根据记载,钟毓已经辅佐女皇近三十年。那么保守估计,他的年龄至少也应该是五十岁左右。
这样看来,叶钊灵的年龄与国师明显不符,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那么事情的真相是否真的如严天分析的那般,叶钊灵只是因为避嫌,所以才刻意和国师保持距离?
但不管怎么说,叶钊灵与国师之间必然存在一定的关联,他进宫的目的也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么简单。
叶钊灵不能再留了,接下来该如何处理这个人,需早做决断。
然而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容铮太久,晚上回到东宫,他把自己一个人关进了书房,鬼使神差地再度查阅起了傅译文留下的资料。
这次的容铮有了些许收获,他在一个十五年前拍摄的视频片段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这张脸混迹在熙熙攘攘的游客里,在来回晃动的镜头中一闪而过,连拍摄者傅译文都没有注意到这里面有什么异常。
但容铮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穿着高领运动服的年轻男子。
原因很简单,只因为他像极了叶钊灵。
书斋里没有开灯,容铮沉默地陷在椅子里。今夜的空气十分闷热,天空中翻滚着层层乌云,看来很快就要下雨了。
黑暗中,容铮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那张脸,他不断调整着进度条,直到定格到一个最清晰的画面。
视频中的叶钊灵和现在没有任何分别,十五年的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一丝痕迹。他的头发比现在略短些,运动服外套的拉链高高拉起,下巴略微抬着。他置身在一群带小红帽的大爷大妈中,脸上笑得有些没心没肺,但眉眼之间隐隐又透着游离在万物之外的疏离。
这是叶钊灵脸上惯有的表情,容铮再熟悉不过,自己时常被他这张脸气得七窍生烟。
但十五年前的叶钊灵应该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就算他再如何年少老成,也决计不可能是现在这幅长相。
除非...
容铮合上电脑,没有再想下去,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之后得到的结论已经严重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一方面觉得青春永驻不老不死纯属无稽之谈,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受叶钊灵这个神棍的影响太深,竟然真的会相信这些神神鬼鬼之说。
容铮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严天的敲门声。容铮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个小时,严天放心不下,时不时在门外喊几声。
容铮仰身靠在椅背上,依旧没有理会严天。今晚他将所有人都挡在了门外,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当然,今晚的这个“任何人”里也包含了叶钊灵。不过叶钊灵显然也没有把他当回事,一整晚都没有来问候过。
空气烦闷到了极点,让人无法呼吸。终于,一道惊雷劈下,今夏的第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这场大雨来势汹汹,没有给人们留下一点准备的时间。雨水从窗外泼进来,将窗台上的一盆君子兰淋了个透心凉。
窗外的雨声拉回了容铮的思绪,他转头看向窗台上的散落着的花骨朵,目光却越过那被暴雨浇得七零八落的花枝,不知落在哪里。
第80章 雨夜
今夜的这场大雨惊扰着每一个无心睡眠的人,叶钊灵哪儿也没去,他抱膝坐在自己的床上,盯着窗外怎么也落不完的雨幕。
大概在夜里十一点的时候,对面房间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叶钊灵知道是容铮回房休息了。
他喜欢和聪明的人来往,不需要解释太多,聚散都有默契。
门外的动静消失后,叶钊灵继续与雨声为伴,耐心地在床上坐了近一个小时。直到过了平日里容铮睡觉的时间,他才如大梦初醒一般翻身落地。
叶钊灵知道容铮今天一整天都在调查他的事,虽然严天办事谨慎小心,但也逃不过他的眼睛。自晚上六点起,自己身边的防卫便严密了起来,想必是严天的调查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叶钊灵本就没有打算在容铮身边待得太久,所以在隐瞒身份这件事上他并不上心。只要容铮有心,他这点错漏百出的小手段不可能躲得过东宫的调查。
今天这个结果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只是最近的生活太过惬意,让他差点忘记了自己和容铮都是什么样的人。
他俩一样自私一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都不应该,也不会受困于这些无用的儿女情长。
这么想着,叶钊灵伸手轻轻一指,一道门在黑暗的空间中展开。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墙上自己和容铮的照片,推开门走了进去。
当叶钊灵从这扇漆黑的大门里出来时,人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容铮的床边。这是一种古老的缩地术,可化远为近,瞬间穿越空间,在此之前叶钊灵已经施展了许多次。
容铮正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窗外恼人的雨声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影响。叶钊灵看着容铮的脸,不禁想起了自己与他第一次在这里见面时的场景。
想到这里,叶钊灵的唇边忍不住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但很快,这个笑容就在他脸上隐没。
再难的选择题总有揭晓答案的时候,叶钊灵今晚出现在这里,就是要得到自己的答案。
他已经决定不再顾虑容铮,按照原来的计划直接取走神魄。不过今晚他并不打算封闭容铮的五感,就算容铮在中途醒来也不要紧,正好可以让他彻底认清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临死前当个明白鬼。
他知道容铮是无辜的,他若是有怨,就下去和他的列祖列宗清算。
一团金光自叶钊灵指尖亮起,叶钊灵往前迈了一步,下一秒他就要手起刀落,直接破开容铮的胸口。
然而就在这时,天边的一道闪电划过,床上的容铮突然睁开了眼睛。
电光照亮了他的眉眼,容铮的眼神十分凌厉,像是一把从寒冰中锻造出来的钢刀。然而当他看清床边的人是叶钊灵时,目光在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怎么啦?”容铮这时才不再掩饰自己的倦意,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暴露在来人面前。他胡乱抓了一把头发,坐起身看向叶钊灵:“大半夜你怎么在这里?”
“我…”叶钊灵吐出一个字之后,便停住了。
他心里的所有防备都被容铮望向他的那一眼彻底击穿。他原以为自己可以毫不留情地对容铮动手,但当他面对眼前清醒的容铮时,心里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落荒而逃。
指尖的金光不知何时熄灭,叶钊灵整个人像窗外那棵在暴雨中站了一夜的白竹一般支离破碎。
又一道闪电自天空落下,雷声远去后,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外面打雷,我…”叶钊灵本想随口说句俏皮话,但刚说出几个字又觉得心灰意懒。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再度看向容铮,对他说道:“没什么,我回去了。”
叶钊灵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如此怯懦。
“上哪儿去?回来。”
叶钊灵刚转过身,容铮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将叶钊灵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掌心,起身来到他面前,笑着说道:“没想到叶道长无法无天,居然害怕打雷?”
面对容铮的挪揄,叶钊灵下意识地就是要否认:“不是,我不是怕…”
“行了,害怕就害怕,没什么好不好意思承认的。”容铮胡搅蛮缠起来没什么道理可讲,一口咬定叶钊灵就是害怕雷声。他不顾叶钊灵反对,强行牵着他回到床边,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倒在自己刚才躺过的地方。
被子里还有留着容铮的体温,沉溺于这不属于他的温暖中,对叶钊灵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容铮像是并没有察觉到叶钊灵今晚的异常,他向往常一样掀开被子,来到叶钊灵身边躺下。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在雷声响起之前,容铮一把将被子拉过两人的头顶。
容铮将自己与叶钊灵包裹进被子里,眼前彻底陷入了黑暗。容铮似乎在雷声响起时说了句什么,但叶钊灵并没有听清。
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让叶钊灵快要发疯,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又被容铮按回了被子里,到最后整个后背都僵硬地弓了起来。
“行了行了,是我害怕行了吧。”容铮的手脚并用地缠了上来,在他耳边有些无奈地说道:“请道长行行好,留在这里陪我。”
紧接着,一个湿热的吻就这么轻轻柔柔地印在他的额头上。
叶钊灵终于放弃了和自己的斗争,放松了紧紧绷直的身体,无声无息地仰起头。这枚吻就像和他有心灵感应一样,一路向下,最后落在了他的唇间。
叶钊灵和容铮接过很多次吻,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晚这样,给他带来了如此漫长的折磨。容铮不厌其烦地安抚着他的舌尖,像是在这个吻中倾注了他所有难以言说的温柔。
四目相对时,叶钊灵微微叹了一口气。
今夜的走向与他计划的完全不同,但对叶钊灵而言,他已经揭晓了自己的答案。也许只有经历过这最后一次挣扎,他才能允许自己遵从内心,接受这个软弱的决定。
暴雨尤不停歇,后半夜起了风,狂风夹杂着雨水时不时席卷而来,将不知哪个宫里的窗户吹得砰砰作响。
容铮的寝室中亮起一盏床头灯,无论外面是如何地风雨交加,这个小小的被窝像是一个暂时的避风港,让人收获了短暂的安全感。
怀中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叶钊灵已经睡着,而容铮却无比清醒地睁着眼。
只是他的眼里睡意不再,柔情也不再。
早在察觉到叶钊灵有异之时,容铮便升级了东宫的防卫。刚才他发现叶钊灵站在自己床边时候,只要他一声令下,埋伏在外的特勤就会冲进来将叶钊灵乱枪打死。
容铮不知道今晚自己如果没有突然“醒来”,叶钊灵会不会动手杀了他。但他能感受到,叶钊灵眼中的杀机是冰冷且真实的。
这个发现并没有让容铮感到太过心伤,因为他也做了同样的决定。
他想除掉叶钊灵是真的,但当他见他失魂落魄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一瞬间涌上的心疼与不舍,也是真的。
第81章 大朝会
大雨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都未停歇。
今天是三月一次的大朝会,因为天公不作美,所有流程都改在殿内举行。大臣们穿着宽袍大袖一路从雨中赶来,每个人都狼狈地像一只落了水的野山鸡。
光华殿旁临时开辟了一间偏殿作为休息室使用,容铮到达时,不少宗室官员已经在殿内整理仪容等候上朝。
容铮不动声色地在殿内扫了一圈,并未看见钟毓的身影。
但这也在他的预料之内,毕竟他出门时,叶钊灵尚未起身。
容铮来到给太子预留的位置上坐定,无意见听见身后的几位朝臣也在议论钟毓的事。
有人问:“似乎许久未见国师大人?”
一个初入官场的愣头青说道:“国师近年来一直在闭关修炼,想必是被委以了重任。”
不远处的一位山羊胡早就洞悉了这几个月来的风云变幻,他摇了摇脑袋,阴阳怪气地说道:“国师大人再不出山,怕是要变天喽。”
这天什么时候变尚是未知数,但眼前的大朝会马上就要开始。一声钟鸣自殿外响起,众人起身列队,准备依次进入正殿。
就在这时,门外出现了一抹绯红的身影。在朝会开始前的,钟毓匆匆赶到。
钟毓的脚步很快,一身红色的礼服整齐挺括,半点雨水都没有沾身。殿内众臣看见久不露面的国师,纷纷殷切地向他行礼。
钟毓目不斜视地穿越过群臣,来到容铮身旁的站定。
“殿下圣安。”钟毓对着容铮敷衍地拱了拱手,就算打过招呼。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听不出年龄感。
容铮的态度也不怎么客气,他抬起下巴,略显倨傲地说道:“大人好久不见。”
说完,容铮转头看了一眼严天,严天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领命转身而去。
在整个朝会的过程中,容铮都有些心神不属,他的目光无时无刻不是落在钟毓的身上,女皇在宝座上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心中一旦埋下怀疑的种子,便会注意到平日里忽视的小细节。比如钟毓和叶钊灵的身量相当身材相仿,比如他们二人的瞳仁都是极其幽深的墨黑,眼皮上都有一颗鲜红的小痣。比如钟毓的拇指关节处也有一道小小的横纹。
容铮的视线引起了钟毓的注意,他微微侧过脸,朝容铮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容铮没有回避钟毓的目光,他毫不闪躲地注视着钟毓,心想:这眼神看起来更像了。
今天的朝会持续了三个小时,朝会刚一结束,朝中的几名忠实的帝党便走上来,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钟毓。
钟毓转过身来朝容铮行了个礼,在人群的簇拥下走出大殿。
严天那边总算传回消息,叶钊灵用完早膳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把自己锁进了房间里。特勤早早便将他的寝室包围了起来,密切地注视着所有出入口。
“他在里面做什么?”容铮口中和严天说着话,眼睛却跟随着钟毓的身影移动。
严天在他身边低声道:“侯爷房间里的门窗紧闭,尚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给他一分钟时间,请他自己开门出来。”容铮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说道:“一分钟后,强行破门。”
“这么做怕是会起冲突。”严天不确定容铮想做到什么程度,试探性地问:“刀枪无眼,万一误伤了侯爷…”
“无妨。”容铮闭了闭眼,待他重新睁开的时候,语气里已经听不出丝毫感情:“就给他一分钟时间,之后死伤勿论。”
容铮和严天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里,钟毓已经撑着伞来到了安定门边。容铮将自己手中的白玉芴板扔给严天,没有让任何人跟随,自己追了上去。
钟毓一行刚出安定门,便停下了脚步。他们撑着伞在雨中寒暄了几句后,钟毓便与同行的大臣们告别,独自一人往人流的反方向走去。
这不是去玉清宫的路,容铮远远地跟在钟毓身后,想看看他究竟去向何处。
也许是有雨幕的掩护,太子的首度跟踪行动十分顺利,钟毓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二人走着走着,周遭的景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僻静了起来。
容铮认得这里是何处,钟毓此番并没有出宫,而是来到了皇宫的东北角。
容氏一朝修建的皇宫,是世界上规模仅次于天朝故宫的宫殿建筑。除了现在开放的宫殿外,还有不少区域因为日常的维修保护而暂时封闭起来。皇宫的东北角就是这么一处已经封闭了十数年的区域,连容铮都没有来过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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