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文恰在此时气喘吁吁地闯入,略一扫眼前场景,大脑飞速运转,高声喊道:“小顾现在食物中毒不太清醒,接近他的时候小心点!”
一句话便将顾霆揍倒乔沛然的行为定性为“不清醒”,众人瞬间表示出了然的神色,咏薇则是眼睛一亮——对啊,自己刚刚怎么就没编个顾霆喝牛奶会起疹子之类的借口,食物中毒可能是自身体质原因,也可能是有人投毒,就算抓不住对方把柄也不会被人质疑。
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再有下次可一定得机灵点——等等,咏薇不禁打了个寒噤,还是别有下次了!
两人一路被乔沛然的属下胡搅蛮缠,追问“有没有通行证”,拖慢了速度,如果这是剧毒,恐怕顾霆人已经没了。
好在那两人看到乔沛然倒在地上后就忘了纠缠咏薇和冯文,顾霆也长出了一口气,放心地向后一晃,干脆昏倒。
冯文一秒钟都不耽搁,当机立断道:“这儿是郊外,等救护车来太晚了,我立刻开车带他去最近的医院。”
工作人员们这才有了定心丸,七手八脚地开始抬顾霆和乔沛然,冯文望向乔沛然的眼神森冷,显然根本没打算带他一程,放好顾霆就要开车。
咏薇隐隐觉得自家顶头那位这次怕不是要“龙颜大怒”,一种突如其来的求生欲促使她做出了无比睿智的选择,解下身边一名工作人员的通行证就向冯文丢去:“接着!”
冯文当即接过,也没来得及说声谢,但事后报告了林惊昙和甘棠:“影视城门卫也有被收买的人,明明我进来的时候都没查,出去的时候可能接到了乔沛然那几个怀恨在心的跟班的电话,险些把我困住……多亏了小薇机灵。”
事实上,冯文一路开车的手都是抖的,由于震怒,根本顾不上后怕,直到把顾霆送进了急诊,才虚脱似地靠墙缓缓蹲下,不见半点精英风范。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林老师已经在往这边赶了。
冯文心有余悸地喃喃自语:“他妈的,我的职业生涯不会真的到头了吧……!”
顾霆醒来时,很快便看清床头坐着的人是林惊昙。
——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容。
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百分百灿烂的微笑,抬起手摇了摇,对林老师打招呼。
林惊昙一直坐在他床边守着他,已经沉默无言地守了一天,一句话也没和冯文讲,冯文事后形容:“当时我的心态就像倒霉太医,治不好宠妃就得陪葬那种。”
林老师原本还保持着一脸高深莫测,旁人无从揣测他的喜怒,但见顾霆醒来的第一个表情,既不是愤怒,也不是茫然,更不是抽着眉头忍痛,而是对着自己的笑容,当即便觉眼角一痛,怒从心头起,抱臂挪开视线,像是不忍再看:“……差点都被人算计死了,有什么好笑的?”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手指却仍在发抖。
顾霆这会儿才茫然地眨了眨眼,他是真心觉得应该笑——太幸运了,眼睛能看见,手还能动,还能见到林老师。
他不确定林惊昙是不是在生自己的气,第一时间将警戒心拉到了最高,敏感地发现林惊昙是借着抱臂姿势掩饰愤怒的手指。
顾霆顿时有点后怕——不会吧,不会是自己怒揍乔沛然的视频已经流出去了吧!
他紧张地翕动嘴唇,想要坐起来解释,然而他嗓子上还缠着纱布,一试图开口便是钻心的痛,额头掉下滴滴冷汗。
林老师立刻演不下去了,如临大敌似地起身,将他按回原位,按响床头铃,又喊来负责的医生护士绕着他上上下下做了遍检查。
过程中顾霆总算搞懂,自己喝下去的是稀释了的白色油漆,而且是含有矿物质的那种——也就是说,有剧毒。
这种油漆专业作业时都要戴头罩才能使用,普通的水彩油漆可能喝一软管也不会死,但这玩意化学成分复杂,冷门又危险,当真是害人的好手段。
顾霆被摁着洗了胃,喉咙也有伤,要不是冯文及时赶到,再被乔沛然拖下去,他的嗓子可能就废了。
饶是如此,医生也警告:“接下来至少一年内不要过度用嗓,忌口是一方面,禁烟禁酒也是必须的,如果工作内容涉及到演唱……”望了一眼始终沉着的顾霆,医生不禁惋惜地叹了口气,多周正的小伙子啊,最近年轻护士们都迷他迷得不得了,又正是事业上升期,“还是暂缓缓吧,先养好这一年,才能看后续的恢复情况。”
林惊昙又仔仔细细询问了有没有后遗症,见顾霆面露疲色,才发现自己居然关心则乱,忘了不能打扰病人休息。
他徐徐缓了一口气,才能继续绷住一张温文有礼的画皮,送走了医生。
然而林惊昙心中的戾气已经升至十余年来最高点,愤怒到这种程度,人反而极为冷静。
他转身想要离开,冷不防却被顾霆攥住衣角,顾霆紧张地看着他,因为眼下“柔弱”的造型,就是不说也有了几分可怜兮兮,林惊昙立刻心软下来,被他拽着坐下,叹了口气,轻吻他缠着纱布的喉咙:“……傻子,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
第68章
乔沛然针对顾霆的计划显然是精心布置而成。
他特地找来了一个混进道具组的流动“工作人员”,还认真干了几天活,以免引人注意,但一直戴着口罩没摘下,没人记得清他长什么样,离开影视城时,他还是坐着乔沛然的车走的,想追踪车牌号也不可能。
更令人犯难的是,为了保护各剧组的影视素材版权,用来准备道具的那间内景里没有监控,该“工作人员”是踩好了点,特意选在这里投的毒,鼎声这边抓不到任何能用的实质证据。
大约是太过倒霉,事件也太过离奇,顾霆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甚至有了自嘲的心思:“好歹他没下死手,还知道稀释稀释。”
林惊昙看出他的想法,冷然道:“那是因为他怕你看出蹊跷,不肯喝。”
会这么想的人真是低估了顾霆的入戏程度,然而偏偏让他们撞见了顾霆这个认真的小傻子,一击得手。
顾霆试图说话解释,林惊昙叹了口气:“你现在不能用嗓子,打字吧……眼睛看得清吗?”
顾霆看出林老师不是很想让他费神,但他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急切地开始打字:“我当时有思考的!乔沛然好像是特意等没人拍到的时候才打我,所以我反手揍他应该也没人拍到,不会被倒打一耙。”
如果不是自己眼下的样子太惨,顾霆甚至有点自得,这算不算“预判了对方的预判”?
然而他解释得越笃定,林老师脸色越差,看到最后,眼底几乎要下冰雹了。
顾霆脊背一凉,下意识地停了手,摆出一脸懵懂茫然。
然而林老师不吃他这套,一字一句道:“——他还敢打你?”
话音未落,不待顾霆回答,林惊昙自己先揉了揉额头,竭力保持冷静,讽刺道:“也对,人家都敢光天化日给同事投毒,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林惊昙根本不在意乔沛然,他就算是被打进了重症监护室都是活该——换句话说,他最好祈祷自己能直接去世,否则接下来的事会让他生不如死。
顾霆怕多给林老师添麻烦,一个嘴快就把这事说了个干净,林惊昙愤怒到极点,反而荒诞地冷静了下来。
顾霆听出他话音不对,若换了旁人,即使是深为了解他的甘棠,恐怕也听不出他话中隐隐的自责和自弃,但对于顾霆而言,“懂得”林惊昙纯属本能,根本不需要思考。
顾霆还坐不起来,怕强行起身会惹得林老师更伤心,连忙搭住他的手指,用力示意:“不是你的错。”
林惊昙阖了阖眼,目光清明坚毅,显然根本不会听他的劝,一手拍了拍顾霆的手背,另一只手深藏于袖,指尖深抵,紧攥掌心,仿佛这样就能转移心头刺痛。
“休息一会儿,乖。”
林老师毫无诚意地哄了哄他,转身出门,顾霆虽然担忧,却也无可奈何,猜到他要去找冯文,只好用力支起了耳朵,希望能偷听到一言半语。
冯文还像待罪一样等在门外长椅上,脸色青白,比顾霆还像个病人。
林惊昙抬眼看了看他,冯文顿时神情沮丧,已经在打腹稿写辞职信的开头。
然而林惊昙只问他:“咏薇的助理是怎么回事?”
冯文完全没想到林老师不按常理出牌,怔了一下,好在他等着的时候也没闲着,拼命将功补过:“和乔沛然的助理有来往,已经问过话,承认了,是拿了点好处。那边只要求她今天别添乱,有什么万一报个信,她把咏薇提醒小顾的事偷偷通知了那边,所以那几个人一直缠着我们……”
冯文越讲声音越低,生怕被林老师当作是给自己的无能开脱,脑袋也耷拉了下去。
林惊昙点了点头:“招这样的人进来,归根结底是我和你们甘总的工作失误,你追查得很及时。”
冯文噤声,不敢认,生怕这是大棒前的胡萝卜。
“处理一下,这个人不能继续出现在这行里。”林惊昙轻描淡写地交代,“再给小顾找个信得过的护工。”
冯文连连点头,忙道:“乔沛然找来的那个投毒者已经在查了,还是能找到他们平时的联系……”
林惊昙抬手打断他:“就算能找到,也不可能是直接证据,他不承认动机,你们再指证也没用。这件事不用你管,你现在唯一能做且该做的,就是看好顾霆。”
林惊昙对他的行动无一字褒贬,直到此时才流露了几分生杀予夺的威压:“我不希望顾霆再出事,听懂了吗?”
冯文头点得脖子都快断了,同时无比怀疑自己择业时是被迷弟滤镜糊了心——他到底怎么会觉得林老师比隔壁老厉好相处的?!
眼下林老师明明没有大怒,但一双漂亮极了也冷淡极了的黑眼瞳向他扫来时,冯文只觉自己被人捂住口鼻,沉入寒潭,冻得连声“吱”都发不出。
林惊昙离开后,冯文抹泪走到顾霆病床前:“还好你没有致命的危险!”
他握着顾霆手臂十分唏嘘,连连摇晃,再三确认顾霆是活人,顾霆被他搞得莫名其妙,只听冯文幽幽道:“圣心难测啊……为了我的小命,接下来几天你就是上厕所我也得跟着,现在就开始习惯吧小顾老师!”
顾霆一听林老师居然撒手不管自己,顿时眼前一黑,自顾自翻身睡觉,还幼稚地用枕头捂住了耳朵,无论冯文怎么试图搭话都不理会。
林惊昙一直走到走廊尽头,应急通道前,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发现看不清眼前的字,皱眉观察几秒才意识到,原来不是屏幕有裂纹,而是自己的手一直在痉挛。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该服药了,但他选择死死掐住掌心,冷静下来,倚靠在墙壁上借力,继续处理该处理的事。
他没有责怪冯文,并不是因为对方赶到得及时,而是因为真正该责怪的人,是他自己。
如果不是他高高在上惯了,忽略了不值一提的对手疯起来也有杀伤力,他不会这么早刺激乔沛然,搞得对方狗急跳墙——就算真要下手,也该一击必中才是。
钟欣然打来了好几个未接电话,显然是猜到背后有乔沛然的手笔,咏薇也打了两次,估计是惴惴不安地来道歉的。
林惊昙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好在自家孩子都争气,自保不成问题,也不会傻到被别人挑唆着窝里斗。
他给两人各回了简短的消息,让她们安心,而后凝视着一个许久没主动拨出过的号码,在两难之间挣扎。
林惊昙眉峰丛起,容色如玉山隐雾,若远观,只是好看而已,只有近观,才能看出这座玉山快要被重担压碎了。
但林惊昙从来没有碎裂过,乍看裂纹斑斑,但其实一点也不娇气,永远会把自己修补得更坚固,可以打碎,不能摧毁。
对方很快接通,林惊昙从容道:“我准备送贵司的乔先生入狱,提前通知你一声。”
对方不仅没惊讶,反而笑道:“理由是?”
林惊昙冷声道:“聚众吸食并藏匿违禁药品,不排除贩卖可能性。”
对方这才顿了顿:“……我还当你是真被气昏了头,要告他故意伤害。不过,告故意伤害可能还容易些,这是他在应启明手里的把柄,你挖了他的老底,他会恨上你们两个,而你,则相当于彻底和应启明为敌。”
林惊昙颔首:“我相信厉先生一定能在两天内找出确凿证据。”
这一次,厉南亭终于笑出了三分真心实意:“一个乔沛然不要紧,但和他来往的人会牵瓜带蔓,我可以给你。”
厉南亭没有问林惊昙“准备拿什么来换”,概因林惊昙的举动已经表明了态度,他彻底被应启明激怒,就算原本不打算在鼎声内部争端中站队,现在也宁可支持厉南亭,要应启明粉身碎骨。
厉南亭不是没预料到,伤一个顾霆,就能换来事情的转机,但他不屑为之,仿佛这样做便是承认了那小子在林惊昙心中的地位一般。
念及此处,厉南亭的笑意也渐渐冷了下来——
同舟和鼎声脆弱的同盟关系,算是暂时达成。
第69章
乔沛然从没想过,“报应”会来得这么快。
做完所有事后,他甚至有闲情逸致喝了几杯酒,微醺时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经纪人一直面色惨白,连连擦拭冷汗,当即不耐烦道:“你怕什么?!”
经纪人也有把柄在他手里,为了钱,一时鬼迷心窍,再想下这艘贼船已经来不及了,紧张地吞咽了一口:“……现在还没刷到顾霆出事的消息,我总觉得不对头。”
乔沛然摆了摆手:“他自己心虚,被人整了又没证据,活该吃个哑巴亏!”
说罢,他微微笑了起来,十分好看:“说不定真能直接变成哑巴呢……”
乔沛然还紧攥着手机,上面吊着的挂坠是钟欣然很多年以前送给他的,一直被放在杂物堆里,最近才找出来重新挂上,本想打怀旧牌,但没想到钟欣然软硬不吃,甚至能横下心来告知所有友人:“再替乔沛然牵线,我们的关系就算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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