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多半都是应启明那边的钉子,然而不管是软钉子硬钉子,都是被人撬的命。
“各位待到现在,吃过午饭了吗?”
“谢林老师,我们不饿哈。”说话的是满身夸张挂饰、戒指戴满十个指头的男歌手,讲话腔调带着股轻佻的油滑。
长发女演员也留了下来,还有一名打着名牌领带、仪表堂堂,比起艺人更像是推销经纪的男主持人,都笑容满面地同林惊昙攀谈,显然是油盐不进。
林惊昙姿势未曾稍改,点了点头,徐然道:“既然各位心里都有数,那我也放心了,相信你们都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示意身边保镖倒了几杯水,拿了镇定药待命,众人一头雾水,男歌手抱臂冷笑:“弄什么玄虚!”
林惊昙理了理臂弯间的风衣,保镖们已经拿到了他带来的文件袋,按照名字一人一份,分发下去。
众人狐疑地拆开,片刻间,面色俱是大变!
有人立刻合上文件袋,满脸青白,看着比厉南亭还像病人;有人不敢置信地一页页往下翻;有人警惕地环视左右,怕被别人窥视,最夸张的是长发女演员,她二话不说,直接夺过身侧保镖手里的水,咕嘟嘟灌了片镇定药。
林惊昙彬彬有礼道:“不管是谁请你们来的,现在并不是落井下石的好时机,各位还是多顾及自己和家人。”
他特意重音提及了“家人”。
气质很是精英的男主持人掩着口鼻,焦虑一览无余,他向来以博学人设立足,却在文件袋里看到了自己毕业论文代笔人的联系方式。
男歌手最近跨界出演了电视剧,通稿到处都在吹演技,文件袋里只有一个u盘,外壳上写着:“123456,谁是世界上最敬业的演员?”
他用力一掰,恨不得直接掰断这个u盘——这显然是他在片场不念台词,只喊123456的视频!
但掰断一只还有备份,他只得以狠戾眼神盯住林惊昙。
最为焦虑的女演员却是一抖,她的文件袋里是她和隐婚三年的丈夫及孩子的合照,如果被曝光,丈夫还好,她的事业怎么办?还有孩子……
她的极端粉丝很多,有时候一些心理扭曲的粉丝出于嫉妒,连偶像养的宠物都会恶意辱骂,更别提是一个从来没有曝光过的孩子!
平时觉得极端粉丝战斗力强,现在她却有点后怕,一想到女儿才刚会奶声奶气地叫“妈妈”,当即果断道:“林老师说得是,我先走了!”
林惊昙很满意她的识相,让保镖为她领路:“从侧门走不会被拍到。”
保镖会代为向她解释,她女儿的资料将得到鼎声和同舟的双重加密保护。
就像钟欣然堕胎的事没暴露,她的女儿也不会被曝光。
然而剩下两人却并没有这么识时务,精英男眼神游移,林惊昙见过太多这样的墙头草:“不用想着谈条件了,这是鼎声十层的资料,就算厉南亭今天就死了,你们的档案也还在。”
“嘁!”男歌手梗着脖子,“我本来就是跨界玩票的,记不住词儿又怎么了!大不了老子自曝!”
林惊昙颔首:“确实不会怎么样,粉丝说不定还会觉得你耿直有趣。”
他面上的表情似是很遗憾:“但这个u盘已经是你所有人生故事里最拿得出手的一页了,其他的……不太方便在大庭广众下拿出来。”
这位男歌手比起乔沛然来也不遑多让,当即便有点心虚。
他是可以趁着眼下群魔乱舞的时候洗白自己,但就怕还有后招等着,林惊昙可没有什么善人的名声。
精英男迅速见风转舵,一边喊着“林老师有空我们深入地聊聊“,一边忙不迭地抓了一位保镖给他带路,全程死死藏在保镖身后。
其余人等亦作鸟兽散,只剩男歌手一人时,望着林惊昙似笑非笑的眼睛,他只觉一阵激灵灵,嚣张气势顿时萎靡:“找、找个人来给我带路!”
林惊昙扫了他一眼:“没有多余的人手。”
男歌手顿时愣住,前门后门都堵着人,他一个人出去,不被红了眼睛抢头条的记者们当盘菜吃了才怪!
然而林惊昙无暇理会他的惊怒,施施然推门而入,两名练家子保镖齐齐整整挡住了门,没有给他任何叫骂的机会。
林惊昙一抬眼,便见到鬓发斑白的厉南亭。
他正试图不靠外力,自己缓缓坐起,背对着林惊昙,忽而开口——
“……这么多年来,我真的做错了?”
第87章 (无小顾)
林惊昙闻言,不禁一怔,上下打量起眼前的人,怀疑厉南亭被调了包。
前不久他和厉南亭在电话里谈起顾燕燕的事,对方还能谈笑风生算无遗策,从头到尾不肯承认自己有半点错处,如今居然这般示弱……
顾燕燕向厉南亭求救时,对方没能拉她一把,于是顾霆被迫长成了一棵挺拔的松柏;厉南亭算尽人心,许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厉长风却是经不起风雨,一饮一啄,皆有报应。
林惊昙忽觉父亲笃信的禅未必没有道理,一张口便直白道:“看看你儿子,你说呢?”
厉南亭被噎住,大怒,病虎仍有三分威,当即便要起身,林惊昙沉静地望着他,不像落井下石,只是单纯说出事实,他没来由手上一软,气力和生命力一样,飞速流逝,人力莫可阻。
厉南亭最终失败跌坐,手背上还留着输液的针痕,之前他住院时尚能封锁消息,不教人看笑话,此番却是力有未逮,方才不开门也不是因为昏迷,是因为他要面子。
人在病时最脆弱,连花团锦簇看了都嫌太闹,何况花木凋敝?
厉南亭不回身,声线仍镇定平稳,林惊昙心下暗叹,姜是老的辣:“哈!方才我可是听见了,你盼着我今天死也没用,且死不了。”
他既懂得退一步,林惊昙也不是非要为难病人,故而装作没看到他手指不住地颤抖:“当然不能死,你才欠了我一车人情债,外面那些魑魅魍魉是你们自家的事。”
驭下之道,一张一弛,劝退了刺头,也少不得拿好处安抚,林惊昙垫付了这些好处。
厉南亭阖目半晌,方才缓过气来,始终背对,不是他风格,他从做小工时便笃信直面命运,再大浪头也能赢下去,今日太显狼狈。
然而形势比人强,他不仅是老了,还变得不够快,若非一味自傲托大,自信能制衡,怎会放任局面失控至今日?
便是连感情也一样,他看不上顾霆,不屑对付,然而顾霆已经有了光明正大站在林惊昙身边的资本。
好歹是暂时的同盟,林惊昙打趣:“振作点起来把你儿子揍一顿!你要是真不行了就说一声,我立刻吞并鼎声。”
——好大的口气!
厉南亭眉角抽动,压不住一声冷笑:“我不在,便是山头林立,你连拜哪尊佛都不清楚,哪儿来那么大胃口!”
这也是实话,鼎声内部一片纷乱,林惊昙的选择确实不止厉南亭一个,但他还是选了厉南亭。
闻言,林惊昙漠然上前,同厉南亭四目相对,厉南亭竟下意识眯起眼,若非强力自制,甚至要抬起手来遮上一下,只因面前之人锋芒毕露,太过灼目。
“我和你合作,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要护着我的人,应启明针对顾霆不是一次两次,和你合作,能更快达到目的。”
——别会错了意。
厉南亭自来在情场上比商场还得意,起于微末时便能哄到大小姐,十八岁的林惊昙也只有在他面前哭的份,还从没有人当面告诉他:您真是自作多情。
厉南亭面色煞是好看,林惊昙一手已按在急救铃上,生怕他岔了气直接归西。
虽是外敌未御,先起内讧,林惊昙心中反觉轻松。
厉南亭之所以是厉南亭,到底还是有点自尊的,哪怕是毕生挚爱,被这般三番五次触怒,也要变作仇敌,绝不会再复合,更何况林惊昙并不觉得他爱过什么人——哪怕是厉长风,也不过被他视作自己生命的存续,是另类延长的自恋。
正因如此,厉长风忤逆时,他会被命运劈头盖脸地教训:“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管不住,你死了便是死了,一切化作飞灰!”
厉南亭最终还是平静了下来,没有用上吸氧瓶和电击器,再开口时完全换了一道声线,沙哑不加掩饰,感谢的情绪太过完美,反而近似于没有情绪:“打发那群小鬼,我承你的情,其他资料随你拿。”
林惊昙舒了口气,厉南亭不再强撑着气势,证明他已经绝了那个破镜重圆的蠢念头,一旦不想着复合,他又能暂时压下所有情绪,做个还算过得去的合作者了。
“这些墙头草一吓就倒,我也没翻你们的机密,要谢我不如多送几个好本子。”林惊昙不忘补上一句,“适合我们小顾的最好。”
厉南亭简直不知道他是来探病,还是专程来气死自己,就算没被厉长风气病,也得被他怼出个好歹,多年耐性再次濒临破功,商定和应启明解约的步骤后,立刻使出最后绝招,两眼一闭,死皮赖脸地装病。
林惊昙摸了摸鼻子,只得自己送自己的客,谁知刚走出房门,便见两名保镖满脸为难地拦着满眼血丝的厉长风,当即乐了,老子没礼貌,儿子更是连脑子也没有,再想想自家小顾秀外慧中,不得不说确实报应。
厉长风见了他,十分警惕,但因再次气病了亲爹,着实被程鸣一顿好骂,连亲妈都打来越洋电话,话里话外指责他傻得没谱儿,一时竟惴惴不安,不大敢开口。
林惊昙客客气气地请两位保镖先让一让,和厉长风聊一聊:“来探病?”
厉长风再傻,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厉南亭病房前活脱脱一出地狱变相,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同舟近日却没有落井下石,林惊昙更是比他还先到:“……嗯。”
厉长风心里一团乱麻,是善是恶,黑白混淆,已经分不清自己看不惯林惊昙是因为对方的品行,还是纯粹迁怒。
“想不明白?”
厉长风不答话,林惊昙像变魔术,指尖拉起无形的幕布:“想不明白,是因为经历太少;经历太少,不是世上善人多,只是因为你姓厉。”
林惊昙语调温和,厉长风却瞬间面色惨白。
若顾霆在此,便会心安理得地想:我也不用经历这些污糟事,因为我是林老师唯一的男朋友!
厉长风着实被亲爹揍了一顿,颧骨还有点发青,不知情的人看了这一幕,恐怕会以为林老师又在欺男霸女,然而他只是正正经经在讲道理:“程鸣当年想做一出讽刺喜剧,是情景剧,从没人做过,整个公司谁都不看好他,剧本都被人随手扔在垃圾筐里,直到厉南亭看见,力排众议让他做。”
这部经典作品是程鸣的成名作,厉长风从小看到大,闻言不禁抬起了头。
“做是做出来了,钱也砸进去了,但太尖锐,过不了审。还是厉南亭开创行业坑蒙拐骗的风气之先,先和大领导套近乎,再偷偷把成片放给领导手下的年轻人,年轻人做不得主,但看得欢,个个都夸,有了人证之后,请领导去参加晚会,拿着文件就堵人,一张嘴就是‘咱们部里的都说这片儿特别好’,领导又不亲自审片,还以为手下看了一致通过,趁着热闹把字一签,先斩后奏,皆大欢喜。”
林惊昙越说越无奈,只觉厉南亭确实没树什么好榜样,厉长风听得怔住。
“你觉得程鸣是真的闲到只能带孩子吗?”林惊昙温言问道。
厉长风渐渐低下头去,气势已弱:“……难不成还是报知遇之恩?”
“你自己心里明白。”
厉长风恨不得崩溃大喊:不!我不明白!
“你不是一直和他对着干吗?!为什么向着他说好话?”
“这不是向着他,只是客观事实。”林惊昙眼中一片清明,“他那套确实过时了,但他对行业有过实实在在的贡献,你们父子家事我管不着,但你最好别在紧要关头添乱,下次质问前辈之前,做足功课再来。”
厉长风鼻青脸肿地沉默着,手指紧攥了又松开,再次积蓄勇气抬起头时,却见林惊昙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连个背影都没留。
如果不是他姓厉,在别人眼里,恐怕连刚才闹事的二三线们都不如,人家好歹还混了个名,能拉得下脸讨好粉丝赚钱,他却是只能被人捧着的烧钱小导演,论实用性,真不如戚忌。
厉长风在病房门前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推开门,在走廊上坐下,隔着门,父子无声对峙,却也是少有的平静共处。
半晌,厉少爷闷声请教保镖们:“……麻烦两位给我讲讲刚才的情况。”
纵是再不甘心,他也得先学会林惊昙的手段,若不站在同一高度,永远驳不倒对方。
病房内,厉南亭亦听得怔住,百味杂陈——
十多年前,他和林惊昙并肩行于芬梨道上,南人好口彩,芬梨谐音“奋力”,半山可见山下灯火熠熠,闪烁着奋力拼搏所能得到的一切奖励。
他笑问:“上山易,下山难,可惜我舍不得眼前好风景……到了不得不下山那天,你来帮我,如何?”
林惊昙望着他,眼眸比星光更亮:“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了!!!sorry!!!(土下座)
第88章 (无小顾)
林惊昙出手后,鼎声的乱局暂时得以缓解,厉长风的心思仍是混沌,但总算能安生几日,不拖后腿了。
应启明正式和鼎声解约,过程毫无拖泥带水,鼎声这边虽是吃了暗亏,要替他赔不少违约金,但表现得无比轻松,像是送瘟神出门一般。
应启明正在筹备自己的工作室,经纪人即将跟着升职,重利之下,只余狂喜,脑子也不太清楚:“那边绝对是怂了,真想不到居然这么顺利!”
应启明却觉蹊跷:“不对劲,厉南亭为人睚眦必报,哪怕是病了也得折腾出风浪来……现在表现得大度,要么是他已经全然放权给信得过的同盟,要么就是留有后手。”
他眼神暗沉,清俊眉目间溢满狠戾,然而独立毕竟是多年心中所求,一朝夙愿得偿,哪怕明知诱饵有毒,也不得不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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