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出来啦?”老妇人笑眯眯地打招呼。
她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的白菜胡萝卜还带着点露水,似乎刚刚买回来。
任逸飞才像是松了一口气,脑袋微微一侧,腼腆笑着:“早上好。”
老妇人见着没有不妥,疑心就像是晨雾散开:“不早啦,我刚刚还看到隔壁那谁了。对了,楼下包子铺的阿杜问你呢,今天怎么迟了?”
“闹钟没电了。”
“这样啊,那你早点去吃啊。”
老妇人说完就走了,她进了隔壁的屋子,就是左边。而两个孩子躲在楼梯上,他们捂着嘴,一脸作怪看着任逸飞。
任逸飞‘看不见’他们,转身关上门,又轻轻拉扯一下确认锁上了,才拿起导盲杖,走了两步,摸索着找到楼梯扶手,开始一步一步往楼下走。
他家门口左前方的位置,是露天的旋转楼梯,水泥材质,但是外层铺着一层防滑的树胶,看颜色用了不久,他踩着感觉有一点柔软,也很防滑。
此时大孩子眼神示意小一些那个,小的那个孩子点点头,立刻拿出一捧圆溜溜的玻璃珠子。
嘶……任逸飞心里一跳。
这时还很早,天蒙蒙亮,很多人还没有起床,四周围只有他们三个活人。
那些圆滚滚亮晶晶,水晶一样的玻璃珠子被铺在任逸飞必经之路的中间,盈盈发光,十分美丽。
因为树胶的特性,珠子放下去的时候,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两孩子对视了一眼,齐齐露出即将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笑容,他们猫着身跑到楼梯下,抬头看着。
“一会儿踩在这些珠子上的时候,怎么最大程度的保护自己,不在滚落的途中受伤?”
任逸飞想着这个问题,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一只手扶着楼梯,慢慢一步一步往下走。
“不,或许不能一下做出保护自己的动作,人类受到惊吓的时候,需要一定反应时间。立刻有保护自己的动作,就好像早有准备,不行。”
距离那些珠子只有三个台阶了,躲在楼梯下的孩子控制不住笑了一声。
任逸飞听见了,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疑惑,头部微微向前侧转,想要听得清楚一些。
他的这个动作一出,下面两个孩子立刻停止笑声。
他们相互捂住嘴,一双眼盯着他,想笑,又怕暴露,表情生生扭曲成狰狞的形状,天真又残忍。
任逸飞扶着楼梯扶手,头顶是蓝天白云,脚底下是万丈深渊。
或许他可以假装自己察觉到了没有踩下去,又或许他可以装作脚尖碰到珠子,觉得有问题,于是没有继续。
可是这样一来,这场戏就有了瑕疵。
任逸飞伸出脚,向台下慢行。
他的影子在楼梯上流动,悄无声息,和他的脚步一样。
门口似乎进了两人,他抓紧扶手,又慢慢松开。
只有三米多高的旋转楼梯,水泥外面贴了一层树胶,摔下去不至于死亡……
他如此想着,足尖向下,距离玻璃珠不过数厘米。
两个孩子眼睛一下亮起。
任逸飞不动声色,动作小心又轻柔,但身体每一块肌肉都是紧绷的。
人的身体本能不想受到伤害,每一个接收到的信号都在告诉他迅速远离。
本能……
人的本能,和人的意志之间,存在看不见的博弈。
“当你沉浸在戏里,你的每一根骨头的运动,每一块肌肉的颤抖,甚至脸上每一个微表情,都是戏。看着你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几百上千万人,一点小瑕疵,都会在屏幕上放大。”
玻璃珠子就散落在脚下,即将踩上去,空气变得有些凝涩。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或许运气好一点在半途中停下,或许运气不好一直滚落。
什么是演技?
他忽然想起老师问他的一个问题。
任逸飞的脚缓缓踩在玻璃珠上。
珠子的触感和平面不一样,他的脸上出现了疑惑,但是脚已经踩下去。
圆滚滚的珠子不能接受这种倾斜的力量施加。身体平衡被破坏,向前倾倒的时候,他的脸上出现了错愕和惊慌,下意识想要蜷缩起来,双手抬起想要抱住头。
但是头狠狠撞到台阶上,水泥的阶梯让他震了震,出现了一阵晕眩和空白。
他滚落了一圈,一只手接住滚落的他,穿过他的腿弯将他抱起。
重心再次偏移,任逸飞从未被人这样拦腰抱起过,他无措地抓住对方的衣服,带着一点焦苦香气的体温温暖了他冰冷的手脚。
好香,是甜点屋的香气。
任逸飞侧过耳朵,伸出手小心碰了碰,触碰到细腻温润的皮肤:“谢谢?”
抱着他的人发出清润的声音:“你没事吧?”
因为贴着近,胸膛似乎也在共振。
“还、还好。”
什么是演技?演技就是连自己的身体都要骗的骗术。
不疯魔,不成活。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柔弱、无助。
第18章 邻里(3)
总觉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萨曼将怀里的青年放下,一只手一直扶着他。不知道是否是气质关系,这个青年蹙着眉,看着就是个脆弱的陶瓷人,一双眼格外清澈,只是视线没有对焦。
可能因为眼睛不太好,他看起来很没有安全感。
萨曼一向不太愿意接触这种纤弱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也一向不会多管闲事去救人,救人意味着之后一系列的麻烦。
不过在副本做这种事,多少可以获取一点npc的好感度。萨曼带着可以增加好感度的温和微笑,动作也是贴心又轻柔。
白手套。
像是仪仗队会用的那种。
日常时间,却带着白手套,不知道是职业关系,还是有洁癖。
此外,他身上带着焦糖香味,作为一个成年男人,这个香味有些过于可爱香甜了,和这人的真实性情有关么?
他站姿笔直,能站着伸手接下一个滚落的人,还将之横抱起。这个男人的体格不像是外表这样文弱,会是玩家吗?
任逸飞手指拽着救命恩人的衣服,脸上依旧是一种大难之后的恍惚。但在惊魂未定的表象之后,是理智又冷酷的分析。
因为刚刚那一摔,亮晶晶的玻璃珠子一颗颗滚落,一直掉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又咕噜噜滚动。
听到这个声音,任逸飞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他张张嘴,脸色发白,声音微颤:“玻璃珠子。”
好端端的,楼梯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珠子?
必是恶作剧。
不但任逸飞那么想,其他所有人都是如此。
能做出这种恶作剧的会是谁?
“小兔崽子!”管理员看到楼梯下两兄弟,还有哪里不明白的?他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揪住大的那个孩子耳朵:“你妈呢?”
“弟弟快跑!”这孩子一点不怕管理员,还在大喊。
从管理员的反应速度,和孩子的态度看,这绝不是第一次恶作剧,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宋博之’果然是个软和人。
“顾先生,喏,那个就是你房间。有事儿你回头找我。”管理员把一串钥匙丢过来,自己揪着一个孩子骂骂咧咧走了。
另一个孩子跑得快,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任逸飞正要道谢,忽然,他感觉到某处一个视线投射来,对准了他。
有人?
谁?
“你自己小心一些。”萨曼放开任逸飞,作为一个玩家,除获取情报外,不必和npc接触太多。
“谢谢。”任逸飞又对他道了一声谢。
他的姿态和常人不一样,微微侧过一点,用耳朵‘听’着这里。“嗯。”萨曼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又迅速转移,拖着行李上去了。
到了二楼,他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那人在走,只是走得很慢,还有些一瘸一拐的。
他一边扶着导盲杖,脚贴着地,一点一点向前推着。
其实他走的那一块已经没有玻璃珠子了,只是青年看不见,也就不知道。
他突然停下来,有些沮丧地蹲下来,几分钟才重新站起来,还伸手揉揉自己的头,大概是之前撞到的。
管理员说的眼神不好的青年就是他吧?
看那两个孩子的样子,似乎不是第一次被欺负,都不知道反抗么?
左边的住户,一个软弱的盲人青年。
萨曼下了一个结论,伸手开了门。
里面的空气闷闷的,一段时间没住人的样子,有一张铁架子床和一张破了角的书桌,阳台窗户上少了一块玻璃,窗户口的窗帘挂了一边,地上很多垃圾。
他走进来,用脚带上门,行李箱一放,坐到自己的行李箱上。
一醒来就在公寓楼门口,现在才有时间一个人呆着。不过根据他的游戏经验,这已经是很好的开场。
他拿出卡牌,手指抚过正面: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身份:玩家。】
【角色:XX号房客。】
【关键词:邻里。】
【9】
邻里?
鼎鼎大名的低端局副本。
他们这样的势力,内部都有资料共享,其中就有关于‘邻里’的资料。
当然,由于游戏限制,具体资料他们得不到,只有一些模糊的信息。
邻里是存在了两年的高难度副本,虽然被评价为‘低端局’,实际水平应该接近或者就是中端局中段。也不知第一批内测人员做了什么,导致它被官方评价为很好破解。
从字面意思看,这个副本和这个公寓楼有关,玩家都是这边住户。
这一片是四层的公寓楼,回字形,一层约有三十来户,一人一户,一整个公寓也有一百多人。
按之前管理员的介绍,入住率达到九成,这样近百个人里一共九个玩家,其中一个是‘鬼’。
萨曼皱起眉,有些‘鬼’是以亡灵的身份进入角色,有些‘鬼’是以活人的身份进入角色,但是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好排查。
风吹进窗户,卷着地上垃圾到了萨曼脚边,萨曼低头看一眼,继续盯着卡牌。
第一天可以得到的信息不会太多,除了原主的基本信息,比较重要的是熟悉周边环境,比如四周的住户、厕所、紧急通道等等。
智能手机里可以看出原主的大部分信息,这是现代副本的巨大好处。若是在其他时代,玩家会很被动。
萨曼打开手机仔细看起来,重点是通讯类app。
他并不敢托大,低端局翻车的玩家不少,何况邻里并不低端。
这头,任逸飞总算艰难到达公寓楼门口。
他身上很疼,楼梯上滚落,身上大概出现了淤青,头也肿了一块。
对视线敏感的他感觉到背后有人一直看着他。从楼梯口到门口,那个视线变得越加尖锐炙热。
既然不是明星,怎么会有人用这种视线暗中偷窥?
难不成,原主身上还有隐藏感情线?
任逸飞带着一肚子疑问走出公寓大门,才走几步,就见一个面庞红润健康的大姐叫住他。
那是落在公寓楼对面的包子铺,上面挂着一个老旧招牌,下面有两个灶,七八张椅子,墙上挂着菜单和电视,电视里正播报新闻。
店很小,倒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这个包子铺的大姐一看见他,就像看见了亲人,一边喊他一边招呼自己老公:“老杜,你把椅子摆开,小宋来了。”
任逸飞一瘸一拐走过去,大姐当即发现了不对,上前把人搀过来:“怎么回事啊这是?哎哟,脸怎么擦红了?是不是那两个兔崽子?”
这个大姐的口气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
原来这是经常性事件?
原主性格确实太软了,居然被两个小孩子欺负。
任逸飞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摇头:“没事,不小心碰着了。”
见他不欲多说,大姐叹了口气:“你不说,我就不问吧。大姐这儿有些陈年菜油,消肿清热,你拿回去擦。”
“谢谢姐。”
“你就是太老实,容易吃亏。”大姐边说边上了早餐,热腾腾的两个白面馒头,一杯刚打好的豆浆。她还顺手抽了一对筷子给他。
冒着水蒸气的早餐安抚了任逸飞,他张口咬下一大块馒头,又喝了一口豆浆。热气从食道穿入肠胃,又顺着毛细血管流到四肢百脉,唤醒了沉睡的细胞。
旁边大姐打开蒸笼,升起的水雾让眼前的公寓楼如罩梦中。
任逸飞琢磨着‘邻里’二字。
这会儿天还早,早餐店没什么客人,店主夫妇一边包包子一边和任逸飞说话。
基本是大姐在说,被称为‘老杜’的男人多数时候一声不吭。
任逸飞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听着大姐说话,眼睛也看着对面的公寓楼。
公寓楼大门里陆陆续续出来人,有穿着制服准备上班的,有穿着校服准备上学的。偶尔有一辆车开出来,在早餐店门口停下,司机放下玻璃窗,买了几个馒头鲜奶就走。
很寻常的一个老旧街区的早晨。
“大姐,瑞丰高中坐几号公交啊?”早餐店来了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年轻人,他拿着一碟子早餐,手里挑选着饮品。
大姐一听乐了:“小实你又来消遣人,你天天上你不知道?”
这个学生样的年轻人一愣,摸摸脑袋:“我睡糊涂了。”
这个人在他后面坐下,听着声响似乎开了手机。
是否在查询怎么去学校呢?
任逸飞咬着软绵绵热腾腾的馒头,眼睛看着街道。
这会儿正是初秋季节,这点从女性的穿着和妆容也能看出来。
秋季很流行枫叶红、南瓜色、奶茶色、咖啡色等等纯度较低的温暖色系,这些颜色让人想起了面包房刚出炉的吐司面包,画了奶泡图案的咖啡,母亲递过来的秋衣,或者深秋的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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