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曼看着他水润柔亮的眸子,明知这应该是一个盲人,此刻心里却冒出一个古怪的,甚是荒唐的想法,这双眼,仿佛看得见。
“……”是不是‘邻里’两个字让他紧张了,所以神经敏感?
“林毅。”萨曼报出工作证上的名字,伸出一只手,和任逸飞的手握在一起。
手套的触感和皮肤截然不同,任逸飞的脸上挂上一个问号。
“我手上有疤。”萨曼随便扯了一个慌。
任逸飞就假装相信了。
相握的手一触即分,这边服务员拿上一小桶的饭:“两位慢用。”
小小的木桶盛着晶莹的饭粒,大约三个人的饭量,还放着木头饭勺。
萨曼给自己勺了饭,转头看到任逸飞,他‘看’着这里。
“……”明明是客气的笑,他却品出了些期待的味道。
然而让他勺饭?
那是不可能的。
萨曼淡定坐好,一动不动。
“可以帮我把饭拿过来吗?”任逸飞笑着问。
萨曼伸手推过木桶。
任逸飞说了声谢谢,他小心给自己的碗勺了饭。然后摸着桌子边缘找到他姐的碗,给他姐也勺了饭。
勺饭的碗比较小,木桶里还剩下不少,萨曼看了一眼,把木桶拖到没人的那一边。
“谢谢。”任逸飞又说。
木桶放在他的右手边,会影响他吃饭。但是对这个人却没什么妨碍,除非左撇子。
虽然看起来不好亲近,勉强还算好人。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玩家。
之前那个外卖员是玩家吧?表现得相当明显,明显得都有些夸张。倒是早餐店遇到的那个学生玩家,还稍微知道点隐藏自己。
“您二位的煎鸡蛋。”服务员把菜端上来,打断了任逸飞的思路。
金黄发酥的煎鸡蛋散发着油煎食物特有的香气,上面还有一层翠绿的葱粒点缀,任逸飞揉揉肚子,觉得更饿了。
一会儿,菜上齐了,姐姐差不多的点回来,带来一袋子苹果。
她看着怒容未消,但一跨入门里,脸上就扯出笑来:“菜都做好啦?你们怎么不先吃?我刚刚去买了点苹果,看着还不错。”
“姐,你回来啦。”任逸飞朝着门口挥挥手。
他姐大步流星走过来:“来来,吃饭。”
这顿饭吃得很是怪异,他姐一直打听萨曼角色的事,萨曼一直问这个公寓楼的事,任逸飞捧着夹满了小菜的碗,把脸埋进饭碗里。
他们吃完饭回来,任逸飞在公寓楼门口看到了那两个熊孩子。
他们和一个烫了羊毛卷的年轻妇人站在一起。
年轻妇人一开始只是黑着脸站那儿,后来一个孩子发现了任逸飞,指着他大叫:“妈,那个瞎子来了!”
这三口人就发现了任逸飞三人组。
年轻妇人一看到雄赳赳气昂昂的宋阿姐就发怵,脸都是白的。
她带着勉强的笑,讪讪道:“对不起,孩子不懂事。”
说着有些不耐烦地一推两孩子。
这两人被连扯带拉,满脸不高兴,但是见着凶神恶煞的宋阿姐,下意识一个哆嗦,只好低头说了‘对不起’,声音小得和蚊子哼哼一样。
“没关系。”任逸飞干笑一声。
“这倒不错,”萨曼观察着那个年轻妇人的表情,似笑非笑道,“我家附近也有这么调皮的孩子,家里人总说还小,后来大了,果然进了监狱。这位大姐对孩子这么‘严厉’,肯定不会的。”
宋阿姐看萨曼的眼神更可亲了:“可不是?小时候家里不教,长大了社会教。”
年轻妇人的笑容越发尴尬而勉强,混合着背黑锅的恼怒:“内什么,你们忙,我走了。”
说完扯着两孩子衣领,大踏步走了,孩子被生拖着,嗷嗷哭。
萨曼看着那个年轻妇人的背影,然后转过头来,任逸飞亦不动声色转回视线。
又一个。
他们在楼梯口分开,任逸飞和他姐进了门。
他姐呼出一口气,带上门:“这个人看着倒也还好,有工作,人也不闹腾,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平日还是注意一些。”
“嗯嗯。”
“姐,这楼里的,你都认识?”任逸飞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试探着问。
“不认识我能放心你住在这里?”他姐理所当然道,“你来这之前我就打探过,都说这边邻里和睦,我才同意你过来。不知不觉,这都半年多了。”
“姐,那个小郑。”任逸飞报出一个名字,“你很熟?”
他姐一愣:“小郑?哦,你是说那个外卖员,我以前来你这里遇上过几次。据说正经职业是小说还是什么,整日不出门,送外卖是兼职,挺努力的。你大概不知道,你的饭多是他送的。”
这一个名字又引出许多信息来。
比如他的订餐是固定包月服务,一个月结算一次。
任逸飞还旁敲侧击,问了日常,比如洗澡这件事。他才知道一楼有个公共澡堂,他都是在那里洗澡的,上次湿着头发回来,还冻感冒了。
送走他姐,任逸飞一个下午没出门。
他借着打扫这件事把房间仔仔细细理了一遍,还把电脑查了一遍,找到了那个编辑的邮箱地址——智能系统里有历史记录。
他开始尝试原主的配音工作。
上一个游戏,没有做好本职工作会被认定为‘失职’,进而暴露。他怀疑这个副本也是一样,没有好好走人设路线,会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这一工作,就工作到日落。晚餐他试着点了外卖,号码手机里有。
那边一接电话就问:“还是十五块的套餐?”
“……嗯。”
一会儿,之前见到的那个外卖员就把晚餐送来了。
他很年轻,二十出头,模样只能说清秀,但一侧额角有个狰狞的疤痕,从鬓角到颧骨,像个大蜈蚣趴在上面。
若是在意疤痕的人,应该会习惯性侧过头,用没有疤痕的那面对着人。但是这个人并不在意,甚至撸起那边刘海,把这个大疤痕露出来。
这个玩家是觉得有疤痕很酷吗?
“你好,进来坐坐吗?”任逸飞视线不聚焦,脸颊微侧。
“不用了。”他抬头看了任逸飞一眼,又低下头。
“等一下,苹果要么?我刚刚洗过了。”他转身去茶几上拿了一个苹果,朝着门口方向递出去。
他拿了,紧紧盯着任逸飞的眼,并说:“谢谢。”
送走快递员,任逸飞关上门。
当他转过身,温和含蓄的笑容立马失踪。
真巧,发现的四个疑似玩家,都是右撇子,这方面做不了排除法。
一点不像落魄房产中介的房产中介。
不知道怎么去学校的学生。
人前人后两个样的兼职外卖员。
走路姿态贼爷们的年轻母亲。
任逸飞还想起早上摔下去的时候,一双眼躲在暗处,一直盯着他。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直到他离开公寓楼才消失。
目前只有这些,想知道其他更多消息,可能得等到十一点卡牌信息更新。
任逸飞没有非得找到‘鬼’的野心,但是他也不允许别人破坏他的演绎,这些玩家们最好别来招惹他。
饭后倒了一个垃圾,熟悉了一下公寓楼附近的环境,任逸飞回来了。
他九点多就躺在床上,本想等信息更新。
但被窝太暖和,气氛太适合睡眠,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墙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十点过后,整个公寓楼都安静下来,二楼的走廊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影子慢慢来到他的门前。
门锁的机关轻轻转动,滴答一声,开了。
霜白的月光随着门的开启撒进来。
秋日夜晚的风带着些许寒意,团在被子的熟睡者转了一下身体。
门再一次关上,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爬进来,融入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佛系,咸鱼,勿扰。
第21章 邻里(6)
任逸飞睡得很不安,阴冷又潮湿的感觉缠绕着他,仿佛他不是躺在被窝里,而是在某个冷血动物的巢穴,空气里还带着黏糊糊的腥臭味。
细细密密的汗冒出来,刘海沾湿了,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到了一对黄色发光的眼睛。
他回忆起,去某个特殊的动物园参观‘吃过人的老虎’时,那一双双眼睛也是这样。
不是看着一个陌生的,不了解的东西,没有任何好奇。
那是一种看着食物的垂涎欲滴。
寒意窜入被子,他活活冻醒。
就在距离他的脸十几厘米的地方,一个黑色的轮廓就贴在那里,贪婪而沉迷。
“……”
因为花了几秒时间反应,任逸飞错过了最佳恐惧的时间。
这很好的为他保留了颜面,他可以冷静下来,放缓呼吸,仿佛只是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又睡意沉沉地闭上眼。
入室抢劫?
事实上,拉了两层厚厚窗帘的屋子里,昏暗,几乎看不见什么东西,所以他也就是看到了轮廓,感觉到了注视。
对方很小心,贴那么近都听不到呼吸的声音,也感觉不到呼吸的热度。
如果这是一次入室抢劫,假装不知道才能最大程度保护自己。
整整几分钟,这个闯入者一直贴着他,也观察着他,带着变态的痴迷。
不是意外的闯入者,倒像是……
私生饭。
焦躁和恐惧之外,任逸飞别有一种熟悉的亲切。
私生饭,一种偷放监视器、监听设备,用无人机对着窗户拍,跟踪车子……的奇人。
神出鬼没,堪比一流侦探。
比起来,这东西或许还比私生饭好些,毕竟引导精灵说过,boss不能对npc下手,而私生饭却可能扑上来。(前提是boss,不是npc。)
任逸飞闭上眼,呼吸变得平缓又有规律,似乎又睡着了。
“你回来了。”房间里的声音嘶哑低沉,简直不像个人类声音,语调还是一种极力压抑的狂热,“我等了很久,终于等到。”
任逸飞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因为这个声音。
但是他还是放松呼吸着,仿佛沉睡。
“你比我记忆中的,更加好看。”
黑影仿佛要触摸他,手指虚虚放在眼皮上一厘米处,隔着空气。
任逸飞的手一下绷紧,指尖夹着一张鬼卡。
但那之后,对方却没有再动作,只是紧紧盯着。
黑影潜伏在房间里很久,任逸飞将手指搭在一边脉门上,数着脉搏跳动的次数,计算着时间。
大约十分钟,门打开关闭了一次。
房间静悄悄。
任逸飞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若是他此刻睁开眼,会有巨大惊喜。黑影根本没走,他开了门,却又折返回来,悄无声息——任逸飞醒的那几秒,还是让他起了疑。
但是很遗憾,熟睡中的人没有睁眼,呼吸也没有变化。
约莫十分钟过去,门又打开关闭一次。
这一次,黑影真的离开了。
又大约十分钟,卡牌烫了一下,预示着一个玩家的死亡。
任逸飞睁开眼,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他闭了闭眼,慢慢呼吸,小心不去发出很重的声响。几次后,任逸飞缓过劲来,低头看看卡牌,上面前后更新了两条信息。
【第一夜:龙背山。】
【玩家死亡一人,‘鬼’封印解锁八分之一。】
第二条好解释,有玩家死了,‘鬼’的力量增强。
第一条,龙背山?这和死者会有什么联系呢?
想了半日没有头绪,整个人又倦得很,他熬到一点,还是没更多动静,任逸飞干脆将卡牌一翻:等明儿谁尖叫了再说吧……
还没出太阳的清晨,天是蓝紫色的,万里无云,鸟雀在电线杆上排着列队。
“啊——”
一道尖锐声音穿过云霄,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沉睡中的公寓楼为之一振,鸟雀纷纷惊起,好像五线谱上突然飙高的音符。
“怎么啦?”npc们揉着惺忪睡眼走出门。
“来了。”不同房间的玩家们齐齐睁眼,披上衣服就冲出去。
任逸飞混在npc堆里,不早也不晚,不前也不后。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四周围的人,事实上凶杀案的第一现场就在眼前。
这里是一楼拐角处的公共厕所,发现尸体的是来上厕所的一个阿叔,人已经吓晕过去。
公共厕所惨白的灯光下,他们可以看到,在公共洗手台的地上,一个穿着粉红色睡衣裙的女人趴在血泊里。
她一只拖鞋在脚上,一只翻在外面,烫过的羊毛卷披散着,盖住脸和脖子,头发一部分沾了血,贴在身上。
她背上被扎了好几刀,染红了睡衣裙,血液早已凝固。
公共厕所的墙壁都贴着瓷砖,因找了人定期清洗,所以虽然有些发黄,平日看着还算干净。但此刻这些瓷砖上贴满了血色的手指印,血手印上面还画了一张美丽的嘴唇,然后打了个叉叉。
地上也有血液蹭过的痕迹,仿佛死者在这里被追逐过,挣扎过,最后不敌。
大部分人只是瞥了一眼,就已经腿软得站不起来。
空气中有着浓重的血腥味。
是昨天那个玩家,两个熊孩子的妈妈,任逸飞认得她。
玩家们注意到,死者头顶上方出现金字:XX号房客。
出现金字,说明她破坏了某种规则,成为boss的首选对象。
她做了什么?
“老婆啊!!”一个男人嚎哭着扑上来,“这是怎么回事啊?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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