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歪着头目送莱恩斯离去,如呓语般低声念着:“遵命,长官。”
第七十九章
安德烈掐着点出门,走廊的血液来不及清理,蜿蜿蜒蜒蔓延只脚边,如泥泞的小径,只是换了颜色。
血液染红了半边鞋底,安德烈向空无一人的走廊看了一眼。细长过道展示着它被打开的无数道门,曾经在里面祈求面见神灵的信徒们现在变作地面,墙壁,木门上或流淌或凝滞的血迹。
安德烈如同匆忙的旅人欣赏日出般大致打量一番,转身离开。
诺德选用主楼地下室作为关押犯人的地方。清理掉千奇百怪的刑具和意味不明的装饰品后,刑讯室就是一间合格的刑房。
莱恩斯已经在主楼前等候,他选在一颗茂密的大树底下,正好遮挡看守的视线。
“准备怎么进去。”安德烈从小路来到树下,如野猫一样悄无声息。
“变成蝙蝠,我带你进去。”莱恩斯压低声音说。
“真老套。”安德烈一面说一面变成蝙蝠,熟练地蹲在莱恩斯的口袋里。
老套的法子一般都很管用,血猎斗篷为了方便遮盖猎人随身携带的武器,做的很宽大。蝙蝠蹲在里面连个圆圆的轮廓都显示不出来。
莱恩斯整理好斗篷,把蝙蝠爪子造成的褶皱抚平,若无其事地朝主楼走去。
诺德这次带来的猎人都是老探员,和莱恩斯熟识。因此没有经过太多询问,莱恩斯就顺利地走进了刑讯室。
欧文为建造刑讯室废了不少心思,隔间之间的隔音效果极好,内部设施完善,空间狭窄。压迫感和孤独感几乎扑面而来。
血族使用诅咒后会身体机能衰竭,除了依旧依赖血液以外,和普通人没有差别。
劳伦斯伪装出的优雅和高贵在牢房里消失殆尽,他的衣服因为反抗和挣扎变得褶皱,疼痛让他的脸扭曲。除了怨恨地紧盯着走进牢房的猎人以外,他什么也做不到。
失去爪牙的老虎比病猫还要无助和弱小。
“约法三章。”莱恩斯握住把手,挡在牢门前,“一,所有审讯结果要和我共享。二,他对血猎还有用,不准赶尽杀绝。三,一旦外面有动静我会停止审讯,你需要听从我的安排。”
“成交。”安德烈爽快答应。
莱恩斯狐疑地打量安德烈,却也没有别的限制办法,于是打开牢门:“记住你的承诺,安德烈。”
牢门在身后合上,细长光辉逐渐缩小然后消失,室内昏黄油灯照亮囚犯的半边脸,露出他盯紧猎物般的眼神。
“很遗憾你又见到我了,劳伦斯。”安德烈打量四周。
乱七八糟的刑具被移除,墙上的铆钉却留了下来,银链从上穿过绕在囚犯身上,钉入脚掌和手掌。经典的血猎刑罚。
“看起来这里条件不太好。”安德烈评价。
“你来干什么,我不会说出任何你需要的信息,安心等待死亡吧!”劳伦斯喉咙嘶哑,如同用气管在笑,断裂的气息让他的笑变得恶毒无比,在牢房回荡。
“你的诅咒还不够格让我死去。”安德烈对劳伦斯的敌意不甚在意,如同老友一般“温和”地看着劳伦斯,“倒是你,本就血脉低劣,又用了禁法,看起来已经油尽灯枯了。”
“你的寿命还有多长,十年?五年?或者更短。”安德烈迎上劳伦斯恐慌的眼神,怜悯地感叹,“对于享受长生的你来说,死亡是件很恐怖的事情吧。”
“你究竟想说什么!”劳伦斯扯得锁链嘎吱作响。
“我很理解你的感受。活得越久,就越惧怕死亡。但活着又是那样的无聊,我们在地狱和人间不断徘徊,下不了决心去死,也下不了决心活下来。”安德烈弯下腰,眸子如深海一般幽邃,劳伦斯的愤怒如同火苗遇到浩瀚的湖泊,瞬间平静下来。
“一旦偏离某一方就会走向灭亡。你做出了选择,打破平衡令你很后悔吧,劳伦斯。”
劳伦斯呼吸粗重,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战栗。不是对面前强大的血族,而是对死亡。
“我有办法让你活下去。前提是,你告诉我,这代表了什么。”安德烈摊开手掌,一枚金色徽章压着一张卡片躺在手心。
金色徽章和卡片都有同样的曼陀罗图案,整体是虚幻的烟雾,只有一片花瓣被涂上颜色。
劳伦斯眼珠下移,盯着那枚徽章片刻,又转回来:“你有什么办法?诅咒是血族的禁法,不可逆转。”
“重新创造一个血族。”安德烈说,“我的血统比你父亲的纯净不少,抵消诅咒绰绰有余。至少能让你再活个几百年。”
“你的命,还是够换一点情报的吧。”安德烈手掌前伸,徽章就在劳伦斯眼下,好似一颗救命的神药引诱着他。
“……这是黑色曼陀罗分会的徽章。”劳伦斯说,“徽章一共有五个,分别由五个分会长保管。我只负责管理黑市相关,这次是按照上面的命令来处理黑市日行者的。”
“你上面是德里克,他想做什么。”
“你知道?”劳伦斯瞪大眼睛,“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我愿意为德里克做事,不过是逃难!血族容不下我,我只能另找活路。”
安德烈看了他一眼,对劳伦斯控诉血族的说辞不予评价,“其他五个徽章保管人都是谁?”
劳伦斯摇头,“我们之间没有联系。”
“你的情报听起来不太有价值。”安德烈皱眉,收起徽章,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劳伦斯。
“你……你不能出尔反尔!”劳伦斯察觉安德烈的不悦和杀意,大喊起来,“我还有情报,还有!”
“德里克想让血族承认他亲王的地位!沃尔德伦被你杀死后,亲王位置应该由你继承。但随即你被长老会制裁,所以亲王的位置空缺下一个。维乔莱尔一直把着门槛,觊觎亲王之位的人太多了。”劳伦斯倒豆子一般往外吐露,“德里克是最有竞争能力的人,他想逼迫维乔莱尔。”
安德烈收起掌心的徽章,神色莫名,“长老会绝不允许依靠外力转化血族,德里克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劳伦斯咽了下喉咙,“他想……独立。德里克收拢了一批不愿意隐世的血族,要重新成立族群……”
劳伦斯逐渐说不出话来,安德烈看向他的眼神犹如死物,毋庸置疑,他再继续说下去一定会被杀死。
“是德里克这么想的!和我没关系!我都告诉你了,救我,安德烈,我们说好的!”
“当然。”安德烈扳正他的头颅,划破指尖,血液凝在劳伦斯脸颊上,刚好停在一个他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位置,“享受你的余生吧。”
血滴落下,劳伦斯贪婪地吞噬那颗血液,又如同野狼一样追寻安德烈的指尖,“不够,不够!”
安德烈往后撤,一脚踢开劳伦斯。
劳伦斯快速翻转过来,嘴里念着:“给我血!我还有别的信息,我知道德里克在哪里!我告诉你,你给我血!”
安德烈不言语,垂眸看在地上拖着锁链爬行的劳伦斯露出的肌肤部分攀爬而上的曼陀罗花纹。
那些花枝招摇而狰狞,是穿着洋裙,扭动腰肢的海妖,要魂也要命。
劳伦斯红着眼睛,发觉身上的不适,惊恐地抓挠皮肤,不停的吼叫,他怨恨地看着安德烈,又看向牢门。眼神锁定在一片虚无。
“德里克……德里克!德里克!!”
“不是我不帮你,是你的主子嫌你话多。”安德烈冷眼旁观,敲响了牢门。
随着密闭空间的开启,喊叫和嘶吼狂风般向外冲去,莱恩斯及时察觉了异常,飞速闪身进牢房,把门关上。
“你看到了,这可不是我要杀他。”安德烈摊开手掌,一脸无辜地看向莱恩斯,在一片凄厉的嘶吼中泰然处之。
曼陀罗花枝好似带有剧毒一般,虚幻的花纹腐蚀着劳伦斯的皮肉,酸腐气息弥漫牢门。直至他用来喊叫的的喉口化为血水,不甘的呐喊才停止。
莱恩斯注视着突然空旷的牢房,问:“德里克,是谁?”
“一只脑子有病的吸血鬼。”安德烈回答。
“他就是主契的持有者,也是南区赌场留下卡片的人,对吗?”
“完全正确。”
“他是你的……后代?”莱恩斯踌躇片刻,没有把孩子两个字说出来。即便在血族里,后代多半以初拥维系,在人类听来依旧十分怪异。
“勉强算是吧,我对他进行过初拥。”安德烈敷衍应答,竖起耳朵,“有个不幸的消息,我们破除的誓言诅咒生效了,欧文死了。”
莱恩斯皱眉,安德烈接着宣布到:“他惊扰了不少猎人,这些人似乎跑去给诺德报信了,而他们提议或许应该检查一下另一位囚犯的情况。”
安德烈看着地上一滩血液和挣扎导致的刮痕,遗憾地说:“现在已经在不远处了。”
响应安德烈的话般,开门声响起。莱恩斯听不到凌乱的脚步声,却能够听到愈加急躁的门把转动声。
随着“咔啦”“咔啦”的声响加大,被隔绝的声音一起涌进窄小的囚室。杂乱的脚步声,金属器械碰撞发出的清脆音乐,都如同催命符一般。
安德烈看到细弱的光透进囚室,沉声道:“来了。”
作者有话说:
前几句是大纲部分,蠢作者没删干净直接发上来了,已经完成修改了。看过的也不要紧,不会剧透。和大家说声对不起QAQ。
场外补充
沃尔德伦和汉弗莱是一个人。全名沃尔德伦·汉弗莱,是很后面的人物,看一看就行暂时不用太关注。
后面即使出现也只会使用沃尔德伦这一个名字。
第八十章
刑讯室被整治后,浓郁的香薰和血腥味消散了很多。猎人们推开劳伦斯的囚室,浓厚新鲜的血液混在空气里刺激每一个猎人的神经。
为首的猎人用枪托砸开门,刀口和枪口一同指向囚室:“谁在里面。”
狭小囚室只有一束从门关蔓延而来的光,被男人的背影遮挡住。光亮爬上他的脊背,照亮宽阔的肩,和发亮的金发。
所有人都有一瞬的恍惚,囚室似乎有什么地方发生了改变,但在此去探查时,有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很及时。”安德烈扔掉手里的锁拷,转身面向猎人。
锁拷砸落地面,沉闷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些黏腻的声音。猎人们朝安德烈脚下望去,粘稠鲜红的血液从绑缚囚犯的地方一直拖拽到他脚边,而后变成一汪小小的“水坑”。
“你做了什么?”猎人端起枪质问,又偏头嘱咐其他人去找诺德。
安德烈把他们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不加以阻止,也不加以解释。
无声地对峙一直持续到诺德到来。前去报信的猎人已经简要介绍了情况,诺德沉着脸打量囚室,抬起手压下其中一位猎人的枪。
“放下枪,在这么小的空间对血族开枪无法保证身后的安全,你们的知识都是白学的吗!?”
猎人们面面相觑,诺德代表绝对的威严,于是他们一个一个收起了武器。
“我想我有资格得到一个解释,安德烈先生。”诺德说。
“如你所见。”安德烈错开一步,把地上狰狞的血迹露出来,“劳伦斯变成这种东西了。”
“刑讯室没有把活人变成血水的能力,我需要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有什么目的,做了什么。希望你配合。”诺德打量四周,问,“莱恩斯呢?”
“你在说谁?我既然要闯入这里,怎么可能让一个猎人陪同。”安德烈迷惑着皱眉,“刑讯室的作用只有两个,他是曼陀罗的接触者,我来获取讯息,很难懂吗?至于进来的方式,很少有地方能拦住一只吸血鬼。”
“劳伦斯的价值很大,可你却直接杀了他。”诺德盯着安德烈,拒绝避重就轻,“我或许可以认为你害怕他提供重要信息而杀人灭口。”
“张口就来果真是人类的长项。”安德烈冷笑,“首先,劳伦斯不是我杀的,他的死因是曼陀罗咒印。其次,就算是我杀的那有如何?我不是你血猎的仆从,杀死一只胆敢对我做出诅咒的低级血族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认为可以从劳伦斯嘴里得到更多的情报。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血族害怕什么,你们的刑具老套而粗俗,我问不出来的你也一定问不出来。”
“他都说了什么?”诺德沉声问。
“什么也没有。”安德烈无趣地耸着肩膀,“如果你非要问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名字。劳伦斯背后的人是一只叫德里克的吸血鬼。这就是全部。”
诺德完全没有听过德里克的名声,这不是他们已知的吸血鬼中的任何一个。
“追着这个名字去查吧,如果你能查得到的话。”安德烈看出诺德的疑惑,扬着嘴角调侃。
“我只是个顾问,现在我的工作结束了。”安德烈踏出一步,哗啦哗啦的举枪声齐齐响起,他站住步子,沉下嘴角,“趁我还没有兴趣咬死你的猎人们之前,你最好让他们让开。”
诺德看着安德烈,沉默片刻后抬起手,示意猎人们放下枪。
“多谢你的好意。”安德烈路过诺德,留下一句轻描淡写的感谢,既不真诚也无意义。
能调动的猎人都被诺德集中在刑讯室,只留下基础的护卫,主楼外的夜晚静谧无比,既不需要找茂盛的树遮掩形体,也不需要放低声音注意隐蔽。
不知从哪处灌丛开始,独行的吸血鬼身后跟上一个跨着武器的猎人,如影随形,紧紧落后吸血鬼一步,却一言不发。
他们一前一后路过主楼,路过大厅,没入幽深的树林,直到周遭满是窸窸窣窣的灌丛晃动声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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