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聊着,渝棠则开始有些坐不住。
穆京宸在花钱找他?为什么……因为是他害得穆京宸和碧麟帮起冲突吗?
“怎么,有心事?”
邹卫伊坐在一旁帮学生改之前的画,画室这份工作是他介绍给渝棠的,他不喜欢身边那群纨绔小爷们,倒是和渝棠总能聊得投机。
“你说穆京宸找那个女子是想做什么?”
渝棠信任邹卫伊,便压低声音问询。
“看上了想娶回家当老婆吧,”
邹卫伊不屑道,“不过那小子眼界高,应该看不上攀花楼里那些媚俗的女人,说起来你那天……你……!!”
邹卫伊突然反应过来,凑近渝棠身旁不可置信道,
“他找的那个美人不会是你吧?”
渝棠遗憾地点了点头。
那天峪临城里旗袍店的老板跑他们艺术学院来借模特,表演系的小美女们一个没瞧上,倒是一眼看中了路过的渝棠,说什么也要把他带走,好巧不巧,渝棠刚刚换上旗袍,就被碧麟帮的几个小混子给看上了。
“没事,穆京宸找不到画室来,”
邹卫伊安慰他,“那个不靠谱的老板下次甭想从咱们这儿要人了,这不是坑你呢吗,他付你钱没啊?”
“钱是给了不少,把渝眠这个月的药钱给垫上了。”
渝棠始终挺直腰板,一动不动,方便学生们作画,邹卫伊看着觉得他辛苦,却也无话可说,毕竟渝棠从来不接受施舍。
渝棠家里有个小两岁的弟弟名叫渝眠,听说身上怪病多的很,晒不成太阳,脏器也有问题,只能窝在家里拿药材吊着命,这兄弟俩无父无母没有亲人,吃喝穿住都靠渝棠出来赚钱。
“唉,我姐姐在国外读医,等她回来我让她去看看你弟弟。”
邹卫伊叹了口气,起身围着画室开始督促学生们画画,偶尔碰到画得不对的还会细心指导一二,渝棠就安静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的座钟发呆。
“裸模”在当时还不被大多数人接受,街坊邻居大都觉得这和街上卖的陪酒女没什么不同,渝棠也没告诉他弟弟,他那个弟弟护他护得紧,要是知道他为了赚钱去做裸模,肯定会闹得不吃药。
“同学们,看看我把谁请来了?”
画室的门突然被老教授推开,屋内众人顿时都抬起头来,只见跟在老教授身后的男子翩翩俊飒,眉目如星,穿着老式的军校校服,笔挺帅气,看得画室里的姑娘们都红了脸。
学生们兴奋不已,渝棠和邹卫伊却是一个面如死灰,一个怒发冲冠。
“穆京宸,哪阵邪风把你刮来了啊?”
邹卫伊不动声色地挡在渝棠面前,气势汹汹地瞪着穆京宸。
“小邹,别冲动,穆小少爷当年可是我的得意门生,论艺术造诣,你们都得喊他一声师兄,我好不容易才把他请来,你可别给我把人赶走了。”
老教授连忙做和事佬,拉过邹卫伊,顺手把穆京宸推到学生中间。
经过渝棠的时候穆京宸顿了顿,随即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得渝棠直打寒颤,穆小少爷这是认出来他了吗……
“冷吗?”
穆京宸看了眼渝棠,又看了看一旁闲置着的取暖器,眼里似乎多了几分不悦。
“不冷。”
渝棠淡淡回应,“取暖器的暖光影响学生们画明暗线。”
“嗯,”
穆京宸点了点头,看向老教授,“我不知道你们正在写生,要不先等学生们画完?”
“哎,不不不,”
老教授十分有主意道,“请你来就是想让你帮忙在模特背上增添几笔,一方面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画法,另一方面让学生们更好地体会人的肌肤和纸张的区别。”
“在他的背上画画?”
穆京宸想了想,看着渝棠抿唇一笑,露出两颗虎牙,“你愿意吗?”
他这副温和明理的样子和传闻中那个砸了人家攀花楼的恶魔哪里有半点相似,渝棠被他这个笑晃得有些心乱,只得避开他的视线点了点头,
“这是我份内的工作。”
穆京宸闻言站起身,接过老教授递来的油彩笔墨,像是在征求渝棠的同意一般问道,
“你喜欢海棠吗?”
“不讨厌。”
“我很喜欢,”穆京宸又笑了两声,隐去了刀光血影中积淀出的血气,礼貌得像是极有修养的绅士,“我们就画一枝海棠?”
“……嗯。”
邹卫伊在一旁看得捏一把冷汗,他虽有许多年没见到穆京宸,但这个恶魔装温顺的本事他是见过的,但愿渝棠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沾了水渍的朱红软墨抵上渝棠白皙的背,顺着他的蝴蝶骨延伸出一片繁盛的花色,穆京宸的画法精巧,笔触流畅,细软的毛笔尖在渝棠背上缓然滑动,加上油墨的微凉,挠得渝棠难免绷紧了脊背轻轻发颤。
原本他作为画室的专业裸模,身上的每处都像无趣的教科书一样被讲解给学生们,学生们看他也只是带着学术和探究的目的,加上渝棠本身就带着清冷的气质,几乎很难让人在画他时心生歹意。
但穆京宸笔下的渝棠却不知为何就被染上了一层引诱人心的勾人欲念,不知是因为他背上艳丽的海棠,还是为了忍耐痒意而微微莹润的眼眶,一朵花才勾勒出初形,画室里的气氛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有学生咽口水的声音细微而刺耳,如绵针一般扎入渝棠的耳朵,让他不寒而栗,像是失去了最后一方纯净之地的鱼一般变得慌乱。
注意到渝棠害怕得开始发抖,穆京宸陡然放下笔,脱下外套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教授,我突然想起今天还有事,要不然改天再教同学们画海棠?”
“啊?啊、那当然是没问题。”
老教授眼界清高醉心艺术,自然是没有发现画室里的变化,正在纠结是让渝棠洗干净继续给同学们讲人的背部构造还是干脆让他放一天假时,穆京宸再次开口:
“我刚刚下笔太重,弄疼了这位小助教,教授能不能把他借给我半天,让我请他吃顿饭,就当赔礼道歉?”
“穆京宸你有病吧!”
邹卫伊忍不住破口大骂,穆京宸那点儿心思他算是看得明白,肯定是中意人家渝棠长得漂亮,但渝棠可经不起他们这种纨绔少爷的玩弄。
然而穆京宸不慌不忙,甚至被他骂了也不气恼,而是缓然一笑,“我记得你姐姐好像今年要回国,你说我告不告诉她你天天骂她是母老虎?”
“……你卑鄙!你下流!”
邹卫伊一时哑口无言,被穆京宸治得服服帖帖。
“没事的。”
渝棠轻轻扯了扯邹卫伊的衣角,抱着自己的衣服站起身来,“穆先生没有弄疼我,也不用赔礼道歉,还请先生别放在心上。”
“不行,”
穆京宸抓住渝棠的胳膊,“我都看见你要被戳哭了,不请你吃一顿饭良心上如何也过意不去。你别害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真的不用穆先生……”
“那我就把小助教带走了,你们继续,我改天再来。”
穆京宸不等渝棠拒绝,拉着他的手腕就走,一路带着渝棠到了城里新开的第一家自助餐厅。
“这也太破费了。”
渝棠站在餐厅门口不愿进去,穆京宸也不强迫他,而是好笑道,
“这里一百块一位你都嫌破费,那你可知道那天为了接住你,我打碎的杯子多少钱?”
“您认出我来了……?”
渝棠不觉往后退了两步,果然穆京宸还是要找他算账?
“小助教生得漂亮,叫人过目不忘,我怎么会认不出?”
穆京宸笑了笑,又补充道,“更何况我为了你可是砸了一个攀花楼,你说我能那么轻易放过你吗?”
“先生不是说不会对我怎么样吗……”
渝棠又想往后退两步,结果被穆京宸揽住了肩膀。
“逗你的玩的。”
他摸了摸渝棠的脑袋顶,小海棠的头发又软又蓬松,摸起来还有点上瘾,“既是道歉就该有诚心,你还怕把我吃穷了不成?”
第3章 弟弟
自助餐厅靠着江面,到了夜晚华灯初上,满江的繁盛烟火都被波浪送上了餐厅的窗,一进门便能听到悠扬的钢琴声,穿着考究的服务生亲自为穆京宸他们二人拉开椅子。
闻到餐厅中奶油和燕麦混合的甜味,渝棠悄悄吸了吸鼻尖,这个小动作被穆京宸收进眼里,他叫来服务生,叮嘱他们把店里有的甜点各挑拣几份推过来。
“你叫渝棠?”
穆京宸带着渝棠去挑选菜品,不住地找着话题。
“嗯。”
渝棠点点头,经过认真的挑选,满意地往餐盘里夹了几株菜心。
“你就吃这点儿?”
穆京宸在军营里习惯了大鱼大肉整只猪整只羊的吃,当即替渝棠又添了两例班尼迪克煎蛋,
“瞧你瘦的,风一吹就能倒。”
“谢谢穆先生。”
渝棠很快挑选好晚餐,穆京宸扫了一眼,小海棠嘴好像还挺挑的,选的菜品不多,道道却都是精品。
“你这是第一次吃自助?”
“嗯,一百块一位的价格并不是我这种寻常百姓能吃得起的。”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每天都带你来吃。”
“我与穆先生之前并不认识,先生不必对我这么好。”
“前几天我们还在攀花楼见过呢,怎么能叫不认识?”
穆京宸也挑了满满一盘子,和渝棠一起坐回餐桌,他们不远处就是雕刻成天使形状的室内喷泉,水池底下洒满了金色的硬币,这里和渝棠居住的贫民区方不过隔了一条街,却处处都闪耀着与他的生活格格不入的奢贵之气。
“我还得感谢那时候穆先生替我解围才是。”
“英雄救美,乐意至极,”
穆京宸灿然一笑,从桌旁的一车甜品里挑了一份树莓慕斯推向渝棠,“小渝助教尝尝这个,这是这家店最拿得出手的点心。”
看着渝棠像被喂食的小猫一样乖巧地叉了一口细细咀嚼,穆京宸立马又端上另外一份杏仁卷,恨不得想把全天下好吃的东西一次性都喂进渝棠肚里。
只见渝棠顿了顿,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穆先生拿这么多来,我们吃不完的可以打包带回家吗?”
“你在军校当模特的工资有多少?”
穆京宸猜到渝棠日子应该不富贵,但总不至于这么拮据,便怀疑是军校的人瞧他好欺负故意克扣他工钱,
“一天三十元。”
渝棠回答道,三十元在当时并不是一笔小数目,但要承担渝眠的药钱还是差了点。
“舍不得花?”
穆京宸暗自思忖着,明天就打电话去校长那里让他们给渝棠涨工资,至少得够小海棠吃得起蛋糕才行。
“不是,家里有个弟弟喜欢吃点心,但是其他地方做的都不如这里好吃。”
渝棠解释道。自助餐厅的甜品是请来的西洋大厨手工缔造,别处蛋糕店里不是奶油太水就是蛋糕胚太粗糙,但渝棠又不可能为了让渝眠吃个蛋糕日日都花一百块钱进这个餐厅。
“好说,一会儿吃完饭就让他们打包好送去你家,想要多少都行。”
穆京宸一听精神大振,这不是一个绝妙的送小海棠回家的理由吗?
“穆先生不用这样大费周章的……唔。”
渝棠怕欠穆京宸太多,正要摆手拒绝,一张口就被穆京宸啊呜喂了一块酱烤鸭肉。
“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
“小渝助教不必和我客气,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了,但两年前你于我可是有过救命的恩情。”
穆京宸撑着脸看着渝棠小口小口地嚼着他投喂的点心,像是在观赏被圈养起来的家猫,不过小海棠可比猫咪要好看多了。
“穆先生说笑了,”
渝棠把嘴里的食物嚼完咽下才有所回应,“这两年我一直都呆在画室,和外人几乎没有过接触,况且我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有能耐可以救穆先生的性命?先生大概是认错人了。”
“不会,”
穆京宸只是笑,边笑还又边往渝棠餐盘里叉了两块焗薯角,“没想到你记性这么差,我当时还说了要你等我。”
渝棠看着穆京宸居然还有些委屈的神色,竟然生出了想要摸摸他的头的冲动……不过那可是穆家的小少爷,说不定摸一下手就会被打断。
不动声色地按住自己的手,渝棠又悄悄抬眸打量穆京宸,这位小少爷生得极俊,而且比起渝棠的漂亮,穆京宸是端正标致的英气,眉眼间却又藏着几分纯真的挚然,让人很难不联想到军队里那些帅气的军犬。
“军犬……”
渝棠小声自言自语,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眨了眨眼,试探性地问道,“穆先生两年前曾经去过岘首山吗?”
“我不仅去过,还差点在那里丢了命。”
穆京宸眼里流淌着月屑星辉,他一眨眼,那些碎光就荡进渝棠的记忆之中,穿过两年灰蒙蒙的岁月和岘首山里那个浑身是伤的小毛孩重叠在一起。
“那是……穆先生?”
渝棠不可置信道。
两年前他跟随美术系的学生们一起上山写生,就住在岘首山。
那时候不知谁告诉他岘首山深处可能长得有野灵芝,每天都为赚钱在发愁的渝棠当然想去碰碰运气,谁知道灵芝没找到,倒是让他捡到了一个掉在捕猎用的陷阱中的小毛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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