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长到如今也羞于启齿。
她是个无人在意的人, 不止别人, 连她自己都不在意。
直到遇见姜新染。
从此, 这世上有了唯一一个把顾若放在心尖上的人。
顾若是一只从出生就被遗弃了的流浪狗, 狂风骤雨里长大,能活下来,全靠野性的本能,从一群同类嘴里撕下一口肉。在她没长到足够凶狠前,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大多时候,不仅抢不到那唯一的一口肉,还会被比她大的拳打脚踢,甚至撕咬。
那时没人管她,没人在乎她的死活,不论被踢被打还是被咬,只能一瘸一拐地躲进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
伤口会在时间流逝里结痂,然后又被新的伤口覆盖,顾若脱离了族群,独自流浪,她以为她会一直流浪下去。
一个叫姜新染的姑娘收养了她。
那姑娘就像开在阳光里的一朵娇嫩的花,某天顾若忐忑地躲进了她的叶子底下,她便转过脸来向着她,露出眉眼弯弯的笑容。
顾若是一只被人遗弃的流浪狗,她很幸运,被姜新染捡了回去,被姜新染驯养教导,被姜新染爱着。
从此,有人会为她心疼,为她担忧,为她哭。
顾若也懵懵懂懂地体会到了被爱的滋味,只守着她,只保护她,只忠于她。
这世上除了姜新染,再不会有一个人,会在被伤害后依然愿意爱她,这世上除了姜新染,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会抱着顾若,带着鼻音心疼地说,以后陪她一起看星星。
现在的顾若,是青年才俊,是新贵富豪,她想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看星星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
只有姜新染会说:我想知道我的若若是怎么长大的。也只有姜新染会说:以后我陪你看星星。
顾若知道,她是在陪曾经那个可怜的孤儿看星星。
这世上除了一个姜新染,顾若谁也不要。
姜新染抱着顾若,忍着眼里的湿热,牙关咬得发酸,她胸中有万千心疼的热汽往外涌,终于忍不住决堤,眼睛压在顾若的肩窝,热泪无声地浸透在顾若的衣料里。
“若……若若……”她的两边脸颊又酸又涨,哆哆嗦嗦地发出两个音,后来全被哽咽堵住了,肩膀跟着哭声抽动。
她想,她和顾若在同一座城市长大,离得那样近,要是在她小时候两人就能认识,是不是顾若就能早一点有人关心?不用一个人黑夜独行了这么多年?
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顾若已经遭受的,姜新染无力更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后尽己所能地对顾若好。
姜新染的哭声让顾若的心脏也紧缩成一团了,她痛苦地抱着姜新染,懊悔带她过来,只得拍着她的背,一个劲地安慰她别哭。
等姜新染流够了眼泪,又在她怀里趴着抽噎了好一会儿,顾若才牵着她的手,把她带了出来。
两人继续在院子里逛,顾若给姜新染介绍院子里和自己有关的各处,不愿再提那些伤心的往事,害怕姜新染哭得眼睛疼,只挑着些愉快的记忆说给她听。
顾若掉下来的第一颗乳牙埋在什么地方、和其他小朋友捉迷藏时最爱的藏身地点、抢到好吃的糖果会塞进哪块砖缝里才能不被别人发现……
要不是绞尽脑汁对姜新染说起,顾若都快想不起来了,原来她的童年也并不是完全的冰冷,其实是有些美好回忆的,香浓的奶糖压在舌根底下的滋味,现在似乎都还能回味出甜来。
只是她总是给自己灌输消极的思想,才会觉得人生一片灰沉。
多亏了姜新染,才把她内心沉积的阳光重新勾了出来。
院子不大,只有两栋楼,很快就逛完了。
姜新染侧耳倾听顾若的诉说,在空档的眼前脑补出曾经那个调皮的小女生来,偶尔忍俊不禁,靠在顾若的肩膀上咯咯笑,调侃她:“我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么活泼的时候。”
顾若充满爱意地低头看她,捏着她的手道:“我也好久没想起来了。”
萧条的院子逛完,姜新染也饿了,顾若带她去吃东西。
这一片都要拆迁了,早没有人烟,小吃摊也已经搬离,顾若驱车带姜新染开到了几条街之外的商业街才找到了餐馆。
两人简单吃了顿午餐,出了餐馆,乘电梯到了负一楼停车场,顾若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打开车门,问姜新染:“还想去哪儿?或者直接回去?”
谁知姜新染一把抢过她的车钥匙,把她往副驾驶那儿推,说:“今天我来当司机,你只管坐着,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顾若面露讶色。
姜新染看穿了她,哼道:“怎么,你以为我开不来车啊?告诉你,我大二就拿了驾照了,瞧瞧。”
姜新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皮夹,冲顾若晃了晃。
顾若认出来那是驾驶证。她知道姜新染有驾照,还曾经翻开来看过,就为了瞧瞧她的证件照什么样。却不知姜新染今天竟然带出门了。
顾若不愿扫兴,见她带着驾照,就点头同意了,把驾驶位让给姜新染,自己乖乖去坐副驾驶。
姜新染虽然有驾照,正儿八经开车上路,这也只是第二回 ——第一回是央求着老李头把车借给她过过手瘾——手生,车感也不行,两只手抓着方向盘动来动去,好不容易把车倒出了车位,开出地下车库时,已经流了一脑门的汗。
不止她,连顾若也提着心,有好几次尾灯差点撞着旁边的车了,还好姜新染及时踩了刹车,才没发生事故。
把车开上大路以后,姜新染再开起来就顺手多了,她第一次开豪车,看着方向盘上的奔腾骏马,兴奋得脸颊微微发红,一不小心踩重了油门,后背一下子被推进靠背里,吓得她又赶紧一脚刹车。
一般人被她这么来回折腾早吐了,也就顾若身体素质好,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也能面不改色,还笑着夸姜新染车技了得。
姜新染心知自己开车什么德性,听着顾若的夸奖,不禁脸红,老老实实保持了匀速,不敢再瞎嘚瑟。
姜新染没有开导航,顾若也不知道目的地,只见车窗两边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后来就开出了市区,开上了高速公路。
下午四点多出发,直到天黑才到了目的地,是邻市一个县城里的一片野海滩。
临渊太繁华,所有的海岸线都被开发得商业气息浓重,霓虹闪烁之下,天空中是看不到一颗星星的。
但是远离临渊之后,总有人烟稀少的地方,总有还没来得及开发的海滩。
这里是一个已经没落了的海岛,曾经岛上居民以打渔为生,后来临渊繁华,房价飙升,带动着周边县市也跟着升。
临渊的房子不愁卖,升上去就降不下来,而这座海岛,礁石多沙滩少,没有旅游资源、没有工作机会,房价跟风涨了几年,最后一落千丈,再也没有恢复过来,不仅吸引不了游客,连原住民都逐渐走光了,成了野生动物的乐园,夜晚黑漆漆的,要是一个人过来,说不定还会害怕。
姜新染却不怕,她对这里很熟悉,把车停在海滩旁边那条废弃多年的公路上,拔下车钥匙,兴奋地让顾若下车。
顾若跟着下来。
刚下车,带着微微咸味的清新海风扑面而来。
姜新染带顾若来的是这座岛上唯一一片还算看得过去的沙滩。
海浪哗啦哗啦地往岸上拍,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这地方简直是个世外桃源。
“若若,你看。”姜新染拉着顾若的手,指了指天空。
顾若抬头望去,呆住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星空。
墨蓝色的苍穹是天然成就的荧幕,那些闪烁着光辉的星星,璀璨得比钻石还耀眼,随意挥洒散落,又密又多,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
顾若陶醉地看天上的星星,姜新染痴迷地看她眼瞳里映照的星光,盈盈闪动,比天上更好看。
顾若一直抬着头,看得不知疲倦。
姜新染悄悄靠上去,胳膊挂上了她的肩膀,趴在她耳边,“若若,你给了我那么多次惊喜,这次,也换我给你一个惊喜。”
顾若望着姜新染,眼里的柔情盛不下,像星光一样倾泻出来。
姜新染亲昵地咬着她的耳垂,软软道:“若若,你以后,也多对我撒撒娇吧。”
多对我撒撒娇,让我宠爱你吧。
姜新染抿着羞涩的笑,红晕染透了耳根。
后半句不好意思说,全藏在悠长的笑意里。
第七十四章 娇妻若若
天上的星在热热闹闹地眨着眼, 星空下,一对有情人依偎在一处,抬头看满天星斗。
她们的前方就是大海, 远处,水天相接, 天海一线, 近处,星光散落在海面上, 就像撒了一层银色的闪粉,粼粼的碎光再从波涛里荡漾着,映照在她们脸上, 静谧而温柔。
姜新染的手虚握着,塞进顾若的手里,她的下颚靠着顾若的肩膀,抬眼,便能看到顾若挺秀的鼻梁。
姜新染使坏, 另一只手抬起来,食指半弯, 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顾若低下头来,看着她,嘴边晕着笑,“嗯?”
声音和着海浪,就像甘美的陈酿,淌过姜新染的心头,简直让她醉了。
清凌凌的秋水从姜新染的眼睛里荡出来, 一双黑珍珠似的眸子要化了似的, 倏尔笑开, 露出几颗贝壳似的细齿,“若若,你的鼻子真好看。”
清甜的嗓音,正好卡在了顾若的心坎上,她胸口一热,舔了下牙齿,心痒地把姜新染的下巴捏起来,凑过去与她亲吻。
四下无人,顾若吻得深情,姜新染也环住她的肩膀,毫无顾忌地接受她的亲吻。
情到深处,顾若咬着姜新染的下颚角,一路往下,用牙齿和舌尖,灵巧地勾开了她的一粒领扣。
领口没了约束,散开,一段细颈,在星光下泛着柔和清白的光晕,看得顾若呼吸一滞,便红了眼珠子。
这地儿已经彻底荒无人烟了,姜新染不怕被人偷看,没有心理压力,主动攀着顾若的肩,向后仰去,露出最脆弱的咽喉。
顾若得了姜新染的默许,大喜,心热地把人往怀里一带。
之后,任意妄为。
……
漫天星子为她们做见证,海浪为她们唱歌,清风为她们散了燥热,树影为她们遮掩身形。
凌乱的呼吸和低吟被浪涛声打散了,姜新染皱着眉心,咬着顾若的肩膀,很久之后,终于松开。
她的脸颊微红,鼻息轻急,红唇覆着水色,在星光下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微张着,吐出一点带着热度的风,吹起顾若鬓角的碎发。
夜里凉,顾若怕她感冒,用自己的外套把她裹住,仍抱在怀里。
姜新染失神了很久,她瞳孔涣散地看着天,把银河映在自己的眼睛里,顾若看得欢喜,笑着,惜若珍宝似的吻她眼角。
不知过了多久,姜新染心口的悸动终于平复,她眼珠子一转,定睛看向顾若。
顾若把她从自己怀里扶起来,靠在肩膀上。
海边风大,只能一次,不能像在家那样不管不顾。
姜新染体质弱,顾若怕她感染风寒。
“若若。”姜新染往她怀里缩了缩,只露出半个脑袋来,亮晶晶地看着她笑,“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个地方么?”
顾若吻着她的发顶,“为什么?”
“从前,我外婆家就在这里。”姜新染伸出一只胳膊,指向远方,“就在那儿。”
顾若笑着问:“她对你好么?”
姜新染点点头,“很好,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一个人在临渊,没钱,饿了一天,以为自己就快被饿死了,傍晚的时候,还好我外婆赶到那时租的房子里,看我饿得那样,心疼得直掉眼泪,把我带回海岛上生活了一段时间。”
顾若搂紧了她,没有问她母亲在哪儿。那女人的德性顾若见过,不用问也能猜到。
姜新染又道:“我外婆年纪大了,又不识字,问了好多人才打听到我们出租屋的地址,把我带回来以后,因为我爱吃海鲜,她一把年纪的人了,还经常赶着退潮,背着小竹筐跑到海滩上、礁石底下捡螺,就为了满足我的嘴馋。可惜不到两年,她就……”
姜新染的声音弱下去。
一阵海风吹过来。
顾若把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她,没有再问。
顾若没缘分得见姜新染的外婆,但她打心眼里感激她。
多亏了她,姜新染的童年里才有了些温暖的记忆,顾若感激她把姜新染照顾得这么好,给了她一段珍贵的亲情。
“若若,遇到你以前,多亏了外婆,我才能短暂有过一个家。”
顾若眼底有些酸,抱紧了她,沉声道:“以后,我也会给你一个家。”
姜新染靠在她怀里,柔柔地笑。
这座岛不大,在海边坐了一会儿后,姜新染带顾若走进荒废的村落,回到她和外婆曾经住过的老房子里。
村里的路年久失修,被野草覆盖,很难辨认,还好她外婆的房子是唯一的土坯房,非常显眼。
从外婆去世,姜新染不得不跟随姜珮兰和她后夫生活,她已经很久没回过外婆家了。
三间土坯屋,正中间的堂屋里挂着外婆的黑白照,已经落满了灰。
姜新染小心翼翼地把她捧下来,抬起袖子擦了擦,顾若这才看清这位老人。
是个瘦小又慈祥的老妪,皱纹遍布的眉眼间透露出来和蔼,有种慈悲的菩萨相,即使了无人烟的荒村深夜,看着她的照片也不会害怕。
“我外婆以前在村子里可德高望重了。”姜新染把照片挂回墙上,骄傲地给顾若介绍:“村里哪家要娶亲,哪家生孩子,都得把她老人家叫去,说是她老人家一辈子行善积德,他们也沾沾她的福气。”
顾若说:“我相信。”
“我以前常听村里人唠嗑,提起外婆来,都说,这小老太太,仁义宽厚,一辈子都乐呵的,从没跟人红过脸。”
“只可惜……”姜新染咬了唇。
顾若知道,她是想起了她的母亲。
一样米养百样人,外婆这样慈爱的老人,也会教导出姜珮兰那样的女儿来。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说那些烦心事了。”姜新染笑着,拉过顾若的手,和她一起站在堂屋里,两人笔直地面对着外婆相片,姜新染捏紧顾若的手,看着相片里的外婆郑重道:“外婆,我回来看你了。今天不止我一个人回来,我还给您带了个……”姜新染侧头与顾若对视,羞涩地一笑,才道:“还给您带了个孙媳妇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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