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
人同时一愣,杨蒙冷笑一声。
“等着吧,本官有的是法子让你后悔。”
这样的恶人为何都能活生生地走在大街上,就因为上面有人,所有无论做什么都无所谓吗?
是不是平民
百姓的性命就无关紧要,杨蒙是首辅的外戚,所以勒索谁都行?
白雨信抿了抿唇,连日来压抑的情绪就像着了火一样,在他胸口熊熊燃烧。
然而他素来是个不怎么情感外放的人,即便此时怒到
了极点,也不曾表现出来,走到他身前,淡淡道:“那恭喜了。”
“别得意,”杨蒙恶狠狠地威胁,“日后叫你跪在地上吃屎!”
白雨信忽而凉凉地勾起唇角。
“有件事不晓
得你知不知道,”白雨信看着他,冷冷的眼珠子闪着异样的光芒,“冲海的桐木林着火了,整个冲海都被一把火烧了。”
杨蒙一愣:“你、你吓唬谁呢?”
白雨信恶劣地一笑:“这件事一直压
着没报,若非我们做生意的四处走动,恐怕也难知晓。死了人的事,到底能压多久呢?”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杨蒙掩饰般大笑出声。
“你不信,自有旁人信,京兆尹、大理寺、刑部、兵
部......有的是地方去说。”
埋在心底里的种种负面感情,在时间的作用下逐渐腐败,宛如不住翻腾的淤泥,阴暗又扭曲,令白雨信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恶意。
“这案子细查起来
,谁能逃脱得了?你叔父首当其冲,紧接着就是身为罪臣的你......是不是还想着让张首辅捞你们出来?呵呵,那时候他自己还保不保得住,还得另说呢。”
杨蒙终于怕了,整张脸都惨白起来。
白雨信微微一笑,宛如恶魔。
杨蒙咬紧牙关。
他虽然人没事,但革职撤官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现在白雨信又来这么一出,简直是晴天霹雳。
不成,绝不能让他得逞
。
杨蒙眼睛忽地一亮,他想起还有一个后招,一直没有用上......
白雨信往家里走,一路上竟有一种莫名的舒爽。
他不打算去大理寺告发,一来这不是小事,他不想惹
火上身,二来他也没有证据,便是告也告不了,不过是吓唬吓唬杨蒙罢了。
谁知杨蒙被他这么一唬,立刻就信了,那副担惊受怕的样子着实好笑。
可这份爽感持续了没有太久,很快消散一空,
只留下阵阵虚无。
白雨信意识到,他只不过是将内心的不安发泄在旁人身上而已,说到底,他跟杨蒙又有什么区别?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信..
....儿?”
白雨信心脏猛地一抽,转过身去。
出现在眼前的那个妇人和记忆中已经截然不同了,她红润的脸颊已然泛黄,头发一把稻草般捆在发顶,一身打满补丁的衣裳,脚下的影子局
促地缩成一团,手里提着一只竹篮子。
时间过去才八九年,她却好像整个人都干瘪了一般。
白雨信垂下眼睫,任凭心脏在胸口剧烈跳动,面上毫无表情。
继母搓了把手,有点
不知所措:“听闻你在外头做生意,便带了些吃食和银子过来,想不到你竟已经成了富贵人家,好,好......”
一股浅浅的暖流扫过胸膛,白雨信不由接过那只竹篮子。
“你来了多久?
”
继母一听这话,便暗自吁了口气,知道他不曾记仇 。
“说来也丢脸,姨过来其实是有一桩事要求你.......”
胸口那股暖流一瞬间凉了,白雨信也不知自己怎么就
魔怔了,竟然真会以为继母是来找他的。
原来她竟是杨蒙请来的说客,要他别再跟杨蒙作对。
白雨信呆呆地听着,忽然开口:“你知道,我去顾家的第一天,险些冻死了。”
继母尴尬地住了嘴。
“十二岁你杀了我一次,现在又要再杀一次吗?”
第84章 你不准喜欢旁人
继母一下就跪在地上,哭了起来:“信儿啊,以前是姨对你不好,是姨的错,可现在你弟弟病得厉害,你爹又跟人打了架被扣着,我没法子,只有上京求你.......”
“杨侍郎说了,只要你不跟他作
对,他就请人帮忙去说,把你爹弄出来.......”
继母攥住他的袍子,仰着头直哭:“你若是恨,就只恨我一个吧,你爹你弟都是无辜的.......”
是,他们三个是一家,那他呢
?他到底算什么?他们有没有想过他的处境,哪怕只有一次?
然而即便问出口,这些问题终究是没有答案的。
一阵说不出的疲惫席卷而来,丢了几锭银子在地上,白雨信冷声说:“钱拿去,看
病也好,打通关系也罢,随你。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不会再帮。”
这就是给了真心的结果,被忽视,被辜负,被践踏.......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曾倾注过感情。
白雨信出离的茫然,回
到家,行尸走肉般吃饭,睡觉。
顾明州这几日公事繁忙,今天也是一样,忙到大晚上还没回来,白雨信耐着性子等了又等,脑子越睡越清楚。
终于,吱呀一声,门开了。
顾明
州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身上还带着点秋夜的寒气。
白雨信动了动身子,顾明州就知道他还没睡。
坐到床边亲了亲他的耳朵,顾明州柔声道:“怎么,睡不好吗?”
白雨信觉得
自己好像一根海上的浮木,无依无靠,不知向何处去。他下意识握住顾明州的手,喃喃问道:“你喜欢我什么呢?”
顾明州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不禁一愣。
白雨信背对着他,忽然说:“不如和
离吧。”
顾明州被这句话吓着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变得有多难看,想也不想就将白雨信扳过来。
“你说什么?”
白雨信张了张嘴,要重复一遍,顾明州却突然将他
吻住了。
不同于往日的柔情,霸道得如同一只嗜血的野兽。
“不要再说那两个字。”顾明州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上京那么多青年才俊、温柔美人,你该多看看,何必在
一棵树上吊死?”白雨信喃喃道。
合着他费了这么多心思,白雨信根本无动于衷,仍是说和离就和离,那先前的温存都算什么?
和离之后呢,他又要去哪里?像上辈子一样孤家寡人过一辈子,
然后凄凄惨惨地死了?
顾明州动了真怒,拔高声音:“老子就只喜欢你一个,你什么意思?”
“你说清楚,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吓唬我?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说啊!”
顾明州第一次发这么大火,白雨信都吓住了。
夜风吹开窗户,烛火微微摇晃,他分明看见,顾明州眼里蓄着泪花,在烛光下不住闪烁。
仿佛一道闸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所有的情绪突然喷薄而
出,白雨信咬着嘴唇,掉下泪来。
不是顾明州不好,是太好了,他害怕......离不开他。
要是他也背叛他怎么办,要是他也走了怎么办?不如从最初就不曾开始。
顾明
州的愤怒给了他最直接的答案,瞬间驱散了那些无名的恐惧。
“顾明州,我疼。”
白雨信也不知自己在哭些什么,只觉依偎在顾明州怀里是那么安心,仿佛任何情绪、任何不安都会被包容。
配不上便配不上吧,他不想走了。
顾明州心里一阵酸楚,将人抱进怀里,放柔了声音:“不怕,有我在。”
白雨信受足了委屈,平日里什么也不多说的人,一哭便哭了昏天地暗
,直哭得疲乏不堪,声音小了下去。
“以后别说这些话了,”顾明州在他耳畔低声说,“我也会害怕的。”
白雨信仰着头,仍有些怯怯的:“那你不准喜欢旁人。”
他说这话
时,忘了掩饰,那些藏在背后的害怕与担忧一览无余,浅色的眼瞳睁得大大的,像个孩子。
“只喜欢你一个,”顾明州吻他的唇,他的眉毛,“再来几辈子都一样。”
白雨信又忍不住掉眼泪,
一头扎进他怀里,迷迷糊糊地睡了。
第二天,顾明州得知白雨信昨天跟杨蒙见过面,登时气的冒火。
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敢欺负他媳妇儿,简直不能忍!
顾明州一撸袖子
,开始反攻。
杨蒙不是就怕他查徽州桐木案吗,那他就偏要查!
不仅要查,而且还大张旗鼓地查。
如今杨蒙已经降职,管不了刑部的事,没人阻挠,很顺利地抓到了杨宜修。
户部众人还不知道顾明州的手段,觉得他必然要吃瘪,几个好事之徒便坐到偏殿,一同旁听。
案情是次要,主要是听顾明州的笑话。
杨宜修进来也是不慌不忙,神色轻忽。显
然,他对这种场面并不陌生,以往的经历让他明白,像顾明州这种等级的小喽啰为难不了他。
顾明州纵横官场数十年,一眼就看出杨宜修的想法,倒也不急,翻看着卷宗,朗声问道:“杨宜修,徽州抚临人士,
恶意兼并冲海土地,全数栽种桐木,以致百姓流离失所,可有此事?”
杨宜修肥胖的身躯微微一动,挑眉道:“大人何来此言?小民有两件事要说清楚,第一,冲海人懒惰,不愿劳作,种植桐木多轻松,一年四
季得有两季在歇息,若非如此,他们怎会愿意售卖土地?”
“第二,买了冲海土地的不只是抚临人,许多商人、地主都参与其中,就连冲海本地的地主也改地种了桐木......您不能因为我是首辅外戚,就
将所有的罪责都怪在小民身上吧?”
杨宜修别有意味地一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余阁老的意思,要对首辅大人动手呢。”
顾明州点点头:“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若是本官今日将你收监
,就是对首辅大人不敬,是吧?”
“小民岂敢?”杨宜修一张胖脸笑得慈眉善目。
“既然如此,就请首辅大人过来,一道陪同审理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来,几乎炸了整
个厅堂。
几个看热闹的官员噗的一声喷了茶,杨宜修身上的赘肉也不住乱颤。
先不说首辅大人日理万机,有没有这个空陪他们玩儿,也不说以他六品小员哪来的脸叫首辅过来,就冲他这个勇气
,也得赞上一声。
好一只胆大妄为的疯狗!
第85章 疯狗一只
“诸位怎么这个反应?”顾明州笑眯眯地望着众人,“此案证据确凿,让首辅大人旁观,也是怕有人不服,觉得我是在挑拨两党斗争嘛。”
他扫了眼几个官员,笑得越发深了:“不如让余阁老也过来听听,
更加公正。”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被影射的众人尴尬不已,呵呵笑道:“瞧顾大人说的,咱们都在这儿看着,还能有什么不公正之处?”
又看向杨宜修,正色
道:“杨老爷,咱们都知道你跟首辅大人的干系,但公是公,私是私,便是首辅大人在这也是一样的。你无故质疑户部官员,岂非让咱们难做?”
杨宜修连忙笑道:“是,是,是小民口拙,说错了话。诸位大人
审理,自然是明白清楚。”
率先将隐雷引爆了,接下来再说什么,杨宜修都不好再质疑他的公正性了。
顾明州勾了勾唇,丢下去一纸供状。
“瞧瞧吧,留在冲海替你管理田地
的管事已经被我们拿住,起先他也不肯承认,然而证据确凿,由不得他抵赖,上面白纸黑字,可都指认杨老爷你呢。”
杨宜修脸上的笑僵住了。
他们竟然亲自去冲海找了证据?这东西是真是假
?
杨宜修脑中种种念头转瞬即逝,随即叹道:“小人是买了地的,但也只是跟风,大人不惩处旁人,只抓着小人问,小民不愿质疑大人,但也难免心寒啊。”
顾明州点点头:“这里还有一百七
十多份供状,你要看看吗?”
宛如晴天劈下一道雷鸣,杨宜修整个人都僵住了,握着杯子的手不住颤抖。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为了避免被查处,他可是绕了不少圈子的,
层级管理下去,有些田地得有五六层人在管。这顾明州是何等人物,竟然挨个查出来了?
不,冷静,这不可能。
杨宜修竭力镇定下来。
顾明州接手这个案子才多久,即便能得
到证据,也不可能审问一百七十多个关键证人,这得耗费多少心力?
到底是道行太浅,使诈也使得这样嫩。
杨宜修暗笑着摇摇头。
谁知就在这时,顾明州又开了口。
“以我一人之力,还真凑不齐这么完整的证据,还多亏了前几位接手的大人,收集了不少证据,”顾明州也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无非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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