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自明宛如被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迟钝的大脑忽然间高速运转起来,被强行压下的情绪直冲上来。
那天看见他,她分明是看见救星的表情,为何他没有察觉,竟然还不分青红皂白地痛骂她一顿?
她已然被逼迫到那种地步,他竟然还觉得她自私?
她所嫁非人,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唯一信得过的人却根本不肯听她说话。
究竟是绝望到什么地步,她才能亲手将匕首捅进心脏?
杨晴的房间里尚未整理,除了地上一滩血迹,仍然保持着生前的模样,好像主人随时还会回来一般。
桌上有一壶酒,郑自明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而心境不稳,手一抖,倒得满桌都是,有几滴淋在手上,腕间的避毒珠瞬间变了颜色。
这竟是一壶毒酒。
郑自明不住颤抖,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几乎不能呼吸。
他已经能够想象,无数个夜晚,杨晴坐在桌面,望着这壶毒酒,犹豫着要不要喝下。
她曾无数次求救,挣扎着想要活下去,却被他亲手推下了悬崖。
曾经的信念俨然成了一场笑话,他识人不清,还自以为情深,以为自己已经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却不知早已将心爱的人害得遍体鳞伤。
“晴儿,这杯酒是留给我的吗?”郑自明一口饮下那杯毒酒。
连日来的疲惫都涌了上来,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他闭上眼,仿佛看见了春日的暖阳,她正站在一棵盛开的桃树下,对他歪头一笑。
那一年,他十四岁。
窗外一阵狂风席卷而过,下起了冬日里第一场雪。
第111章 补刀技术满点
萧豫一本正经地向他提亲,顾明州却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对这个提议感兴趣,那是完全不可能的,打死也不可能的。
他疯了才要把刚追到手的媳妇儿赶跑?
他无语的是萧豫。
明知他有家有室,爱妻之名在外,说这种话不是找抽?
或许是他嫌弃的太明显,萧豫方才一脸狷狂的邪魅表情略僵了僵,冷哼一声:“开个玩笑,谁知道你这么不经试探?”
顾明州:“恕我直言,您的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萧豫撇了撇嘴,并不打算继续跟他兜圈子,张口正要说些什么,抬头便看见余泰清迎面走了过来,两人目光一碰,萧豫立刻闭了嘴。
“余阁老,”萧豫堆出一脸假笑,“早朝都结束了,还不回去呀?”
余泰清瞪了他一眼:“回去什么回去,边境还有一堆破事儿没办完,要选个监军去边疆都选不出,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清闲么!”
萧豫假笑的脸立刻维持不住了,不住抽动。
凤子初虽然打了一场胜仗,但边境应当如何部署,百姓该如何安抚,今年的国库,明年的粮食,补充的新兵......的确还有许多事要忙。
然而李宏愿一直没有提,他还以为是要押后再谈呢,想不到竟是跟余泰清私下商议的!
这一下,皇上究竟倚重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都这么憋屈了,余泰清还不肯放过他,嘀咕道:“整日就知道玩弄权术,好好的脑子一点儿不知道为百姓造福,有什么用?”
萧豫:“.......”
补刀都直往心窝子上插的?
余泰清显然并不怎么瞧得上他,叫了顾明州就走,全程没有再给萧豫第二个眼神。
萧豫不淡定了。
内阁一共才四个人,除了他跟余泰清,另外两位老臣就是佛系跟风,可以忽略不计。现在余泰清私下被召见,就连打下手的顾明州都跟着借了点光,常常面圣。
而他萧豫,新任阁老,居然只配干点鸡零狗碎的活儿?
能在官场混这么多年,并一跃成为骨干人员的,都不是什么善茬,别的或许不太行,但心眼儿一定是够够的。
萧豫立刻明白过来,他虽然背叛了张黎向李宏愿投诚,但皇上并不认可他,留着他不过是彰显一下自己的恩德罢了。
就好像一个象征,告诉文武百官——诸位爱卿不用怕,朕只针对张黎一个人,跟着张黎混过的,只要乖乖听话,朕就既往不咎。
可实际上呢?李宏愿只会用自己想用的人。
甚至只要萧豫一个不慎令他不痛快了,他随时可以翻起旧账,把人砍了。
升官入阁的那点兴奋被风吹了个干干净净,萧豫心里拔凉拔凉的。
为了抵消心头的不安,萧豫回了家就开始笼络各路人马。
张黎旧党就不必说了,基本只能跟着他混,他要笼络的就是清流和中立人员,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顾明州。
萧豫混了这么久,对大伙儿的软肋也有所了解,送礼投其所好便可,但到了顾明州这里,就有些犯难了,该送什么呢?
送珍宝古玩?
他似乎不吃这套。
送金银财宝?
众所周知,顾明州家里有个行走的聚宝盆,认真算起来,资产可能比萧豫都多。
送姬妾美人?
......算了,这个想都不要想。
这厮跟圣人君子什么的根本搭不上边,居然过得还挺无欲无求?
萧豫一阵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只见管家从前厅走过,身后几个小厮捧着一大摞东西,管家边走边训:“叫你们平日里发懒,这么多没有用的东西都堆在库房,攒着发霉呢?”
一名小厮手里没拿好,一张薄薄的信笺掉了下来,管家扭头瞧见,登时对这群笨手笨脚的小厮火冒三丈。
气归气,东西还是要捡的,管家弯腰拿在手上,不禁一愣,忙拿着东西去找萧豫了。
“这东西哪里来的?”萧豫拿在手里翻看,竟是一封顾明州的家书。
信笺已经开过封,里头只有一张薄薄的纸,内容居然是顾家人要求顾明州休了白雨信,另娶高门贵女。
顾明州的东西怎么跑到他家来了?
“回主子的话,小的问过了,平日管理仓库的人里有个叫红枫的,跟以前在咱家的冬柏关系不错,估摸着是顾大人让冬柏把信丢掉的时候,正好碰上了红枫,不知怎么就把东西夹带过来了。”
萧豫随意点了点头,正要让人把东西丢了,脑中却是灵光一闪。
不是投其所好么,顾明州好谁,这不是明摆着么?
要讨好一个商人太简单了,萧豫一拍大腿。
于是当晚,晋商、徽商、浙商争了个头破血流的盐引,就这么送到了顾白二人府上。
干完这么一大番事,萧豫总算能够睡个安心觉......
翌日,他看着桌上的一应财宝,陷入沉默。
“怎么回事?”
管家硬着头皮:“谭大人说家中字画太多......”
放他个屁,在唐朝的珍本面前,他家那堆就是废纸!
萧豫咬紧牙关:“那礼部尚书呢?”
“他说前些日子刚跟余阁老喝过茶......”
“行,那吏部又是怎么说的?”
“他、他说.......”管家的声音越来越小。
萧豫眉头攒起怒意:“说什么了!”
“他说......等老爷您能当上首辅再说......”管家瑟瑟发抖,恨不得当场消失。
萧豫气笑了。
也是,他能看出来自己前途渺茫,这群人精能看不出来?
在给他表演翻脸无情呢!
压着怒火,萧豫仍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顶着一张笑脸去上朝。
但好歹顾明州还没有把礼物还回来,看来昨天的马屁拍对了。
萧豫正安慰着自己,身后就有人叫他。
“萧大人。”
萧豫一个激灵,头皮发麻。
顾明州赶了上来,笑着将一个木匣子当众送到他面前:“昨夜你们管家拿错东西来了,我夫人亲——口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物归原主。”
他拖长了亲口两个字,活像一种嘲讽。
这手补刀技术一定是向余泰清学的。
萧豫紧闭双眼,感觉自己死得透透的。
第112章 不信他们不分
“顾大人,您可看清楚这是什么,”萧豫微眯的眼里闪着火光,“你确定不要?”
顾明州一笑:“我夫人向来不要来路不明的东西,尤其是钱财,您看错人了。”
“好!你们高贵!”萧豫冷笑出声,一把将东西夺了过来,“我的确看错人了!”
说罢大步往前走。
萧豫一直压着的火彻底燃爆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悦的气息。
旁人也就罢了,顾明州算什么东西,也敢拒绝他?
往大了说,顾明州不过是个小小侍郎,往小了说,他到底还有个萧豫之徒的名头呢,也胆敢像别人一样埋汰他?
行,都等着看他笑话是吧?那就来吧,看看究竟是谁看谁的笑话!
朝堂之上一如既往的凶潮暗涌,为了个边疆监军的位置吵得不可开交。
抢着去是不可能的。
别看这次凤子初打了胜仗回来,但匈奴人有多凶有多猛谁不知道,也就能趁着冬日耍个小心眼,等开了春,铁定要来一场大阵仗。
文官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谁保证自己能活着回来?
推诿来推诿去,一吵就是好几天。
萧豫听得冷笑,往前站了一步:“臣倒是有好人选推荐。”
“哦?”李宏愿挑眉,“说来听听。”
“听闻顾明州顾大人在武艺上很有一番造诣,且又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岂非最好不过?”
有人想讨好顾明州,替他说话:“萧大人,这恐怕不妥吧?”
“不妥?”萧豫笑得和蔼可亲,“那不如您去?”
众人:“......”
李宏愿仔细一想,也觉得可行,抬头看向顾明州:“爱卿意下如何?”
顾明州:“.......”
*
下了朝,萧豫回了家,又让人把白雨信叫了过来,说是要谈一笔生意。
先前白雨信过来收账的时候,萧豫就提起过这一茬,故而白雨信并没有什么怀疑就过去了。
萧豫这等老狐狸,怎么会流露出自己的恶意,笑眯眯地跟他说奉城有一桩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奉城?那可是在大兴的最南边,接壤阳海的地方。
白雨信一愣。
有赚钱的机会,谁不欢喜,可白雨信已然跟顾明州定居在京城,若是贸然去了阳海,少说也要一年半载,分别的时间未免太久。
“你先别急着拒绝,老夫也知道离京城太远,但你真的觉得手里的钱够了吗?”
一句话便问住了白雨信。
萧豫紧跟着又问了一句:“倘若顾明州出了什么事,你确信手里的筹码能够帮得上他吗?”
毫不意外,白雨信再次被问住了。
萧豫游走在人情世故的红尘中,白雨信这样的少年尽管尖锐,意气风发,但在他眼中看来不过是一粒透明的珠子,一眼便能看透。
.......当然,顾明州是个例外。
像白雨信从小吃过苦的人,一旦获得成功,会比旁人更加热切渴望,为了不失去当前的成就会更努力。就好像只有挨过饿的人才知道,三餐饱暖是多么珍贵。
他们两人来到京城定居,竟然既无父母,又无亲戚,很容易就能推断出,要么他们家庭内部的关系不怎么样,要么就是死得差不多了,孤苦无依。
没有亲人,没有孩子,连朋友都很少,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一定比寻常夫妻更加依赖彼此,而实际也的确如此。
所以要分开他们,施加压力是没用的,只有动之以情,撬开他内心空虚之处。
萧豫心中得意,眼神却越发诚恳:“你们年少夫妻,老夫很受感动,但也有些担忧。俗话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若是满足于京城的一亩三分地,日后出了什么变故,岂不是一无所有了?”
“况且......”萧豫放出了大招,“顾大人官途顺畅,只是在京城做些小生意,恐怕很难跟上他的脚步吧?”
萧豫的话戳中了白雨信心中隐秘的不安。
白雨信这样努力,一方面是赚钱的本能,另一方面则是无形的恐惧。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装傻,待在顾明州身边享受他的关怀与宠爱,可呆的时间越久,他就越是心慌。
他需要起早贪黑地打点铺子,绞尽脑汁吞并其他势力,方能够从一个藉藉无名的小商人变得小有名气。
前后其实也才一年多,照常人的脚步来看,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可白雨信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因为他身边有个更超乎寻常的顾明州。
短短一年,便搅动了整个京城风云变幻,搞倒了屹立数十年的首辅......对于这些事,顾明州从没表示过一丝得意,吃饭喝水般平淡。
他就好像知道答案的考生,在旁人都徒劳奔命的时候,不急不缓就能写出正确答案。
在感到震撼的同时,白雨信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窒息感。
他已经全力奔跑了,为什么总是跟不上顾明州的脚步?他分明已经足够努力了啊......
两人聊了片刻,白雨信说还要考虑考虑。
萧豫表示理解,等他一走,便心满意足地喝着茶,对管家说:“过几天把那封信也送给他去。”
不是爱秀吗,老夫还就不信了,这样也拆不散你们?
另一边,白雨信满怀心思地回到家中,想跟顾明州商量一下去阳海的事情。
谁知顾明州回来以后,第一句话便是:“我要去边疆监军了,再过半个月就要出发。”
白雨信懵了一瞬间,微微睁大了眼:“你不跟我商量,就自己决定了?”
顾明州张着嘴愣了愣。
公事上他们从不互相干涉,顾明州做出许多涉险的决定也很少会跟白雨信说,而白雨信也向来都是支持他的,时日已久便成了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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