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
闻子骞歪了下头,把刚刚戴好的玉扳指抽出,递到温时星手边。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男人俯视着温时星,身形逐渐靠近。温时星攥紧那个玉扳指,他看见闻子骞的身影在往自己脸上倒。
“噔噔。”
忽然,一人落在船上。闻子骞肩头的鹰扑棱翅膀飞了起来,他视线微微一转,看到脖颈上的一道银光。
温时星眼前就是锋利的剑首,顺着剑身看去,只见程青寒站在船沿边上,眼角有凛冽的寒光,那么陌生,如同匕首。
“程将军这是做什么?”闻子骞也不恼,只是淡淡地问道。
片刻,程青寒收剑入鞘,一声脆响,震回了温时星的意识。他从船沿上跳下,牵起温时星的手。
“我以为是刺客袭击,剑放快了,还望闻少城主海涵。”说着,将温时星拽到自己身后,一双剑眉瞪着眼前的男人。
浓浓的敌意显而易见。
说罢,程青寒几乎拖着温时星回到船舱里。里头的红莲城主似乎喝了许多,坐在椅子上闭目。夫人则是在一旁调解酒茶。
见程青寒一脸怒容,她放下调羹,“怎么了?”
被夫人一问,二人身体皆是一僵。温时星赶忙摆手,装作委屈状:“没事,我就是惹了他。”
夫人一看便知二人撒谎,她也不多问,唤来门口守着的侍从进来,“我先扶你父亲回府,青寒你看好他了。”
程青寒低眉行礼,一旁的温时星扯着嘴角笑了笑。送走二位之后,程青寒当真是怒了,他一屁股坐在桌前,也不管手边的酒杯是谁的,拿起来仰头一灌。
站着的温时星尴尬地擦擦手,挪到他身边,“你生气了?”
程青寒不去看他,扭头反着方向,还捂着一边的耳朵。温时星伸手去扯他手臂,对方不为所动。
“给你看个东西。”说罢,温时星刚想把玉扳指拿出来,闻子骞忽然进来。
这一进来,温时星赶忙坐正,收敛脸上的表情。对方嘴角仿佛始终噙着笑意,他坐到二人对面,话也不说,就给自己倒酒。
突然,闻子骞仿佛嫌事情不够乱似的,忽而开口:“我赠你的东西要好好收着。”说完,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旁边的程青寒。
果然,程青寒面上立刻挂不住了,他转过头盯着温时星,眼里写满了他赠你什么了?
温时星一时哑口无言,他怒瞪了一眼看好戏喝酒的闻子骞,真想把眼前这串葡萄砸他脸上。
“我回去再和你说……”温时星小声道,用手揪程青寒的衣袖,软着性子哄他。
程青寒立即站起身,“回府。”
对面的闻子骞微微挑眉,也跟着站起身,“我可没有落脚的地方,贵府今夜可得收留我。”
这闻子骞当真是欠收拾,讲话比程青寒还刺耳。加上那股莫名其妙的挑衅人的神情,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
没有办法,毕竟是少城主,不可怠慢。温时星只能带闻子骞回府,一路上程青寒都臭着脸,但凡闻子骞有点儿不识相凑过来说话,就被程青寒毒舌回去。
到了红莲府,温时星觉得累极了。这两个人明里暗里的斗嘴烦得他脑壳疼,吩咐侍女安排房间后,他又被程青寒拉回屋里。
点上烛火,程青寒双手环胸,静静地站在门边,一副要等待解释的样子。
温时星端着烛台放在软榻的小桌子上,回头一看,这人还杵在门口。他无奈摇头,把人带进来,再四下环顾一周,确定无人后合上门。
把不情不愿地程青寒推到软榻上,温时星才从怀里掏出玉扳指。
“这就是他说的东西。”
程青寒拿起来一看,没看出个所以然,只觉得普通至极,“这东西有什么好收着的?我去玉器店能打上几十斤给他。”
“这是他手上取下来的。”温时星忍着没笑,把那玉扳指放在烛火下看,依旧没看到稀奇之处。
听他这样说,程青寒脸色总算有所变化。
这玉扳指若是从闻子骞手上取下来的,那可就不一般了。从前他受戍边时,多少还是听过南城的。而且,他与南城的一支兵卫队起过冲突。
当时他们的统领在幽暗的黑林里,为了减少事端,当时程青寒带着兵前去和他们谈判。那人始终藏在森林里不露脸,只是那玉扳指闪着光,让他倒一下记住了。
后来听队里人说,这扳指相当于城主之位,扳指一共两套,南城的城主与夫人才有资格佩戴。
“他想娶你?”程青寒猛地站起身,拿着剑仿佛下一秒就要去砍了闻子骞。
“你别激动,先听我说另一件事。”温时星拦住他的去路,把人摁在软榻上。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柳宗鹤说过要我们小心云峰。”说着,温时星降低声音,凑到程青寒耳边,“云峰城主找了闻子骞帮忙,你知道的,他们的异术我们很难阻挡。”
程青寒越听眉头越发紧皱,他拿起桌上的玉扳指,有些勃然:“他拿这个威胁你?当我死了吗?”
“眼下,我只能找你商量。”温时星看着那个玉扳指,如果没有对策,便只能任人宰割。
可红莲这些年过去,和泰平安,很久没有在城内发生战事了,一旦被入侵,这些城民该如何是好?
“你想牺牲你自己?”程青寒看着他的背影,不咸不淡道。
“如果……”
“嘭!”程青寒拍桌而起,他星目含威,眼神坚毅,“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不管你愿不愿意。”
温时星愣愣地看着程青寒,他微微张口,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程青寒真的大胆,毫不犹豫地拿这满城人的性命来换温时星。
“其实……我……”温时星想说的是,与其城民受苦,士兵无端遭难,倒不真不如一场嫁亲解决。
反正,他那颗爱人的心,也早已被伤透。嫁谁不是嫁呢?
“如果你真的无所谓,倒不如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程青寒脸上忽然有了笑意,他伸手捏了捏温时星的脸庞。
“若真把南城打退,你与其嫁那闻子骞,不如嫁我。”
程青寒的这番话是温时星没想到的,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撇开脸没有接话。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程青寒盯着温时星的脸片刻,才着伸手去捏温时星的脸。
然而温时星躲开了,程青寒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扯着嘴角笑了笑,生生收回手,“好了,天色已晚,你该休息了。”
半天没吭声的温时星嗫嚅地嗯了一句,接着把角落里放着的提灯拿起来递给程青寒。
对方打了一下温时星脑袋,“你哥哥我用这种东西?黑夜里我的眼睛也同白天一样。”
说完,程青寒转身就走。温时星捏着提灯木柄,没有送他到门外。
程青寒很好,是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哥哥。可是,那也只是哥哥了。温时星从没往其他方向想过,二人也从不谈及婚嫁,更别提刚刚那样的玩笑话。
温时星扶着小桌子慢慢坐在软榻上,他自知程青寒与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人,他更适合那些有勇有谋之人,而不是整天跟个拖油瓶似的自己。
即便程青寒不说,他也知道自己闹了多少事都是程青寒给兜着的。二人可以是亲人,是朋友,唯独不能成为爱人。
他轻叹一口气,将灯扔在地上,整个人躺在软榻上。
门外的程青寒也没有离去,他面上并无表情,只是刚刚踏出门的那一刻,失望像潮水往他胸口灌,灌得他几乎窒息。
也许,他不该说这样的话。
第五十六章 江醉的下场
次日早膳时间,温时星睡得很不安稳,他坐在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小米粥。
昨日莫名其妙与程青寒闹了尴尬,今儿不知是他有意还是怎么着,居然缺席了早膳。倒是这闻子骞,闻着味就来了,一点儿也不客气。
温时星有些愤恨地瞪了一眼对面喝粥喝得正香的人,他时不时看着院子口,想着青寒哥哥会不会来。
“夫人,我初次来到贵城,发现比起我们那偏僻地方,红莲当真是块宝地。”说这话时,对桌的闻子骞眼里划过一丝玩味,直直地盯着温时星的脸。
然而温时星面上并无闻子骞要的变化,他面上冷静得很,握着勺子的手也稳稳当当。
闻子骞虽疑惑,可也不动声色。夫人自然是不知道这二人暗潮涌动,她接过话茬,“哪里,各地都有各地好。”
随意喝了几口粥,温时星想起被押回来的江醉,眼前又是这样倒胃口的场景。罢了,他放下碗筷说吃饱了。
见他如此,闻子骞嘴角微微勾起,看他走远了也才放下碗筷。
红莲府甚少押人,因此没有设置专门关人的地方。不过下人犯错时,通常在后门有个小房间,那里是专门处罚的地儿。
想必江醉是关在了那儿。
后门不同红莲府的其他地方,这儿不修边幅,到处摆放着干柴和木板子,地上也都是沙砾,隐隐还有股怪味。
温时星站了一会儿,才走到那个小房子里,推开门,里头幽暗潮湿,还有些许发酸的味道。他走到门边点亮烛火,霎时满屋子亮堂。
而江醉被五花大绑在太师椅上,露出的手腕被粗绳缠得过紧,显现出一圈深红色印记。
光亮让一直垂头眯眼的江醉皱着眉抬头,看见来着是温时星,他面上的表情一僵,“温时星…我已经挨过板子了,你还要对我做什么?”
听到这话,温时星先是有些疑惑,想到程青寒不会动用私刑。他绕到江醉身后,拉起他的衣摆。定睛一看,腰上果然包着一层纱布。
“柳宗鹤舍得你挨板子?”
温时星声线温和,但在说出这句话时,却让江醉心底一片寒。
忽然,江醉先是低低地笑出声,而后越笑越大声,如魔音般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一旁的温时星走到他面前,才发现江醉虽是笑着的,却好似癫狂般,满脸泪水。
“你知道吗?你一走,他就疯了。”江醉收回笑声,眼神阴恻恻的。
闻言,温时星心里咯噔一声,那江醉脸上继续带着笑,那些泪水像是断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掉,“他居然把我赶出云峰!你说他多狠心啊,我陪了他四年,到头来什么也不是。”
说完,江醉又陷入了无休止的大笑。烛光摇曳下,他那张本就狰狞的脸看上去愈发恐怖。
“他为了一碗莲子粥!”忽然,大笑的江醉又面色严肃起来,瞪着温时星,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飞到他面前伸手掐他。
“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温时星淡淡地说道。
江醉的痴狂状态略微收敛,他抽着眼角,满眼不信,“不对,是他柳宗鹤先招的我。”
没心情听他说那二人的陈年往事,此番温时星来是为了算算旧账的。
盯着江醉如今落魄的样子,他想起在云峰府时,他是何等气焰嚣张。明明自己百般后退,图个安稳,此人却不停地咄咄逼人。
从玉簪到舞剑,后来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挑拨,温时星起初碍于柳宗鹤爱他,护他,没有办法反抗。
可现在不一样了,温时星眼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犹如看着一堆垃圾的眼神。
不屑,恶心。
江醉自然是看出温时星对自己的摒弃,他心底的怒意一下子被激发,这个眼神就如那日城门外柳宗鹤看自己时一样,好像在打量卑微至尘埃里的蝼蚁。
“呵,你多高尚啊,那个给你送柳枝的侍从,是因你而死!”江醉一击命中,专往温时星的痛点戳去。
“不不不……”江醉看着脸色煞白的温时星,笑得灿烂极了,他伸着脖子,一字一句道:“还有我的功劳呢!”
说完,江醉还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量连人带椅子掀翻在地!他脖颈传来窒息的感觉,身上跨坐着温时星,他紧紧拑着江醉的脖子。
很快江醉满脸憋得涨红,太阳穴处的青筋暴起,他双目瞪得很大,几乎要从眼眶中飞出。然而他的嘴还是在不停挑衅温时星,“我…通风报信……那个侍从……该死……”
温时星倒吸一口气,眼前浮现那日侍从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他猛然醒了,立刻松开手,整个人倒在一边。
得了呼吸的江醉偏头咳嗽,嘴角渗出血丝。再看温时星,他跌坐在一边,愣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片刻,温时星扶着桌子站起来,面上的惊慌全然收起,他弯腰把江醉连人带椅子一把拉起,扶正。
“你害死了两个人,其中的功劳我自然是铭记在心,不敢忘记。”
江醉看着眼前的温时星,他变得冷静许多,双眸虽然发红,说出的话却很是坚毅。
“我告诉你,我不可能脏了我自己的手来杀你。但是,你该有的下场,还得有。”温时星直起身,后退几步,嘲弄地看着江醉,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这下江醉慌了,他喘着气大喊:“温时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刚刚我不该……”
“啪!”
话没说完,温时星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把江醉都打懵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被温时星掌掴。
而自己,前一秒还在哀求。
“这一巴掌,告诫你,下辈子好好做人。哪怕你仰仗柳宗鹤,也不该践踏别人。”
说完,温时星转身吹灭烛台上的蜡烛,房间的光亮霎时暗了下去。温时星不顾身后人撕心裂肺地呐喊,他推开门,背对着江醉将门合上。
像是告别了过去,温时星把在云峰府里受的屈辱通通关进这个房间里。
掌声响起,温时星不用看都知道是闻子骞。他走下台阶,对方也跟了上来。
“红莲少城主好气魄啊。”
不想去深究其中含义,温时星觉得与这人对话实在费脑子。他闷不吭声地走向管家的房里,身边的闻子骞跟苍蝇似的,怎么也赶不走。
“真没想到,我初入红莲就给你献了这么大一份礼,你难道不谢谢我?”见温时星不搭理自己,闻子骞故意绕到他身前,挡住其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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