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走向温时星的房间,想起母亲,便顺道过去看看夫人。
还未到其院,柳宗鹤就听见里头低低的啜泣声,他站在门口许久,犹豫片刻后,才抬手敲门。
夫人仿佛知道是谁般,她顿了几秒,才走到门口,亲自打开门。
“鹤儿。”夫人抬头,看见儿子满头白雪,发丝凌乱,身上的丧服未换,脸上灰头土脸,双眼空洞。
“母亲,你要多保重身体,切莫太过悲伤。”
闻言,夫人眼眶又红起来,她转过身去擦拭眼角的泪,“好了,事已至此,你也莫太……”说着,夫人止言。
“进来,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夫人走近里屋,拿出一件披风,塞到柳宗鹤手里。
“母亲,对不起,孩儿不孝。”柳宗鹤没有进屋,而是跪在地上。
夫人背对着他,再次满眶热泪,她吸了吸鼻子,转过身扶起柳宗鹤,“好了,你父亲原本身体就有些问题,只是我们没有与你详说。”
“罢了,不用再提此事,眼下要紧的是管理好云峰,你可不能再和从前一样。”
柳宗鹤低头看着夫人,忽然觉得仅仅几天不见,母亲就已然这般衰老,且不说梳妆打扮,那原本全是墨色的发丝,如今也飘着几缕白发,额角的纹路似乎更多了,干燥得几乎起皮的嘴唇看得人心里发紧。
“孩儿…真的配成为一个城主吗?我弑父……”
话未说完,柳宗鹤便被夫人一掌扇了过来!
柳宗鹤偏着头 脑子一片空白,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母亲,只见她满脸泪水,咬着嘴唇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不可乱说!你难道想把云峰拱手让人!”
“……我没有……”
夫人跌坐在软榻上,“从前我与你父亲就说过此事,你虽从小随父亲征战,可却没有管理的心。你处置事情总是孩子气,任凭自己喜好性格来。”
“可那又如何?你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啊,云峰不给你,给谁!”
柳宗鹤愣愣地看着母亲,半张着口。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娶星星吗?”
“四年前你忘记了许多事,但我知道你一直在城外结识了一个朋友。我知道是时星,可你不说,我们也不过问。”
夫人站起身,把热茶递给柳宗鹤。
“你从没说过你对他的感情,可我是做母亲的,岂能不知?那个时候的你,傻乎乎地给人做簪子,一做就是数十支,还得从中挑最好的。”
“你打小任性,何时这样顾及他人。我是高兴的,为娘觉得星星就是你的命定之人,你愿意为他改变。可惜,我一提及四年前的事,你就只认江醉这个死理儿。”
母亲这些话在柳宗鹤脑里不断回响,他呆呆地走出院子,脚步也不知怎么的,竟自动到了温时星的房间。
他吸吸鼻子,看见里头是暗着的。可柳宗鹤现在想立刻见到温时星,无比迫切。
也不管其他的了,柳宗鹤上前去敲门,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时星?时星你睡了吗?”
柳宗鹤想了想,又敲了几下,依旧没应。他忽然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于是立刻推开门,朝床边走去。
上面的被子枕头还是叠得整整齐齐地模样,再看烛台也没有点过的痕迹。他心里一沉,立刻冲出院子,在云峰府搜寻起来。
“时星!时星!”他跑到书房,池塘亭子都没有看见温时星的身影。柳宗鹤马上就慌了,他跑到管家房间,一把揪起睡梦中的人。
“时星呢!你有没有看见时星?”
管家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是柳宗鹤后,痴呆地回了句:“温少主?今日一天都没有看见。”
柳宗鹤松开手,立刻牵起一匹马,赶往城门。
雪在地上已经积了许多,马儿跑起来也不如以前。他翻身下马,冲上城楼,找到值岗的士兵,“你看见温时星没有!”
“柳少主?我们没有看见温少主啊。”
柳宗鹤马不停蹄,又接连跑去其他城门询问,都说没看见温时星。冰天雪地里,柳宗鹤竟累出一身汗!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于是赶忙驱马到栖凤楼。
“严臻!严臻给我出来!”柳宗鹤用力敲打栖凤楼的大门,过了许久,里头才有人开门,是上次戴眼罩的男人。
门一开,柳宗鹤便闯了进去,“严臻呢!”
“严老板?今夜去红莲了呀,您怎么在这儿?温小公子也去了红莲。”
听到这话,柳宗鹤脸上立刻失了颜色,他没有搭理那男人,而是直接奔出栖凤楼。
去红莲了,为什么没说,为什么自己去?柳宗鹤心慌意乱之间,连马也驯不好了,一个侧滑,柳宗鹤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他倒在雪地上,疼得呲牙咧嘴。背上头发上全是雪,柳宗鹤艰难地爬起身,站在原地仔细想了想。
过了这么久,温时星一点动静都没有,会不会……柳宗鹤甩甩头,不能这样想,他重新上马,回到府中。
他面上无表情,脚步却又急又乱。柳宗鹤赶到书房,找来令牌。这令牌才能让手下的兵听话。
于是夜半时分,柳宗鹤不顾时间,强行叫来了各营将军。
“少城主,这个时间点为何招我们来?”说话都是个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的男人。
“我有个不情之请。”柳宗鹤一脸严肃,将自己的想法一一托盘而出。然而这些将军听着,却未必同意。他们神情复杂,似有犹豫。
且不说这突然都征战,就按这柳宗鹤从少城主一夜之间成为城主这事来讲,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件需要时间考量的事情。他们均手握一定的兵权,倘若柳宗鹤是个草包,他们没有理由去听从一个草包城主的命令。
见他们犹豫,柳宗鹤又道:“这样,我先去探探红莲虚实,你们只需在外配合我。”
“少城主,且不论成功与否。您这一出,怎么都得得罪南城吧?”其中一位将军如是说道。
“我知道,可现今南城谁都敢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是出手。”
闻言,几位将军更是纠结了。俗话说得好,我不犯人人不犯我,这先出手没有理由啊。
“依本将军看来,这征战弊大于利啊。”
柳宗鹤微微皱眉,他知道自己说话并不顶用。父亲在时,冒犯他城还少吗?也不见得这些让这样畏手畏脚。
主要还是他没有什么本事服人吧。柳宗鹤也不强求,他淡然道:“也罢,我自己去营救吧。倘若我出了事,云峰还有我母亲就拜托给各位了。”
没想到柳宗鹤这样硬气,几个将军脸上也过不去了。
“少城主,我们不是不帮,只是权衡利弊总是要有的。这云峰本属柳家,我们几个粗人也不懂治城,落在我们手里只会日渐衰败。”
听了这话,几个人回头看向那人。说话者是老将军了,他许久不行军打仗,大多时候都坐在大本营,头脑比起其他人是要灵活一些。
柳宗鹤毕恭毕敬地作揖,“李叔,这场营救我非去不可。”
李叔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倔,这事也不是没有余地,这个你拿着。”说话间,他递给柳宗鹤一个小小的信号弹。
“你若是能在两天内杀了闻子骞,就放出此信号,我带兵入城与你汇合。”李叔的话一出,其余将军面色一滞。
“好,我定会放出这个信号!”柳宗鹤看着手上的东西,笑了一下,接着快速跑出府外。
其余将军立刻围上李叔,“你这是所谓何意啊?”
“倘若他杀不了,也只能证明柳少主确确实实是个草包,死了也解了闻子骞心头之恨,麻烦也惹不上云峰城。”李叔顿了顿,“倘若杀了,也正好除了南城这一隐患,我们云峰有这样的城主,有何不可?”
几位将军听着也有理,便都点点头不再说话。
李叔看着柳宗鹤离去的方向,他是看着柳宗鹤如何一步步跟着城主随军打仗的,也了解柳宗鹤没那么容易死。
只是他尚且年轻,不服众也是正常。此举虽为险棋,却也恰好能为柳宗鹤正名,扶稳他的位置。
也不枉城主泉下有知了。
柳宗鹤驱马赶到红莲府外,果然里头比起以前真是邪气得很。他翻身下马,城楼下只有两个士兵,这闻子骞当真的猖狂。
他猫着腰靠近那两个士兵,悄无声息地从后背抹喉杀掉。城门还是一如既往地破,这闻子骞侵占这么多城,偏偏就在红莲赖着不走。
有了上次的经验,柳宗鹤对红莲的大致位置已经熟悉许多。他顺着小巷一直走,直到听见远远的嘈杂声。
“什么东西?”柳宗鹤定睛一看,只瞧见火堆旁边有个披头散发之人,呜咽喊叫什么,他身上、手上、脚上均绑着沉重的铁链。
他听不太清,于是走前再去看看。忽然发现地面坍塌一个很大的坑,柳宗鹤眯起眼睛,仔细扫视周围一圈。
“温时星,里面感觉怎么样啊?”
第九十五章 铃铛
听此,柳宗鹤立刻精神紧绷,他悄悄探出头来,只看见闻子骞蹲在那大坑边沿,对着坑内说话。
莫不是时星在里面?
忽然一声躁动,柳宗鹤顺着声音看去,那被铁链锁着的人挣扎起来,旁边的侍卫防备地拿着刀剑。
“着急什么,马上就让他上来。”闻子骞说着,朝一侧的侍卫挥手。
片刻,他们放下绳索,柳宗鹤紧皱着眉紧盯那处。不多时,仿佛捞出一个人。
侍卫走动加上闻子骞的身影挡住了柳宗鹤的视线,他有些着急地左看右看。
“噗通”一声,温时星被甩在地上。他全身发着抖,脸上手上各种怪异伤口,双眸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惶恐不安地转动着。
那张本来就白皙的小脸,此刻似乎像一张白纸,让人看了心生忧惧。
突然,温时星的衣摆下方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扭动。瞬间,温时星感受到了什么,立刻尖叫这着爬起来,双腿像是在摆脱什么,疯狂地蹬着。
一边的闻子骞皮笑肉不笑地后退两步,双手环胸,“哎呀,它好像很喜欢你呢。”
“走开!”温时星像是被激得什么死穴,惊惧地在地上扭动着。
不多时,柳宗鹤看见温时星的腿下居然爬出一跳黑色的细蛇!
他恍惚地后腿一步,为什么温时星腿下会跑出这个东西?还不容他多想,闻子骞喊了一声命令,在场的士兵开始挟持着温时星还有那个怪人往红莲府走。
柳宗鹤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等场上的人都散了以后,他才走到那大坑边上。
往下一看,顿时全身汗毛倒立,他看了看坑,又看了看红莲府的方向。温时星是从这里被捞出来的,那他在里面……
柳宗鹤不敢再想,闻子骞这个疯子,果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他抬起眼眸,冷冰冰地看着红莲府的方向,片刻,他抓着手上的剑快速跟上那些队伍。
一路上,温时星几乎是被两个人拖着到府内。他还在惊惧之中,迟迟无法冷静。总感觉身上好像还有那些冰冷的尸体,滑腻的蛇身。
他慢慢回过头,看见早已不成人样的严臻。温时星微微张嘴,唤了他一声,哪知道严臻忽然发狂,绑着他的柱子摇摇欲坠。身边的侍卫立刻摁住温时星的头,“叫什么叫!”
只见那侍卫将铁索从严臻身后拉得更紧,明明将肉都钳得变形,可严臻却一点感觉也没有,还在嘴里吱哇乱叫什么。
怎么回事,温时星想回头,奈何身边的侍卫看得太紧,他不明白自己下坑这段时间里,上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异术吗?让严臻变成这样。
入了红莲府,里头的光景早与从前不同,原本的池塘也已干涸,里头的鱼尸首臭得令人作呕。到处翻箱倒柜,地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冷风一吹,瓦砾碰撞发出锋利的声响。
“嗯!”温时星被一把摔在大堂内,他喘了一会儿气,抬头看见闻子骞坐在父亲的位置上。椒 淌 湍 兑 堵 嘉 证 丽
“滚下来……”
闻子骞一听,微微挑眉,“死到临头,还在逞嘴能。”他大大方方地坐在太师椅上,一条腿毫不客气地搭在桌子上。
“看你这么担心严臻,不如放你二人重聚吧。”严臻动动指头,让侍卫放开严臻。
此时的温时星尚不知发生何事,他满心欢喜地爬起身,到严臻面前。
对方的头发全然挡住其脸,温时星手忙脚乱地帮他整理,“你没事吧?他们对你做什么了!”含#哥#兒#整#理#
严臻低着头,半天没回答,温时星将他头发弄开,看到了一张满是黑色/图纹的脸,他的双眸都变成了灰白色,嘴唇还有不明的血液。
“你……”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严臻忽然猛地扑了过来!
温时星大叫一声,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他的后脑勺撞在地上,使得他半天没缓过神,视线都是黑的。
他摁着太阳穴,“严臻你……”
好不容易回复视线清明,温时星便看见严臻张着嘴朝自己而来。他下意识地去推严臻,“你干什么!”
一侧的闻子骞本了无兴致,看了这一幕立刻兴奋地坐正,眼睛紧盯着地上的二人。
严臻不说话,一个劲儿的张着嘴朝温时星而来。挣扎之中,温时星看见他张着的嘴里牙齿有些不同,两侧牙齿极尖,中间一个牙齿也没有。
不仅如此,他的舌头也是一片黑色,嘴角长得比常人大得多,连嘴角都似乎快裂开了。
温时星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严臻为什么变成这样了?晃神间,严臻一口咬上了温时星的手腕!
“啊!”温时星吃痛,一脚踹上严臻的胸口。对方一个趔趗倒在地上。
温时星看了眼手臂,两个小小的口子,好在反应快,没被咬得更深。他回过神,看向严臻,立刻起身过去,“严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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