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皇叔,关州每年产出的酥雨都销往何地?”
“自然是青、湖二州为主,其他零零碎碎的不提也罢。”青州和湖州是酥雨销出最多的地区,这两州外来的商客多,市场也大。
靖王了然地点点头,继续道:“即是如此,那此二州今年遭受了如此重创,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恢复不了,生意必定也不会像往常那般好做。皇叔现下是否已经另有打算,为今年的新茶寻得了一个更好的买主?”
“这……”广王一听愣住了,更是两眼无措地看向身边的管家。
管家则示意他不要急,先稳住。
“东边的潮州近海,海上贸易近年来也是不错。但是……潮州有自己的茶,皇叔若想分一杯羹,好像不太容易?”靖王煞有介事地为广王着想了一番。
广王心里也清楚,潮州有自己的“雨前”,自然不可能大度的主推关州的茶,他们也不是没有与潮州合作,只是潮州仅属于那些“零零碎碎”中的一员,不值一提。而青、湖二州则不同,他们地处平原盛产粮食而非茶,“酥雨”名声在外自然有许多需求。他先前还未曾想到此处,若是这二州今年真的缓不过来,那关州岂非要损失一大笔收入?
“侄子有一个好建议,不知皇叔愿不愿一听?”看出广王的犹豫,靖王方才步入正题。
广王也反应过来靖王是在此处等着他,但为了自己的好日子,也不得不心中憋着一口气让他说下去。
靖王开口缓缓道来:“侄子一路从青州到关州,路上所见二州边界之处显然有大片的田地可以耕种,但是无奈河道短窄,不足以灌溉,因此种植不广,收成便也不多。关州南边多山,便于种植茶树,所以以茶为主一直是关州税收与民生的主要来源。如今有一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既能扩大收成,又能增加收入,皇叔可愿做?”
“什么好法子?”能扩大收成又能增加收入,广王自然是求之不得。
“那自然是修理河道。”
“修理河道?”广王一脸迷茫,“从何处修?怎么修?”
“从大河修,使大河之水往南延伸,流入关州。”靖王不急不缓,端起茶又品了一口,润了润喉才把心中的计划说出:“大河多年来屡次决堤,就是因为支流太短,加上淤泥不便排出,阻塞导致。那么便扩宽支流的河道,把水引向两岸更广远之处,达到分洪的作用,此为方法之一。关州和青州挨着,延伸河道到关州,再把关州自己的河道打通,这样河水不就可以灌溉到关州的耕地里了么?”
“再者税收,如果皇叔答应此番借粮与受灾之州县,他日不但以二倍得还,朝廷也会看在皇叔救灾有功的份上给酥雨减税一半,为期三年。”
后者对于广王来说不心动是假的,茶、盐一向是重税,酥雨虽卖得好,但是税收也高,导致他们实际的收入并不算多,每年还要上缴朝廷一部分。但他也不敢就此答应靖王,无凭无据,他日靖王反悔,他上何处寻理去?
靖王知道广王一人拿不定主意,他也不逼他,只道:“当然,侄子不但要粮,还要兵,皇叔当年从京城带走的两千亲王府兵,侄子需要借用一番,以助搬运粮食,修理河道。粮、兵,此二条件皇叔若是答应,侄子可以代表朝廷答应税收之事,也可立下字据为证。明日一早,侄子需要一个答复,皇叔今夜烦请细细想过,不要他日后悔才是。”
第十二章
夜里,靖王让景泓起草了一份协议,写上了白日里靖王对广王所做出的承诺,以及需要广王必须做到的所有事情。写完之后两人又细细看了两遍,确认无误之后靖王用了印,景泓便将这份协议收好。
“王爷不怕明日广王不同意?或者要求更多的利益?”景泓将协议收进信封里,心里还是有些担心。青州的百姓等不得,如果广王明日要拖着,那可如何是好。
“不会的。”靖王很笃定,“本王这个叔叔其他不行,贪图享乐倒是在行得很,哪怕是在关州这样的地方都能夜夜笙歌。不过让他出点粮、借点兵,又能多赚点银子,他是求之不得。”
既然靖王心有成竹,景泓也就心安了不少。
果然,第二日一早,前一天还态度冷淡的广王就变得颇为热情,就差拉着靖王的手好好叙叙多年未见的叔侄情谊了。
“昨夜皇叔翻来覆去细细思量了一番,觉得侄儿说得很对!”广王装出一副故作深沉的模样,好似他真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宿,其实他这翻来覆去究竟干了什么靖王心里一清二楚。
“自从皇叔来到这关州,日夜思索,夜不能寐,就为了能为这州里的百姓做出一点功绩来。这些年皇叔是做了不少,但都收效甚微,是在惭愧!”广王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在哭在笑,景泓看得出他已经很努力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修整河道之事本王先前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苦于从何处引水。不过如今青州既然有意将河道延伸到关州之内,也不是不可,虽然要耗些人力,但是终究于关州百姓有利,本王也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广王一番话颠倒了黑白,本来是要他出手相助不错,但这是有利两州百姓的好事,他身为亲王为了自家的天下更是义不容辞,结果这话怎么到了他的嘴里就变了味,还成了别人上赶着讨好他来了。
景泓没想到广王是这样无耻之人,心中着实诧异了好一阵。不过他看靖王脸色如常,想来是早已对这位皇叔的秉性行为深有了解。
“不过嘛,侄儿也知道,关州本来收成就不那么好,百姓也多以种植茶叶为主,州里的粮仓中也没有那么多的余粮。”
“那敢问皇叔,可拿出多少赈济灾民?”
广王又装模作样的思忖了一下,眼睛瞟向了一旁的管家。管家立刻会悟,“昨日连夜查了,州府粮库里尚有余粮一千二百石整。”
“啊,那即是如此,除去我州府需备有粮食数量,可以拿出多少?”广王问道。
管家答:“五百石。”
“那便五百石吧。”广王立即准了。
眼看着这主仆二人在自己眼前惺惺作态,靖王冷哼了一声,“一千石。”
“这一千石实在让皇叔为难啊。”广王摇摇头,“青州百姓要吃饭,关州百姓也要吃饭啊……”
“皇叔若允了,往后的事好谈;若是不允,本王也不介意去看一看关州的粮仓,更不介意在粮仓门口等着仓大使一一点好数,看看粮仓里究竟有多少石粮食。”
广王听罢就要发作,被管家眼疾手快地摁了下来。管家俯身在广王耳边低语了片刻,也不知说了声,广王的脸色慢慢缓和了许多。
“罢了,谁让本王宅心仁厚,一千石便一千石吧。”广王脸色不佳的答应了。
“多谢皇叔。”
“先别急着谢!”广王道:“你昨日与我说的需借我亲王府兵一用,借倒是可以,不过不能全借。这毕竟是亲王的护卫,你全带走了,本王的安全谁来负责?”
“如今天下太平,皇叔不必担心。”
“哪里太平?贼匪猖獗,流寇乱窜!你与我说太平?”广王瞪着靖王质问道。
“那皇叔能给多少兵?”
“五百,不能多了。”广王一口价定死了。
毕竟现下从远处调兵费时费力,有胜于无,靖王也只能接受。
广王看他答应了,心中觉得好歹在借兵一事上随了自己的心意,便也开心了不少,招呼着管家拿纸笔来,当场就要立下字据为证。
靖王却道:“慢!皇叔,侄儿这里已经拟好一份,还请皇叔过过目,看看是否有异议,若无异议,即可签字用印。”
说完,让景泓将昨夜写好的那份协议递了过去。
广王接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借粮一千石,借兵五百。广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你早就想好了借兵五百?”
“不错。”
“那你昨日还说一千?”
靖王解释道:“侄儿的意思是说您带走了一千府兵,并未说明侄儿要借一千府兵。”
“你……我……”广王明白了自己现在是一个便宜都没占到,那表情何止像吞了只苍蝇,简直是像吞了一口苍蝇,难看至极。
不过事已至此,毕竟未来的好处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有协议在手,广王也不怕他真的反悔。
广王气得够呛,连饭都没跟他们吃,气呼呼地说身体不好先回去休息了。
靖王三人用了饭便也准备出发。事不宜迟,他们还要先赶去湖州一趟,看看那边的灾情。吩咐了王府管家即刻准备好粮食,随那五百府兵一道押送至青州,三人便离开了。
不巧的是,在去往湖州的路上,三人遇上了一对慌张逃路的兄妹俩,一问之下方才知道前面的路已经被盗匪所占。这对兄妹原本跟着村子里的一些人前往关州来投奔亲戚,路上遇上了盗匪,可怜最后只有他们逃了出来。
靖王和卯二一人带着一个孩子,一行人趁着盗匪还未追上来只能离开了原来的道路。待到了较为安全之地,将那俩孩子放下马,又给了他们一些碎银子,让他们继续往关州去寻亲戚。
原来的路是不能继续走了,好在此地离宣州已经不远,景泓提议不如绕道宣州,从宣州去湖州。这个提议在此时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于是三人便向宣州去。
三人快马加鞭,终于赶在宣州关闭城门前赶到。
景泓已经被颠簸的不行,面如菜色,头晕脑胀,但还是强忍不适着将两位带回了自己家中。
“来了来了。”门里的声音由远及近,是一个十五六岁左右少年的嗓音。景泓听到此声恍如梦中,明明他也才离家两载,如今却已有了些恍然隔世之感。
少年打开了门,发现竟是自己家公子回来了,他一时又惊又喜,嘴里不断说着“少爷回来了”,一边回头想叫人。
“先别叫人,你去看看家里什么地方可以暂时将这三匹马安顿好,我带着客人进去。”景泓拦下了他。
“好的少爷!”少年轻快地答道。
他这才注意到后面两位随着自家少爷一同而来的客人,这二位一看便是身手不凡,像极了他平时听书时喜欢的那些江湖侠客。可是他心中也是一阵疑惑,他家少爷不是当官去了么?哪里结交来的江湖侠客?
不容他多想,景泓推着他去牵马,自己则带着靖王先入了门。卯二没跟着他们一道进去,而是跟着少年去把马安顿好。
景泓的家不小,在宣州也算得上有头有脸,两人进了大堂,里面只有一个小丫鬟,看到少爷回来了也是惊喜万分。
“陆姨呢?”景泓问道。
“陆姨到乡下收租去了,明日才回来呢。”小丫鬟答道。
“这个时候还去收租吗?”景泓疑惑。
“陆姨说,租是收不了了,近日洪水也渐渐止住了,她到乡下去看看,田地都怎么样了,还有那些租了我们家地的农民,看看他们需要什么帮助没有。”小丫鬟一五一十说道。
景泓点点头。随即让她去厨房准备一些饭菜,再倒壶热茶来。
秀才爹他们都到京城去了,家里就剩陆姨和两个年纪不大的下人,景泓他们来得匆忙,如今天色已晚了,看来再收拾客房是来不及了。
吃了饭,景泓只好让靖王住自己的屋子,他到秀才爹屋子里住一宿。
“实在抱歉,天色已晚,客房又久未收拾,只能委屈王爷在下官房里暂住一宿了。”景泓道。
“无碍。”靖王打量了一下景泓的房间,里面不大,但是很整洁,窗边放着一张书桌,书桌旁放着书架,书架上的书不少,这倒是与景泓很是符合。
景泓转身出门去吩咐下人将浴汤送来,靖王则来到景泓的书架前,看了看上面放着的书。果然大多是正儿八经的经史子集,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名家大师的作品与字帖。刚在心中嘲笑景泓果然是个书呆子,眼睛却看到了一本《山雨夜话》。
靖王将书抽出来,这书有些年头了,虽然因为多次翻阅起了毛边,但是纸张质量不错,并没有多大的损坏,只是书的封面左下角缺了一角。靖王随意翻了翻那本书,这本志怪话本里还写了不少批注,写批注的人不是景泓,靖王见过景泓的字,不似这样飘逸洒脱。他将书翻到最后一页,看了一眼便将书放回了书架上。
景泓进来时看到靖王站在自己的书架前,他突然心中有些不适。倒不是不喜欢他人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书,只是靖王看到这些书,定然更加觉得自己是一个无趣古板之人吧。这让他稍微有些在意,和不高兴。
“没想到你还喜欢看《山雨夜话》这样的书?”靖王知道他进来了,背对着他开口道。
“嗯,这书挺有趣的。”景泓答道。
“这本书本王记得市面上都极难找到,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听这话靖王竟然知道这书,景泓不禁有些惊讶。想不到靖王还会喜欢这些志怪话本,原本以为他并不是个喜欢看书之人。
“这是下官爹爹的,下官也不知道爹爹从何得来。”景泓不知道这本书原来这么稀有,他也不知道秀才爹是从何处得来。
靖王转过身来,道:“我们便衣在外,你也无需下官下官的自称,更不要称呼我为王爷,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叫萧元燮。”
景泓第一次知道靖王的名字,也不知是真名还是假名。他和靖王相差了十岁有余,哪怕靖王出生之时便已有皇榜昭告天下姓名,自己也无从得知。
恰巧刚刚开门的那位少年送来了热汤,景泓便退下了。
第二日一早景泓口中的那位陆姨刚巧在三人离开之前回来了。
“泓儿,你怎么回来了?”陆姨看到景泓,原本疲惫的神色一亮,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昨夜刚到的,不巧碰上您不在。”景泓简单地将原委说了一遍,又给陆姨介绍了靖王和卯二,好在昨夜靖王嘱咐过他,他便未曾将靖王的真实身份告知。
只是陆姨听到萧元燮这个名字似乎神色有些不自然,但随即又恢复如初,景泓只当她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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