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短板也足以叫人自惭形愧的那种。
周承弋有种很强烈的直觉,这个子固必定是一位大佬。
活的,这可是活的大佬!
赶紧让我瞻仰一下。
然而周承爻却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按住,“嘘——不可说。”
房子固此人……自幼就十分显眼,七岁熟读论语,十岁出口成章……便是被刻意抹去存在,也依旧因为出色的字画而声名显赫。
若不是因为……周承爻眼眸闪了闪,很快压下晦涩。
周承弋虽然不知为什么不可说,但猜测肯定不是简单的事。他只是对大佬是谁好奇罢了,无意探听他人过去。
欣赏作品就行了。
周承弋想看那篇游记,对着目录才发现此目录虽然对文章进行了汇总,却也仅此而已,没有简短介绍,更是没有页码。
他在心中记下这点,按照直接翻了几页竟然还正正好翻到游记。
他偷偷“耶”了一下,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个惊喜在等着他:子固的这篇文竟然是有标点符号的!
“难道……”还是个老乡?
他震惊的瞪圆了眼,心中升腾起无限热情,迫不及待的去看那篇文,试图从那游记的字里行间找到端倪。
然而没有!没有丝毫破绽!
这人当真厉害,竟然能将文言文写的生动有趣,而且各种典故诗句都用的信手拈来,一篇并不算长的游记即介绍了当地的名胜风景美食,又说了历史文化名人传承等,还会穿插一些生活日常和感受。
有一段写他们去吃古巷里的早点,真是看着文字都口舌生津。
除了它是文言文这一点外,真的是没有一点缺点了。
周承弋本来只是为了寻找线索,结果没想到沉浸进去了,跟着文字喜而喜,也跟着文字忧而忧,就这么看完了,恍然好像已经走过那片土地看过来那些风景一般。
周承弋怔了怔,他还以为文言文大多赏析价值高于趣味,现如今看来,是当年的他心绪太过浮躁,于是狭隘了他的眼界。
“果然还是要多看书。”周承弋说着,突然一顿。
“嗯……?”
他视线正要挪开,却发现这篇游记完结后留下的半页空白处,竟是有留言的。
并非死板周正的印刷体,而是手写上去的字,与扉页的字体不一样,却也是扑面而来飘逸之感,仿佛这字都要得道成仙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一人之手。
周承弋定睛一看,发现这竟是用的白话文,还是写给他的留言。
『止戈先生:
虽书坊已告知,先生准许任何人使用,学生还是要向先生致歉。
抱歉未曾先告之先生,便擅用先生所创之标点符号,实在是学生太过欢喜情难自已,也不知用的可有错漏。
此文章是因先生而作,先生若有一日观之,学生当感荣幸至极。
子固留书』
止戈正是周承弋的笔名,他上一世就用这个,虽然也有其他马甲,但还是大号最习惯,便在署名时随手记上了。
标点符号一事,符谦确实是在第二封回信时提起过可介意推广使用,周承弋哪有什么资格说什么同意不同意,自然只能回所有人都可以使用。
符谦后来还夸他大人大量来着,弄的周承弋极不好意思,尤其是见了这么一封郑重其事道歉的信后。
他想了想,也翻到自己那篇文下,拉开抽屉拿出羽毛笔沾墨,在那半页空白处写下回复。
周承爻默默的站在身后,看着小弟拿着一根羽毛沾了墨就在纸上落下一个相当漂亮坚毅的字。
周承爻讶然,安静的看着一个个字在羽毛笔下有棱有角的成型,没有出声打断。
周承弋的心神也专注在杂志上,并没有注意到。
『致子固先生:
先生二字某是万万当不得的,请务必莫要再如此称呼,某惭愧万分。无论是标点符号还是创刊,某都是摘前人硕果,实在不值一提。
反而是阅罢先生文章,深感见识浅薄。论学识,某远不及先生矣。
止戈』
而周承弋也未曾想,他不过是心血来潮的回应,到后来竟成了杂志作者之间互相告白答疑的保留项目。
每次书坊将样刊送到作者家中,然后问起有没有想写给谁的留言,写完之后再将样刊带走送至那位家中。
周承弋曾有一次收到八本的情况。
后来有读者知晓此事,特意致信书坊,要求也将作者样刊上的字打印而出,却并未得到回应。
事情扯远。
周承弋回复完之后,也看了看自己的文,第一期连载正好卡在云梦狐找到了第一个要引渡的阴兵,问他心中可有什么遗憾。
前文才揭露了阴兵们死于背叛,周承弋刻意着重描绘了背叛,估计引导读者以为阴兵要说出“报复”这种愿望。
这文正好卡在转折点上,周承弋都怀疑符谦是不是在卡文进修班深造过。
他算了算阴兵的稿子,大概能连载个三到四期左右,他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用来琢磨偷生了。
不着急。周承弋骤然没有更新压力,整个人的气质都肉眼可见的咸鱼起来。
他随手翻动杂志,发现后面的文章依旧是没有明确的标点符号的,看过前面之后,再看后面,他眼睛久违的累的酸胀起来。
他也顿时明白符谦此番做是什么意思了。
长安书坊本来就在那些“高雅”文人眼中是挂了名的,看它和其背后的符谦百般生厌。若是由长安书坊推出标点符号,不知要受多少阻拦。
那干脆就不推行,直接出个对比顺其自然。
而看过前者的读者,是很难再回去看没有断句的文章的。
物竞天择,自然选择的道理,不止在自然界实用。
周承弋明白之后也便没难为自己,只看了杂志的排版。发现最后几页竟然还有连环画,是改自白衣书生的《十三娘》。
不得不说,符谦真的是个能举一反三之人。他不过是随口提了个主意,这娃已经搞的很像模像样的,前卫的很。
“一个子固,一个符谦,书中土著竟恐怖如斯!”周承弋忍不住自言自语。
“什么恐怖如斯?”周承爻咳了一声,周承弋赶紧摇头说没什么。
却见周承爻揶揄的看着他,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他手上。周承弋奇怪的顺着视线往回来,然后……就看到了雪白漂亮的羽毛笔。
“天鹅毛?”周承爻明知故问。
周承弋:“哥,我觉得我可以解释的,我真的不是……”
“噗——”周承爻憋了很久,看这傻孩子绞尽脑汁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喷笑出来。
周承弋一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瞬间摆出委屈的表情,眼巴巴的看着周承爻。
周承爻被他盯得受不了,不一会儿就举手认输,“是我不对,我早便知道此事,不该逗你。你倒也是,这么大人,竟还跟我撒娇,害不害臊?”
周承爻又是因为弟弟的亲近而高兴,又因为他用此法而无奈。
周承弋却是转而笑逐颜开,得意挑眉道,“此乃孙子兵法示敌以弱。”
周承爻笑,“我只瞧出你幼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薅天鹅兄的鹅毛薅多了,让天鹅兄对他分外怨念,这日入睡后,天鹅兄竟然入梦来了。
他默默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那只脱下羽绒大衣的天鹅,语气沉重至极,“天鹅兄,你秃了。”
“不,秃的是你。”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
周承弋瞪大了眼,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视线变狭窄了,头变得自幼了,身上凉凉的,而眼前高大的阴影压下,他听到自己满含恶意的声音,“你秃了!”
“!!!”
周承弋明知是梦还是瞬间惊醒,从床榻上一弹而起,第一反应就是摸自己的脑袋。
很好,长发飘飘,油光水滑。
头发还在。
周承弋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兴奋起来。
他知道偷生该怎么写了!
偷生顾名思义,必定是有个人苟且活着,这卷有两个主角,一只妖戚风,一个人王民。
戚风受了重伤,为王民所救,却在伤好之后夺舍王民的躯壳,成为了王民。王民的生魂即去不了地狱投胎,又无法回到自己身上,最后只能在世间飘荡,直到遇到云梦狐。
云梦狐告诉王民,想要回到身体很简单,只要想要你回去的人多,你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回去。
王民大喜,带着云梦狐重新回到王家村,却见顶着王民皮的戚风十分受欢迎,就连王民的父母也是对戚风喜爱万分。
反而是问起以前的王民,多数厌恶至极。
王民借云梦狐的力量具象化,去找他的朋友亲戚甚至父母,都是站在戚风那边的,他走投无路了,他被戚风彻底偷走了人生。
王民要死了。
……
有了灵感就是不一样,周承弋一路写下来几乎没有卡顿的地方,仿佛是开了绿灯般畅通无阻。
这边周承弋再次废寝忘食的沉迷入创作之中。
而外边,第一册 杂志已经在长安书坊上架了!
第10章 读者来信
天色未亮,方才五更天,隔着一扇木门只听街上雨声淅沥,一慢四快的梆子声随着更夫拖长的“风雨如晦,朝野满盈,平旦,寅时![1]”的报时声逐渐远去。
长安书坊却是烛火通明,四五个长工正从那头北厢房的印刷房到临街的店面来回的搬着书。
除却细雨之中的泥土味道外,整个后院还充斥着一股新印的墨味。
符谦站在廊檐下,雨水顺着屋檐一角滴落在他脸上,他却并不在意,而是快速的伸手扶住差点跌倒在小水洼里的长工。
“你小心些,别磕着了。”说着伸手拉了拉盖歪了的油布,将青色的封面盖住,“去吧。”
那长工登时吓得瞌睡全飞了,忙不迭的护紧了怀里的书,同时心里也无比庆幸这沓书没有掉下去。
——若是周承弋在这,必定会惊讶一番,这书和到他手里的样刊差别可大多了。
唯一相同的,怕是只有书封上那句诗文了,然而便是这诗文也并非主人亲笔所写,生硬死板的多了匠气。
符谦为了用这句诗都快把房观彦的门槛踩破了,哪里可能还叫他费这些功夫,只属了名字盖了章。
“我晓得这阵子大家都忙的晕头转向,现在更是一夜未睡,但打起精神来,搬完东西就可以去账房那领这一单的工钱了。”
符谦的话令长工们心情一阵激荡,都精神了起来。
没有什么能比钱来的更振奋人心,如果有的话,那便是更多的钱。
符谦深知这个道理,他复而又笑道,“等你们回去休整一两日,回来还有大单子。”
众人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大单子是什么,但是隐约知道小公爷派了不少人出去。
他们更高兴了。
唯一不高兴,只有长安书坊的掌柜,对其那叫“杂志”的新书销量十分悲观。
他瞧着那已经堆满了半个台子的书,同账房发愁道,“东家印这么多册,若是卖不出去可如何是好。”
账房先生拨着算盘对上个月的流水,语气淡然头也不抬的道,“你操心那么多作甚,小公爷又不是前东家,便是亏了也不会叫你来贴补。”
“你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想想你怎么早日把欠的账平了吧。”
“……说的也是。”掌柜讪讪闭嘴。
符谦出了书坊之后,并未立刻回府,而是去了长安的各个义庄。
世人只道小公爷符玉兰是个铜臭商人,却不知道他也是个极大的善人。
长安收留孤儿乞儿的最大一所义庄便是他和骆异建立的。
要不然骆异一个有举人功名傍身的太学学子,又何至于日日过的那般清贫,直到《十三娘》版出才有了些家底。
这事只有房观彦晓得。
符谦此次过来,便是来给这些被收留的孤儿乞儿们介绍工作的。
晨光熹微,逐渐重叠的叫卖声将这座古城唤醒。
掌柜的确认好书都摆放整齐了,便叫伙计拿了挡板准备开店营业,却见门口不知何时蹲了一大批打着补丁的少年与孩童。
“有人叫我将这个给你。”领头的瘦弱少年上前,将一张纸条递过去。
掌柜一瞧,竟是他们东家叫来的人。
他看完内容后很是惊诧,连忙叫来账房,账房瞧了之后也有些讶然,不过却道,“东家自有考量,如何吩咐便如何做。”
掌柜游移不定,账房便道,“你何时见小公爷在赚钱上含糊过?”
遂点头。
不一会儿,一群少年孩童或托、或抱、或用布包裹背在身后,每人都带着好几本书出来,引起众人侧目。
而这些人一出来便各自分道扬镳,嘴里却吆喝着差不多的话:“长安书坊出杂志!子固先生亲笔题诗赐稿,挑战传统开山之作《狐梦》刊发连载!”
“等等咳咳——小孩,你说子固先生?哪个子固先生?”
蒋羽生是太学学子,他今日心血来潮来了好友几次推荐过,却因为正对面就是长安书坊而并未去过的面馆吃面,还特意选了背对着那“腌臜之所”的方位坐着,却不想陡然听到这声吆喝。
他连面都没来得及咽下就叫住了人,还被呛了一下。
这话将小孩问倒了,他哪里知道是哪个子固先生啊!
不过他倒也不笨,眼珠子一转,竟是直接指着书封道:“便是这个子固先生。”
蒋羽生看着那印章十分激动,当即就掏钱买了一份,都忘记这是他最厌恶的长安书坊所出了。
丞相府外,一身官服的房丞相正欲上轿,突然听见一声吆喝远远传来刺透这方宁静。
房丞相动作微不可察的一顿,旁边人立刻心领神会,“是老爷。”
高声吆喝的少年转角刚踏出一步,就被吓的缩回脚,吆喝声也戛然而止:他道这边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是官老爷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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