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潮在扑面而来的一片白中站定,抬眼看向一侧姿态慵懒、眼神玩味的邢安,缓缓开口——
“不巧,我是为您来的。”
坐在厕所隔间里的经纪人头疼地捏住眉心,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彻底搞砸了。
宽大的白色卫衣袖子摊开在牛仔裤上,膝盖上是对自己名字的检索界面。
几年的故事被概括成简短的一篇篇报道,题目总是采用最大限度的博人眼球手法,将周逸潮和自己中间大片的空白涂抹得天花乱坠。
违法用工的咖啡店正在被停业查办,非法出租的危楼也已经被正式查封。
媒体的力量还真是把双刃剑。
叶汐看着头顶的吊灯,忽然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明明不久前还在被人用过去要挟,现在事情都曝光了之后,心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身体甚至还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叶汐偏头去看一侧逐渐指向夜间十一点半的挂钟眯起眼睛,努力在回忆中搜寻一切开始转变的时间节点。
——是周逸潮发表的个人专访的那个下午。
叶汐徒然间瞪大了双眼,猛地从沙发上站起。
——那个人渣,曾经用你的身份威胁过你吧?
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专访中的原因。
他自寒风中走来,把彻底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将托盘和围裙愤怒地摔到老板面前,拉着站在原地的、单薄的、无力反抗的自己扬长而去。
长达一分四十三秒的沉默里,是比起揭露真相,更担心会伤害到自己的犹豫。
反过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放过我吧。
——你以为你是神么?能普度众生的那种?
——我的生活因为你简直变得一团糟。
叶汐的眼眶迅速泛红,捂着脸在昏暗的客厅放声大哭起来。
真是糟透了。
车子停在别墅外面,经纪人手握方向盘,第一次在周逸潮面前敞开车窗点烟。
周逸潮看了前座的经纪人一眼,抬手拉开车门下了车。
“你准备用多久毁了自己?”
经纪人的手搭在车窗上,整张脸浸在烟雾里,看不清表情。
周逸潮呼出一口白气,将手揣进口袋里,沉默着向前走去。
周逸潮把沾满烟味的大衣外套和西装一起丢在玄关地板上,脱掉鞋子拨开了一楼客厅的灯。
宽大的一团白偎在灰色的沙发边,浅棕色的发旋在帽子后露出一小撮,看起来有点滑稽。
周逸潮唇角微弯,向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迈开步子。
“在等我么?”
伸出的手在看到对方通红眼眶的瞬间静止。
“…… 你明天就可以离开了。”
缩在沙发边的叶汐眼尾红成一片,闻言明显抱着膝盖抖了一下。
最终还是,全部都搞砸了。
玄关处的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周逸潮折返步子走了回去,在看向显示画面的瞬间不自觉地瞳孔放大。
“逸潮,是小妈呀。”
红色卷发的年轻女人拎着皮包站在别墅门前,弯着红唇对着监控微笑起来。
周逸潮后退一步,强烈的呕吐感在身体中翻腾。
“逸潮,你开开门好不好?嗯?”
周逸潮捂住嘴,仿佛被尖锐的女声刺穿了耳膜,神色痛苦地倒在地板上,躬身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
一直没有得到回应的女人瞬间气急败坏,抬手大力将手中的皮包砸在门上,开始歇斯底里的喊叫起来——
“周逸潮!你给我开门!”
停下。
“这个月的钱为什么现在都没有到账!”
快停下。
“你以为你出名了就能摆脱我和你爸是不是!”
好难受。
“除非你人死了!不然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谁来……
“周逸潮!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我都看见灯开了!你一定在里面!”
谁来阻止……
“周逸潮你!”
刺痛的双耳被温热的触感覆盖,尖酸恶毒的声线被隔绝在外。
周逸潮颤抖着睫羽奋力抬起眼,一片纯白在视界中散开。
红烧肉的气味鼓进鼻翼,将还在颤抖的自己完全环绕。
干呕。
停止了。
第8章 十六岁夏日盛开的丁香
作者有话说:十六岁的汐汐是可口的美少年(流口水)
[8]
淡紫色的丁香在少年明亮的眼眸旁绽开,清晨的露水滑落叶脉,“啪嗒” 一声轻响滴进心间。
纯白色的背影在门后消失的瞬间,周逸潮合上双眼,喉咙微微颤动。
大概这就是最后了。
周逸潮神色痛苦地趴跪在玄关处干呕,脖颈处青筋尽数暴起,整张脸完全涨红,两侧的手指蜷在一处,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似乎是很想逃离。
再往上看,只须一眼,就什么都知道了。
叶汐飞奔过去捂住周逸潮的双耳,不由分说地把对方按进自己的怀里,听着聒噪不休露骨恶毒的女声,眉头重重拧起。
必须要快点切断才行。
叶汐捂住周逸潮的手微微向后倾斜。
“还好么?”
对方胸膛剧烈起伏着,呕到通红的眼根本就没有任何焦点。
叶汐扶着周逸潮斜靠在自己肩上,用左臂宽大的卫衣袖子遮住对方暴露在外的耳朵,迅速打开手机调出警笛,把声音调到最大,压下门把手扔了出去。
歇斯底里的女人很快便骂骂咧咧地踩着高跟鞋逃离了大门。
三十七度八。
发烧空腹一天再加上饮酒。
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叶汐放下电子测温器,把热水中的毛巾拧干搭在周逸潮的额头起身下楼。
叶汐在锅里添了些纯净水,把红烧肉封进冰箱里。
门外播放警笛的手机还在响,叶汐解锁后按下暂停,折返回厨房关火。
打开房门的时候,毛巾一半搭在额头,一半垂落枕头。
叶汐拿下毛巾丢进温水,垂眸凝视对方紧皱的眉心。
肩胛处被架起,周逸潮自浑噩的梦境中睁开双眼,看到了一碗蒸腾着热气的白粥。
瓷勺被递至唇边,香气鼓进鼻翼,柔和的光晕在浅棕色发旋上渐渐散开。
“啪嗒。”
浅灰色的被子圆点状晕染开来。
盆里的水凉了。
叶汐放下碗自椅子上站起,几乎在侧身的瞬间,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拉力。
宽大的卫衣衣角被攥住,周逸潮低着头,嗓音沙哑地开口。
“要去哪里?”
“去换水。”
叶汐端起水盆,即便回答了,对方也依旧没有放手。
这次衣角直接被扯到扭转。
“要去哪里?”
对方尾音发颤又重复了一遍,白皙的指节用力到泛红,叶汐转过身坐回椅子上,将盆子放回原处,把掌心覆在对方拉着自己的手背上。
“哪里也不去。”
落雨一样,逐渐变得湿润起来。
叶汐扯过深灰的被角,将拧干的毛巾展开贴上周逸潮的脸颊。
“我不会走。”
滚烫的泪水沿着拇指滑向腕骨,于是叶汐第一次知道了——
周逸潮在哭的时候,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软糯温热的粥润过干涩的喉咙滑进胃里,舒缓的同时也带来痛感。
周逸潮抓着叶汐的衣角陷进被子里,感觉整个人像是泡进水里的海绵,一点一点胀开来。
加湿器的水雾静静喷洒,从练习室一起逃走的那个清晨,空气也是像这样,尽是泥土的潮湿气味。
馥郁的香气伴着晨露的水汽沁入皮肤,淡淡的雾气四散开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仿若仙境一般的朦胧美感。
凉意浮上肩胛,十六岁的叶汐走在前面,伸手折了一枝紫色的丁香别在耳后,笑着回过头来——
“好看么?”
明亮的眼眸暴露在莹白色的晨光中,恰到好处拂过的微风扬起少年纯白色的衣角,将香气填补进漏掉一拍的心跳里。
周逸潮抬手抚上替自己掖好被角的叶汐的侧脸,缓慢而坚定地眨动了一下眼睫。
“很好看。”
周逸潮唇角浮起一抹浅笑,合上眼陷入十六岁的夏天。
那时的自己,大抵也是想这么做的。
口袋里的半包烟全部抽了个干干净净。
徐桐坐在保姆车里,把半小时前发生在周逸潮家门口的闹剧尽收眼底。
副驾驶座上放着的公文包里,有着一本近期公司打算主推的练习生资料。
本不想做到这个地步的。
周逸潮自我毁灭般的献祭愈演愈烈,状况远比想象中的更糟。
一手带大的艺人多多少少也会有些感情,更何况是自己从一开始就认定的孩子。
放弃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徐桐见别墅二楼熄了灯便驱车离开。
一处的灯光变暗,自会有另一处的灯光亮起。
徐桐刷卡进了公司,在练习室的监控下一一比对手里资料上的艺人的脸,右手无名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谁将会成为下一个周逸潮呢?
练习室响起舞曲,徐桐双手交叠紧盯屏幕。
一个,两个,三个……
视线飞速掠过人像,只听 “啪嗒” 一声脆响,坐在旁侧打瞌睡的保安被吓了一跳。
徐桐合上练习生资料,闭上眼用手指捏住紧皱的眉头,烦躁地摸上口袋,却夹到一个空掉的烟盒。
已经全部抽完了。
六年前的成团前夜,徐桐也像现在这般坐在监控室,叼着烟在叫来自己的老板身后打着火。
彼时徐桐手里掌握着有当红小天后之称的女艺人,对一个刚出道的团体根本就提不起任何兴致。
火星燃起的瞬间,舞曲的旋律抓住了自己的耳朵。
只是不经意间抬眸的淡淡一眼,徐桐就在周逸潮身上栽了六年。
事实证明,直觉也是一种天赋。
同样录制的团综,周逸潮上涨的粉丝数在团体中呈现了压倒性的结果。
于是徐桐便对这个新人更加上心,在各处尽力争取机会。
周逸潮果然不负所望,在自己给的资源下大红大紫,甚至连爆红的速度都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预期。
从退团单飞再到出演电影电视剧,周逸潮精确踩在热度上一路飙升,国内外的代言直接接到手软。
一切都在自己的规划和预测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徐桐美不自胜,在饭局陪着导演推杯换盏,叫了个代驾到了周逸潮的家门口,把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综艺剧本递到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大明星手里。
那天是周逸潮第一次对自己说出罢演的字眼。
仿佛被兜头一盆凉水浇了个正着,酒醒的徐桐看着被周逸潮丢在一旁的综艺剧本,从头到脚都被淋了个透心凉。
徐桐接过一旁保安递过来的烟,在烟头明灭的火星中渐渐眯起双眼。
或许所有的一切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脱轨的。
深夜两点,徐桐在满屋子的烟雾中沉着脸,开着视频录像在练习生的资料上用胸口别着的钢笔分别打了从 C 到 F 的等级。
视频发出后不久,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徐桐正处于烦躁的顶点,根本不想接自家老板劝说自己语重心长的狗屁电话。
在看到来电名字的瞬间,徐桐手中的钢笔径直从虎口处滑了下去。
邢安、同性电影、主角。
徐桐一脚刹车踩在别墅门前,密码输完直接穿鞋踩过玄关上楼。
管他是自我毁灭还是别的什么,都必须阻止到底。
凉掉的水盆、湿透的毛巾、空的粥碗,入目皆是一片狼藉,要收拾的部分不止一点半点。
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被旋开,宽大的卫衣衣袖被周逸潮的食指和拇指捏在正中,叶汐闭眼枕在床边,手中还握着覆上周逸潮手臂的被子,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安睡着,呼吸绵长。
徐桐握着半开的门把手站在门前,目光蓦地沉了下去。
搞错了。
周逸潮脱轨的真正原因。
第9章 场外求助热线
作者有话说:周逸潮:甜甜的玛奇朵,甜甜的媳夫
[9]
墨色的长发铺散在洁白的床单上,女人细腻的肩颈和光裸的背在被子下半遮半掩。
湿着的发尾透出情事的慵懒,落地窗外橙黄色的落日在男人侧脸的轮廓上蒙上一层温暖的暗影。
精致的锁骨从敞开的领口露出,周逸潮指尖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烟赤脚坐在木椅上,眼神在吐出的雾气中迷离异常。
邢安高举剧本喊了声 “卡”,结束拍摄的瞬间,周逸潮捏着烟抱着椅背剧烈咳起来,床上的林雪用被子将自己包住,接过一旁经纪人递过来的便装。
化妆师提着工具箱前来换妆,周逸潮抹掉眼角咳出的泪说了声 “抱歉”,掐灭手中的烟头把蹲着的化妆师扶起来。
下一场是校园戏。
一场杀青的林雪在隔间换好衣服就收到了场务递过的花束,因为没能及时拿稳而掉在了地上。
邢安坐在镜头前复核,各部门都在忙着转移拍摄场地,林雪看着掉在脚背上的花束,把卡在半句的谢谢在口中咬碎吞下。
画好清透的妆容再套上校服,电影里面的第一场对手戏就开始了。
书包被随意地扔在地上,周逸潮闭上眼睛戴着耳机,双腿伸直搭在桌子上,两手揣进敞开的校服外套里,背懒洋洋地向后倾斜。
晚自修的内容过于枯燥无聊,前排的林洋推了推鼻梁上笨重的黑框眼镜埋头做题,却被一旁的死党兴奋地勾住了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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