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琼站在门边没有看他，半响才道，“好好珍惜他。”
“我会的。”
珍惜自己的Omega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傅渊觉得自己的心，有些平静过头了。
重清柠这两天都还要在医务室休养，傅渊推开门就见重清柠亮着眼睛看过来，在触及自己时又渐渐暗了下去。
“傅军团长啊，”他朝自己身后望了望，“您一个人来的吗？”
“对，”傅渊拉了把椅子在他床边坐下，“你感觉怎么样？比下午的时候好些了吗？”
重清柠抱着一颗苹果，恹恹地道，“好些了啊。”
“你不开心？”
重清柠挠了挠头，“也还好啦。”
他双手抱膝，下巴埋在膝盖上，低声问，“傅军团长，像你们这些出身名门、身份显赫的Alpha是不是都不会瞧得上圣蒂兰这些被标记过的Omega？”
傅渊温和地道，“当然不会，那不是你们的错，是那些Alpha的错。”
重清柠闷闷地道，“可就算这样，和我们这样的Omega结婚，也会被人嘲笑吧。”
“一个有责任感的Alpha不会在意这些的，他只会将你当做自己的Omega来疼爱，而且，只要你找到了正确的人，其实根本不用在意别人怎么说不是吗？”
重清柠认真地道，“但是，如果有人因为我而嘲笑我的Alpha，我一定会很难过的。”
傅渊笑了，“Alpha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当他认定一个Omega后，是不会在意别人怎么说怎么看的，因为他的眼里只有自己的Omega。”
重清柠疑惑地抬头，“是因为爱吗？”
傅渊呼吸一滞。
重清柠还在问，“我一直很好奇，都说信息素契合很重要，那信息素契合的A和O就一定会相爱吗？”
看着对方那双单纯的眼睛，傅渊发现自己居然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如果单说十年前那疯狂的一夜，无疑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要找到那位Omega是出于一名Alpha的责任，但他本身也并不排斥对方，或者说对对方是有一些感情的。
可现在看着重清柠，他却很难将眼前这个人和十年前那个人对上号，或许回忆总会过分美化，现实和梦境往往不同，他很清楚自己对重清柠并没有感情。
重清柠还在自言自语，“哥哥总是说‘Omega找到自己的Alpha就能获得幸福是这个时代最大的谎言’，但我还是对Alpha很好奇，听去过外面的Omega说，Alpha都对自己的Omega很好的。”
傅渊笑了，“前面的问题可能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当你找到自己的Alpha时，他一定会尽他所能去保护你给你幸福，这是每一个Alpha都会做的。”
重清柠的眼睛又渐渐亮了起来，“我知道了，傅军团长！”
傅渊笑笑，起身道，“那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好。”
傅渊抬手想摸摸他的头，可手抬到一半却好像被一道内心的声音喝止，怎么都落不下去了，于是转而扶他躺下，又帮他盖好被子关上灯才离开。
门打开又关上，重清柠看到傅渊的身影从窗边走过，纳闷地呢喃，“傅军团长怎么突然这么奇怪啊。”
又送他礼物又特意过来陪他说话，这些在今天之前可都从来没有过，还有就是，平时总是围着他打转的小司琼怎么半天都见不到人影？他都要无聊死了！
这么想时，他看到司琼的人影从走廊外一闪而过，于是慌忙跳下床喊道，“司琼！”
谁知那人影听到声音反倒跑得更快，一瞬间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重清柠的脸顿时黑了。
好啊，居然敢躲着他！下午还一副担心他担心的要死的模样，结果出去一趟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这么久也不来看自己，简直太过分了！
重清柠憋着这口气直接冲了上去，“喂！司琼！等等我！你为什么来了都不进来看我？”
但对方越跑越快，重清柠白天刚消耗了那么多信息素，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只觉得大脑突然一阵眩晕，顺着楼梯栽倒下去。
司琼听到一声陡然加重的脚步声慌忙回头，就看见重清柠的身体正从楼梯最上方栽下来。
“柠柠！”
他眸子一紧，当即冲回来，在重清柠栽倒之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重清柠的膝盖还悬在空中，就这么以半跪着的姿势被司琼揽入怀中，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对方身上那熟悉的味道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将他包围其中，那怀抱是如此温暖安心，瞬间浇灭了他心中的火气。
「当你找到属于自己的Alpha时，他一定会尽他所能保护你、给你幸福。」
重清柠的脸红了个彻底，手指紧紧地抓着司琼的衬衣不放。
“你怎么样？”对方紧张地问。
重清柠其实还好，只是刚刚跑得有些头晕而已，可看到司琼那张脸他却鬼使神差地道，“我、我腿软，站不起来了。”
“我抱你回去。”
司琼说着揽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从他膝盖窝下方穿过，将他整个抱起来。
这是重清柠人生第一次被Alpha抱，他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没有被爸爸这样抱过，他有记忆时唯一的亲人就只有哥哥，但仅仅是第一次，他就爱上了这种感觉。
原来，被Alpha抱是这样安心又紧张的心情啊，好像心脏随时都要跳出来，又开心得恨不得这段路永远都走不完。
他转身高兴搂住司琼的脖子，将头压在他的肩膀上，司琼的步子一顿，几乎不会走了，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硬是压下心中那些不理智的想法。
这是傅渊的Omega。
他在心底一遍遍提醒着自己，能给他幸福的人是傅渊，不是自己。
他轻轻地把重清柠放在床上，刻意避开对方那双亮的发烫的眼睛，“你……好好休息。”
重清柠连忙问，“你不能陪我待一会吗？我一下午都在等你。”
直白的话语让司琼的喉咙一阵发紧，他知道自己应该把话说明白，可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对着那双眼睛说出口。
就再最后任性一次吧！
等柠柠的身体恢复了，自己就和他永远保持距离。
司琼终究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心，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重清柠见他不走了，心里高兴极了，当即凑过去在司琼的脸上亲了一口，“谢谢你，司琼。”
司琼的心脏仿佛都在那一刻停止跳动了。
他呆呆地看着墙壁，那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住的心跳声在提醒着他——原来，他早就喜欢上重清柠了。
他甚至有些恶劣地想，如果标记重清柠的是梅利军的Alpha就好了，那样，自己就可以亲手杀了对方，做解救重清柠的英雄。
但偏偏，那个人是傅渊。
比自己优秀得多的傅渊。
*
当傅渊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训练场。
这让他有些迷茫，这已经不是今天第一次发生这样的情况了，从回到基地后，他的脑子就好像一直在神游天外，只靠肌肉记忆在做一些自己都看不懂的事。
他转身打算离开，下意识摸出通讯器看了眼时间。
晚上10：00。
这个数字让他步子一顿，那是他无意间发现的贺兰枫会在这里训练的时间。
他居然不可思议的，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走到了这里。
背后倏地亮起一道光芒，将他脚下的黑暗尽数点亮。他回头就见刚刚还一片昏暗的四号训练场此时灯火通明，隔着玻璃能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台阶上缓缓走下去。
高挑的身材被黑色紧身作战服包裹着，修长的四肢纤细而不失力量，黑色的碎发下是那双永远坚韧锋利的眸子。
比起穿军装的样子，傅渊更喜欢这样的贺兰枫，少了丝冷漠和威严，多了些任性和骄傲。
傅渊那一直神游天外的魂魄好像终于回到体内，连同那颗平静的心也起了一丝波澜。
他推开门走了下去，贺兰枫转目望过来，看到他的那一刻唇角居然扬了起来，让傅渊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
“要打吗？”
贺兰枫挑眉，那样子更像是碰到了感兴趣的猎物，充满了跃跃欲试。
傅渊无奈，“一见面就要打吗？”
贺兰枫哼了一声，“难道你来这找我，就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吗？”
傅渊顿了一下，在贺兰枫看来，自己是特意过来找他的吗？
他终于咧开嘴笑了，“好，打一架！在集市安逸了几天，正好活动一下筋骨。”
“那真是巧了。”
贺兰枫也是在床上躺了几天身子骨都僵了，才在发情期结束就立刻来训练室打拳，不过比起一个人枯燥的打拳，和傅渊打的显然更能勾起他的胜负欲。
两人二话不说，当即打了起来。
都是不服输的性格，谁也没有让着谁，便是最单纯的体术都拼尽全力。
在那猛烈的攻势下，傅渊飘忽的状态终于渐渐回笼，好像忘了下午发生的一切，将心底的一切不安都随着拳头发泄了出去。当那双冷冽的眼睛望向自己的时候，他的眼中好像只剩下这个被贺兰枫填满的世界。
两人直打了一个小时，停手时汗水都浸湿了头发却丝毫不觉得累，反倒觉得酣畅淋漓。
傅渊拿出两瓶矿泉水，一瓶递给贺兰枫。
贺兰枫毫不领情，一记手刀将他递过来的水瓶打掉了，自己俯身又拿了一瓶。
傅渊无奈，“你都不能接受别人的一点好意吗？”
贺兰枫拧开瓶盖，冰冷地说，“讨好Omega那一套讨好我，没有用。”
“谁讨好你了啊，这只是最基本的礼貌，我严重怀疑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学习过怎么和别人交流。”
贺兰枫垂眸，又想起十八岁前整日呆在贺兰家宅邸，因为对信息素抵抗能力太差，既不能出门，也不能参加家族聚会的日子。
其实，如果没有被傅渊标记，他这样的体质今生都不可能上阵打仗，甚至连在Alpha面前平稳站立都做不到，即便他拥有比Alpha更强的精神力，也没有施展的机会。
他人生的轨迹，其实都是从被傅渊标记的那一刻开始改变的。
如果他没有坚持来圣蒂兰，如果他没有被傅渊标记，现在又在过着怎样的生活？是不是已经在那深宅大院中被父亲选好的Alpha去进了门，并将自己感受世界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个不知名的Alpha身上了呢？
可怕，想想都觉得可怕。
一个人的自由、感知、连了解这个世界的权力都不属于自己，一生一世依附于另一个人的存在而活。
那是比让他死，还要无法忍受的东西。
所以，如果他杀掉傅渊，是不是就又要回到过去那样的日子？可如果他留下傅渊，又和向Alpha妥协有什么区别？
“虞淳为什么会对重团长出手？他的目的是重团长吗？”
冷不丁的提问打断了贺兰枫的思绪，“他只是想进实验室，而当时在实验室外面的人刚好是清柠而已。”
不过后来搜身时并没有发现实验室内的东西，门也没有被打开的痕迹，显然虞淳并不知道实验室的权限是连重清柠都没有的东西，整个基地，只有他和重清颜才能自由进出实验室。
“那我能知道圣蒂兰的实验室里有什么东西吗？”
贺兰枫抬头看过去，两人隔了五六米的距离，一时寂静无言。
“为什么问我？”
傅渊笑笑，“因为我觉得如果是我不应该知道的事，你会拒绝我，我也不用再费心思去问别人，如果是我知道了也没什么关系的事，那我比较想听你亲口说。”
贺兰枫沉默了，傅渊靠在不远处的栏杆上，微微侧头看向自己，深邃的眸中仿佛有一片温柔的大海，即便溺入其中，也不会有丝毫害怕。
平心而论，傅渊是个很识趣的Alpha。
他身上没有其他Alpha那些令人讨厌的气息，大方得体又不会得寸进尺，尽管偶尔也会流露出把他当成Omega来照顾的无聊行径，但还算知分寸，总体来讲，是一个难得懂得避开他雷区的Alpha。
如果，他不知道自己和他的关系，倒也不是不能留着。
贺兰枫撇开头，“是实验成果。”
“实验成果？”
“圣蒂兰是科技国家，国民在科研方面的天赋很高，清颜更是其中最优秀的那个，从献给王子殿下的超材料机甲就可见一斑。除了一些普通的研究外，这些年他还有两项非常重要的研究。其一是如何让Omega不受Alpha信息素的影响，其二是如何在不杀死Alpha的情况下帮Omega解除永久标记。”
傅渊的心瞬间收紧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却是装作不在意地问，“能做到吗？帮Omega解除永久标记。”
“只要敢想，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如果真成功了，圣蒂兰的Omega就能解脱了吧！”
贺兰枫冰冷地道，“受到的伤害是永远弥补不了的，但至少有了未来。”
傅渊的心仿佛被一盆冷水泼下，瞬间清醒了。
对，他想找到被自己标记的Omega是为了弥补自己所犯下的错，那并不是对方的标记被解除就能解决的事，而是自己永远不该推卸的责任。他轻轻扬起唇角，不知怎的，那笑容在贺兰枫看来居然有几分自嘲的味道。
“那祝副军团长的实验早日成功。”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训练场。
贺兰枫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傅渊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之后两天，贺兰枫都没怎么见到傅渊的人影，虽说基地很大，但只要两人同在基地，傅渊几乎每日都会来他这报到甩都甩不掉。
连重清颜都觉得有些神奇，“傅军团长这两天都没来烦您吗？”
贺兰枫冷冷抬眸，“那不是正好？”
“……”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他们军团长似乎在压着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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