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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手记[无限]_凉蝉

时间:2021-08-11 13:58:14  作者:凉蝉
  白蟾听得目瞪口呆:“别的鸟笼,这么,有趣?”
  柳英年:“哪里有趣!每次都千钧一发,吓都吓死了。”
  他嘟囔着:“这鬼地方……这鬼地方……”忽然呜咽起来。
  鱼背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柳英年摘了眼睛疯狂抹眼泪:“我不想呆了,我要疯了……呜……”
  许青原犹豫着,拍拍他肩膀。柳英年哭得愈发厉害。
  许青原:“嗨,知识分子。”
  柳英年怒了:“比你干净!你这个刽子手!杀人犯!”
  许青原耸肩:“比我干净又怎样?我可不会哭鼻子。”
  柳英年结结巴巴:“哭、哭又不代表我脆弱!”
  许青原:“书呆子,怕成这样,就不要逞强了。”
  他三言两语激柳英年,柳英年一抹眼泪,反而不哭了。他吸溜鼻涕,翻开笔记本,恨恨地把每一处“帽哥”字样涂抹掉。
  许青原:“你幼稚不幼稚?”
  柳英年:“我不让你出现在我本子里。你算什么,罪犯!”
  许青原:“别说了啊,再说下去我可就生气了。上次你从鱼背上滚下去,是谁拉的你?”
  这句话让柳英年的手一顿,笔尖犹豫,反复涂黑一个“帽”字。
  正在飞行的安流忽然减缓速度,悬停在空中。
  众人抓稳鱼背,朝安流鱼鳍指点的方向看去。
  黑紫色浓雾中滚动红色电光,在正北方向,红色云霞如血一般鲜艳,浓雾正是来此云霞诞生之处。
  安流前方不远,浓雾里有一个隐约的漩涡,有什么正在搅动雾气。
  樊醒心头一悚,与白蟾同时出声:“小心!”
  话音刚落,数根黑色的巨大触手冲破雾气,朝安流袭来!
  安流早有准备,立刻闪身躲开。鱼背上,樊醒已经化出藤蔓,把众人牢牢捆在鱼背。
  触手一击不中立刻转换方向,几根同时伸展,如手臂一般抓向安流。触手尖端裂开,更多细长触手从尖端涌出,陡然变长,缠上安流的骨头。
  安流奋力一挣,摆脱触手们的控制。白蟾大吼:“别停!冲过去!”
  长啸响起,余洲和樊醒匆忙中对视一眼:安流正在心里破口大骂。
  大鱼与触手缠斗,瞅准间隙,樊醒的藤蔓凝结成刀状,朝触手重重一挥——被斩断的一截触手翻滚飞来,白蟾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失去躯体的一部分,触手因疼痛而紧缩。它不再恋战,瞬间消失在浓雾中。
  白蟾抓住仍在手中蠕动不止的躯体,眼中露出厌恶之色。
  “这是你母亲的一部分,对吧?”柳英年问。
  “曾经是。”白蟾说,“现在,它属于,我的一个,姐姐。你们让她,受伤了。”
  安流忽然再度长啸,前方恶雾涌动,它在激斗中失去平衡,朝下方浓雾栽去。
  “安流——!!!”
  樊醒大吼,忽然抓住白蟾:“你的龙呢!!!”
  白蟾:“我,不能,变成龙了。”
  安流奋力保持平衡,浅灰色藤蔓生出无数枝叶,把余洲等人护在其中,隔绝雾气影响。柳英年和许青原拿起早有预备的湿布蒙住口鼻,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安流最终在一棵已经枯死的大树上停下。
  它趴在树干,用最后的力气维持形态,不停拍打鱼鳍催促背上的人下来。
  白蟾先落地。他在地面上跳了两下,似乎确认地面的牢固程度,末了才抬头:“可以,下来。不要乱跑,和我站在,一起。”
  除余洲和白蟾之外,樊醒、柳英年和许青原都把口鼻紧紧裹住,艰难呼吸。鱼干恢复成小鱼骨头模样,抱着余洲手指头呜咽:“每次、每次吃苦的都是鱼家……”
  余洲摸摸它的干瘪小脑袋,一行人在白蟾带领下往前走。
  白蟾十分谨慎,始终不说话,众人被他情绪影响,走得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喘。
  “……那是什么?!”鱼干忽然惊叫。
  白蟾在队列最前方抬手示意众人停步。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泥水沼泽,沼泽中冒出无数不规则的圆泡,土褐色,浮在泥泞的水面上。
  “喂,白蟾,”樊醒忽然问,“这些也是历险者?”
  白蟾头也不回:“嗯。”
  余洲没看见任何历险者。他正要问,身边柳英年忽然紧紧攥住余洲的手,脸白如纸。
  柳英年和余洲脚边的沼泽正缓缓冒出一个圆泡——但那并非圆泡,而是一张人脸。
  五官仿佛正在融化一样,没有清晰轮廓,双目空洞,一张嘴缓慢张合。看不到躯体,只有脸浮在沼泽上。灰色的眼珠子转动,死死盯着柳英年与余洲。
  “他们都,融化了。”白蟾说,“和这个鸟笼,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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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伙商量着给鱼干送锦旗,最后写的是:虽丑,但好。
  用的是草书,鱼干根本看不懂,只知道是夸自己的,美滋滋盖着睡觉。
  次日,鱼干睡眼惺忪:好奇怪,做了一晚上噩梦,梦里老有人跟我说丑丑丑。
  众人顾左右而言他。
  余洲于心不忍,最后偷偷把锦旗扔了。
 
 
第77章 骷髅红粉(15)
  经验丰富的历险者进入“鸟笼”,对自己可能遭遇的一切早有预料:或者是安乐王国,或者是痛苦的死亡。
  但没有人预料到,自己会“融化”。
  白蟾所说的“融化”并非肉体的消亡,它是一种缓慢的同化:在漫长的时间里,被土地束缚的历险者会被土地吞噬,最终成为土地的一部分。
  他们并未死去,但也不算活着。这是一种奇特的生存方式:历险者的骨头化为土壤之中的根须,皮肤血肉化为石头、砂子、黏土,唯一能证明他们是人——曾经为人的证据,是泥水中浮现的泥褐色五官。
  甚至还不止这些。
  白蟾指点周围的石头。那一块巨石,要站得够远才看出,隐约是几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模样,像是怕冷而取暖,又像是临死时对他人身躯最后的依赖。小一点儿的石头散落周围,半嵌在土地里,是几颗沉默的头颅,勉强能看出骨骼形状。
  “还有树。”白蟾说。
  枯死的黑色树干上,瘦伶伶戳着同样黑色的树枝。树枝张牙舞爪,余洲竭力分辨,忽然看出了手肘的位置。在认清手肘的瞬间,他看懂了身边这些枯黑的死树:上面尽是与树干同化的人类躯体,手和脚覆盖粗糙树皮,僵硬地扭曲,是半死的人,是树的尸体。
  余洲头皮发麻。
  连向来最喜欢对“鸟笼”中一切混乱迹象提问的柳英年也闭紧了嘴巴。眼前所见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只要曾见过真正的生气勃勃,没有人能忍受这样的命运。余洲看向白蟾,白蟾沉默地注视眼前的一切,很久才说:“所以,我要保护,我的‘鸟笼’。”
  余洲等人拒绝踏入沼泽,鱼干又失去了力气,暂时不能再起飞。众人只得原地扎营留宿。
  许青原是他们之中适应能力最强的人,他和樊醒随着白蟾去周围捡一些正常的柴火,柳英年抱着脑袋紧紧贴着余洲坐下,浑身发抖。
  “不记录了吗?”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余洲问。
  柳英年:“不……不用了……没有意义……”
  鱼干也在竭力安抚他们:“哎呀不用担心!有鱼家和樊醒在,一定能够平安离开。”
  柳英年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忽然愤怒发力,把笔记本扔向沼泽。“没有意义了!这东西没有用!我回不去了!”他崩溃大吼。
  笔记上记载了一路所见所闻,余洲不舍得,连忙跑到沼泽边上。笔记本落在两张脸中间,浑浊的四只眼珠移动,盯着笔记。余洲扶着石头探身抓起笔记本,两张脸齐齐看向他。余洲听见一种低沉且同样浑浊的叹气,从两张嘴巴中颤巍巍泻出。
  他毛骨悚然,匆匆抓住笔记,不停甩干上面的水迹。
  沼泽里两张脸缓缓移动靠近,余洲不由得后退一步。
  他们在说话。
  “……什么?”余洲虽然心头害怕,但两张脸确确实实张合嘴巴,在诉说着什么。这里谜团重重,他心中惊怕,但仍鼓起勇气弯腰去听。
  那两张脸开始长长地叹气,一张闭上双目,另一张一张勉强还留有一点儿表情,皱着鼻子眼睛,像痛苦的喘息。
  树干上还未完全隐没的脑袋也在喘气,失去声带让他们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皮肤肌肉变化成植物纤维,更是难以活动。
  一时间,余洲周围充满了古怪的震动。
  其中意义余洲完全不懂:在他听来,它们只是发出了一堆破碎难辨的咕嘟声而已。
  回到柳英年身边,余洲问他:“真的不要了?”
  柳英年狠狠摇头。余洲只好把笔记收好,和深渊手记放在一起。
  深渊手记上仍旧是那几行字,折断角,烧毁羽翼。莫名其妙,余洲合上手记,心头尽是茫然。
  他经历的“鸟笼”实在不算多,眼前这个大概算是最恐怖、最污浊的一个,比之前所在的密林更匪夷所思。他忽然想起那些小小的四脚蛇。如果怪雾继续侵蚀,沼泽继续扩大,它们也会变成泥水里的一张张脸么?
  鱼干还在东蹦西跳,努力逗柳英年开心。
  盯着鱼干看了半天,余洲心头一动——他忽然察觉,云游之国的七个“鸟笼”和前面数个“鸟笼”最大的不同。
  这里的笼主,包括白蟾在内,都致力于消除历险者的人类形态。
  白蟾管理的“鸟笼”里,即便存在小游这样保持人类外貌的历险者,仍然有大量的人舍弃了人类的模样。白蟾曾亲口说过他不喜欢人,不想成为人。小游最后也说想“换个活法”,这是否也是一种潜移默化?
  而其他几个“鸟笼”中,笼主的做法简单粗暴,不管历险者是否愿意,他们最终都会成为怪物、四脚蛇,或者融化在沼泽里的一张张脸。
  显然,笼主们对这样的世界很满意。
  “缝隙”的意志想制造人,想拥有人类形态的孩子。
  而它这几个孩子,却以人类形态为耻。
  小小的篝火点燃,他们度过了一个难眠的长夜。
  樊醒化出巨大身躯,把众人包围在自己尾巴中。白蟾被他保护,浑身不自在似的,不停嘀咕:“我要是变成龙,比你还大。”
  樊醒:“你变啊。”
  白蟾:“……我一定会恢复成龙的。”
  他语焉不详,余洲只能猜测,骷髅和他之间有什么他人不可分享的秘密。
  柳英年一惊一乍,啃着干粮突然呜咽,呜咽片刻突然激动,嚷一些“我死了算了”之类的话。最后是许青原直接把人敲晕,才得了安宁。
  白蟾手里一直攥着被砍下来的一截触手。
  黑色的触手表皮光滑,隐隐可见皮层上红色的纹路,正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变得干燥。它失去活力后偶尔抽搐一下,随着动弹,切口会有一些白浆般的粘稠东西淌出。余洲嗅了嗅,气味古怪。
  “这个是,你们人类,所谓的血。”白蟾说,“接触到,会受影响。”
  余洲坦然,他有安流的力量护佑,不会被影响。即便如此,手上的东西仍旧令人不适,他扭头在樊醒的鳞片上擦干手指。
  樊醒:“……”
  余洲擦完,安抚地拍拍他。
  “是谁夺走了母亲这部分躯体?”鱼干问,“你一定知道,为什么不说?”
  白蟾嘴巴紧闭眼睛紧闭,一张乌漆抹黑的脸,完全没法捕捉任何讯息。
  “……你们七个笼主之中,肯定有一个牵头人。”樊醒说,“牵头的就是这个姐姐?”
  白蟾挑起一侧眼皮,青白色眼睛瞪着樊醒。
  樊醒:“是你的姐姐,当然也是我的姐姐。”
  鱼干在半空中晃悠悠地学蜜蜂游动,忽然问:“她有名字,对吧?”
  白蟾两只眼睛都睁圆了。
  鱼干:“……那我知道是谁了。”
  “缝隙”意志起了名字的孩子并不多,鱼干略略一想,正要开口说出那孩子名字,白蟾一把捂住它的嘴巴。
  “不能说!”白蟾罕见地流利起来,“她会听见你的呼唤,会出现在这里!”
  鱼干:“不说就……不说……你要把我鱼骨头……折断了……”
  白蟾火速松手。鱼干呛咳两声,嘀咕:“厉害呀,她能从母亲身上夺走这些触手。”
  白蟾:“是母亲,自愿,给她的。”
  鱼干和樊醒吃惊:“怎么可能!”
  白蟾:“她,满足了,母亲的愿望。”
  樊醒难以置信:“她和我一样,也可以变化成人?”
  白蟾却犹豫了:“有一点……不同。”
  鱼干的惊愕比樊醒更强烈,显然是因为它比樊醒更熟悉那个不可吐露名字的“姐姐”:“她怎么做到的?这不可能!”
  见余洲不解,鱼干扭头解释:“母亲两百多个孩子里,要说谁最不像人,她排第二,没人有资格排第一。”
  直到睡去,余洲都不知道他们谈论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余洲只知道,她长相丑陋,全无人形,曾经一度是被意志憎恶的东西。意志打算重新吸收它、让它成为没有意识的水母,但安流阻止了。安流劝说意志给她多一些关注,“真正的母亲是会无条件爱自己孩子的”,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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