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还没醒,我低声告诉他,他现在进来不会被发现。
闻忧少教主说了一句谢谢,但没有进来,仍旧站在窗外。过了一会儿,他说,他去问过老教主了。
不用他说,我也猜的到。如果有师兄弟能跟师兄一同去,也不会如此。可是如今人才凋敝……闻忧少教主也总是四处奔波。
我说无妨,我很快就会突破明辉境。我会跟着师兄一起。
他静了一会儿,看了我一眼,又说了一句,谢谢。
*
离光二十六年最后一天。师兄在屋中弹琴。
师兄回来的时候有些疲惫,我讨教完问题就走了出来,听到琴声,就站了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从屋檐下走出去,月色清辉如雪。我忽然看到少教主站在门槛外,负手背对着这边。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许什么也不在看。
为谁风露立中宵。
*
离光二十九年。师兄走了。
走的时候我不在,我在金陵。
但是走了也好。
好过这些年九死一生。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相逢。
*
闻忧少教主修建了灵石栈道,他恢复了那块巨石,放在长阶之上。
师兄走了之后,他似乎突然想通了。他们当初为何决裂,我不知道。我没相信是因为互相嫉妒。
但是无论因为什么,少教主应该都不在意了。
*
和启两年,得知师兄在清泉山。
清泉千里追杀,师兄雪中垂死。门派里群情激愤,只恨不能与清泉决一死战。
东明和老教主压了下来。
我冷眼看着,发觉东明那帮人时不时就会将师兄的功绩据为己有。
当初师兄在的时候,便宜他们了。
过了几日,闻忧少教主回来,告诉我师兄已经无碍。我没有问他去了哪里。
他逐渐开始不带着东明,改成带我出去。有一次东明忍不住问起,他说怕师兄看了东明心烦。
其实我一次也没见过师兄。这怕是借口,是少教主看见东明心烦。
*
和启三年,天下聚首。
师兄当之无愧第一,他坐在高台之上不沾风雪,亭亭风致,无人能让他褪去周身锋芒。
人人都期盼被他目光一瞥。他抱剑点了我身旁一个师弟,笑盈盈问:“苍青门的?”
师弟当时脸就红了。少教主当时就不快了。
见师弟点头,师兄又笑了笑。
那天苍青成功拉到了全场第一的仇恨值。
我可怜的师弟,被少教主公报私仇,从此再没能跟着出来过。
*
……
……
……
*
师兄突破失败了,走了。
少教主让我感觉压抑。
苍青山中也是雾蒙蒙的气氛。
*
师兄回来了,他变了模样,还好没认出来的时候我没有得罪师兄。
他还是决定下山,这一次我在苍青山中。
第一次他离开时,我想过如果我不在金陵,一定会拦住他。这一次,我反而不想拦了。
师兄永远是对的。
*
金陵之乱后,东明和老教主都不幸身亡。过了几年,我继任教主。
少教主和师兄偷得浮生半日闲,偶尔在苍青梅林里仰躺在一起吹风。有一次我经过,看到师兄眉目俊美又温柔,在白雪之中。他们并指当作剑,手指相交当作练剑。
更像调情。
去年清泉门的某位来过一回,不过没见到师兄,就匆匆走了。
那天天气挺好,师兄和少教主恐怕还没醒。
*
和启十七年。
我看到闻忧师兄御剑而来,大半夜朦朦胧胧醒了,我见他行色匆匆,猜是师兄的事。
不过没多久,守山弟子就在山阶上找到了师兄,他正独自饮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莫名。
进了门,师兄就先笑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俊秀风神,他小声地说偷闲半夜喝喝酒,也值得被满山搜人证物证吗。
少教主也很不好意思,但是他就是这么能绷,就是这么能装作若无其事,很淡定点点头。
我困意昏沉,哈欠连天让弟子们散了散了。
老实说,大半夜的,这俩人都不睡的吗。
哦,我忘了,小的时候他们就不睡,搁雪地里吹笛子。
*
这往事不经念叨。
那夜没多久,也就过了大半个月,苍青山下了好大的雪,下山的路都被封了。
闻忧师兄和师兄坐在山阶上,看月明如水,师兄吹笛子。
从背后看,他还是小时候躺石头上的神气,吹笛子也慢悠悠的。他一仰头,看到后面的我,笑了起来,笛子就没吹下去。
……
我将被闻忧师兄暗杀,下面是我的加密遗书,水湿可见。
xxxxxx。
*
这一世我过得很开心,活得很长很长,可惜长不过师兄。
师兄问我有什么愿望没。
我说有。
他问我是什么。
我老老实实告诉他,他现在吹笛子有点走调了,很破坏我童年的美好回忆。
闻忧少教主在后面脸色变化,憋出一句:真的走调?
师兄微微笑了笑。
我悟了。
就算我死了,钉在棺材里,也要喊出最后一句:闻忧你他娘的不要瞎吹我师兄笛子!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南梦上药的时候,看到窗边站着一个人,不知道站了多久,肩上全是雪。仔细一看,原来是闻忧。
南梦:师兄没醒,你现在进来不会被发现。
闻忧:谢谢。
南梦:不进来你瞅啥?
闻忧:我心疼,进来不舍得看。
南梦:谢谢,已经在抓两室一厅芭比梦幻城堡了。
还准备了一个虐的番外,就是前世be。
下章,不想看虐的小天使跳过!不想看虐又忍不住看的小天使会被我物理隔着网线揪起来轻轻放到下下章。
第十六章 可跳番外(前世be)
在金陵城天寒地冻的雪天,湖泊坚冰在那一霎那被天坠的星火破碎,蜿蜒流淌的冰水。玄衣人御剑在破开湖泊之上喝着酒漂行,月光照亮他眉眼,清透得几乎像时光倒流回了春日桃花开时。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顾宁真坐在歌楼里,和坐在对面的人笑道,“你买下这一整层一天一夜,只为了看这一瞬间?”
他对面的闻忧自若饮酒:“有人不爱苍青山中御剑,偏爱来金陵看雪花。”
“你呢,你偏爱什么?”顾宁真故意问,目光又随意落在那片冰冻湖泊上。那片剑光太耀目,在黑夜里面绵延又退缩,反而像是夜色在追逐他剑锋星火。
“明知故问,不是君子作风。”闻忧放下酒盏。
……
那年冬天,下的都是雪粒子,站在雪里面,好像有无数的白沙砾往身上灌。顾宁真匆匆忙忙从金陵护城河边过去,仆从一路打着伞小跑跟着,他顿住脚步,仆从诶哟一声差点撞上他。
“看那是谁?”
仆从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这不是苍青山的那位……”
顾宁真抬手示意仆从留在这里,独自迈步过去,那人因为脚步声转过头。
那人笑了笑:“哦,是你。”
顾宁真:“你认识我?”
青年握着酒壶,似乎在回想,雪里眉目冰冰凉凉,语气带着些微笑意:“那日酒楼里,看到你和闻忧对坐。”
“原来你知道,”顾宁真丝毫没有被看破的尴尬,笑眯眯坐下来:“也是,你们师兄弟关系这么好。”
青年漫不经心地:“还没说准谁做师兄。”
冰雪里的金陵城灯火重重。
回去的时候,青年婉言谢绝他送的灯笼,御剑进了夜空晚风里。顾宁真这才想起来他在金陵城不受御剑限制。
两次见面,顾宁真觉得此人不难相处,后来在金陵守护神满明那里,他提了起来。
他知道满明有个师弟,好听了说是求上进,难听了说是急功近利,天资差但拼命服用丹药,各种天材地宝填进去,也没见成个样。
最近满明正为难,人间战乱,按理说他该去平复,但是秘境将开,若是错过就没了下次夺药的机会。
“如果你想,我可以替你说说,”顾宁真坦然,“他修为不在你之下。”
满明沉默少顷,点了点头。那一刻顾宁真有些失望。他幼年时以为的顶天立地的英雄,放下了人间祸事,去追求秘境炼药。
……
过了一段时间,他向全祺试探问起时,全祺侧过头:“可以啊。”
青年眉梢总是带了两三点笑意,如同水墨画上特意点上的亮色。在颔首的时候,那笑意褪去了。顾宁真说:“倘若有为难之处,我可以想别的办法。不必……”
“没有,”全祺随意道,“只是突然想到最近救了个人。”
“是好事。”顾宁真摸不准他的意思。
“是,”全祺一笑,放下酒壶,“若是武林盟少盟主,就不一定了。”
顾宁真愣了一下:“他不是已经……”
“命不该绝遇上了我呀。”说话的时候,他神色淡淡的。
*
瑞雪兆丰年。然而鹅毛大雪之中百姓却民不聊生——战火连绵不绝,边疆常被来犯。
那一日全祺不知受何人所托,他稍有醉意,出手杀人时也还是笑着。青云剑光划破十里长夜。长久未熄。十八烽火台急促狼烟,来时已不见他雪地脚印,只剩下一朵血滴子花。
寂寂之中他御剑在仍旧安宁的万户灯火之上,落回了金陵。顾宁真等着他的消息,见他坐在长亭,知道事情已经落定,道谢:“麻烦你了。”
“没事,”全祺平静地说,他掌灯看着青云剑,剑上不染血渍干干净净,“为苍青杀是杀,为天下杀是杀,为楚国杀,也没什么区别。”
顾宁真看着他,此时他脸上没有往常笑意,显得冷淡利落,有了些传闻中杀伐果决的剑罚殿主的神态。
似乎发觉了顾宁真的踌躇,他又露出一点笑意,仿佛落在冰面上的鸟,风一吹就消失:“夜深不送。”
顾宁真正要离开,却闻到了血腥味,迟疑回头:“受伤了?”也是,偌大战场,修士也是凡人,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全祺面色未变,青云剑入鞘:“别多想。”
顾宁真没听明白,狐疑走过去,然而不等他看仔细,全祺已经翻身跳下长亭,御剑入了夜色里面。
苍青山中,闻忧心情不太痛快。他快步走出长阶,却看到夜色里一个人影踉跄过来,再看清些,他连忙走过去:“怎么了?”
“快突破了,”全祺低声说,笑了笑,呼吸温热,“还好及时,险些被顾家的发现。”
他们就这样并肩走在苍青山的雪里,闻忧说那个人养好了伤,已经下山。
这时候山里有许多弟子在放孔明灯,灯升上去的时候,灯笼纸在雪里飘飘摇摇,十分温暖。
闻忧下意识挡了全祺一下,听到他笑了声,远处弟子们过来喊师兄,闻忧回过头,见全祺神色自若颔首。
进了剑罚殿里,里面一片昏暗,闻忧看到他满身煞气此时才压制不住,坐在殿中打坐。
“全祺。”闻忧低声说。
他隔着黑暗睁开眼睛,应了一声。
闻忧眼底转动的符文慢慢停了下来,只是默默望着他。
*
这次突破出了差错。刚刚杀完人,污秽煞气缠身之时迎来晋升,全祺接连十几日没有露面。
外面的人活泛了心思,尤其是武林盟。
那日苍青山黄昏似雪一样冰凉,满山落血。闻忧受命去迎战伏击。
没人想到,上山小道会被人发现。是他们救了的那人,那是武林盟少盟主。
一片混乱之中无人传报,闻忧在厮杀之中以为形势大好,丝毫不知后方危机。
弟子垂危之际,有人白虹剑光从剑罚殿而出,身姿利落,一剑扫落一片,落身乱军之中,含笑回首。
——来晚了。他说。
苍青门士气大振,被武林盟纠集起来的人们已经有些畏惧。
那是全祺,十年未尝一败,剑罚独断死生。
唯有领头的年轻人看出全祺眉目疲倦,煽动众人不可前功尽弃,否则来日必然被全祺追究。
众人果然由畏生勇,咬牙围剿全祺。他似乎游刃有余在乱军之中,出手便见血,衣袍却纤尘不染,剑锋凌厉,令人们更生退意。
苍青山弟子被分担了大半压力,想去帮全祺,然而被武林盟的人缠住不得脱身。
在最后强行突破之际,全祺气息不稳,被抓住破绽,煞气难压,只侧头呼吸了片刻。
无名的剑从后面穿过他胸膛。他以剑支撑,面前赶来的苍青弟子呆在原地。
弟子听到玄衣师兄低声说走,等闻忧来。他横剑当胸,眉目却不见痛苦,依然和往日一样含笑果决。
……
不知道哪个方向开始说“全祺死了”。无论苍青还是武林盟带来的人都停住。顾宁真带着人来时,武林盟带头的年轻人正鼓动着众人,犹豫忌惮地要去试探全祺是否已经气绝。
顾宁真纵身而下,立足之处即刻出现阵法,挡住那个年轻人。不等他再动手,一道剑光滑过,武林盟少盟主人头落地。
是闻忧。
……
依稀之间,顾宁真似乎看到了满明的那个师弟在人群之外。
苍青残阳似血。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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