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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已经走到了西外城门旁边，和无数人一同抬头看着霞光。
北内城寺庙上，清泉竹明负剑而立，脸上神色在光影里看不清楚……纵然看到，大概也还是十年如一日的平静。
［当时剑光千里，他遥遥看到竹明出剑。雪中促膝终成刀剑相向。］与此同时，全世界看到眼前系统浮起一段话，哭笑不得。
竹明当初那么酷炫的人物介绍，已经变成和自己的同人话本了吗。
就在人们满怀欣喜地沐浴着这满天红霞时，从西内城的霞光最亮处涌上一道剑光。那剑光与竹明全然不同，竹明的清彻极寒，引万兵同鸣，而这道剑光却锐不可当，盛大光灿，如同苍鹰向天幕直击，傲气凌云，剑气震碎云层。
那正是“全祺”！
云层之上数道人影四散，颇有些狼狈之态。西面，仿佛有人笑了一声。
四方修习者胆战心惊感受着空气中灵力急剧收缩的变动，纷纷抱守心神不敢分心。
南梦护法已经祭出帝姬铃，以灵力相托送往西内城方向：“师兄！”
西内城霞光里，“全祺”浅淡人影飘出，不知是本就浅淡，还是被光芒透得不分明。他随意伸手握住帝姬铃，身上光芒盛了一分。
下一刻，变故陡生——
如同被泼了一盆水般霞光忽然熄灭，整片天空像一个被灰布罩住的灯台，蒙蒙亮得不清透，狂风席卷将整座风梦城吹得尘土漫天。
竹明的剑光悠然亮起，无数清泉弟子随他抱守元神，剑意支撑起屏障。顾家阵法莹莹运转，笼罩住顾家子弟和风梦城百姓。
各种法器出现，将笼入昏暗的风梦城又照出通明光彩。
西边，金陵皇室宗族和十二公子脸色凝重结阵，那云层之上退散下来的其中一人一棍倚地，护住这方——他赫然是金陵皇室的三大守护神之一，同暮。
同暮像一棵老树，立在那里不动如山，目光锐利盯着霞光中的“全祺”。
“南无阿弥陀佛。”寒山寺大师破了戒，开口念了一声佛，飘然往西内城去。后面的人们猜测他是要去看看全祺的情况。
南梦比寒山寺大师更快，然而一剑挡住了他——那是竹明的剑。
竹明见清泉弟子无虞，一双澄静眼眸望向南梦：“你做了什么？”
众目睽睽，全祺原本正在突破的关口，南梦送过去一个东西之后，突破的瑞兆就戛然而止。如今竟是无人知道全祺现下的情况。怎么看都与南梦脱不了干系。
南梦辩解：“那是有益镇守心神的宝物！我不可能害师兄！”
全世界在西外城门边勉强站住，上头神仙打架，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黄沙满天的风梦城竟然还有“凡人”敢出来。他脸上被沙尘扑满，头发散开，手指被风割出血痕。
还好吃了个馒头。若是从前，区区风尘还不至于令他失态分毫。他伸手，用周身灵力运转，竭力推开了西外城门。
西内城昏暗的光线里，一道光亮人影突然显现，正是“全祺”的身形模样，“他”从霞光熄灭处坠落而下，身上不带一物不染尘埃，连随身的青云剑都不知所踪。
竹明来不及再辨南梦话中真假，御剑踏风急去，数道剑光同驰，想要接住那道光亮人影。
这时，大开的西外城门上符文纠缠错杂，爆发出一股晦涩的灵力，“全祺”身影坠向符文，在接近之前，被城门上的符文绞杀，化作无数碎光消散。
其中一缕碎光，落入推开门的银白长发少年眉心。
这是全世界的一丝心神，被系统模拟了刚才的身殒之后，回到了他的眉心之中。
天空汇聚起来的黑云缓缓散开，重新露出皎洁的浅蓝。
全世界正要趁着满城混乱离开，一道符咒掷在他身前，霎时出现一道屏障，阻住他去路。
“宵小之徒，胆敢放肆！”一个青衣顾家子弟落下来，目光在他雪白头发上一掠，转眼已经祭出法器：“妖魔？七尊坐镇都敢来闯？”
七尊是由苍青山全祺护法、苍青山少教主、皇室首位守护神、清泉山首席弟子竹明、寒山寺大师、清泉山太上长老、顾家家主组成的七位至强。
这一次风梦城到场寒山寺大师、“全祺”、竹明三位，除却他们，也不乏见多识广的强者。
即使清泉竹明和寒山寺大师仍站在高处未置一词，已经有人惊讶出声：“这门上是除秽之文？”
“就你知道，”边上人不赞同地低声说，“竹明他们都还没开口。”
全世界抬头，见竹明正冷冷盯着这边。他开口道：“的确是除秽之文。”
“全祺呢？”竹明不作理会，言简意赅。
不等全世界说话，天际骤雨降下，风梦城满城的灰烟逆着雨帘直扑而上。
察觉到灰烟里的秽气，竹明下意识拔剑想要斩除，在剑将落时忽然硬生生收住。
全世界在大雨里浑身都浇湿了，黑衣银发，身形颀长面容俊美：“我不知道。”他又看向那个顾家子弟：“我不是妖魔。”
他回想起上一次经历此刻的前世，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一次的飞升不会成功——毕竟他并非此世之人。在突破的紧要关头，诸般因果加与他身，种种业障缠住元神，他狼狈地从高处跌落。魂飞魄散。
恰如此时。
满城灰烟在竹明的沉默之中升上天空，又在大雨与云层之后的日光里被销尽。
竹明抓着剑柄的手指几乎发白。底下人声鼎沸，人们见他们不作反应，纷纷忍不住讨论了起来。那些字眼顺着风雨漂进竹明耳朵里，令他脸色冰冷。
秽，是世间所有的灰暗面。人生来有爱恨，秽的存在，就是那些未消散于天地之间的怨恨意念的融合。
“成为苍青山护法之前，全祺尊上手上就没少沾血。没想到竟然会在突破飞升之际出岔子，直接身死道消啊！”
“风梦城确实有除秽之文，似乎还是楚国开国先祖留下的。不曾想会在西外城城门。”
“如果城门没开，大约还不会……”
竹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失态。
在那些飞浮而上消散的烟灰里，他察觉到了全祺的气息。
魂飞魄散。
他从未想过，全祺会死在这里，死在此时。
寒山寺大师落下身形，在西侧小楼上，低低念了一句佛号。半晌，又叹了口气。
“杀过人就不得飞升？”红袍青衣人本就是压不住话的性情，旁人三缄其口，他直接说了出来，“这是什么狗屁天道。”
顾家一众青衣子弟看向自家少爷，都有些无奈。此时众人沉默，正是因为修行一途上，不管有意还是被迫，不管滥杀无辜还是为民除害，几乎大部分人手上都沾过鲜血。
全祺的死，给了他们本就渺茫的飞升希望一个沉重的打击。
眼看众人目光不善，话里话外都是因为他开了西外城门才导致了“全祺”的身殒，全世界道：“其他人不会受影响，全祺是杀业太重，合该如此。”
一支竖笛横至他颈边，顷刻见了血色，他的便宜师弟南梦缓缓落地，冷道：“此人我带回教中，交由教主发落。”
“你无权如此。”全世界说。
“我乃苍青南梦护法，”南梦眼眶红着，神色却冷，“即使你不是妖魔，也不过一介凡人，打搅七尊突破飞升，罪不容诛。”
黑衣银发的少年抬手，手指按下颈上青玉竖笛，脸上带了笑，在满城风雨里俊秀坦然：“我已在浩然境，不日即可突破。按律法你无权发落。”
“而且我说了，全祺是合该如此，其他人不会受此影响。”
不远处的寒山寺大师喟叹，终于道：“这位小施主，说得不错。”
“大师。”竹明冷淡出声，显然是不想听替这少年分辨之言，更不欲全祺死后仍要受人非议。
“两位，”寒山寺大师看了看南梦，又看向竹明，平静道，“何苦迁怒于这位小施主。三年前我曾找过全祺一次，那时他就已有预感。他修行不过十七载光阴，杀过的人何止万数，灭过的门又何止十余……诸般业障，也不过是因果有报。”
“师兄他…”南梦想说什么，却因为顾虑闭口缄言。
“是啊，全祺尊上虽然剑术独步天下，却满手鲜血，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魔头。也不过是因为他武功高强，才会被人景仰。”
“虽然可惜，但今日受秽缠身殒落，也是报了那些枉死之人的仇。”
“没有犯下滔天罪孽者，何须担惊受怕！至少寒山寺大师不会落得如此。”
见众人议论纷纷，南梦冷喝道：“再胡乱言语，我魔教可不会管你们是否凡人，一律绞死！”
围观者的议论声渐小。
全世界转头，那个顾家子弟已经收起了符咒，正沉浸在惊怔里，他趁着此时准备离开。
“你，”竹明突然出声，“过了这门。”
全世界停住，背对着竹明。
西外城门此时被“全祺”打开了除秽之文，正徐徐发光，符文纠错仿佛饱饮之后浓墨重彩。
那顾家子弟回过神，说道：“没错，既然你不是妖魔，又说其他人不会受影响，那便过了这除秽之门，以证清白。”
第三章 屠龙（三）
风雨渐小。
捱过这遭，就是重头再来，不会再与过去有什么牵连。
“好。”全世界道。
寒山寺大师闭目，踏风离开了此处。
“大人，这小子还偷了我馒头铺的馒头！偷窃可是重罪啊！就算他不是妖魔，也应当受到惩处！”在全祺就要走出去的时候，一个人冲出来喊道。
“楚国当今君王最恨偷鸡摸狗之徒，定罪极重啊。”众人哗然，窃窃私语。
“有何证据？”红袍青衣少年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眯眯问道。
冲出来的正是先前追逐全祺的那个汉子：“我的兄弟可以给我作证！”
“七尊之前撒谎可是重罪，想清楚再说，”竹明垂眸，“此事当真？”
全祺没想到这家伙还能再冒出来，早知道如此，当时就该把这人打晕：“我当然付了钱。”
说到这个，汉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那钱……”
“大人，”另一个大汉从人群里挤出来，将手里的几张银票抬起来，正对着稀薄光线，“您看。”
那银票隔空飞到了竹明眼前，徐徐展开。
红袍青衣少年好奇凑过去，一眼看出了不对，奇道：“这是百年前的老古董了，还能留到今天？”
众人议论纷纷，神色微妙起来。
金陵的人急着回皇城报信，早已经离开。云层之上的人也无意关注一个凡人。盛大场景散去之后，这里只剩竹明和红袍青衣的顾宁真两位立于高处，还有些看热闹的普通人。
顾宁真摇头莞尔：“有趣。”
全祺用的当然是自己的钱，此时“他”刚刚身死，怎么可能过了百年。但顾宁真也不像说谎。
“你果真如此？”竹明问。
顾宁真狐疑看了眼竹明，这可不像是不沾因果的清泉首席弟子的作风。
就在僵持不下之时，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南梦再度出现，瞥了眼全祺，冷冷开口：“此人由我带回教中。”
全祺当然不想回苍青，断然拒绝：“我人在风梦城，此事应当由风梦城官府或者顾家定夺。是吧，顾少主？”
被点名的顾家顾少主顾宁真挑眉，笑了笑：“是。”
竹明：“此事……”
“竹明道友，”顾宁真转过身，眉目俱有笑意，却无人敢轻视他身后家族：“连他都知道风梦城乃我顾家管辖范围，你作为清泉的首席弟子，在这里放肆，不妥吧？”
顾家子弟在他身后，与清泉弟子们对峙。顾宁真修行上略逊色于竹明，但顾家年轻这一代嫡系唯独他一人，有偌大顾家，他本就是天底下最自在的人。
顾宁真倒不是帮着少年，只是早已经看不爽竹明。
“他与我师兄身死之事千丝万缕，”南梦说，“这人，我是非带回去不可的。”
“凭什么？”顾宁真漫不经心，“这里是风梦城，不是苍青山。”
不等南梦开口，一道声音从天际落下：“凭我。”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
听到这声音，全祺目光骤变，抬头看过去，见一个俊美青年踩风落下屋檐上，眼睑下新月印记颇为醒目。立在风中，自然疏疏朗朗风神秀彻，但也掩不住那人满身冷然煞气。
竹明面色也变了变。
顾宁真疑惑之时，就听竹明开口：“闻忧。”
一石惊起千层浪，在场众人纷纷行礼，唯有顾宁真、竹明和全祺还直身站着。
闻忧，七尊次位，全祺死后，也许当为七尊之首。
他的另一个身份更令人忌惮。苍青山少教主。与全祺自幼相识，曾被并称苍青双剑。
闻忧目光落在西外城门上的符文上，眼中符文显现，不断流转，仿佛在测算着什么。
顾宁真虽然不认识闻忧真容，但他还知道这眼底符文是什么东西，当即狐疑起来：“莫非，全祺身死之事还有隐情？”
闻忧降生之时天有血光落于苍青山，汇聚成婴孩眼下一枚新月。而他眼底的符文，正是从来无人修习的秘法，据说有回溯过去、倒推未来之效，是窥破天机的绝禁之法。
用处大，得失之间，反噬也大。动用之后无论成功与否，都会损及寿命。
“你说是吧？”见在场众人都神色凝重无人出声，顾宁真转头问少年，笑道：“不然他活腻了用这玩意儿。”
全祺：“说不定他用着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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