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淮音看着斯斯文文的容暮,再看看已经将全部注意都放在容暮身上的宋度,华淮音例行气恼。
但这气不至于撒在容暮身上。
这边华淮音还在心里头不对味儿,那边的宋度还对他的醋味毫无所知:“那大人呢?何时回来的,若是知道大人也回来了,我也早就动身来寻大人了。
“当初我急着回来见父皇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华淮音耸了耸肩,还在一旁拆着宋度的台。
“少将军……”同宋度冷泠泠的视线对上,华淮音自己就理亏地闭了嘴。
这二人简直一对冤家。
同席的容暮自打堪透二人的关系后,笑意就没降下来,看着手背从外头树叶缝隙透出的点点阳光,容暮对宋度并无遮瞒:“我也刚同陛下一道刚回京不久。”
“所以大人这一年在何处?也在江南么?”宋度还是更关心自己大人些。
“嗯……”
“难过,我之前恍惚好似看见大人了。”
知道宋度说得是他和沈书墨去邰南郡那回,容暮直截了当地应了下来:“去年十月的事,当时和旁人去邰南郡办事,就想着来看你们一遭;但怕惊扰你们,就没打搅了。”
宋度蓦然松了一口气。
他之前先同华淮音去了邰南郡,后来得了灏京自家大人葬身火海的消息后,整个人犹如被雷暴所劈中一般,要不是还有个更难过的华淮音在,他当即就会从邰南郡出发回京。
大人让他照顾好华淮音,那他能做的也就只有照顾好华淮音。
好在后来他在邰南郡时还有人给华淮音送了旁的消息。
关于灏京的,以及关乎丞相府的。
大人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宋度也只靠着这一口气吊着自己。
他跟在容暮身边许久,自然知晓那段时日自家大人的日子过得有多么的艰难,身子虚疲,日夜咯血,更不必提还有宫里那位时不时带给丞相府的刺寒。
那时候的大人心死了,说不准真能在火海中不做逃脱……难过如烟云转瞬间就烟消云散。
现在再想这些已经无用了,大人都已经回来了,而且回来的还是个更为健气的大人。
宋度很快就拾掇好自己的杂乱心绪。
一旁静静喝茶的周渠暗地里是华峥的人,当下所想也比旁人更深一层:“老将军回京的事……就是不知陛下是何反应……”
华淮音虽略显慢钝,但也知自家父亲在陛下眼里是不得眼的,不仅在陛下眼中不得眼,他打小就明白先帝也不喜他家。
别家小孩都得了先帝赏赐的各种小玩意儿的时候,他一无所有,而且父亲却还不肯把他带去兵场看练兵,他只得在自家院子里过把瘾。
所以说起皇室了,华淮音认同双方许都是相看两生厌的局面。
所以扭头听了周渠的话,华淮音紧紧眉峰,这才想起其中有哪里不对劲:“所以我父亲回来,陛下会不喜么?”
周渠也看向容暮。
意思是还需问问容暮当今天子的看法。
但容暮低下了头,窗外进来的飞尘在他睫羽处四处起舞:“天子之意怎能擅自揣测。”
“大人在陛下心中是有地位的。”周渠继续探问。
知道周渠在探他的话,可容暮当下自己都摸不准楚御衡的意思,又怎能将乱七八糟的消息放出来混淆旁人呢,就此,容暮再次平淡地挡了回去:“周老板严重了。”
周渠多看了容暮一言,这才不再多言。
华淮音不懂为何当下的氛围突然变得冷凝起来,看着永远冷静的容暮,再瞧着自小看他长大的周渠叔丧了口气,华淮音顿时陷入了两难。
还是宋度截开了话题:“大人身子好了,能饮这浓茶么?”
容暮身后的周管家也不喜周渠对自家大人的如此逼问,听闻宋度的关切,便笑顺道:“大人的身子的确好全了,府上的宋大夫前几日还摸了脉,大人可不再如之前了。”
“那当真好极。”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激动,宋度给容暮倒了茶水,再次将一旁挤眉弄眼的华淮音忽视了个干净。
华淮音兀自哼了一声,但还是不自意地往宋度那儿贴了贴。
宋度已经不是头一回被华淮音这般挤着了,当下看着一座山一样压过来的男人,宋度没带好气地责难:“少将军往旁边去一去,挡着我和我家大人说话了。\"
“整天就知道大人大人的……”
华淮音还在嘟囔着什么,但容暮还没竖耳听清就被外头骤然而起的喧嚣吸引了注意。
几人零散的闲话也都被外头的骚动声下压得干干净净。
华淮音离窗近,这会儿已经扒拉着窗沿,胆大地朝外探出了大半个身子:“来了来了!我父亲的人马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嗅到快要大结局的味道?
明天见,晚安(轻轻
第80章 父子再见
华老将军回京的人马浩浩汤汤, 沙土翻腾而起,黄色沙幕中,做闪的沙子还在高头大马的马蹄子四周逡巡不去。
楼上有人乐, 底下的百姓也发乐。
容暮侧首望去, 不远处有百姓敲起了鼓,亦或擦起了锣。
一孩童个子矮瞧不清楚,便顺着自家父亲的腿往上爬,当其最后如愿坐在了父亲的肩膀上, 口里还大喊以后也要当一名保家卫国的将军。
童稚一语更是在本就喧嚣的人群中炸开了锅。
但百姓不知朝中暗处水的深浅。
当下见到大胜的武将时,快活是百姓的,武将哪得如此快活, 带不了兵的将士一辈子困在灏京中, 带的了兵的将士则被迫远离灏京,而这一切, 都有他的一份力在里头。
自耻惭愧像是携着一羽轻绒,不断顺着容暮四肢百骸处最脆弱的经脉扫动着。
容暮还身处歉疚之中,那头华峥的军队已经蜿蜒着踏上了大道。
马蹄声铮铮, 再干净整洁的醉仙居此刻也笼罩在腾飞的黄沙里。
早春草木的气息下,容暮好不容易压下的愧怍终究在同华老将军对视的那瞬间蓦然破防。
浑浊的眼, 古旧而嶙峋的疤痕也爬在华老将军的鼻侧;明明是一张凶婺有戾气的脸, 整合在一起后却带着几分容暮在北疆时见到的同种宠顺。
绵长但齐整的马队打官道不断走来,欢呼雀跃里, 华老将军的车马已经踏步到醉仙居的下头。
容暮连眼睛都不眨, 就见正下首的老将军忽就昂首,单臂牵扯着缰绳,闲下来的那一只手朝着他们这处摆动着以作招呼。
看着华老将军的背影模糊在眼前,容暮徒然松了绷紧的心口。
而楼上的华淮音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好些年不曾见过自己的父亲了, 此次再见,华淮音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还红了眼:“我父亲刚才看到我了,从醉仙居下头走过时还同我招手了!”
宋度:……
宋度的小臂被他捏得痛涨,但华淮音浑然不觉,摇来摇去,就像儿时摇着拨浪鼓一般:“阿度!我父亲真的回来了!我看得很清楚,我父亲的眼眶都红了,我父亲见到我哭了是不是!”
华淮音一直向宋度求证着。
宋度知道这人当下欣喜若狂,此刻他的手臂痛得发麻,可他也不忍对华峥戳破事实的真相。
毕竟华老将军似乎看到自家大人才红了眼……
况且宋度知道的东西远比华淮音要多上许多,自家大人同华老将军的关系在北疆时的相处他就一直看在眼底。
二人的关系有些说不出的隐秘。
可华淮音此刻还在兴奋的劲头上,宋度不忍戳破他的快活心情,宋度只能紧绷着嘴,由得华淮音在一旁兀自激动。
最后一屋子的人中,反倒是容暮看上去最为淡然。
依旧一手指腹围着杯盏打转的姿势,嘴角勾起的弧度也恰到好处。
但明面上从容不迫的容暮实际上并无外若所想得那么轻松,他隐在膝盖骨上的另外一手一直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颤个不停。
这还是头一回,父子二人剖在明面上的对视。
只一个眼神,容暮就同华老将军连了心。
“咳咳……时候刚好,大人,我现在下去点菜?”
“嗯,去吧。”
周管家下去叮嘱着楼下掌柜点菜,而周渠也识眼色的告辞:“醉仙居里头待忙的事物不少……大人,少将军,草民就先下去处理事物了。”
“今日劳烦周老板你了。”
容暮颔首,华淮音还在叫嚣着让周渠上酒来,但周渠一个熟稔的白眼翻了过来,不带好气地笑道:“少将军在外头还是少些饮酒为妙。”
最终这酒还是上了过来。
只上了一小坛。
父亲归京,难掩喜意的华淮音动作不甚熟练地拍开泥封,黑黝黝的酒坛子里的酒气瞬间香飘四溢。
容暮没拒绝华淮音倒过来的酒,但宋度焦着心:“大人能喝么?”
“无碍。”
宋度这才放下。
华淮音只小口饮着酒,许是他饮酒少,而且口味都被楚御衡之前送的那些桂花酿养刁了嘴,现在醉仙居这酒在华淮音品来无功无过,喝着总觉得缺了什么。
华淮音也嘬不出这酒的美妙来,大口饮尽这一碗后就不多喝了,但即使这样,他也红意上了脸,整个人就像从酒窖里刚爬出来一般:“嘿嘿……还是容弟你之前赠我的桂花酿味道好,那个更够劲儿。”
几句话中的功夫里,华淮音的醉态彰显得淋漓尽致。
“那可是陛下给大人送的,整个灏京都寻不出几坛更好的桂花酿,我家大人还在地窖里好生藏着,当然味道极好。”
不想让不懂酒的华淮音三口两口就吞咽了酒水,此刻宋度酌量给自家大人倒酒。
可宋度执起酒坛的手却被容暮的手背所拦下,眼底最后一点清冷已然融化:“你也喝,到现在也不见阿度你动几下筷子。”
“这是属下应该的。”
宋度服侍容暮服侍习惯了,纵使一年多未曾相见,现在同容暮在一处,宋度也忍不住为容暮做些什么。
但容暮却不喜这般,于是反手夺了宋度手中的酒坛子:“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想必阿度你也是一路赶忙着回来的,快吃些东西垫一垫。”
手中拎着的酒坛虽是小坛,但容暮一只手险些没撑起来。
酒水在酒坛里晃荡一圈,最后稳稳地从壶口流入宋度面前的酒碗中,容暮将酒坛搁回桌上后,宋度只能听闻眼前人轻缓的一声:“况且你还能服侍我一辈子不成?做不过日后我们都会分开的。”
宋度当真惊到了:“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大人是要赶我走么?”
容暮笑笑,瞥了眼已经有些醉酒意向的华淮音后,视线回落到宋度身上:“你同少将军……这不是已经走到一处了么,你还能跟我一辈子不成?”
宋度陷入了沉默,
徒然间,“啪!”的一声瓷器应声而碎,砸地而四溅的正是华淮音手中的瓷勺。
不知是那句话激起了酒醉的华淮音,这会儿武将昂着头,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对,我们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轻轻
第81章 闻栗活该
——对, 我们在一起了!
听了这话,宋度又烦有恼,闻言伸手捂住了华淮音的嘴。
本在躁动着的华淮音顿时安静了下来。
但顺从的华淮音让宋度愈发发躁。
宋度的手能捂着华淮音的唇, 可却遮不住华淮音闪闪的凤眼。
看着喜欢的人, 华淮音的眼里就满是醉了酒的星星。
同样的沾酒就醉的特性让容暮不由得想起楚御衡来。
楚御衡也是如此,多沾了几口酒,就容易被酒气夺取理智。
这二人还有相似之处,容暮心中不免发笑。
宋度不知自家大人为何会笑, 还以为自家大人在笑他和华淮音之间的关系,忍不住垮了张脸,说话间还带着有气无力的挫败:“大人都知道了?”
“嗯, 见你们这般相处, 大底能猜到一些。”
“就知道瞒不住大人。”
“大概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邰南郡的时候么?”
宋度点点头。
“难怪……之前在灏京中,我们同少将军还没有那么多的联系, 这么看来,我还算你们之间的冰人?”
“大人就别同我说笑了。”宋度不自意地发笑。
当下见华淮音闭了眼,宋度让他趴在桌上小憩。
动作虽不似侍奉容暮时细腻, 但也不失温情。
看眼前的男人靠着木桌似在酣睡,宋度挟了一口气同容暮解释着:“之前怕被灏京里人知道对他不好, 于是就商量着瞒下, 本没打算瞒着大人的,只是原先想着回府的时候再同大人说明, 到不曾想大人已经敏锐地瞧了出来。”
容暮抿抿唇畔, 这酒让他有些躁,但不打紧。
重新倒了半盏茶解下泛起的酒意,容暮一边听,一边还敛不住目中的兴味:“是该瞒着, 也只能瞒着了,但是这样就委屈你们两个了,这条路不好走。”
两个男子能在一起已经很是难得,更不必说人前也保持着私下的亲昵关系。
至少灏京城这么多的人家,容暮就寻不出一户敢在明面上公开的。
思及此,容暮不得不多说两句:“少将军在灏京的位置打眼,你们以后还需小心着些。”
“……”宋度的瞳目乍然扩大,“大人就不介意么?”
“介意什么?”容暮微微侧首,碎发遮住他明朗的眼。
像是突然理解了宋度的意思,容暮很快就笑着解释,“为何要介意,我之前不也这般?还是因为是有我这个前车之鉴,所以阿度你如今才有些不自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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