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挲着自己因长年握柄而起了老茧的手骨,华峥想起容暮当时的样子心疼到酸麻:“北疆的天多冷啊,烧了炉火也不管用,老朽就见他一边握着冷冰冰的刻刀,一边哈着气,手都冻红了,甚至起了冻疮也没停,他这都是为了谁?”
楚御衡麻麻地看着华峥,失魂落魄。
为了谁?
当初的阿暮是真的爱他啊!
犹如万剑穿心过,楚御衡实在难以招架华峥再多说一个字。
可华峥华峥不介意刺得更深:“容老朽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若不是容暮倔强,谁想他和陛下纠缠不清,最后落下一身伤而逃,也是陛下厉害,能将那么爱慕陛下的人逼的一把火烧了丞相府也要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
第100章 救人者谁
陛下的伤似乎又反复了。
自休沐日后御医一位位地往陛下的寝宫涌, 珍贵的药材换着熬,接连不断地给天子送去,可天子的病不见好转, 这大半月的朝政都还是公主殿下接手处理的。
甚至坊间还起了传闻, 将天家这回病重编扯到上回北盟国身上,还传得有理有理,连细节都填补得像模像样。
但进宫的华峥不信外头的传言。
此刻行于雅贵长廊的华峥手中紧紧攥着一幅画像,这是他之前想给楚御衡看容暮小时候的画像, 但那次天子来得太急了,他最珍藏的画像都没取出。
华峥有留容暮画像的习惯,为了避嫌, 他能见到容暮的时候不多, 所以总安排了画师去偷偷记住容暮的样子,然后回来画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 画师换了又换,画卷的总数也快破了佰。
这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只是华峥未料这画他会主动给天子看。
不过他这么做还是为了让天子对容暮更加愧疚罢了。
先入情爱的总会吃亏些,同样后从情爱里走出来的, 也远不如前者洒脱,华峥不知该不该庆幸容暮已经走了出来, 现在才不会如之前那样将陛下看作唯一的火光。
所以华峥这次进宫就是为了送画, 陛下越是因此难过,面对容暮的事项就会愈发的踌躇……
他来时还不曾落雨, 这头刚到陛下寝宫外头, 雨滴就噼里啪啦地落下。
华峥看着手中的画卷,不免有些庆幸今日走得早些,否则这画就要被雨淋湿了去。
尽量换上轻松的神色,华峥跟着小宣子进去。
“陛下, 华老将军到了。”只说了这一句话,小宣子就恭敬地下去了。
“老朽参见陛下!”
华峥并未张眼四顾,但他也敏锐地感受到不对劲之处。
帝王的寝宫本该明净透朗,可现在地上的薄毯还留有黑黝黝的药汁残迹,同时窗户紧闭,一丝风也透不进来,更让殿中的腥膻浓郁了起来,更先萧索的还是明黄色龙床上的男子。
楚御衡声音也万分低哑:“起吧,老将军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回禀陛下,老朽有一画要给陛下看。”
华峥解开细绳,手上动作麻利也细致,慢慢在天子面前展开了这幅作于十多年前画卷。
在榻上的楚御衡侧过身子看去,等他看清画卷上所做的内容,一双鹰目圆瞪,目眦尽裂。
“其实容暮早在十多岁的时候就见过陛下了,只是那时陛下似乎晕厥了过去,他给陛下喂了什么,还把陛下抬到亭子底下凉着。”
楚御衡一手用力,险些攥碎了坚硬的床木,此刻他的目中痛色更沉,看着或许是世上唯一得知当年全貌的华峥,楚御衡压下喉间的腥甜:“你说什么?”
“就是字面的意思,容暮当时和清泉寺的住持一道下山,半路上还救了陛下。”
“你确定么?”
“老朽记得清楚,老朽现在不就带来了当初的画像了么。”
而楚御衡没有不信,他就是因为已经相信了华峥的话,才会如此大的反应。
之前若他怀疑容暮还没有证据,今日华峥入宫带来的画像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画上的他的确和数十年前的他一模一样,不一样就是旁边多了两人,一是着着僧袍,手握佛珠的老僧,宁外一个则是明朗少年郎,半蹲在地上半抱着倒地之人的上半身,一手还探在那人的嘴边,似在喂什么东西。
楚御衡心里清楚。
画中人是在喂饴糖……
汗滴顺着锋利眉骨落下,楚御衡聚了聚有些涣散了的黝黑瞳目:“那阿暮为何会说去书院前不曾见过朕?”
看到楚御衡吃惊痛苦的样子,华峥有些大仇得报的快活,这么多年他一直扛着来自皇族的压力,不想
第101章 清慎勤
容暮从京外送来的折子被递到楚御衡手上。
翻开来看, 容暮的字迹愈发隽秀,每一笔画都带着自己的风骨韵味,楚御衡屏息, 在楚绡宓的注视下看完容暮的折子, 随后舒缓了一口长气。
“皇兄,阿暮说得能行得通么?虽说百姓受了灾,可免除赋税是国之大事,皇妹记得之前江南闹得那么严重的水患, 最后也不过是减免了半数的农税啊……”
楚御衡阖了手中的折子,将其翻卷起的一角压了回去,看着被捋平整的奏折, 楚御衡眼前宛若显现了容暮的身影。
挥散去容暮提笔书写奏折的模样, 楚御衡抬眼:“阿暮这么说有他的道理,江南那头已经不是头一回水患了, 比如这次水患最严重的都南郡,已经第二回 遭了水浪,但都南郡又是江南郡县里产粮最多的郡县, 一旦百姓觉察此处经常闹地险,举家搬迁的念头就会起来, 若日后水患愈发频繁, 总会有人起头带着离开。阿暮此举,就是要给那里的百姓一块甜枣罢了……”
-
宫里皇室兄妹二人埋头容暮发出的奏折时, 容暮正从官道回府宅。
此刻的宿安河流域水势已降下了许多, 但有几个郡县下头的小地方还在水里浸着,所幸那儿的百姓已经提前移了出去。
容暮揉揉舟车劳顿的臂膀,这几日一直穿行在灾区闹得他消减了许多,但总归他现在身子养得好, 不至于半个月的奔波就让他如之前那般入了病气。
但还是疲惫着的。
随行的小厮服侍着自家大人下马,刚入府的容暮就被里头候着的何朝围了起来。
几个月不见,陵岐郡的何朝的个儿抽条了许多,现在都已经到了容暮肩膀处,而容暮也把他接来一起住。
现在已经知道容暮是当朝丞相,何朝和容暮相处起来也不见扭捏。
但最初容暮回府的时候,何朝并非不惊讶么,这次回来带了一众的小厮,听着服侍的一口一个大人,还有许多何朝不曾见过的显贵入府,何朝琢磨着容暮许是灏京的贵家子,可不想容暮更为显赫,就是他在灏京里就顶礼膜拜的一国丞相。
何朝当时惊到晚膳都没有用几口。
但那晚过后何朝就想通了,既然容暮在他心里本就不是普通人,是当朝的丞相又有何不可?
见容暮来,何朝面上带喜:“阿暮,我考中了!”
容暮揉揉突突跳着的脑穴,丝毫也不惊讶,而嘴角已熟稔地勾起一抹清浅笑意:“恭喜。”
“还多亏了阿暮你之前对我的教导。”何朝嘿嘿一笑,迎着容暮去食厅用膳。
落座后,奴仆手脚麻利地上了菜品。
知道容暮今日回来,何朝亲自去后厨盯着容暮从灏京带回的厨子做菜,鹅肫掌汤齑,炉焙鸡,还有好些菜品,都是他自阿暮走后就少用的好东西。
“阿暮这次去都南郡怎样?那儿的水患可缓了些?我听人说好些地方都已经破堤了!”
何朝和容暮一样,自小在灏京清泉寺住着,灏京可能会有肆虐的风雪,但不见磅礴的雨水,但何朝之前从书上看到过水患之显赫,他不免担心万分,担心百姓流离失所,也担心刚回陵岐郡就赶往都南郡的容暮。
好在容暮现在看着江南各郡县还一切安然。
先舀了两勺浓汤,容暮拨弄着手中的瓷勺道:“这次闹得不重,已经比得几年前江南那次水患轻了许多,但受灾百姓的粮食还泡在地里;他们靠天吃饭,想必日后的日子也难过……”
“那阿暮你这次都做了什么啊?”何朝对容暮的所行尤其好奇。
容暮饮了一口汤,旋即一一道来。
容暮这次就是去给缓坡上扎帐篷的百姓施粮,用得是朝中拨下来的赈灾粮款,米面饼馕来不及做了,就去附近村子雇当地的人搭把手,现在又是春末,新的雨季还未到来,有一口饭吃,有地方歇脚,日子总算过得去。
第102章 灿阳破云
距离容暮收到天子下令赦免江南受灾郡县三年赋税的旨意时已过去了好几个月, 这段日子里容暮理好了整治官员的花名册,上头俱为容暮记下的不良之臣。
容暮在江南的出现是千里外天子对南部的官员的的威吓,这些坏了心的战战兢兢, 唯恐何处做的不够好就被容暮罚下, 直接导致各郡县的官员愈发克己奉公。
同时容暮水患之际安置流民,其后重视农桑,施行教化,威制地方豪强, 以至不到半年光景,容暮就饱受江南百姓爱戴。
当下提到灏京来的丞相大人,何人不说一句大人廉洁清明。
八月廿三, 处暑。
江南正是好风景, 容暮拎着一坛酒,御马来到陵岐郡西津。
他今日来这津口等华老将军。
数日前, 老将军飞鸽传书说要过来江南走走,容暮不知楚御衡如何应下老将军出京的要求,但华老将军人能过来, 容暮自然要亲自接待,这才有了他携酒御马的景象。
江上风大, 秋风送爽, 容暮抚弄着风中四散的鬃毛,怀着轻松的心境, 他看着远处的船帆愈来愈近。
沉闷的一声“咔”的碰撞声里, 最后船夫长长一杆横过来,乌篷船靠岸而停。
在船上的华峥老远就瞧见了岸上的容暮。
白衣黑马,人也张扬。
“阿暮!”
这是华老将军头一回唤容暮阿暮,明明容暮身边同他熟稔的人也都这么喊。但华老将军这么唤他却让容暮扭着劲儿。
紧张中杂着新奇, 容暮不甚好意思的挠挠攥着的酒绳,将自己之前意外得来的好酒往上一提:“带了好久来接老将军,这儿风大,不若现在去订好的酒馆坐坐?”
华峥这次来就是为了看看容暮的,其余的都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于是华峥闻言眼底溢着笑:“都随你安排。”
“好。”容暮看着从容,但心里滚烫的热流来换地窜,从拎着酒到右手到牵着马儿缰绳的左手,等带华峥去了热闹的酒楼,容暮白瓷的面上已染上了微微的红意。
他挑的酒楼就在渡口,所以往来的宴客也多,即便容暮定在最高的包厢,也架不住下头的喧闹。
等上菜的侍从上满全菜,容暮过去阖上了门,余下的就是二人久别不见的寒暄。
能聊的东西很多,从江南的水患安治到华峥替代带兵戍边,这一个多时辰的言笑晏晏里,二人的酒水居然近乎未沾,
容暮看着老将军酒盏里的酒水不少,轻搁竹筷探问:“老将军不吃酒么?”
“……”华峥还望着能多和容暮说说话,所以酒水方面就意思了过去,“酒量差,吃多了就容易起醉态。”
武将鲜少有不善饮酒的,但细数起来容暮遇到的大多如此,所以容暮也没有嘲笑华老将军的意思,晃荡着一旁的酒液,容暮也坦然:“我也不善饮酒。”
“其实这次来,陛下还让带了话。”
容暮面色不变:“陛下有何吩咐?”
“也不是朝政上的事,陛下想知阿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为人臣子,自然有诏必回。”
楚御衡若一直不下命让他回去,那他可以一直捂着耳朵不主动。
华峥瞧出容暮的意思,笑道:“其实陛下还让我带了一道口谕。”
“口谕?”
“陛下说江南冗官未平,还要阿暮你留在此处。”
手中酒盏应声而落,容暮抬眼看着对坐的老将军,目中流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陛下不催我回京?”
“不催。况且陛下已经知道了。”
一句知道了让容暮不知所措。
知道什么了?
知道他是华家之子,还是知道他这么躲着灏京就是为了保住华家?
心中有愧,自会放低姿态。
而容暮听了老将军的解释后,久久不能平静。
自己最大的弱点被楚御衡知晓了,楚御衡却没有借此拿捏他,这不像心狠手辣的楚御衡会做的事……
“可陛下就这么信任我?我余下的日子已经打算得过且过了,现在倒要感激陛下的手下留情。”
“你无需得过且过,因为你才是救了陛下之人。只不过当初陛下错把闻栗当成了救命恩人,而阿暮你也高热一场忘记了好些东西罢了。”
清冷澹然蓦然间破了个干净,容暮破天荒地喃喃自语:“这也太荒谬了……”
“可这都是事实,陛下也已经知道了,陛下心中也是有你的……”
华峥搓搓手,继续补充道:“你在江南所以不知,你走后陛下近一个月陛下都不曾上朝,先是因为起热而咯血,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后来去了一趟天牢有落下了一背的伤,陛下是要把你曾经受过的伤都一一受过!”
“陛下受过那些苦楚以后决心不做纠缠了?”
容暮不敢想还有这等好事。
华峥不出声,但这沉默已然默认容暮猜对了天子的话中之意。
容暮不想还有这等好事,轻笑冲淡了原本的沉著,容暮半掩住双眸里的清幽冷光,他再抬起头来目中只剩洒脱:“那样也好。”
方圆不能容,异道不相安,他和楚御衡本就不该走到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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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将军一直在陵岐郡住了有两个月,期间间或有灏京的书信传来,但都是楚绡宓寄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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