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啦!”二师兄道:“都是那贱种一厢情愿,你听到他刚刚说什么没有——我想跟清风说几句话,这里确实不大适合我,能不能让我走,回到娄山镇……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怎么那么大脸?他真当三白门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不成?”
“不过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另一个王兄道:“当时不是他吵着闹着要来三白门的吗?怎么才没两天就又吵着要回去了?”
他这话说完,队伍里的其他两个人表情有些不对劲。最后还是那叫小牙的黄衣少年:“……其实是大师兄硬要把他带回来的,当时大师兄一个人离开,谁也没跟着,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以为是那个凡人非要缠着大师兄,后来大师兄解释了,说是不忍他在原来的地方受苦,才把他带回三白门,但是谣言已经传开了。”
“哦?那这样看来,这家伙也没做错什么……”
二师兄发出大声的嗤笑:“什么叫没做错什么,王兄,这你就不明白了,那些凡人贱种,当然不会直白的说要跟着回来的话,但是他们稍微露出一些为难的神色,你是带还是不带,不带人就活不下去了,我看大师兄还是太单纯了,不知道这些凡人贱种心里头的那些弯弯绕绕。”
王兄又“哦”了一声:“原来如此,没想到小小的凡人,竟然还有这般的心窍。”
“什么心窍都不管用!贱种就应该待在贱种的地方,认清自己的身份。”二师兄很是不满:“王兄,你都不知道那些平日里见到我们头都不敢抬的外门弟子私下里传得那些个话,说出来就让人恶心。”
王兄还没问,黄衣少年跟着解释道:“他们说那个……娄越楼跟他的室友,说他以前跟大师兄睡一张床上,还,还抱在一起……”
王兄不敢置信:“真如此?”
“肯定是那个贱种杜撰的!”二师兄都快气死了:“那个贱种……要让他继续留在外门弟子那里,大师兄的名声都要被败坏干净了!”
“哼,我今天就教他个乖,让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这么关他个两三天,让他醒醒脑子。”
后面话,圭柏柏没有继续听下去了,他冷冷的记住那几人的模样,带着火焰朝那几人过来的方向奔去。
浦沅看他身带火焰,浑身一副老子要杀人的模样,压根不敢惹她,老老实实的闭上嘴巴,跟在他后头。
他们没走多远。
就发现被挂在树上,浑身被扒干净衣服的娄越楼。
在看到娄越楼的那一瞬间,浦沅只看到围绕圭柏柏周身的火焰猛地张大了好几分,差点把他给烧着,忙不迭的往旁边爬了几步。
圭柏柏一步一步的朝着娄越楼走去,也许是察觉到有生人靠近,被吊在树上的娄越楼猛地挣扎了几分,嘴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旁边的浦沅脸色复杂道:“他被下了咒,看不到,听不到,也说不了话。”
“那他是怎么知道我来了。”圭柏柏手一挥,火焰瞬间欢心雀跃的爬到了娄越楼的身上,绳索一下子被烧断。
浦沅道:“是风,吹过来的风告诉他,有人来了。”
娄越楼感觉自己在一片黑暗的无声的世界里不知道待了多久,直到温暖的火焰侵附于身,他被拥入到一个人的怀抱里。
第二十五章
圭柏柏把娄越楼整个抱在怀里,少年的身体冰凉得像浸了水,一直在打哆嗦。
“他在发抖。”圭柏柏把外套脱下来,包在娄越楼的身上,裹紧,但是娄越楼却仍旧在抖,抖得圭柏柏心慌,他忍不住问浦沅:“怎么办?”
浦沅也有点懵:“你问我怎么办……他这是不是着凉了?”
“对!他可能是冷!”圭柏柏这才恍然,顾不得其他,连忙伸手在娄越楼的身上搓了一会儿,才把他搓热乎了,但是娄越楼虽然没有像刚刚那样抖得那么厉害,身子仍旧止不住的轻微的发颤。
圭柏柏把他像抱小孩一样抱在怀里,伸手在他的后背上抚摸着,娄越楼一双漆黑的瞳孔无神的睁大着,手里抓住圭柏柏胸前的一点儿衣襟,牢牢的不肯放。
浦沅在旁边大开眼界:“……你这怎么跟带孩子似的。”
圭柏柏看他有些眼烦:“你别干看着,帮帮忙!”
浦沅有些傻眼:“我能帮什么……你不会要我也像你那样抱着他吧?”
“他那个咒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解开?”圭柏柏颈那块肌肤被娄越楼的脸轻轻的贴着,时不时的在哆嗦两下,他一哆嗦,圭柏柏就忍不住在他的背脊上拍了拍,想到他现在听不到看不到也说不了话,就觉得心痛。
“哦你说这个……”浦沅见多识广,忍不住卖弄知识:“这种小恶作剧,还是我们独问柳发明的咧,不过作用不大,只能捉弄一下修为低的人,人不是有五感嘛,这个就是封闭人的五感,我们独问柳有个前辈,很好奇当人听不到,看不到,又说不了话的时候,他又会想什么呢,是不是更能专注的去思考……”
圭柏柏忍无可忍:“你别废话了!”
浦沅被他凶得一个瑟缩,有点小委屈:“知道了知道了,那么凶做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其实这个咒术原本的意图是提高人的专注性,并不是用来害人的……不知道怎么被三白门的这几个小混蛋学了去……”
他一边诺诺囊囊,一边在娄越楼的眼睛,嘴巴,耳朵这几处分别点了点,然后说道:“好了。”
圭柏柏感觉到自己怀里抱着的人猛地一震,原本抓着他衣服的手更是用力的一拽,接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圭柏柏心中一软,忍不住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娄越楼只觉得原本死寂的世界突然闯进来无数的东西,那以前听不到的风,此时都变得格外的大声,除了风声,他还听到树林里的鸟鸣,听到风吹树梢哗啦啦的声音,听到蟋蟀虫鸣,还听到人脚步才在泥土上,树叶上,树枝上的声音……
原来他的世界这么的吵闹吗,吵得他脑袋疼,仍旧欢喜的去听。
黑暗的世界闯进来一大片光明,真的太亮了,那光照着他眼睛疼,忍不住流下来泪,但仍旧想用力的睁大眼睛去看。
直到一双手覆盖在他的眼睛上,没事了,抱着他的人这么对他说道。
并不是他在黑暗中待久了产生的错觉,那一片黑暗中突然诞生的火焰朝不能动弹的他袭来,迎来的却不是想象的疼痛,而是让他止不住心里发酸的温暖和怀抱。
他真的得救了。
“唔……”
听到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从怀中抱着的人口中传来,圭柏柏忍不住弯下腰,凑过耳朵去听:“什么……你刚刚说了什么……”
“……水。”娄越楼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虚弱的发出声音。
“水!”圭柏柏朝浦沅喊道。
浦沅:“你怎么什么都找我!?”他在原地团团转:“我去哪里给你弄水来?”接着他忍不住瞪大眼睛,看到圭柏柏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壶酒。
圭柏柏小心翼翼的把壶嘴对着娄越楼的嘴边:“没有水,酒,酒可以吗?”
娄越楼露出渴望的眼神,他的喉咙涌动了一下,轻声的嗯了一声。
“你往储物袋塞酒做什么?”浦沅好奇的问道。
圭柏柏没有理他,先是朝娄越楼的嘴边倒了一点点,勉勉强强的沾湿了他的嘴唇。
等他拿起壶嘴的时候,娄越楼忍不住仰起脖子去够,圭柏柏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这酒烈。”
娄越楼舔了舔湿润的嘴唇,只觉得喉咙更加干渴了:“不够……”
圭柏柏道:“我刚刚忘记了,我是会召水的,不该让你喝酒。”他刚刚一时着急,什么都忘记了,这会儿才想了起来,空手画了个聚水咒,手指尖凝结出一个馒头大的小水团。
浦沅看他要把酒收回去,有点好奇:“收回去做什么,给我也尝尝呗。”
圭柏柏照旧没理他,只细心又专注的拿水团喂娄越楼。
娄越楼仰着脖子,伸出舌尖舔舐着水团,喉咙不断的吞咽,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脖子,满足的吐出一口气:“够了。”
他往圭柏柏的怀里缩了缩,手仍旧抓住圭柏柏胸前的衣襟不放,眼睛缓缓闭上,不吵也不闹,乖巧得让人心疼。
圭柏柏晃了晃他:“别睡……”
娄越楼缓缓地睁开眼睛,先是抬起头,有些不解的模样,看了圭柏柏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好累……”
“就是累,才不能睡。”圭柏柏伸手碰了碰娄越楼的额头:“你刚刚受了凉,等会儿说不定要发烧。”
浦沅好奇的看着圭柏柏,不明白他怎么会对凡人的事这么了解。
圭柏柏问娄越楼:“你先前吃过东西没有?”
娄越楼困得眼睛半睁半闭,头一点一点的,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抓着圭柏柏衣服的手却仍旧抓得死紧,听到圭柏柏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摇了摇头。
圭柏柏继续问他:“那你现在饿不饿?”
娄越楼为了让自己清醒,用力的睁了睁眼睛,先是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不待圭柏柏继续问他,他小声道:“……饿过去了。”
圭柏柏脸色有些难看:“你上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
娄越楼想了想,缓缓道:“……昨天。”
圭柏柏声音像是憋着怒气,沉得很:“吃得什么?”
娄越楼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忍不住有些紧张,微微瑟缩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小心的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太饿了,就去山里找了些野菜,我不知道这不能吃,我以前经常吃这些……”
圭柏柏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他们没有给你吃的?”
娄越楼摇了摇头。
圭柏柏觉得自己要气炸了,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忍着没有直接放火烧了这三白门。
“他们没给你吃的,甚至连口水都不肯给你!这么多天,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伴随着他的声音,一只受惊的鸟拍打着翅膀从树枝上飞起来。
娄越楼这才发现圭柏柏生气的对象并不是他,他忍不住有些错愕,有些不解,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欢喜:“……没事的,我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你不要为这个生气啊,他们饿不着我的。
而且也不能怪他们,我这些天看着,发现这里什么都要凭实力说话,我隔壁住着的每天出去一身伤回来,也只才讨来那么几粒丸子,我天天往后山跑,这里的后山没人来找食,你是不知道那鸟长得老肥了,都快飞不动了……”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接着,他就吃到了那飞不动的鸟儿,用火烤得,又嫩又软,滑得像蛋白,才到嘴里,就滑到喉咙里去了。
他分了一只腿给那个长得特别好看,人也特别好,比他去庙里见着的菩萨还要好千倍万倍的仙人哥哥吃,仙人哥哥一点都不嫌弃,朝他笑了一下,半边天都快被照亮了,接着接过了他手中的腿,跟他一起吃了起来。
倒是一旁长得有些寒碜的粗野男人,说了句“我不吃浊食。”只是抱着一壶酒,自顾自的在那里喝。
娄越楼从第一眼看到这个人,就莫名的觉得他有些碍眼。
这会儿想着,果然碍眼,自作多情,说得好像他会分他似的。
娄越楼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又扒拉来一块肥翅膀,一会儿就把骨头剃了,只剩下肉递给了圭柏柏。
第二十六章
吃完肥鸟后,娄越楼忍不住打了个嗝儿,惹来圭柏柏的一声轻笑,这让他忍不住有些羞窘,显得格外的不好意思起来。
圭柏柏对他道:“没事,你不用在我面前不好意思。”他找来旁边的竹子切中间一节,做成竹筒,洗干净倒了水递给娄越楼。
娄越楼抱着竹筒小口小口的喝着,目光垂在竹筒内的倒影上。
他现在身上披着的还是圭柏柏的外套,里面没有穿任何衣物,那些人临走时,把他的东西全部烧干净,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而且圭柏柏的外套也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贴在身上如若无物,特别轻盈,这让他有些自惭形秽,无论是衣物,还是他这个人。
娄越楼从来很少会有自卑的情绪,他只是不甘心,但是这一刻,他真的自卑起来,就像是身上沾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极力想要遮掩,却又忍不住沮丧的情绪蔓延。
他觉得自己身上不干净。
手指上还蹭着泥土的泥泞,头发上还有粘在上面的树叶,外套下什么都没有穿,如此狼狈。
忍不住想要把自己藏得更深一点,不想让眼前人看到才好。
他怯怯的朝圭柏柏一笑,手中的竹筒喝去了大半,他说“对不起。”
圭柏柏看了他一眼,他原本是温和的,但是这会儿却又有些生气的模样,他长得那么好看,就连生气的模样都让人觉得格外的热烈,那双漂亮的眼专注的落在他不洁的身上,一点都没有移开,好像完全没有觉得他不干净:“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真正应该说对不起的明明是!”他又猛地住口,对娄越楼道:“我不是在说你,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娄越楼摇了摇头,伸手拽了拽身上的衣服,露出个好脾气的笑容,没有说话。
他很安静。
圭柏柏想,像一个已经屈服了的,被拔掉牙齿磨平指甲的野兽,那双眼睛甚至没有惊慌,只是一片已经认了命一般的死寂——可不该如此,他曾经见过的,这个少年的眼睛里燃烧着能颠覆一切的漂亮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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