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吧,把那些压迫你们的人推倒在地上,做成旗帜告诉更多人,反抗吧,到你们扬眉吐气的日子了,跟我一起反抗吧!”
小牙儿被娄越楼描述的画面给吓得久久不能言语。
他只是从娄越楼的三言两句当中,就感受到了一股摧拉枯朽般的力量,那股能鼓动所有人心的力量,哪怕是他,都从中感受到一种被鼓动,被激起的情绪,更何况那些真正受苦难的人,他们怕是不知道等待这一天多久了。
而那些人有多少,他只是稍稍想一想,就能想象得到那是一个庞大到无法计数的数字,是他不能想象的数字,第一次,他第一次认识到……原来修真界这么的小,原来修真者这么的少。
而站在金字塔之巅的人更是少到屈指可数,他以前那么向往那些金字塔之尖的人,现在却觉得他们摇摇欲坠,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模样,而一旦掉下来,一旦掉下来……
方适听完娄越楼的话,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他沮丧的,颓唐的垂下头,知道一切已经于事无补,他会成为整个方家的耻辱,会成为方云博的污点,甚至会把整个方家拉下水。
他垂在身边的手忍不住弹了一下,其实还有机会,只要他在这之前就死掉,死得面目全非,死得没人能够证实他就是方适。
他还在犹豫,然后他听到了小牙儿的声音。
“我可以加入你们。”小牙儿睁着他那双最会卖弄可怜的眼,他还是有些瑟缩,但是他不想死,他一点都不想死,不想死得不体面,不想死得没尊严。
所以他可以做任何事,无论是出卖自己,还是出卖自己的阶级,他都可以。
原本还在犹豫的方适被这句话彻底的刺痛,他第一次这么的痛恨一个人,第一次见过这般的无耻,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几乎立刻把愤怒倾泻到了小牙儿的身上:“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小牙儿被这么迎面喷了一脸的口水,面无表情的抹干净:“我当然懂!这有什么不好吗?你们这些人确实享受太久了,久到以为这个世界都是你们的,都围着你们转,该动一动了。”
方适恨不得杀了他,他几乎真的要动手了,然后被麦田手疾眼快的拦住,他拦住的时候都不敢置信,天啦,他竟然敢向这以前都不敢靠近的人动手了,虽然是拦着不让他发疯,但他也觉得自己的手开始发光了。
“你懂什么!你这是背叛!你不用说我!你拥有的还少了?这些都是谁给你的?!祁天牙!你这是在背叛你的姓氏!背叛你身上流着的鲜血!你会毁灭整个祁家!!”
麦田不得不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拉扯住方适,才能让他不一口咬到小牙儿的身上去。
老实说,他有被方适的模样吓到,但是那真正面临这一切的小牙儿却只是淡定的抹掉脸上被喷的口水,他真的有点佩服这个人了。
“那又如何。”小牙儿甚至还笑了起来:“方适,不是每一个人都跟你一样,方云博的独子,什么东西都能捧在你的跟前,我拥有的那些都是我自己亲手搏来的,祁隆有那么多的儿子,孙子,但是他只收了我,你知道我为了这么一个弟子的身份,付出了多少吗?那还是我的爷爷,身上流着跟我一样得到血脉,但那也没有防癌他脱掉我身上的衣服。”
方适冷不防听到这么一个大瓜,一下子被恶心得够呛。
小牙儿真的是豁出去了,连这种事情都敢抖出来:“你被捧得高高的,你甚至没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几个快饿死的凡人都能吓得你做噩梦,方适,你过得太舒服了,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世家大族里到底能藏多少肮脏的东西,只是让你听一听,你都能恶心得吃不下饭,倾覆祁家?我可太高兴了!”
他笑得那么开心,朝着圭柏柏他们道:“这种事情怎么能少了我呢,我巴不得它快点倒塌,最好死得越快越好,就像祁隆那个老王八,活得已经够久了!”
他朝娄越楼道:“你不是说,要拿我当旗帜吗?我愿意当!你们可以尽情的羞辱我!方适不愿意配合你们,我愿意!只要你们留我一条命!我要亲眼看到祁隆那个老王八死!”
麦田见过许多人,但是还是第一次见到小牙儿这样的人,他身上没有任何美好的词汇。
他像是一团烂泥,一团纯粹的自私,自我,只在乎自己,只想要活下去的烂泥,而表面却装得那么的光鲜亮丽,以前他很羡慕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现在他一点都不羡慕了,甚至还有点畏惧——天啦,他听到了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脏了!
就这,他们还瞧不起凡人,瞧不起娄越楼,瞧不起他呢。
怎么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性啊,我的天呢!哪怕是个畜生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吧?
他原先还觉得祁隆长老看起来和蔼,还愿意收简清风这种凡人当关门弟子,悉心教导,是个好人呢!我呸!真尼玛的恶心!
方适再多的指责话,都在小牙儿这句大瓜下败北,他气得直哆嗦,但又说不出任何阻拦他的话来。
他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小牙儿,他只以为祁隆对小牙儿的偏爱,是长辈对小辈的关照,万万没想到其中竟然涵盖着这样的内幕,他先前见到小牙儿的两面,还畏惧厌恶他,觉得他的伪装是在欺骗糊弄他。
现在又忍不住有点同情起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小牙儿也许正在经受这世上难以想象的黑暗。
而他根本不知道,他还说他要保护他,小牙儿听到他说得这些话,肯定内心里在嘲笑他的无知和不知天高地厚吧。
方适忍不住有些迷茫。
他要守护的,就是像祁隆这般的败类吗?他是不是一直都在做错的事情,在小牙儿受到这样的欺辱面前,是不是也有他在其中施加的一份呢?
娄越楼就在大家都被小牙儿这几句话震得找不到北的时候,突然朝小牙儿张嘴道:“简清风知道这件事情吗?”
卧槽!
所有人都没想到,如果小牙儿说得是真的,那么作为祁隆的徒弟,简清风很可能知道,而小牙儿不是喜欢简清风的吗?这……这太扯淡了吧?
小牙儿望向娄越楼,他想要说简清风不知道,想要替简清风正名,在他心中,大师兄是最干净的,他的人生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的人,他几乎一眼就沦陷了去,但是简清风那若即若离的态度,他无视的眼神,总让他忍不住想——他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呢,他是祁隆最看重的徒弟,祁隆什么都不会瞒他,所以他才眼里没他,才看不起他。
是不是因为这样,哪怕一个凡人,在他的眼里,都比他重要呢?
第三十五章
小牙儿脸上的表情几乎说明了一切了。
简清风如果真的明明知道这一切,那他不就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模样,然后亲眼目睹自己的同门小师弟,还是最崇拜最尊敬他的,一口一个叫着他大师兄的小师弟遭遇这种下三烂的恶心事情吗?!
在面对小师弟的时候,他就不愧疚?不难为情?他是怎么能够这么冷静,这么淡定的,继续当他那高高在上,清冷高傲的大师兄的?
是靠他的冷漠无情,自私自利吗?
亏他还有脸叫清风,这清风,到底清在何处?!
就连这被方家宠坏的,最唯我独尊,从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方适在知道小牙儿遭遇的事情,哪怕当时明明已经恨上小牙儿了,根本再不存在爱和特别关注的时候,在听到这些,也还是会忍不住为小牙儿不平,因为这是一个作为人最基础的同理心。
更别说圭柏柏这些,本是作为被小牙儿压迫的一方,哪怕明知道小牙儿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受欺压的无辜人,他也把他狰狞的一面对向比他更无辜的人,他对娄越楼做的事情不值得原谅,但这仍然不能抹去他身上承受了本不应该他承受的事情。
一码归一码。
在他对娄越楼做的事情上头,他应该被声讨,被指责,但是在他自身遭遇的这本不应该遭遇的事情上头,也应该被同情。
在这畸形的扭曲的怪圈里,压迫人的人其实也在受着另一撮人的压迫和欺凌,他们一层一层的往下,像一座金字塔,高高的,屹立着,诉说着这无数的压迫和辛酸。
这让圭柏柏不由得想到第一世,也是那简清风最威风的一世,作为三白门的首席大弟子,不过双十年纪,就能跟修真界的大能并列,所有人都忍不住发自内心的赞叹,英雄出少年。
他的容貌,他的事迹被无数人津津乐道。
有人赞他清风朗月,君子无双,此时再想到这句评价,他就忍不住想笑,嘲讽的笑。
什么清风朗月,说得多好听,真是不觉得惭愧!
这么一个自私自利,冷漠无情,能漠视着自己同门师弟被自己的师父欺凌,连一个人最基本的同理心都没有的家伙,竟然也能走在人前头,走在人上头,他就不觉得阳光刺眼吗?就不觉得脚下的路膈应得慌吗?
对啊,他怎么忘了,自私冷漠,冷血无情,这四个字不就是修真界最为推崇的吗?
摒弃人的七情六欲,漠视着芸芸众生,修得仙,不就是修得这个狗屁道理吗?
简清风跟这个修真界,可真是绝配!怪不得他会被推崇至极!那些死去的神仙,怕是都要笑醒了吧!
圭柏柏冷冷的笑着,他的眼里藏着更深的冷意,乍一看,觉得寒,但是再往下看,却又觉得其中像是燃烧着什么,只是被压抑到极致,只能感觉到无尽的寒意,像是冰川般的无边之寒。
要说三白门里,最崇拜简清风的,那就是这些外门弟子了,因为简清风的出身,而又因为他的强大无匹,就连麦田都对简清风有着厚厚的滤镜,而这一刻,滤镜碎了。
碎得彻彻底底,让他忍不住想要抱紧自己——内门太可怕了,内门弟子也都太可怕了!还好他这些年一直是外门,顶多被外门的几个有势力的弟子欺负欺负,还不会到小牙儿那种程度……
谁没被简清风有滤镜呢,毕竟他满足人内心所有一切对强大的向往,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简清风,他们也想像他那样强大,那样的无匹,那样的威风。
他们没能成为那样的人,所以他们崇拜那样的人。
这本没有错,任何人崇拜和向往比自己强大的人,崇拜那些能做到自己做不到事情的人,这没有错,甚至,这本身其实是一种美好的,一种向上的精神。
唯一的错就是简清风他不配。
他不配当那个人,当那个被人崇拜,被人向往的人!后来……圭柏柏其实已经很少回忆起那曾经发生的一幕了。自从那娄越楼化作的火焰,在他面前烧死了简清风后,他的所有畏惧,所有的恐惧都在那一刻终结了,他甚至感受到曾经一直在他身边不安的,来自他师弟妹,来自他整个扶山派惨死的英魂。
在那一刻终于平复了心中的仇恨,得到了真正的安宁。
这些伴随他许久,也折磨他许久的英魂,在那一刻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公道,真正的瞑目了。
而在这里,简清风还做着他的大师兄,有无数的人尊崇着他,崇拜着他,这些人永远都不会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他们最尊崇的大师兄会揭开他一直戴着的高高在上的面具,他从天上落下来,挥剑指向他们所有人。
无数的,不甘心的灵魂遭受着这一切,死不得瞑目。这里面有他,也有一旁正在搓着手臂的麦田,更有那不要尊严也要活着的小牙儿。
他们都会死得那般的轻易,比一根羽毛重不了多少,无论先前是如何挣扎的活着,是笑着,是怒着,到最后都死得那般的可笑和没有尊严。
那是多么可悲,多么惨烈的一幕啊,哪怕圭柏柏已经走出来了,但再回想,仍旧止不住的冒出鸡皮疙瘩,像是来自秋后结霜的寒意顺着皮肤往上爬。
这最会装模作样的简清风,恰是这三白门里最大的鬼!
而那时候……那时候……娄越楼又在哪里呢?
圭柏柏忍不住恍惚了一瞬,是啊,娄越楼已经死去了……就在这三白楼无助的死去了,是不是恰恰因为证实了娄越楼的死亡,简清风才迫不及待的揭开脸上戴着的面具?
才制造那场惨无人道的杀戮,让无数的人死在他的剑下?他本是那借着天道怜悯,偷生苟活的神仙,他对这个世界抱有最大的恶意和仇恨……他是复仇的恶鬼,他势必要抱着世界共沉沦。
圭柏柏忍不住朝着娄越楼伸出手去,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他才感觉到自己又活了过来,在他面前的娄越楼看起来多么的脆弱啊,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而偏偏是这看起来最脆弱的娄越楼,恰是人类横在这污浊世道里妖魔鬼怪前的一道最坚挺的防线。
但是他却在那一世死了。
死得那般默默无闻,没有一个人朝他伸出手去,他该多么绝望,又该多么无助,他后面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掀起那无边的滔天火海?
圭柏柏不敢想,只是稍稍一想,就感觉胸前一阵闷痛,他忍不住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娄越楼的手。
娄越楼忍不住朝他望了过来。
圭柏柏说了声:“没事。”说出口才觉得自己的声音嘶哑到难听的地步,无论怎么都和没事挨不上边。
他随口找了个理由:“我是怕你觉得难过,相信了这么一个人。”
娄越楼的目光落在圭柏柏牵着的手上,圭柏柏就又说了一句:“我只是想安慰你。”虽然他脸色难看的更像是那个要被安慰的人。
旁边真正需要安慰的麦田忍不住有些微微的侧目,大家都在震惊祁隆的虚伪,简清风的两面,小牙儿的悲惨,还有这内门的混乱不堪,怎么你两个最生猛的,看上去最不需要安慰的,还互相抱上了,安慰起来了呢?
麦田觉得有点怪,但一时偏偏又说不出哪里怪,他的目光在圭柏柏握住娄越楼的手上停顿了那么一会儿,又像是被刺到似的,忍不住侧过头去。
真是奇怪啊,他在心里头感叹。
娄越楼并没有揭穿圭柏柏那一戳即碎的借口,他朝圭柏柏一笑,甚至还整个身子才圭柏柏身上歪了歪,一副真的很难过,很不敢置信的模样:“……是啊,我好难过,你多安慰一下我。”
这样旁边绿茶满级的小牙儿看着他拙劣不堪的演技,忍不住有些牙疼,在这些人里,最应该被安慰的人是他才对吧?
他狠狠的瞪了娄越楼一眼,然后扭过头去,触及到一旁方适复杂的眼神,他从这眼神里察觉到什么,忍不住朝方适露出了个甜美的笑容。
刚刚还同情愧疚的望着他的方适立刻像是被吓到似的,忙不迭的把头扭开了。
这让小牙儿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下意识的磨了磨牙,最后用着一股幽怨的声音,幽幽道:“二师兄……你也嫌我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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