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柏柏:“…………”
娄越:“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知道,你没有必要迁就我,我会待在边境,你也可以在京城做你的国师,你没必要感到难为,我不会来京城打扰你。”
“打扰个屁!”圭柏柏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别跟我在这装可怜博同情,我说让你滚了吗你就想跟我两不相见?到底是我狠心,还是你狠心?!”
娄越:“……我不是……”他这会儿简直有口难辩,还有点因为没料到圭柏柏这个反应,有点被骂懵了。
“老子好不容易找到你,想让老子这么容易放手,没门!”圭柏柏狠狠的道:“跟老子回去,容不得你说话的份。”
娄越张开嘴又闭上,最后只能安安静静的当个鹌鹑。
圭柏柏又不得劲:“怎么又不说话?刚刚没人拦着你,不是叭叭说得可起劲了吗?现在我没让你闭嘴,你在这跟我装什么死?”
娄越弱气道:“我怕你听到我的声音,会觉得心烦。”
圭柏柏“呵”了一声:“算你又自知之明。”接着他又道:“但是我现在相比较心烦,更想骂人。”
娄越乖乖的“哦”了一声,躺平任骂:“那你骂吧……”
“你不说话,我一个人骂给谁听?”圭柏柏冷着声道。
娄越默了默,他这会儿已经全方位躺平了,圭柏柏的态度完全出乎他意料,说拒绝,但又没完全拒绝——反正千错万错,最终都是他的错。
圭柏柏想骂,他完全能够理解,比他想象的要好那么些,不,是好太多了。
就是大起大落之下,人有点累。
“我听。”他说。
“闭嘴。”圭柏柏又道。
娄越“哦”了一声,眼里忍不住藏着笑意。
柏柏,你心这么软,是会别人欺负的。
圭柏柏看他这么乖了,又觉得不得劲,有种一拳头砸在棉花里,他要一直这么乖,他就不说什么了,刚刚也不知谁胆大妄为的在他耳边说那些不三不四的话。
现在又老实得像是啥也没做一样。
圭柏柏嘴巴抿了抿,有些生气,又有些其他的说不出来的情绪。
按道理,终于找到了娄越楼,也找到了元宝,他是高兴的。
可是现在,他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绪,说是高兴吧,又说不上,说是讨厌吧,不至于,就很……很郁闷。
不上不下的感觉。
圭柏柏阴着脸回到国师府,娄越第一次来国师府,以他的计划,是至少要再筹备一年,才有机会能跟国师府搭上线。
那时候他可能会戴着□□,被人带引着,拜见国师。
因为戴着□□,因为是个假身份,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的表露自我,表露内心里一直按压的情绪,他可以用自己真实的情绪去看国师。
他甚至还可以真实的把自己的那些仰慕全都诉之于口,说与国师听,而国师只会以为他是跟其他人一般无二的仰慕,也许还会淡淡的朝他笑,说心领了。
因为听说国师对平民非常礼遇,相反,对那些达官贵人则没什么好脸色。
所以虽然是他臆想的,但也是大概率会发生的。
哪怕那句回应可能没有其他的意思,但是已经是他能得到的最大的肯定,只有这一句,他就觉得死而无憾了,哪怕一辈子待在边境,不以真面目与其相见,都值得那种。
结果——
在他还在计划的时候,柏柏就来了。
他一时控制不住,把所有一切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他躺平了,只等着圭柏柏宣布死刑,然而圭柏柏的态度模糊不定,死刑变成了死缓——他好像还能再续一口气?
娄越觉得自己很好,从没有这么好的好,他做梦都没有梦过这样的景象。
圭柏柏亲自拽着他回国师府,圭柏柏眼里对他并不是全无情谊,他在对他心软。
娄越只是想到这点,就半边身子都酥了。
有人打着呵欠,显然刚从床上爬起来,一边问圭柏柏:“国师,现在要用食吗?”然后目光落在娄越的身上,微微顿了顿:“这是?”
圭柏柏没好气道:“被别人养歪的小崽,我带回来看能不能掰过来。”
娄越收回打量的目光,表情认真的说:“不能的。”
“你闭嘴!”圭柏柏怒气冲冲的道。
“哦。”娄越乖乖的闭上嘴。
要是换边境军的人过来看到他们的少将军这么老实的模样,肯定会一边揉眼睛,一边怀疑人生,这老实乖巧的样子,是能把他们的大将军气得仪态尽失的少将军?
是那个在自己军队说一不二的少年魔王?
圭柏柏:“……”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对人道:“没事,你不用管他。”他顿了顿:“上点肉和汤,在来点馍馍。”
“好的。”这人转身下去了。
娄越看了会儿那人的背影:“这是国师府的奴仆?”
“不是,”圭柏柏道,他转身对娄越解释:“他是国师府收留的人,在国师府安身立命而已,我给他工钱,他替我做事,不是我的奴。”
“怪不得。”娄越摸了摸下巴,迎着圭柏柏疑惑的目光,才说下一句:“怪不得这人连礼都不朝国师大人行,我还想国师府的奴仆这么没有礼数的吗?”
圭柏柏冷着脸:“什么礼数,这些繁文礼节,不过是欺压平民的工具,我不毁了它就算了,还想要我遵守?”
“自然不用。”娄越笑了起来:“国师大人胸有山河,这些被无用之人拿来充身份的,自然不被国师看在眼里。”
圭柏柏听得不舒服,忍不住道:“好好说话。”
娄越道:“我替你毁了它!”
圭柏柏:“……”他揉了揉眉心:“用不着你,我自有安排,不用你瞎掺合。”
娄越点头道:“好,我听柏柏的。”
圭柏柏这会儿觉得他有点碍眼了。
他看了一眼,觉得烦,转移目光,又觉得莫名其妙,他躲什么,这还是他的国师府,刚动起把人撵到一旁的念头。
忽然又想起自己是为什么烦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圭柏柏打量着娄越。
娄越:“什么想法?你说礼节?”
圭柏柏轻声“嗯”了一声,端起桌边的茶壶倒了杯茶给娄越递了过去:“说说。”
“我刚刚说了,那些动不动就拿礼来说事的,都是些废物,因为没什么能力,所以只能拿这些东西来逼迫别人对他尊敬,但这种尊敬,哪怕有的人向这礼跪下磕头了,但是他磕头的,真的是这个人吗?还是屈从于人下不得不低头呢?”
圭柏柏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是强迫。”
“你说得是。”娄越点头:“我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动不动就把身份挂在嘴边,礼节挂在口上的老头子,礼其实是个好词,但是被这些人给毁了。礼应该是发自内心的,而不应该成为强者手中压迫他人的工具。”
圭柏柏在心里叹息一声。
他真的,就是娄越楼。
无论换了怎样的身份,哪怕性格都因此大变,但是看待问题的看法,对这世界的观测,从未有任何改变,每次都能说在他的心坎上。
“所以,我想毁了它。”圭柏柏道。
娄越道:“那你首先得颠覆目前的一切才行,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你登上那个位置,你就有条件去更改现有的一切。”
圭柏柏皱着眉头:“你觉得这样,真的有改变吗?”
娄越眼睛灿灿生辉:“那你想要改变的,太多了,你有想法了吗?”
圭柏柏摇头:“还没有。”
接着他自己一个人陷入沉思当中。
娄越也没打扰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把这杯冷茶喝完,完后端起案头上放着的一本书欣赏起来,等端起来,才发现那并不是一本杂志,而是一本写满随笔的笔记。
更直观一点,像是一本日记,上面清晰的记载着某月某日,发生了某件事,有感而发,记于此处。
是圭柏柏的日记,娄越兴致勃勃的读起来。这一幕要是让娄将军看到了,他可能要留下眼泪,鬼知道能让娄越读几本书,认几个字,耗费了他多少精力,就这,三天两头,这小子还能给他气跑先生。
娄越可是亲口跟他说,让他读书,不如要了他的命。
现在这人自己端了本别人写的日记,看得不知道多起劲。
这时候,厨房把餐食送上来,圭柏柏惊醒过来,看到娄越身子晃了一下,接着目不转睛的看着桌面发呆,他刚刚好像看见他捧了个什么东西?
莫不成是眼花。
圭柏柏没想到自己不过跟娄越聊了几句,一直堵塞自己脑袋的思绪突然就通透了,刚刚畅享了好几点,越想越觉得有可成的机会。
这会儿忍不住有点兴奋,他已经很少能跟人聊几句了,这里的人大多都无法去理解他的话,更别说接过他的话,甚至有的还劝他不要去想这些。
那种悲观的态度真的让人很扫兴,后来他就很少去跟人说这些。
只有娄越楼。
为什么,他就偏偏对他有那样的想法呢?做朋友,做知己不好吗?还有谁比他更能懂他的心思,没有娄越楼,他真的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圭柏柏又可惜又失落,他这会儿稍稍看娄越顺眼了,给他介绍牛肉汤:“这个馍馍是山西那边,你可以把肉沾汤,再用膜夹着吃。”
他介绍完吃饭,自己做了个样子,娄越学着他的样子吃了起来。
圭柏柏这会儿很有谈性,他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相反,饭点,有汤菜咗着,更是加深了他的谈性:“其实这酱牛肉,咽酒也香,你在边境,戊己那边天气严寒,烈酒暖身,应该没少喝酒。”
娄越笑了起来:“有许多人想劝我喝酒,但喝酒会误事,我从来不喝,也不让我手下的兵喝,否则带着一帮子醉兵,连命令都听不清,怎么打仗。”
娄越用送上来的小刀切着牛肉:“我是带头的,要我都没做好表率,那我手下的那些不是要疯,一开始先是喝酒,再接着就是嫖女人或者男人,再来寻机滋事,打架,闹营,一步一步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人的底线就这么一步步退,退到无可退的地步。”
圭柏柏有些好奇:“那你手下的兵没意见?你对他们这么苛刻。”
“挂在他们胸上的军功奖章,就是我给他们最好的奖赏,有什么意见?当兵难道是为了来喝酒,玩女人,打架的吗?”娄越扬着眉毛,露出个不屑的笑容:“如果是为了这个的,那还来当什么兵,在家里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既然是为了来杀敌,来争功,来为自己,为家族争一条出路,那就应该好好的遵守我的规矩,我会让他们每个人都至少带上一条军功,而不是赤条条的回去,丢不起那人。”
圭柏柏这会儿就是个杠精:“那要是你失言了呢,你没能达成你给他们的承诺,你还对他们那么苛刻,他们不会有小情绪的?”
娄越倒没有觉得烦,虽然换任何一个人问这种问题,都别想在他面前讨到好,但是圭柏柏是不一样的,别说圭柏柏只是问个问题,就是圭柏柏在他头上撒尿,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要是他们一丝不苟的遵从我的军令,我还带他们打了败仗,那就是我自己能力不足了。”
“是我不配当这个将军,我自会惩罚自己,不需要他们来说。”
圭柏柏却说:“你也别这样说,这世上不可抗力的因素太多了,也许你什么都考虑到了,但是命运偏偏就不站在你这边,不过这样的情况,谁也没办法,大家都尽力了,也不会怪你就是了。”
他自己想通了,喝了一口汤,满足的叹了一口气:“我见到你之前,想过很多,一直很好奇你能打胜战的方法是什么,能不能在部队里推广出去。”
娄越笑道:“其实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但是你知道,不说我,其实部队里很多将军并不配待在那个位置上,他们想用我的办法,难。”
圭柏柏对这一块确实知道的少,不如娄越精通,请教道:“那他们是用什么管兵。”
“靠人情,靠小利,就像你说的,给手下的兵酒,给他们女人,给他们好处这些。”娄越讥讽道:“这样那些人就会站在他们的身边,但是要靠这种人打仗,难,打自己人,倒是容易。”
圭柏柏忍不住皱起眉头:“这种人怎么能当将军。”
娄越道:“我说他们不配,但是有的人觉得他们配,甚至好多人都觉得他们配,然后这些人就当了将军,跟他们的能力并不想干。”
圭柏柏有些不解:“那么那些人到底是怎么觉得他们配的,不看能力看什么?”
娄越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不理解,觉得他们好奇怪,我一开始也是这样,后来我理解了之后,发现他们其实是有一条生存之道的。”
“这就要从当今的局势说起,目前南夏其实是没有什么打仗的念头的,一来皇帝不管事,太后掌权,王太后这个人,比较守成,只关心自己屁股上的位置稳不稳,能不能多享受几天仰望众人的日子,这种想法对于她来说,没错,毕竟以她局限的个人眼界,能坐稳自己的位置,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不能说她不行,相反,在她,还有她背后的势力看来,她很行。”
“包括许多新科进士,不乏朝她投诚的人,就能看出,大部分人还是对她很看好的。”
“可是作为一个,掌握整个南夏的人来说,只是坐稳自己的位置,不够,远远不够。王太后只看到多大的地方呢?就一个皇宫,也许在加上几个皇宫周边的家族,这些,是她能看到的全部,而后面的,她看不到整个南夏,更不知道南夏这两个字代表多大一片土地,上面到底生活着多少个百姓,她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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