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这里。
他终于想起来了。
这里是当初那只人鱼死去的时候把太宰治送回来的港口。
太宰治的目光很难让人对视,因为你不知道他在从你身上找寻着什么,也不知道他的眼里在思索着什么。站在他面前的人都会有一种被看透的错觉。
在僵持和沉默之中,太宰治忽然开口了。
“——”
——你觉得,今天的海洋好看吗?
奇怪的宛如歌谣一般的语调自他的喉嗓滚出,他却清清淡淡的仿若最正常不过的谈话一般,那声音的尾调微微扬起,就像是哼着一句歌一般。
风间羽的精神一直没怎么放下去过,在对方开口的时候反射性就回话了。
“我觉得很好……”
在最后一个字还没彻底出口的时候,风间羽忽然顿住了,猛然的卡壳将这一切收在喉间连同他的思绪一起愣住,但是那些放出去的东西却已经被彻底的接收了下来。
刚刚那是……
人鱼的语言。
是最初离开的时候那条人鱼所歌唱祝福的古老的语言,向海洋宣誓,向海洋索求祝福赠与给太宰治的时候所说的话。
海洋依旧安稳着荡漾着层层的波澜,但是太宰治心中的那片海却动荡着。他笑着扭回了自己的头来,已经开始有些黯淡的天色压过了他眼里仅存的光。
太宰治凑的很近,呼吸间洒落的气息暖暖的落在风间羽的脖颈边上,隐隐约约往上移动着落在耳畔,痒痒的却让人不敢乱动。
“你听懂了。”他说,“北条先生,可以告诉我一下为什么你会听得懂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生物能听懂的语言呢?”
“而且据我所知,这种生物仅存于世的数量是——零。”
……
继国缘一选择在这里定居,附近的杀鬼任务也都交由在了他的手里。踩着月色归家的他尚且还在想着第二天如何见上自己的邻居一面的时候,看见的却是在去往旅馆的路上那个男人和自己的邻居。
他穿着一身米色的长风衣,身上还缠绕着白色的绷带。继国缘一是熟悉他的,那是武装侦探社的人,也算是很有名的存在。
但是让他皱着眉的是,那个人正守在墙前,伸出的手横在了风间羽的身边将他牢牢的桎梏住。
他本想过去把风间羽拉出来,但是理智却告诉他止步。因为他现在并没有资格去管对方的事情,而且风间羽看起来……并没有带上十足的厌恶的感觉。
风间羽的确不是厌恶,他是头疼得恨不得回到过去把自己的嘴给缝起来。
人鱼的语言是相当于刻进他灵魂中的东西,因为海神之子的神性还残存着部分在他的灵魂中。太宰治的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在他耳里就自动转换了过来。
他一瞬间就意识到根本瞒不住了,但是还是硬着头皮回答着对方:“你查询过我的信息就应该知道,我外出旅游过很久。在某一个信仰海神的地方学到过这种语言。”
他正视着对方的眼睛:“世界很大,不是只有横滨。世界上远有超出你想象的很多事情。”
太宰治这次没有选择否定和拆穿他,而是耸耸肩收回了自己略带侵略性的目光。
他们之后气氛就显得很有些尴尬了,太宰治还想着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吃过亏进过圈套的风间羽采取了消极应对态度,慎重思考每一句话后才做出回复。
在即将到达旅馆的时候,风间羽朝着太宰治点了点头示意他送到这里就好,他并不想暴露住处。
太宰治也非常顺从的停下了脚步,只是在即将分别的时候压着声问:“世界的确很大,我也想了解一下。北条先生介意教教我那种奇怪的语言吗?”
他比风间羽高了不少,此时正低下头来弯了点身子眼眸相对的看着对方,伸出的手捞着想要快点跑走的风间羽抓了回来靠在墙上,双手压在他的身边:“毕竟我只学了几句,但还是很喜欢这种语言的。”
风间羽抿着嘴,视线所见的离开的路都被彻底的封死了:“我并不熟悉这种语言,不太适合做你的老师。”
“没关系。”太宰治说,“我觉得北条老师非常的适合。也不需要你跑太远,我来书咖找你就好。”
书咖。
工作地点泄露了都给对方堵死了,更别提住所了。风间羽想,还好他提前搬了家,给自己上了个锁。
书咖的生活他还挺喜欢的,暂时没有辞去的打算。他也不可能为了躲闪而违背自己生活的初衷。毕竟那样子活得太累。
他是打算不在横滨待着的,但是横滨是世界融合的重心,所以风间羽得在这里看着点。因为追杀者们来的第一步肯定是在横滨出现。
而风间羽还肩负着要解决掉他们的任务。
风间羽最终在思索间准备开口应声做出答复的时候,在他视线所见的地方却伸来了一只手握上了他的手臂,从那个桎梏的怀中将他拉了出来撞进了另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方炙热的掌心压在他的脑袋上安抚着,火焰般的眸子却转了过来落在太宰治的伸手。
继国缘一最终还是忍不住走了过来,审视的目光在太宰治的身上生根:“你是谁?”
太宰治在对方即将拽着风间羽的时候,这一次没有选择退让,他伸手拽住了风间羽的另一只手牢牢的握着没有松开,以至于让风间羽只有一半的身子被护在了继国缘一的怀里。
太宰治眯着眼:“我是他的学生。”
将来时的那种。
他又反问:“你又是谁?”
继国缘一:“我是他的邻居。”
现在时的那种。
风间羽:……
然而没有邻居和学生会做这种事情吧?
第92章
在两边的人似乎都没有松手的打算, 他们又的确比风间羽高上不少。而此时此刻的风间羽更是脑袋被摁在了继国缘一的怀里看不见上方发生了什么,也正因此错过了继国缘一和太宰治之间眼神的交锋。
两个人都没有退让的打算,抓着风间羽的动作不仅重,也带上了几分拉扯的意味。
而最终把风间羽解救出来的还是他自己。
他转动着被太宰治拉住的手腕以另一种不可抗拒的姿态一点点的从太宰治握紧的掌心中抽出, 在太宰治收回了对视继国缘一的目光转而落到他的动作上的时候也没有停止。
而太宰治显然很出乎意料的没有继续阻拦。
他只是垂着眼看着那只手从他的掌心挣脱开去, 留下的最后只有些许沾染上了寒夜的凉意。
太宰治是个胆小鬼, 很奇怪的胆小鬼。
他可以在其他人面前抓住风间羽,但是他无法在风间羽选择自己离开的时候动起来去抓住他。这也是之前在中原中也身边看见太宰治的时候他所做的事情, 并不是风间羽给了他选择帮他做了选择才让他离开。
而是太宰治清楚的知道着给出选择的答案就是——风间羽没有选择他。
好吧好吧。心里这么想着, 乱七八糟的搅合得自己都乱糟糟的太宰治选择了缩回了路灯照耀不到的阴影之下,微微耸了耸肩, 这次就还是放过你吧。
然而说实话,风间羽谁都没有选择。因为他从太宰治那里抽回来的手借助着撑在了继国缘一的怀中,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从继国缘一抱紧了的双手中挣脱开来, 还有闲心理了理自己有些乱糟糟的碎发。
继国缘一没有太大的错愕, 只是乖巧的收回了手安安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锐利的眼带着戒备防备的姿态仍旧落在太宰治的身上。
风间羽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的双手贴合着自己身体的两侧, 借以这种办法来舒缓一下被抓去的时候体会到的两人掌心中过分炙热的体温。
他看了看太宰治,又瞧了瞧继国缘一,才做出了决定:“这周六,书咖我下午可以休息。”
这句话显然是对着太宰治说的, 当然并不是为了去当所谓的老师。而是准备和太宰治谈论一些他所猜测的事情。
而后,他拍了拍继国缘一的肩膀:“走吧,顺路,一起回家。”
风间羽顺毛的能力十分流畅,太宰治黯淡些许的模样也被准许靠近这个答案给重新激活了起来, 而继国缘一显然被“一起回家”这个词给哄得收回了獠牙。
于是太宰治挑着眉不轻不淡的看了眼继国缘一,才转悠着双手插进口袋里转身离去。留下的继国缘一则是安静而又乖巧的跟在了风间羽的身后。
回旅馆的路不算很长,但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不然风间羽也不会在这里选择和太宰治分别。
而此时此刻跟在风间羽身后的继国缘一显然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并没有选择开口,而是仅仅安安静静的跟在他的身边就觉得满足了。
就和数年前那些过去的岁月一样。不过这次阻拦在他们中间的不再是生死之间的距离。
继国缘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行动,甚至他都不知道当初那份酝酿在心中的火焰是什么。活了这么久的日子显然带给他的还有心境上越发的平静,很多人都说他越发的像是一个神了。
他的神性已经强烈到了过分的程度,再加上不再被岁月所束缚的人生,鬼杀队的人显然已经把他认可为真真正正的“神明”。
但是他终究还是人,七情六欲缠身,执念挂在心间。
继国缘一对自己的那只黑角痛恨又诡异的仍旧保存着它的存在,只是自己没有选择暴露而已。
他留下那个鬼的象征只是因为一件事情——风间羽曾经亲吻过那只黑角。
继国严胜曾经在很久后的日子中想过风间羽若是还活着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显然,最起码的故事就是继国缘一还是会被捧上神坛,但是他的骨子里一定还是当初陪伴在风间羽身边的那个孩子。
风间羽低头数着步子一点点往前走着,偶尔还要抬头看看天色的星星。
他曾经给过继国缘一超出常理之外的东西,例如吻。
醉酒之后的那个吻显然来的很突然,但是谁都没有过抗拒,它就仿佛如同梦中一般柔软而又清淡,在梦醒后落进了如今的现实之中,碎得彻彻底底。
往日长发的时候,如瀑的黑发披散而下落在继国缘一的手中总会被他把玩着,继国缘一耶喜欢把玩着。小时候最开始熟悉之后就连睡觉都喜欢抱着风间羽一撮小小的黑发一起睡觉,仿佛拿能够让他安心一般。
但是时间在走,他们在变。
在最后一个过弯就将踏入那扇门之前,风间羽停下了脚步,他转着头看着继国缘一,自己却是靠在了墙壁上。
继国缘一原本也是一直低着头往前走的,但是看见前面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停了下来才跟着一起顿住,落在了对方的身后,安安静静的站在他周身两步之外。
他的直觉告诉他,风间羽解下来要开口的东西显然不是什么可以被轻易的忽略的东西。
而的确,神之子的猜测很少会出错过。
风间羽的目光从漫天的星光和月亮上收了回来,仿佛是因为看了太久的缘故,星星都被装在了他的眼里,闪闪发亮的比天上的星河还要漂亮。
继国缘一越发的觉得他和自己的风间羽很像了。
可他不敢去确定,因为他害怕失望。
这么多年来鬼舞辻无惨一直逃避着他的追杀,也因为青色彼岸花在他和继国严胜的手上也想过无数的办法对他们下手。
其中就有假冒的风间羽来过。
继国缘一知道对方是假的,但是残存着那份温暖仍旧让他在自己身边留下了不少的时日。
直到——在拥抱之时对方张开了那张嘴,露出的尖锐獠牙直直的抵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带着人类体温的温暖的脖颈是最脆弱的地方,而恶鬼冰冷的獠牙正压在上面。
恶鬼笑着嘲讽着几欲咬下去终结掉这位神明,带来他的陨落。
但是从身前直直贯穿心口的日轮刀烫得吓人,痛苦和绝望的刺痛,还有再度袭来的死亡的感觉让恶鬼近乎是咆哮哀嚎出声。
他失去力气想要从继国缘一的怀里倒下,但是却被继国缘一抓住了下颚拢进自己的怀中深深的看着那张脸。
谁也不可能复制出那个人的。继国缘一想,和他记忆中的人不一样,起码他的笑不会是这样的,他的眼里也总是带着如同烈阳一般的暖。
那是一个抛弃了自我的鬼永远不可能拥有的。妄想用鬼来扮演风间羽注定是失败的结果,因为那种生活在肮胀黑夜中苟且偷生的东西怎么可能能够比肩烈阳?
继国缘一凭什么会去认错他们?
而如今,那个有着这样相似的面容的,还有着一双灿若烈阳的眼的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张他曾亲吻过,带着年少最初的悸动的双唇张合间说出话来:“继国缘一,我并不是很喜欢你看我的眼神。”
继国缘一恍惚间还没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在长久的停顿中才回过神来:“……什么?”
风间羽看他看的很认真,说出的话也很认真:“你的确总是看着我的,但是你的眼里装着的……却是另一个人。”
他问的太直接了,直直而来的球撞进继国缘一的怀里让他一愣,他甚至都在想自己有那么的明显吗?
“……抱歉。”
风间羽也不知道是继国缘一这孩子在他面前才这么好欺负,还是这么多年本来就这么好欺负。他最终吞下了肚子里较为严厉过分的话来换成了相对柔和一些的。
“不用说抱歉,但是我相信那位故人也不希望你会把别人看作他的吧?”
“……”
继国缘一暗了暗眸子:“他是独一无二的。”
他话虽然这么说,目光暗暗的却也是一直都落在风间羽的身上。
继国缘一斟酌着话语,比风间羽更加直白的球被他踹了回去:“但我觉得,你就是他。”
风间羽:……
风间羽:…………
你可真会说话。
风间羽:“我只活了二十多年而已,不可能是你的故人。”
……
或许是被太宰治整的晚上脑子不太清白,风间羽这句话一出口就知道糟了,他再一次恨不得捂着脑袋回到之前给自己一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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