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说的胡话哪能当真呢,否则佛安寺的香炉早就登基几百次了。
赵无忧知道后哼哼两声,一副反派嘴脸,阴森森的说:“算他聪明。”
老实和尚慧敏如今很是不待见赵无忧,说:“师弟托我给你带话,他说此举都亏皇兄平日教导,就算不要脸皮,也不能让人白白杀了,赵瑢拜谢皇兄训诫之惠。”
赵无忧呸了声,冷笑:“与我何干。”
54.
慧敏最近很忙,他被赵无忧指派出去干各种差事,大多数是盯梢暗访,翻墙入室的下三流。
老实和尚很不高兴,奈何师弟和素素,都对此没有异议,老实和尚只好继续干。
但离开了慧敏,赵无忧身边就没了人,小皇弟担心十一哥安危,但赵无忧却毫不在意,一副生死看淡的样子。
小皇弟知道赵无忧不是什么好人。
十一哥没有亲手杀过人,但死在他手下的人从来都不少,党争是一局棋,会有被吞掉的棋子,会有被放弃的筹码,最后一定会分出输赢。
十一哥说,赢的人赢一切,输的人输所有。
他的兄弟们虽然是草包,但他们背后的世族,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十一哥知道很多东西,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权富贵险中求。当下的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哪里是几句话就能厘清的。
赵无忧不知道小皇弟脑袋里的弯弯绕绕,从佛安寺回来的路上被人刺杀,两个力士和刺客一个照面就丢了性命,赵无忧蹲在地上,抱着头,厉声道:“还不出来!”
赵无忧喊了声没有动静,他加重语气:“你主子让你盯着我,我死了,你要盯着谁?”
话音刚落,几个刺客突兀的倒下。
赵无忧和那个突然出现,穿着一身黑的男人对视片刻,男人回收了尸体上的飞刀,便又消失了。
55.
大皇子找过赵无忧麻烦,他还惦记着之前被赵无忧“陷害”,遭到皇帝训斥的事。
但奈何赵无忧滑不溜手,任打任罚,还一副随时都要升天的废柴样子。
赵十一是个卑怜的,没什么用的奴婢角色。
这样的人衬托得大皇子无比伟岸,因此决定最后再杀他,赵无忧在纷乱的局势里,安然的苟着,把自己准备好的棋子一颗颗放到该放的地方。
他有三把刀,一把威逼利诱,一把我为你好,一把你全家都在我手里。
边关有一个重生而来的中郎将,朝廷有他赵无忧,在老皇帝迟迟不肯归天的局面下,诡异的维持着一个平衡。
56.
赵无忧是不信算无遗策之说的,往往越简单,越直接的手段,变数最少,能取得最好的效果。
他在书房坐了很久,把皇帝死之后可能发生的事都推演了一遍,然后把那些纸,一张张的烧掉。
火光跳跃。
屋外下起了滴滴答答的雨,夹杂着细小的雪粒子。
屋子里还是很冷,马上要到滴水成冰的季节,又一个许多人难以熬过去的寒冬。
赵无忧闭上眼睛,短暂的歇息之后,他起身推开窗。天边泛起微光,深秋时节,窗外早已没有什么花在开,蕖兰王府静悄悄的,只有泊涛在生碳火的声音。
赵无忧背着双手,目光从天幕落在高墙碧瓦。
57.
立冬那天。
老皇帝终于死了。
大皇子和六皇子同时发动兵变,整个盛都陷入一片血色。
赵无忧和小皇弟悄悄离开了盛都,自南方官道一路向北,沿途多见荒村野冢,十里惨无人烟,耕田弃置,流民四散,野物出山林,猛兽踞过道。小皇弟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恐惧。
小皇弟面色凝重:“非是战乱,然颠沛流离者,食不果腹者,冻死饿死者,却比战乱更甚。”
京城的乱象,终是影响到了雍朝根基。
素素说:“这叫逃冬,活不下去人才会逃。”
她的的眼神有些哀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回头问赵无忧:“你会当皇帝吗?”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问,或许是想问便问了,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样的话。
小皇弟手一抖,差点摔了茶盏。
一直有些冷漠,甚至讥讽他们伤怀赵十一换了个姿势坐着,他仍是不大健康的样子,好像睡着了没听见。
素素没再问,她看上去很冷静,也很哀伤,那种哀伤像她的人一样,没有任何分量,她说的话也从来不会有任何人听。
她望着外面,忽然听到赵无忧说。
“素素姑娘读过史书,可知何为由乱而入治,何为由治而入乱?雍朝积弊已久,而今干戈复起,正是由乱而入治也,战乱将兴,天下有一统之兆,兵戈之后便是百年民安,乃是幸事。”
小皇弟先是一愣,眉头紧锁,他抬头看素素,素素愣了下。
58.
赵无忧带着赵瑢去找了一个人,一个地方官。
赵无忧对地方官说:“我知道你收留了没有引文的逃民,还知道你没有公文敕令,开仓放粮,你死定了,除非你带着我们一起干。”
赵无忧原本打算不成就让慧敏去恐吓地方官的家属,但是地方官噗通就跪下了,说我答应,一副碰到天大好事的样子。
赵无忧说:“十二,还不快扶大人起来。”
赵瑢立刻上前,把地方官扶起来,说:大人,我很欣赏你的为人,我今天是代表我龙驭宾天的父皇,来嘉奖你,这个嘉奖就算你推辞不要,本王也一定要给。
59.
大皇子兵变败北,逃往横州。
等两个人腾出手,才发现没什么存在感的十二皇子赵瑢在罗城站稳了跟脚,还联合其他两个州郡,威逼盛都。
大皇子写信给赵瑢,邀他一起诛杀叛党,救天下于水火。
赵无忧按住小皇弟打算将计就计的手,摇头:“别跟他废话,跟他要钱,要金子,他想要什么好处,就拿多少钱。”
于是大皇子得到了一封溢满金钱味道的信,他说大哥展信佳,弟弟大病初愈之后,本来想离开盛都乱局,出家当和尚。奈何盘缠不够,滞留罗城,不小心就为百姓做了点实事。
大哥你有什么需要就说,咱们都是亲兄弟,有什么是拿钱谈不拢的呢?
大皇子想到自己养虎为患,气炸了肺,不顾幕僚劝阻,写信回来骂他。
赵瑢看的津津有味,又写了一封充满金钱味道的信回去。
60.
赵瑢很快展露出了他的才能,比起其他兄弟,他不但作战英勇,还很有谋略,并且心细谨慎,思虑长远,几次打退了大皇子的进攻。
他还很有手腕,善于发现人才,而且有容人之量,就算是大皇子的部下,也能拉到一起吃饭。在别人忙着抢粮,抢人的时候,奖励百姓定居,耕种,买来大批粮食送往边关。
许多人真心实意的追随他,在这个没有饭吃,没有屋住的世道里拥戴给他们饭吃,屋子住的人。
赵无忧能做的事渐渐不多了,他不能上阵杀敌,隐隐约约被排除在权利中心外,成了个管理文吏的闲散人士。
61.
天宝九年。
赵瑢打进了盛都,同一年,边关之困也终于解了,大将军刀寅春死后,他的外孙接替了他的位置,在兀突河俘虏了蕖国王子,结束了长达三年的征战。
诛杀大皇子的时候,翻出了一桩桩的血案,赵瑢把从皇子府搜出来的金银分了一部分给受害的百姓,实在是死绝了的,就给他们几个长生牌位。
这一举收获了不少民心,民间开始传唱十二皇子是青天降世。
素素是季大人的女儿,赵瑢问她什么时候去击鸣冤鼓,十一哥说的公道,已经可以给了。
但是素素没有去,她问赵无忧,能不能替他去击鸣冤鼓。
赵瑢劝她自己去,已经没什么可以伤害她了,素素没说话,看着赵无忧,赵无忧装傻失败,便没有问为什么,点头答应了,还写好了状词,问素素行不行。
击鼓的路上,憋了好一会的赵瑢问他为什么。
赵无忧骑着马,没什么感情的说:“季灵囿已经跪死在告状的路上了,季家的女儿,不是一个妓/女。”
62.
赵瑢在盛都等大佬回来。
这三年,他们从未停止通信,但不约而同的避开谈论某个人。
大佬在边关收到赵瑢的信,他知道回到盛都还有一场恶战,赵无忧不会把到手的东西拱手相让,他一直不声不响,才是最可怕的。
63.
赵无忧的确有这个本事,也做到了那一步,他在盛都软禁了赵瑢,赵瑢才知道他身边有那么多人,是十一哥的棋子。就连慧敏师兄,也没有露面,不知道被支使到哪里去了。
赵无忧又一次离那个位置那么近,而且就要成功了,已经接近成功了,他手里有兵权,有人脉,还有很多很多的钱。即使大佬兵强马壮,大军直逼盛都,也丝毫不惧。
赵无忧可以拖很久,但他杀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他的皇叔,多年前分到边关苦寒之地的领地,在内战的这三年里他帮了大佬很多忙,解决了兵源和粮草的问题,有了他,雍朝才能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打赢这一仗。
他看到内战不止,百姓太苦,进京城劝赵无忧,但赵无忧把人杀了,砍了脑袋挂在城头。
赵无忧如果接纳劝解,哪怕是虚与委蛇,都不会导致这样沸反盈天的局面。
但他仍然做了。
64.
赵无忧输的很快。
盛都城破,他被大佬的人抓起来,也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老熟人。
65.
大佬卸下盔甲,他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赵无忧,掸去他肩上的灰尘,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
赵无忧说:“他应该死,上辈子得罪我,这辈子依然免不了一死。”
66.
前世,大佬和赵无忧的裂隙产生在最终之战。
前世,那是本应在兀库河打响的最后一仗。
决战前夜,大佬忽然收到消息,决定暗中领军入蕖抢烧粮草,计划成功后,却被回防的蕖人困在草原深处,信鹰飞了很多只,却久等援军不至。
军队粮草告罄,难以为继。
最终被蕖人一点点磨开口子,他带着人拼死逃生,勉力杀出重围。
回到寒露城的时候,身边只余下不足百人。
那一仗打的太过惨烈。
而拿着城中令的赵无忧,迟迟不发援军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以为大佬还在兀库河,不在那支孤军深入的大军里。
赵无忧为了收缴兵权,可以拿军民性命去赌,皇叔就死在那一仗。
66.
皇叔曾经和大佬说,赵无忧设计杀蕖人的时候那么狠,对待雍朝人也从来讲究斩草除根,这样狠毒好斗,或许和他本身有一半的胡人血统有关吧。
大佬斟酌了很久,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赵无忧听到了,后来他有心解释,赵无忧也不信。
八年之间,从盛都到京城,赵无忧越来越不会向大佬泄露自己的情绪。
大佬一直知道赵无忧是什么样的人,他也不止一次和那些怀疑他的人说:“赵无忧就是赵无忧,他是我的袍泽,你可以像信任我一样信任他。”
可他当时没有说出口的话,赵无忧一直等他那个问题的回答,但一直没有等到。
67.
他们也很好过。
刚来边城的时候,大佬搭着赵无忧的肩膀,指给他看蕖国的方向,明明脚下还是战场,还是被肆虐过的土地,十六岁的大佬却会揽着生病的赵无忧,和他说:“十一,你看,你的娘亲就是在那里长大的,蕖国的草场很大,你的娘亲肯定会赛马,跑的像风一样快。”
无忧问他:“女人也可以赛马吗?”
大佬说:“当然可以。”
赵无忧说:“真好。”
大佬说:“对啊,真好。”
68.
都过去了。
赵无忧还是走了老路。
69.
这一世的大佬走的很顺利。
边关平乱只用了三年,攻入盛都时,赵瑢被放了出来,素有贤名十二皇子接过了皇位。
雍朝改国号为魏,迎来了期待许久的太平。
70.
大佬从幽寰宫里把赵无忧带出来。
素素和泊涛来接他,赵无忧仍然不愿意跨火盆,大佬说不愿意就不愿意吧。
似乎知道已经尘埃落定,赵无忧瘦了很多,脸上的神情平淡,只是有些不适应的站在城墙上。
远处山峦起伏,云彩很淡,能看到村落和道路上络绎的行人。
71.
赵无忧看了会城墙外的风景,大佬把他带到码头,他问:“你要杀我,还是放我走。”
大佬说:“走吧,无忧。”
赵无忧看了很久的云,慢慢的才说:“顾溪棠,后天就是八月金秋节,你给我哼一次我教你的小调吧,听完,我就走了。”
听完,他跳上小舟,背对着顾珽,扁细的叶子舟慢慢飘远,消失在了渺渺江水间。
大佬一直站在江水边,直到傍晚。
那叶小舟飘啊飘,飘过碧波,飘过层层叠叠的山峦。无忧站在小舟前,青山高远,看不到归途,也看不到以后。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72.
赵瑢被赵无忧囚禁了一个月,但他出来的时候对大佬说,十一哥是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大佬说赵无忧走了,他杀了一个功臣,雍朝的律法容不下他,也没有人可以顶着天下之大不韪赦免他,
小皇弟很失望,他说十一哥那样的身体,本不适宜远游。
大佬说:“泊涛会跟着他,一直在悄悄给他喂药,不然这三年他哪能那么活蹦乱跳。”
小皇弟吸吸鼻子:“我再也见不到十一哥了,本来我还担心,小将军你会伤了十一哥,可现在,十一哥还是见不到了。”
大佬说:“我不会伤他。”
73.
当了皇帝之后,赵瑢要清理一下后宫,但是找来找去,没有找到蕖兰美人的牌位,宗庙里没有,赵十一住的蕖兰王府也没有。
顺着这条线往下查,把知道内情的宫女都问了一个遍,赵瑢的本意是给蕖兰美人封个太妃的名号,葬入宗庙,也算是对十一哥的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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