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
然后下一瞬,温无玦“嘶”地痛呼出声,头发被扯得发疼。
萧归忙帮他揉了揉头皮,“……朕不太熟练。”
“闭嘴。”他劈手夺回篦梳,自己动手将半头青丝挽了一个发髻。
萧归:“……”
他蹭在他相父的背后,搂住他的腰肢,“朕也不是故意的。”
温无玦梳理完毕,施施然站起身来,“吃早膳吧,吃完去太学。”
“相父一心只记挂着公事。”身后声音凉凉的。
“不然呢?”
萧归恨恨地瞥了他一眼,但见四下无人看见,悄无声息地扣住他的腰,在他嘴角啃了一下。
“上次朕说了,给相父一点时间,相父不要忘记了。”
温无玦惊了一下,当即看向门口。
但见门外陆嘉背着他们,正蹲在院子里,不知在研究什么。
他脸颊发烫,对萧归怒目而视,却不敢训斥出声。
萧归只当没看见,夹了一个肉包子放在他碗里,“相父多吃点。”
·
太学依着皇城而建,毗邻后山,漫眼茂林修竹,书香气浓重。
而此时,宽阔的前院中,却跪了一地的太学生,其余众人缩在后头,不明所以,瑟瑟发抖。
刑部官员早早到了,在上首支了两把八仙椅。
温无玦和萧归坐于其上,却默然不发话,在等大理寺的罪犯。
下面的太学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皇帝和丞相都亲自出马,看来真的要杀人了。
萧归有些犹豫,侧了头低声道:“相父,那刘宣是个贱骨头,只怕不肯老实说话。”
温无玦知晓他昨日刑讯过刘宣,却不透露自己也曾去过。
只淡淡道:“且看吧。”
过了片刻,一个大理寺的官员撩着下袍,跨过太学中门高高的门槛,匆匆而来。
“丞相恕罪,今早在给那罪犯清理干净,所以才来迟了。”
“无妨,人带来了嘛?”
“带来了,在外面呢。”
温无玦点头,“带进来。”
刘宣昨日被萧归虐得浑身狼狈,上下都是伤痕。但是经过清洗,此刻看上去,也还算是整洁。唯独脸颊两侧长长的鞭痕抽得皮肤绽开,无法掩饰。
太学生们但见了自己的先生,都有些激动起来。
温无玦抬了抬手,制止他们。
“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都以为你们的祭酒大人,是被陷害的。可事实真的像你们想的那样吗?”
刘宣被大理寺的人一把推出,跪在地上。
“刘大人,那些死在空山上的太学生,是怎么回事?郭大人一案,又是怎么回事?你来说吧。”
众太学生皆是面面相觑,目光疑惑地看向那个跪在地上的人。
他们最敬佩的祭酒大人。
先帝曾经下旨,不许朝臣与太学生私下来往,是为了防止太学生过早地攀附权贵,结党营私。
因此,在太学读书数年,太学生接触的朝臣其实不多,最高的官员也就是太学祭酒。
消息的闭塞,盲目的信任,且在刘宣有意地将野心和手段都包裹在所谓的清正廉直、为国为民的外衣之下,太学生对他的盲目敬佩也就不难理解了。
刘宣低着头,垂在两侧的双手缓缓握紧。
只要留得一条命在,失去这些太学生的信任又如何,他一定能东山再起。
过了半晌,久到萧归都不耐烦了,起身踹了他一脚。
“敢做怎么不敢说?”
刘宣被他踹倒,微微闭上眼睛,声音没有起伏地开口:“空山上的太学生是我杀的,郭璇之大人之死,是我挑拨离间。”
“什么?”
此话一出,一众太学生俱是震惊不已,不敢置信。
虽然此前大理寺已经通报过案情结果,但他们从来没有信任过。
“祭酒大人,你是不是被他们逼着说了?”
“肯定是!你们看祭酒脸上的伤痕。”
“太过分了!”
大理寺少卿简直要气炸,这群没脑子的蠢货!
他让人拿出了刘宣的佩剑,目光在下面巡视了一番。
“根据仵作的勘验,几个太学生尸体上的剑痕,都跟这把长剑相吻合,而这把剑,想来你们都是认得的。”
一个大胆的太学生上前一瞧,陡然心惊。
“如果这样你们还不信任,尸体目前还停在大理寺,你们可以前去查看。”
大理寺少卿言之凿凿,不似作伪,且证据确凿。
周遭死寂一般,众人都不敢相信。
过了好久,终于有人蓦地站起来,满眼通红,手颤抖地指着刘宣。
“祭酒,你居然杀了潘宁,他对你可是言听计从,恭恭敬敬的呀!从来都没有违逆过你,你竟然!”
潘宁是死去的太学生之一。
“原来你一直都是在骗我们的!”
“你满口家国天下,原来都是幌子!”
“可恶!你怎么不自己去死?”
……
发疯的太学生群起而攻之,场面差点控制不住。
萧归护着温无玦往后了好几步,喝道:“禁军呢?”
许鼎待命许久,一听喝声,当即带领禁军夺门而入,迅速将太学生们控制住了。
大理寺的官员把那个被踢打得头发凌乱,衣衫破败的罪犯抢了出来。
温无玦面对着一众情绪高涨的太学生,扬声道:“刘宣一事,自有国法处置。今后,太学不得再私下聚众闹事!你们道听途说,没有证据,私下绑架打人,目无王法。不要以为小打小闹出不了事,更不要以为法不责众,昨夜打死薛大人家仆的太学生,已经锁拿下狱,杀人偿命,自古如此。你们想想你们的家人,你们离乡背井是为了光宗耀祖,还是为了客死异乡?”
他说得有些心绪难平,忍不住咳嗽起来。
萧归悄无声息地伸手在他背后拍了拍,冷着声音替他说了下去,“今日的事,望各位好自为之,朝廷可不是养着你们闹事的!”
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大理寺将刘宣押解带走。
出了太学,刘宣被戴上枷锁,脚缠铁链。
经过温无玦身旁时,轻声说了句,“丞相可莫要忘了。”
大理寺卿上前一步,请示如何处决此人。
温无玦睨了刘宣一眼,发觉他正笑看着自己。
他也笑了笑,目光落在刘宣身上,话却对着大理寺卿说:“杀人偿命,该怎么判,大人不知道吗?”
刘宣脸上的笑意顿住,狰狞爬了上来,激动得要扑上前来,被萧归一脚踹翻。
“你就不怕你的……”
温无玦霍然打断他,“带走!”
刘宣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左右的禁军揍得他鼻歪脸肿,“老实点!”
囚车渐渐远去,萧归的目光一点点收回。
心里涌上怪异,低头看了他相父一眼,但见他神色平静得,不像话。
二人一道儿回了丞相府中,温伯居然烧了一个火盆放在门口。
“去去晦气!邪祟退避!这个刘宣太晦气了,现在终于要死了,丞相今后一定不会再遇到这种小人了!”
温无玦哭笑不得,又推脱不得了,一说就要被温伯一顿耳提面命。
他只好提了衣袍,小心翼翼地跨了过去。
萧归原先还牵着他的手,顿觉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识。
想了好一会,忽然想起,民间迎娶新娘子,进门的时候便是要跨过火盆,避除魑魅魍魉的。
他低低一笑,长腿一伸,跟着跨了过去,不动声色地跟上他相父。
“相父,你知道什么时候要跨火盆吗?”
温无玦不明觉厉地抬眼,“什么?”
“嫁娶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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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别了
平素的丞相府很安静, 今日多了萧归,一言不合就和陆嘉温伯斗嘴,难得添了些喧闹声。
用膳后, 萧归尾随着温无玦进了书房,嬉皮笑脸地道:“相父,朕问你一个问题。”
温无玦瞧他贱兮兮的样子, 便觉不是什么好事。
他边绕到案边, 边问:“什么?”
萧归与他之间隔了一张半丈来宽的书案。
他忍住笑意, 轻咳了一声,不怀好意地开口:“相父什么时候……能嫁给朕?”
“……”
温无玦登时冷了脸, 抄起案头上沉甸甸的镇纸石, 朝他扔了过去。
“你得寸进尺了是吧?”
萧归早有预备,像条灵活的狼狗似的,迅捷地往右边一闪,瞬间绕到他相父身侧。
一探手扣住温无玦的腰, 笑声低低, “相父别生气嘛,朕就随便问问。”
温无玦下意识抬起手掌拍过去,却被他攥住,还使劲地捏了捏。
他的脑袋低了下来,眼看着就要亲上。
温无玦在方寸之间挣扎不开, 却见他陡然半路顿住,两人的脸在拳头大的距离里, 四目相对。
萧归突然开口,“相父,刘宣在你身上做了什么?”
温无玦愣了一瞬,没反应过来, 张口就道:“没有啊。”
话一出口,他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差点没咬断自己舌头。
来不及细思萧归到底是怎么察觉出刘宣对他不利的,但这个问题明显是个坑。
正常的回答应该是觉得非常奇怪,“刘宣还能在我身上做什么?”
而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没有啊”,这显得很心虚。
周遭有一瞬间的冷凝,静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萧归的神色顿时变了,眉目间拢上些许阴沉。
温无玦忽然发觉,他如今对他是了如指掌,甚至还懂得先激怒他,趁他情绪不稳的时候,张口就问,一试便出。
而他悲哀地发现,这好像是他亲自教他的。
过了片刻,萧归阴沉沉地开口,“刘宣,到底在相父身上做了什么?”
瞬息之间,温无玦的脑子转得很快,组织出了一套说辞。
“他那日在空山上,往我衣袖里塞了张纸条,要跟我合作,杀了皇上。”
他信口道来,仿佛真有那么回事。
“但我没有理他,他以为我没看到,想提醒我身上有纸条吧。”
萧归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真的?”
温无玦任由他看,镇定下来之后,神色比古井还要静上几分。
“臣若是对皇上不忠,皇上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
饶是他自认为说得天衣无缝,萧归脸上还是半信半疑,乍一听似乎没有破绽,可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膈应。
他拢过他相父的肩头,恶狠狠地咬上那截白生生的后颈,“相父可别骗朕!“
温无玦疼得吸气,在心里骂这狗皇帝,真属狗的。
细细密密地啃咬了许久,萧归渐渐才停了下来,叹道:“相父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接受朕?”
少年不知足,一旦尝到甜头,便会想要更多。
温无玦感觉自己都快要敷衍不住他了。
他叹了口气,心里软了三分,忽又想起什么,顿时又硬了七分。
他漫口说了个时限,“两年吧。”
萧归差点没跳起来,“相父要憋死朕?”
温无玦一脸正经地摊开手,“因为你还年轻,说不定两年后,看我两鬓生霜,就厌烦了。”
“怎么可能?”萧归嗤道:“相父如今还不到而立。”
“难说哦。”他毫不客气地指责他,“毕竟皇上不理朝政,什么事都让臣处理,多劳早衰,皇上不知吗?”
萧归哽了一下,竟无言以对。
半晌才道:“那以后,朕来。”
“真的?”温无玦眨了眨眼睛。
萧归想到那堆折子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顿觉头疼。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他只好硬着头皮道:“真的。”
温无玦笑了笑,随手从案头抽了一个折子,“这是高沉贤递上来的折子,统计了北境几个州的军用粮仓屯储,以及王薛几个大世族在北边的粮仓所在,请旨如何安排接下来的军粮调度。”
萧归皱了皱眉头,“为什么要知道王薛的粮仓所在?”
“皇上不会天真地以为,一旦有战事,国库中的存粮可以支持吧?”
萧归:“……”
“好好回去看折子吧,宫中对北境各处的地方志,都有详细记录,皇上也借这个机会了解一下。从近了看,后方粮草供应稳定,才能有利于前方作战。皇上也知道,先帝曾在北境打赢了北燕,却没有了粮草,回军途中接应不上,结果被北燕穷追猛打,胜局反而成了败局。”
温无玦叹了口气,继续道:“从远了看,国库空虚而世家坐大,路有冻死骨而朱门酒肉臭,都是国衰之兆啊。”
萧归默然片刻,便见他相父眼角眉梢挥之不去的重重忧虑,他郁闷又无计可施。
半晌,他将那道折子置于怀中,又磨了温无玦许久,直到傍晚暮色四合,才策马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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