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以为他还睡着,也没进去打扰,赶回城外准备收拾妥当后多住几日。
顾以修推门而入,瞧他裹在被子里,心知燕南醒着,故意掐了掐他的侧脸。
小夫人果然皱着眉睁开眼,见到他那一瞬有些错愕,而后埋怨道好痛。
燕南枕在他膝上,欲言又止,他虽单纯迟钝,也知道不该在夫君面前表现出对别的男人恋恋不舍。
可他略一想,这两人现在谁是夫君也有点说不准。
黄天在上,两个人都是明媒正娶拜堂成亲的,他若要后悔也该正正经经提了合离才罢。
顾以修见他心不在焉,放下手中书卷,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有些低热,又要叫大夫来。
燕南拉住他,迟疑道:“你们那里,如何提合离?”
顾以修心尖一跳,见他垂着眼睛忖度,神情认真不似作伪,拉起他的手放在心口,半真半假道:
“我们那里是不许合离的,若犯了七出之罪,也是休弃。”
他的手有些抖,不过心口跳动得极快,燕南倒也没察觉不对。
他若有所思,顾以修走后悄悄溜去书房,取出纸笔,揪着头发绞尽脑汁写了一封信。
待吹干墨迹,他将信小心收好。恰好嬷嬷回来,他怕老人家担心,躺回床上等半夜男人来爬窗。
可直到他撑不住闭上眼,也没有等到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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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顾以修辗转反侧一夜未眠,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燕南慢了半拍,才回答:“哦……我只是随口问问。”他说着夹了一个小小的水晶虾饺放进他碗里,顾以修张口,他就只能转了转筷子,塞进他口中。
顾以修吃罢擦了擦嘴,十分正经地坐直了,看着小燕儿吃完,正准备开口,却发觉燕南也欲言又止。
他心中一痛,还是退了一步,让他先开口。
“嗯……大人、他最近在做什么?”
顾以修心中骤然一轻,很快又揪起来,故作镇定道:“他近些日子有事在忙,燕南可是想他了?”
“嗯。”燕南点点头,竟然承认了,“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顾以修眼神极其复杂地看了他片刻,突然抱住他,脸埋在燕南颈窝。
“燕儿,你就是要休了我,我也是不走的——除了生不出孩子,你没有理由赶我走。”
他吐息时恰好紧挨在燕南裸露的脖颈,像是那夜装可怜,微微有些湿润的触感如同眼泪一般。
燕南有些不习惯地拍了拍他的脊背,有些好笑:“我为什么要休你,先来后到也是该让他走。”
顾以修抬起头,近到两人的鼻尖挨在一块,他蹭了蹭,笑起来:“我就知道燕儿舍不得。”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同人黏糊在一块,燕南被转移了注意力,待他走后才想起还是没问出来。
他只好转着圈着急,两人还在生气,他不好意思去找大人。心中又有埋怨又有些小小期盼,说不定那下人胡说八道,顾靖渊并不一定要走。
他这封信存了七分报复三分希冀,只是几天过去不见人影,变成了担忧不舍和嗔怨。
嬷嬷看出他心中有事,几番追问下燕南终于吞吞吐吐说出口,将老人家吓得瞪大双眼,拿起扫把就准备揍人去。
林嬷早先多有猜疑,可真确定了倒是心安不少,只剩怒气冲天,日日精神矍铄等人过来理论。
燕南多番解释不成,只好无奈承认,自己并没有被强迫。
他原是……喜欢的。
爹:不会撒娇´_>`
第65章
62.
林嬷长叹一声,管不下去这堆污遭事,又怕燕南受委屈,再三叮嘱受了气一定要说出来。
燕南点头。只不过几日不见,他却觉得和大人分开许久。
顾靖渊要走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他近日总看见丫头小厮忙忙碌碌,可那个人总也不来见,似乎就准备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像是来时一样,不知会旁人一声。
顾以修有时陪他睡,大多数时候怕晨起惊醒他,也怕燕南不习惯,只好放他一个人睡觉。
是夜,燕南实在撑不住,终于不再等顾靖渊。他侧枕着手,隐约觉得有人拽了一下,迷糊间睁眼一看,果然又是那恶人。
顾靖渊也知道自己手劲儿大,这么一拽肯定是要醒,顺势在他手心亲了一口。
燕南定定看了他片刻,见他没什么话要讲,猛地收回手,从衣襟里摸出那封信。
顾靖渊刚要拆开,就被他按住。
燕南笑出嘴角两个小小梨涡,难得和颜悦色,半羞半怯道:“大人,您启程后再拆开。”
顾靖渊被他许久不见的好脸色蒙惑,下意识就点了头。
“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
“没有就快些回去吧。”
燕南不听他说完就背过身,不去看男人沉沉面色。
“我要走了。”
“嗯。”
燕南背着他,反而没有那么紧张,只是心口堵得慌。
他嘴硬道:“祝您一路顺风,早日归京。”
下一刻,他就被连人带被子卷了起来。
燕南短促惊叫一声,又连忙捂住嘴,怕惊动隔壁的顾以修。
“您这是要做什么!”
燕南恼怒地瞪着他,裹在被中动弹不得。
窗合灯灭,他的眼睛却像是舀了一勺月光,随着眼波流转摇晃出细碎的光。
顾靖渊低着头问小夫人:“你可愿跟我离开?”
燕南却不像他想象中那样一点就炸,反而蹙眉看他,心平气和开口:“若我今夜不醒来,你是不是要直接带我离开?”
顾靖渊哑然,小夫人突然聪明起来,他有点难以招架。只好带着点被戳穿的心虚,无奈将人放下。
燕南让他低头,待大人乖乖弯腰后,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此去路远,您一路小心。”燕南勾着他的脖颈,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我不生气了。只愿您从今往后,莫要再犯错了。”
说罢他松手,合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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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几日果然再没见到他。
临行那日是个春光烂漫的好天气,顾以修去送他,两人相视无言,隔着车马喧闹和扬起的尘烟遥遥相望。
待启程后,顾以修突然开口,叫了声“爹”。
顾靖渊回首,看见儿子挥手,让他一路保重。再仔细一看,分明是指向一边。
燕南一身素衣,流云般的黑发衬得人愈发苍白。
他躲在人群之中,悄悄露出半个脸,看大人往这边看,连忙躲起来。
穆玄挡在他身前一动未动,低声告诉他大人转身了。
他这才探头,可没成想还是被逮个正着,只好抿着嘴,也挥挥手。
穆清倒骑在马上,也有几分难过,他恋恋不舍地望着远去的景色,在三个人之间来回瞅,顺便告诉大人小夫人动静。
他目力极好,绘声绘色地描述燕南神态动作,待到看不清了,就讲解他今日穿着打扮,拍马屁拍得马都翻了个白眼。
顾靖渊支棱着一只耳朵听,更多心思放在刚从怀中取出的信上。
他信守承诺,这几日虽好奇却也没想过打开,这下终于可以一探究竟。
穆清也十分好奇,试图偷看,可顾靖渊刚拆开看了一眼,就面沉如水,险些将信纸扯烂。
他连忙将脑袋缩回去,怕惹了大人不高兴。
“穆清,走出去多远了?”
“回大人,不过十数里。”
穆清小心看他,见他扬了扬鞭子,似乎准备回头,连忙劝道:“大人,现在回去,今夜恐怕赶不到驿站了啊!”
顾靖渊紧攥缰绳,最后还是无奈放下。他沉默地将信纸展开压平,又放回胸口。
而穆清也终于有机会看清几个字。
休书——他只看见两个大字,就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好容易坐直了,又心乱如麻。他眼神止不住乱瞟,十分惶恐地想这是夫人给顾靖渊的?两人真的要恩断义绝不成。
他不由得落后几步,准备悄悄到车队后方避着去。
顾靖渊懒得管他。
他望着郊外草长莺飞,想到当时燕南想要出门游玩时撒娇的娇憨模样,忍不住心中喃喃。
这般景色,你为何不愿跟我同看。
估计七十章之内可以完结
实在抱歉,真的好久了ꈍ◡ꈍ
第66章
63.
许是心病已了,燕南精神日渐好起来,只不过还是清瘦得过分。
林嬷日日煲汤,变着花样让他多吃些,想来不多时就能像小孙孙一样胖成小猪仔。
燕南痛苦下咽,味道倒是都很好,只不过量实在太多了些,还有些十分滋补却没什么味道的汤。
顾以修帮他吃了不少,只不过汤一定要他自己喝,还要盯着他全部咽下才行。
几天过去,两人都比之前胖了几斤,燕南摸着脸蛋,觉得应该稍加锻炼,不然真成了胖猪仔。
于是同顾以修一起练剑。
他拿着把孩子拿的小木剑,十分羡慕地看着哥哥手中那把自在挥动的长剑,有模有样跟着练习。
过了晌午稍睡片刻,就跟小管家学算账。
之前学的全忘得一干二净,燕南不由得又想起顾靖渊,心里埋怨道脑子原本就不怎么好使,这下更笨了。
他刻意不去思念对方,只想他的坏处。顾靖渊凶神恶煞还随性而为,总爱欺负人,以见他哭为乐。
燕南只要一想到他脸颊就会隐隐作痛,似乎又被揪着玩弄。
可他那么坏,却待他又那么好。
燕南停笔,墨滴晕在纸上,一滴眼泪将它染成一副小小的画。
小管家惊慌失措,怕惹他又哭,连拍拍他都不敢,只忍痛递过去一块手帕。
燕南接过手帕,见那帕子熏了香,又绣着并蒂莲,没好意思用来擦眼泪鼻涕,只用手随意呼噜一把,准备洗洗脸去。
他将手帕还回去,说想去散散心,独自一人出门。
穆玄隐匿在他身边,一有风吹草动就早早去叫顾以修,果不其然刚出门两人就撞见。
顾以修装作也要出门,顺理成章跟小夫人一道去街上逛。
他眼眶红得厉害,又擦得用力,一看就是刚哭过。顾以修怕他难堪,佯装不知只一门心思逗他开心。
燕南却自己开口:“哥哥,我方才想起他了。”
他紧蹙眉尖,心事全锁在深处,并不是表面上那样轻松自在。“他在时我嫌他烦人,不愿理他,可是他走了,可能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见。”
他说罢自觉失言,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顾以修并非想象中的愠怒,反而眉眼之间带着说不清的愁绪。
“说来可笑,我也从未想过离他这么远,还曾想着回去看望他。”顾以修伸手,燕南就顺从地牵了上去,仰头看他。
“——我原本想着回去尽孝,却没想到他还是那么……老当益壮,”说到这里他哽了一下,接着开口:“他身子骨却也比我好些,我倒不用过于担忧他的身体,说不定我比他还早些去。”
燕南原本有些不好意思,后来连忙捂住他的嘴,急道:“那我身体岂不是更差?快呸呸呸。”
顾以修笑了一下,牵着他的手准备带着人多溜达溜达,省得一闲下来就想东想西,反而不利于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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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以修几乎带他逛遍城里城外景色,甚至还问他是否要回家看看。
燕南想了想,还是拒绝。
他幼时唯一牵挂已被顾靖渊找来,不必再特意去小镇上找那家人。
他晚上窝在顾以修怀中,亲得头脑发晕之际,放松身体被一点点侵入。久违的愉悦让他敏感至极,几下就丢盔卸甲,弄得哪里都湿淋淋。
烛火通明,似乎刻意想让他看清是谁,燕南羞耻至极地整夜被弯成柔软弧度,纤细小腿架在男人肩头,克制不住的声音从指缝泄出。
顾以修要亲他,他便将呻吟咽下肚,咕哝出含糊不清的泣音。
月上柳梢,一室旖旎已云收雨歇。燕南困得睁不开眼,靠在他肩头被抱去洗干净。
这次不会被当成大白萝卜暴力搓干净,燕南刚生出几分感动准备亲亲这好人,就被外面的嘈杂声打断。
来人似乎也想克制一些,可声音太过清亮有穿透力,燕南一下就听出,是穆清的声音。
顾以修把他包起来放回床上,按着探头想看的小夫人,整理衣衫后独自出门。
燕南心急如焚,穆清从不会独自撇下主人,独自归来这必然是大人出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片刻后顾以修面色凝重地推门而入,让他好生在家,自己先去看看。
燕南追问发生何事,顾以修深深看他一眼,涩然开口:“爹他途径徐州地界时,突遇山匪,胸口中了一箭,现在正在徐州养伤。”
犹如当头一棒,燕南呆呆站在原地,久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有什么大碍”
“穆清来时已将箭头取出,应该是……并无大碍。”
他说得十分不肯定,胸口一箭若是位置不好几乎致命,可怕燕南担心,他只能强装镇定宽慰道:“从这里快马加鞭至多一日便到,你在家中等我消息,莫要太过担忧。”
燕南闻言扯着嘴角笑了笑,像是宽慰自己一般:“你说得对,大人老……不、身强体健,自然不会有什么事。”
说罢他催促顾以修快去换身衣服,城门已关,穆清还是拿了大人通行令才得以进城。
眼下想出去还需要一段时间,燕南连忙急急忙忙替他准备包裹上路。
“我、我就不去了,你定要看大人好好的,再回来告诉我。”
燕南怕给他添麻烦,紧攥他的衣摆,在马儿不耐烦的响鼻中才恋恋不舍放开。
顾以修亲亲他的额头,温声叮嘱他好好睡一觉,而后迎着破晓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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