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儿是这么个理儿。
但要放弃先辈争来的天阁席位,却也不是那般容易的事儿。
狐主涂冠玉见着实无人先动,手中折扇轻晃,晃出一道清风卷向鹰主,不紧不慢地道:“既然无人离去,那便开始罢。”
话音落,狐主手腕轻晃,那清风便化作一袭挣脱不得的轻纱,裹着鹰主甩向了演武台。
鹰主脸色铁青。
羽翅透体而出,锋锐的鹰爪闪着寒光撕扯清风化作的薄纱。
薄纱霎时被撕裂,却又转瞬恢复如初。
鹰主旧招用老,新招未至,便已然被清风化作的薄纱卷到了正己镜前。
葛副掌院自是不会对一介妖主手下留情,立时趁机去取鹰主心头血滴在正己镜基座上。
赤色血线顺着祥瑞的云纹蔓延。
光洁如玉的镜面上渐而氤氲起浓郁的浊气,如锁链,似牢笼,困着一只耷头耷脑的雄鹰。
狐主涂冠玉神色微变,当即拂袖将鹰主卷起,凉飕飕地盯了幽冥宗马宗主一眼,冷声道:“这笔账待离了天机阁再算。”
幽冥宗马宗主干笑:“冤有头,债有主,狐主……”
狐主涂冠玉曼声打断幽冥宗马宗主的话:“马宗主,你要教本王做事?”
幽冥宗马宗主尴尬地轻咳一声:“不敢。”
狐主涂冠玉颔首,风淡云轻地问:“下一个谁来?还是要教本王一个个请上演武台?”
满座修士噤若寒蝉。
凤元九不疾不徐地道:“诸位道友若是主动敞开识海,倒也不必损耗那一滴心头精血。”
听闻不是非要损耗心头精血,大半修士皆神色一松,却仍无人主动上前。
康玄一轻哂。
不紧不慢地起身,立在阶上睨视着九州众修士曼声道:“看来无人做个表率,诸位道友是不敢上这演武台了。”
晏修远轻笑:“康道友请吧。”
康玄一轻哼,动念瞬移至正己镜前,干脆利落地敞开了识海。
归于沉寂的石镜上,立时有玄色灵雾蒸腾而起,有点点混沌之气点缀其中,似浩瀚星海,又似深不见底的万魔之渊,绕在祖神渡生与康家始祖身畔。
道与魔共立,清与浊交融。
两法兼修!
儒门正气门门主晏子骞轻讶一声,旋即感叹:“康圣子,天纵之姿。”
康玄一不失恭敬地略一颔首,关闭识海,瞬移回凤元九身畔:“诸位,请吧。”
晏修远起身,笑道:“不能叫康道友专美于前,也该轮到我儒门了。”
晏修远此言一出,便为正己镜前证清白一事定下了基调。
妖、灵、儒、玄,依次上前。
未被种魔之术控制的重回席位,被控制而不自知的则由同门师长暂且禁锢,甘愿被控制抑或是本就心藏祸胎的便被天机阁胡阁主请出了天阁。
逐一验看下来,才刚验看过半,算上那些自行离开天阁的修士,天阁内的修士已然十去其三。
待验看至最后,天阁内的修士足足十去其六。
尚且留在席位上的修士,心情皆颇为沉重。
待儒门最后一个修士自演武台上下来,殿中众修无不将目光投向紫霄剑派所在——只剩紫霄剑派新任掌门与五剑主尚未上过演武台了。
凤元九唇边微不可查地显出一丝嘲讽,面无表情地道:“太叔掌门,请吧。”
太叔天华盯着凤元九,神色阴晴不定。
凤元九不紧不慢地道:“难不成紫霄剑派要像那些小宗派修士一般,直接退出天阁?”
太叔天华冷声道:“凤上尊为一己之私怨,叫我九州修士尽皆将隐秘示于人前,未免也太荒唐了些。”
凤元九轻笑:“太叔掌门,待看尽了我九州修士之隐秘,该当轮到你了,你再说此话岂不可笑?”
太叔天华神情挣扎了一瞬,面上神情从冰冷暴躁变成了斯文有礼:“贫道就事论事罢了,凤掌门何必攀扯旁人?”
康玄一冷笑:“太叔道友若是有见不得人秘密,尽管离开天阁就是,何必如同泼妇一般胡搅蛮缠,将元九一片公心说成是为报私怨?”
凤元九幽幽叹了口气:“贫道也想知道太叔掌门口口声声的那一己私怨是什么呢,不如太叔掌门为贫道解个惑?”
太叔天华一梗。
他们那点子心照不宣的仇怨,那是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吗?
然而,凤元九却像是被勾起了好奇心的熊孩子,只管目光灼灼地盯着太叔天华,静待其下文。
太叔天华神色又开始阴晴不定。
青冥剑史轻叹一声,轻拍太叔天华的肩头示意其宁心静气,便起身漫步走向了演武台。
太叔天华神色一变,不禁喊了一声:“青冥师叔!”
第172章 封山万年
青冥剑主回眸看了太叔天华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站到了正己镜前。
葛副掌院面无表情地问:“青冥剑尊,可要贫道帮忙?”
青冥剑主冷笑着睨了葛副掌院一眼,直接敞开了识海。
正己镜上。
青色巨龙盘旋而起,化作一柄巨剑直插沧溟,其势巍巍,似是要斩尽天下邪祟。
青冥剑主于正己镜前转身,遥遥与首座上的凤元九对视:“凤上尊,可看仔细了?”
凤元九颔首,风淡云轻地道:“青冥剑主识海无恙,并不能代表另外四剑主与太叔掌门也识海无恙。”
青冥剑主神色一寒,正己镜中青龙巨剑嗡嗡震颤。
凤元九轻笑:“儒家两门、灵门六宗、妖族九部、九州四十八世家,以及二十七独行尊圣,无不是逐一在这正己镜前走上了一遭,没道理到了紫霄剑派,便要以青冥剑主一人而代之。”
狐主折扇一展,笑得富贵风流:“元九所言甚是,没有独独你紫霄剑派不一样的道理。”
凌霄尊主哼笑着补充:“你紫霄剑派的剑再利也不行。”
青冥剑主垂眸,低笑:“知道凤上尊对我紫霄剑派宿怨难消,却也没有必要时时刻刻都这般歪曲事实,将我紫霄剑派置于不易之地。”
青冥剑主言语微顿,眸色淡淡地看向玄门席位,“我等好歹也共掌东玄大陆亿亿万年,不说同气连枝,于大是大非面前也素来都是同进同退的。”
凤元九扬眉。
这青冥剑主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是十分不简单。
竟是三言两语便要叫人觉得他是携私怨忘公义之辈了。
凤元九轻笑:“青冥剑主。我玄门三派素来同进同退不假,但也要紫霄剑派依然是那手持屠魔剑的紫霄剑派才行。若是屠魔剑以身化魔,我太清也不能只因一个玄门三派同进同退,便对堕魔之辈姑息。”
康玄一轻哂。
指尖缭绕着非白非黑的混沌之气,漫不经心地道:“说一千道一万,正己镜前这一遭该走还是得走,青冥剑主便是再做拖延也无济于事。”
合欢宗阴宗主娇笑:“我灵门圣子所言甚是,青冥剑尊便莫要耽搁我等时间了罢!奴家等着听凤上尊讲那斩天锁之妙计,等的心都慌了呢!”
青冥剑尊神色微变。
深深地看着凤元九,不紧不慢地道:“凤上尊好一张利嘴。”
“贫道素来不善言辞,唯说话耿直无私心尔!”凤元九不咸不淡地回怼了一句,一指紫霄剑派的席位,“青冥剑主,请吧。”
青冥剑主轻哂。
慢条斯理地关了识海,漫步走下演武台。
熊主浓眉一竖:“要我说,在座的都是称尊成圣的人物,诸位剑尊就莫摆那凡人的谱了,还是快快直接瞬移到演武台上罢!可就差你们几个了!”
寰宇上尊唯恐天下不乱,默默加一:“熊主言之有理。”
凤元九眼底滑过一抹笑意,不动声色地看向余下四剑主和太叔天华。
承光剑主轻哂,动念直接瞬移至演武台上正己镜前,干脆利落地敞开了识海。
正己镜上。
一道光剑划过青空,拖着宛若极光般绚丽的剑光,将万里晴空一斩为二。
青空朗朗,光剑灼灼,别无阴霾。
承光剑主从演武台上下来。
问天剑主随即瞬移至演武台上,随后是斩日剑主,无影剑主,最后才是于天阁中仓促继位的太叔天华掌门。
紫霄剑派素来以屠魔剑自居,甚至立派之根本就是斩妖除魔。
毫不夸张的说,在九州之上,从修士至俗世凡人,不论是谁提及紫霄剑派都要赞上一句斩妖除魔的剑仙。
然而,今日于这天阁之上,在正己镜前,紫霄剑派着实震惊了众修士——屠魔剑派五剑主之中竟有三位以身化魔,仓促继承掌门之位的太叔天华亦被种下了魔种。
此魔非灵门魔修那个魔,而是域外天魔的魔。
天阁之上。
众修士无不神色凝重。
儒门正气门门主晏子骞当先动手,刀笔写书卷,书下万字屠魔经,直接诛魔。
浩天门门主紧随其后,与晏子骞合力诛杀被正己镜照出魔影的问天剑主。
凌霄尊主脑后银月冲出法相天地,万丈月华罩向斩日剑主,自有灵门尊主立时出手相助。
浩然正气笼罩下,万千魔意涌动间。
狐主折扇轻摇,一袭清风裹着无边杀意卷向无影剑主,妖部众妖主立时放出蓄势已久的杀招。
顷刻间。
以身化魔的三位剑主便不得不以身合道。
问天、斩日、无影三把神剑,化作三抹流光回归剑神山。
青冥剑主与承光剑主从震惊中回神,不约而同地动手。
承光剑化作一道巨剑牢笼将太叔天华罩在正中,青冥剑以巨龙之姿盘旋于巨剑牢笼之上,剑指殿中诸位修士。
青冥剑主脸色阴沉:“我紫霄剑派之事自有我紫霄剑派处置,诸位道友未免也太过于越俎代庖了。”
儒门正气门门主晏子骞轻笑:“域外天魔,人人得而诛之。”
凤元九不紧不慢地道:“素闻紫霄剑即是屠魔剑,门下弟子无不以除魔卫道为己任,青冥剑主可是要亲手屠魔?”
凌霄尊主哂笑:“要亲手屠魔却也要量力而行才行,青冥剑主想要以一敌三,未免也太过托大了些。真要将那域外天魔尽皆留给你紫霄剑派自行处置,恐怕魔没屠成,反倒是又要多上一个以身化魔的剑主。”
不愧是灵门第一尊主,真敢说!
凤元九忍下心底笑意,不咸不淡地道:“凌霄尊主所言甚是。诸位道友出手相助也是诛魔心切,如今天地大劫在前,虚妄天蠢蠢欲动,更有天锁锁了我等求问长生之路,青冥剑主倒也不必太过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青冥剑主神色不虞。
承光剑主冷笑:“今日诸位盛情,我紫霄剑派记下了。”
狐主轻笑:“记下如何,没记下又如何,本王还怕你不成?”
说完,狐主折扇一指巨剑牢笼里的太叔天华,“贵派掌门尔等要如何处置?两位剑主若是下不去手,本王不介意再代劳一次。”
青冥巨剑嗡鸣不止,仿若龙吟。
青冥剑主盯着狐主看了良久,终是垂下眼,不紧不慢地道:“敝派自有驱魔之法,便不劳烦狐主了。”
康玄一看够了神仙打架,立时见缝插针,落井下石:“按理说紫霄剑派除魔之道传承了亿万万年,我等自该放心才对。但,如今紫霄剑派五剑主竟有三位以身化魔,甚至连贵派掌门都被种下了魔种,显见已然遭到域外天魔之反噬,本尊着实不敢想贵派门下弟子到底还有多少已然化身为魔了……”
“嘶!”康玄一故意倒吸了一口凉气,曼声道,“若是如此,紫霄剑派的除魔之道,可还是除魔之道?”
青冥剑主霎时脸色铁青:“太清有正己镜,敝派也有玄幽洞天,就不劳康圣子操心了。”
康玄一悠然道:“怕只怕那玄幽洞天也不是从前的玄幽洞天了。”
承光剑主脾气急,当即气不过,冷声质问:“康圣子说这么多,到底要如何?”
康玄一抬手一指儒门正气门方向,不紧不慢地道:“论除魔卫道,也就正气门可与贵派比肩了,依本尊看,稳妥起见,两位剑主还是屈尊请晏门主代为贵派掌门驱魔罢!”
“康圣子这话十分在理!”
“正是正是!紫霄剑派门人近万,两位剑主怕是难以兼顾,还是请晏门主援手稳妥些!”
“是极是极!这也是为我九州修士着想!毕竟那域外天魔无孔不入,万一贵派哪位化魔的弟子躲过玄幽洞天的鉴别,为祸九州可如何是好!”
“……”
紫霄剑派除魔卫道亿亿万年,结怨无数。
灵、妖两门无数尊主、妖主立时出声附和。
青冥剑主屈指轻弹,青龙巨剑发出一声怒吟压下愈发喧嚣的落井下石声:“既然诸位忧心敝派弟子为祸九州,敝派封山万年可行?”
封山万年?
这可就是赌上紫霄剑派的气运了!
要知道封山万年,那便意味着这万年之中紫霄剑派门人不得离开剑神山半步,紫霄剑派亦只能自随居于剑神山脉的那些弟子亲眷里择选弟子。
万年之后,紫霄剑派还能否位列玄门三大派之一可就是未知数了。
凤元九与青冥剑主对视了一瞬,不咸不淡地问:“青冥剑主可是决定了?”
青冥剑主颔首:“敝派遭逢域外天魔反噬,封山驱魔乃是当务之急。”
凤元九颔首。
青冥剑主转头看向承光剑主。
承光剑主阴沉着脸,扬手一抓,将太叔天华封禁于承光剑中,负于身后。
青冥剑主动念召回青冥剑,漫步走下席位,边走边道:“敝派甄别完被域外天魔反噬之弟子后,恐怕会元气大伤,斩天锁之事便托付给诸位同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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