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冠玉声音里自带笑意,不裹着怒气与煞气的时候确实让人难以听出他的真实情绪来。
不过这一句话一出,不说百里长空,凤元九和秦长庚,就是连倚在百里长空膝边打盹儿的火麒麟都听出了不对来:“那只蠢狐狸傲娇了啊?”
百里长空忍笑,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火麒麟的头顶,赶在涂冠玉翻脸之前出声挽留:“狐主且慢,既然此事事关天地大锁,便不再是我太清一派之事。”
剑符颤动的飞快,却并未传出凤安澜与涂冠玉的声音来,只有一阵奇奇怪怪的碰撞声。
凤元九扬眉看向百里长空。
百里长空摇头失笑:“许是他俩又动起手来了。”
凤元九岌岌可危的三观,愈发摇摇欲坠。
沉默了片刻,不得不承认——狐主涂冠玉与他外公之间,确实是一言不合就开干。
好在那二位还知道有正事待谈,过了须臾,那些碰撞声便换成了涂冠玉的声音。
涂冠玉这一次说话时,声音里的笑意几乎要透过剑符溢到元和殿来了:“百里上尊有何见教?”
百里长空摇头,眼底藏着笑,一本正经地道:“既然事涉天下各族,便当在天机阁上开启法会,共议此事。”
涂冠玉似是心情不错,没故意唱反调,也没阴阳怪气:“百里上尊所虑甚为周全。”
百里长空忍笑:“届时还请狐主务必莅临法会,共商此事。”
涂冠玉答应得痛快:“事涉长生道途,本王必不会缺席。”
“如此甚好。”百里长空拍拍掌心里的火凤,一指剑符,示意火凤该归位了。
火凤腻在百里长空的掌心里不肯动,百里长空用指尖戳着火凤的头顶一催,火凤直接将头埋进了百里长空手心里。
百里长空失笑,梳理着火凤的背羽笑骂:“馋嘴雀儿……”
“你个老东西,无事便这样吧,莫再耗费我家小火凤那点子本源了!”凤安澜显然是以为百里长空这一声“馋嘴雀儿”是在叫他了。
百里长空忍俊不禁,也没点破,只是顺势问道:“妙歌如今在何处养伤?”
提起凤妙歌,凤安澜声音里难得带出了一丝情绪:“在我的境中境中,有老狐狸护送,倒也不怕封黎追杀过来。”
涂冠玉嗤笑:“九转回魂阵被破,伯玄便是不魂消神散,他那魔体也指定被反噬的不轻,封黎他不敢带着这样的伯玄前来。他若是敢来,本王便让他们留下一双。”
凤安澜冷哼:“狐主神功盖世,举世无双。”
涂冠玉朗笑:“小凤凰总算是说了一句真心话。”
未免这二位再去做过一场,百里长空赶紧把偏掉的话茬拉回了正轨来:“如此便劳烦狐主护送安澜与妙歌回太清罢。”
涂冠玉轻笑:“我这一介狐妖直上太清山门合适吗?不会被玄门正宗的大修士留在云台峰上罢?”
凤安澜嗤笑:“狐主也有怕的时候?”
涂冠玉含着笑否认:“本王倒不是怕死,而是怕本王若是死了,再无人护着小凤凰了。”
这只老狐狸越说越离谱,倒也不怕真惹恼了那只馋嘴雀儿,不好收场。
百里长空捏着火凤的脖颈,笑问涂冠玉:“狐主还少上云台峰了?”
涂冠玉打了个哈哈:“倒也没去过几遭。”
“贫道烹好灵茶静候狐主大驾。”百里长空一锤定音,没再给凤安澜和涂冠玉开口的机会,直接把不肯归位的小火凤丢到了剑符上。
火凤与剑符合二为一,霎时化作一道流光,绕着百里长空盘旋不已。
百里长空失笑,屈指弹在金色流光上,把这道粘人精一样的剑符弹出了元和殿。
自冲入天际的金色流光上收回视线,百里长空含笑看向凤元九:“可有何感想?”
感想可太有了。
给他纸笔,他能写出一篇十万字的《我外公跟玄门大佬和狐部妖主那不得不说的故事》来。
凤元九赶走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略一沉吟,不动声色地反问百里长空:“祖师可知道弟子所修行的功法从何而来?”
百里长空颔首:“《太易归元玄录》,妙歌与狐主在上古遗迹中所得。”
凤元九捏着尾指上的龟甲,问百里长空:“祖师可否给弟子讲一讲母亲与狐主于上古遗迹中那些过往?”
百里长空扬眉,眼含笑意看了凤元九一瞬,颔首:“要讲上古遗迹中那些过往,便要先讲明前缘。”
凤元九闻言,朝着百里长空微微欠身:“还请祖师为弟子解惑。”
“你方才也听到了一些,你母亲之所以会诞育你,全因天机阁胡上尊卦演天机,卜出天地变数将诞于她腹中。”
百里长空既然决定要说,便没有丝毫隐瞒,直接娓娓道来,“妙歌自小便别无杂念,一心求长生大道。当年拜入晚晴门下后,自然便选择了修行进境最快的玉女类心法。玉女类心法也不是毫无弊端,其中之一便是倘若失了元阴会折损修为,在失去元阴那一月之内更是会修为尽失,其二则是,你母亲修行那心法,若是诞育子嗣要比寻常女修损耗更多的本源。”
凤元九颔首:“弟子曾经得遇机缘,有幸见过母亲分念一次,母亲也曾亲口说过胡上尊卜卦一事。
百里长空轻笑:“妙歌性子最是直爽,但有提及便不会遮遮掩掩。”
想起母亲分念那威势慑人的模样,凤元九很难不赞同:“母亲巾帼不让须眉。”
“正是如此。想当初,在得知胡上尊的卦象之后,我招她来元和殿相见。”百里长空似是想起了什么趣事儿,莞尔一笑,“她非但没有推辞,还当即便一口应了下来,只是向我提了一个条件——孩子的爹得由她来择定。”
“此事弟子也曾听狐主提及过……”简而言之就是凤氏妙歌遍选天下美男,狐主涂冠玉一骑绝尘,以绝世容颜雀屏中选。
凤元九想着方才涂冠玉又提及此事时声音里裹着的怒意,轻笑,“只是他当日提及此事的态度与今日大为不同。”
“身为人父,在子嗣面前总要留些威严的。”百里长空笑着指出真相,便接着说起了后边的事,“妙歌相中了狐主。然而,狐主虽然风流多情,妻妾成群,却也不是随意什么人都能与之双修的,更何况妙歌还是安澜的女儿。”
最后这句恐怕才是重点。
狐主与他母亲双修便低了他外公一个辈分。
偏偏他母亲不光是他外公的女儿,还是百里上尊的徒孙,那便意味着一旦与他母亲双修,狐主就要低百里上尊两个辈分。
毗邻而居,针锋相对了数千年的老对手了,谁愿意平白无故成了对方的小辈儿呢?
凤元九倒真有些好奇他那位堪称九州奇女子的母亲是如何盘到了狐主的了:“我母亲又是如何得偿所愿的?”
“那时你母亲不过是元婴初期的修士,连想遇着狐主都难,更匡论与狐主双修了。”百里长空泰然自若地道,“我便只好致信合欢宗宗主,向阴宗主求了一剂良药。”
一剂良药……
合欢宗能有甚么良药!
今天可真就是颠覆他三观的大日子了!
清冷出尘的外公其实是个暴躁傲娇,风流多情的狐主竟被元婴初期的母亲下药XX了,那药还是玄门第一派太清派掌门百里上尊亲自向魔宗合欢宗宗主要来的。
玄门领袖向魔门妖女要来秘药,派出女徒孙迷X狐部妖主。
就离谱!修真界UC震惊体都不敢这么编!
凤元九捏着尾指上的龟甲,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他的清冷面具。
百里长空意味深长地看着凤元九,继续抛惊雷:“良药有了,还要有良机,恰逢当时有遗府现世,我便用狐主的气机替你母亲做了一道单向传送符。”
很好,要会还是祖师会。
再接下来的事情,凤元九本没指望百里长空知道,却不想百里长空还真就知道。
凤妙歌在进入遗府的第三日,用传送符传送至狐主身侧,使出了合欢宗阴魔主的“良药”成功睡到了狐主。
碍于凤妙歌的身份,狐主杀又不能杀,还将凤妙歌全须全尾地带出遗府,送回了云台山脉。
再后来,凤妙歌回凤家养胎,诞下他之后养育至八岁,便又奉命云游九州,探寻天锁之奥秘去了。
凤元九听完,对他那位未曾真正谋面的娘只有一个“服”字:“祖师既然知晓弟子这《太易归元玄录》的出处,便当对狐主取得这功法之地有所了解。据弟子揣测,母亲对天地锁之推测若是为真,那处秘境便极有可能是九处阵基之一。”
百里长空颔首:“吾亦有此揣测,不过此事还需在法会上再做计议。”
毕竟事关天下修士,凤元九也没觉得当即便能开始探查天下遗府,他提上这么一嘴,也不过是给百里长空提个醒罢了:“祖师所虑甚是。”
百里长空轻笑。
凤元九这人,脾性既不像凤妙歌,也不像涂冠玉,骨子里倒是更他那位二舅舅:“凤元九。”
凤元九起身,垂手听令:“弟子在。”
百里长空抬指点出一道金色掌门法令:“方才吾与凤安澜上尊、涂冠玉狐主所言之事你们师徒二人尽皆听到了,这法会之事便交由你来操办,但有不懂之处便去问你师父。”
凤元九躬身受命:“弟子遵掌门令。”
*
法会之事千头万绪。
凤元九倒也没急着着手去办,出了元和殿便领着秦长庚先去了首阳山。
外出游历归来,自当要拜见师尊,更何况他还自祖师那里领回了他那位身份特殊的首徒。
首阳山上,一如他离开时的模样。
遍山青翠,首阳宫煌煌。
唯一不同的便是,往日里迎着他的人不是殿前童子,便是他那位一身青衫手持羽扇的师父。
今日却是康玄一于首阳宫前负手而立,含笑迎他归来。
第132章 未雨绸缪【三合一】
康玄一静静地站在那里,眉目温和,淡色薄唇噙着三分笑意,似是胸怀天下苍生的九天玄仙,与这瑞气缭绕的首阳宫相得益彰。
这魔头这幅光风霁月的模样,看得凤元九有些移不开眼,又有些憾然。
以康玄一的出身,若不是康家家主不做人,他本该是玄门骄子,却无奈转入魔门,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由道入魔谈何容易?
幸亏这魔头心性坚韧,不然此时他怕是连骨头都化成灰了。
凤元九轻叹一口气,走到康玄一身前,故意一板一眼地打了个稽首:“康师叔。”
康玄一:“……”
这只小狐狸总是能惹得他手痒,偏偏他又不舍得打也不舍得骂,只能另辟蹊径,时不时的占上一些口头便宜聊以自/慰了。
康玄一视线带着小勾子,不着痕迹地在凤元九中三路饶了一圈,含着笑传音给凤元九:“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好歹也日日夜夜过了的,怎么还如此生分呢?”
这厮可真不愧是魔门圣子,满脑子到了晋江必被红锁的东西!
凤元九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用面无表情掩下心头漾起的微澜,不咸不淡地给康玄一传音:“康师叔贵为灵门圣子,乃是师尊特意相邀的贵宾,弟子不敢造次。”
啧!
小狐狸这是又被他惹毛了。
能怎么办呢?自己预定的道侣自己宠,只能他后退一步哄小狐狸高兴了呗!
知道凤元九要脸,众目睽睽之下,康玄一故意端着灵门圣子的姿态,轻咳一声,慢条斯理的道:“凤师侄,你我也是共患过难的交情了,何须如此见外?”
凤元九扬眉。
与康玄一对视的瞬间,凤元九唇边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礼不可废。”
康玄一眯眼盯着凤元九,目光里隐有威胁之意。
凤元九眉心轻跳,着实有几分担心这魔头当真不管不顾地任性胡为,便不再故意逗他,话锋一转,补充了一句:“但凡事也确实该先讲究个故旧私交。”
故旧私交?
康玄一看着凤元九似笑非笑,未置可否,静待凤元九下文。
凤元九往前一步,越过社交距离,含笑看着康玄一的眼,慢条斯理地道:“康师叔数次救弟子于危难之间,这份恩情,弟子始终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康玄一抬手,替凤元九捋了一把被微风拂乱至肩头的发丝,微微低头,盯着凤元九那两片艳若春桃般的唇低声问:“只是恩情?”
凤元九垂眼,抿唇,轻捻着掌心里的薄汗,笑道:“不止。”
康玄一低笑:“不止?”
凤元九颔首:“不止。”
康玄一往前半步,离凤元九更近了些,含着笑问:“依凤师侄所见,除了恩情还有什么?”
“自然还有……”凤元九抬眼,视线从康玄一领口繁复的花纹挪至康玄一那双如寒潭一般的眼上,微微弯起眉眼,“我们少时的情谊,两姓的约定,康家哥哥。”
艹!
康玄一很是艰难地忍住了把凤元九按进怀里的冲动,喉结微滚,藏着几分恶狠狠地低咒:“你就招我吧!”
凤元九歪头,看着康玄一绽开笑意,似乎愈发来劲了:“康家哥哥,我对令妹属实无意,可否由你代令妹履行康凤两姓的约定?”
康凤两姓有什么约定?
当初为照拂凤元九,他姑婆——太清掌门门下弟子康晚晴康上尊,曾示意他家那个不是东西的老子把他胞妹玲珑许给凤元九为妻。
凤家婉拒了,凤元九更是直接离家拜入了太清门下,成了真传。
两人顽笑之时,康玄一也曾与凤元九开过由他代替胞妹履行婚约这样的顽笑。
凤元九一直都是嗤之以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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