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净炀,再见。”
“好好想想自己想做什么,该做什么,好好去做,把自己活得明白通透一点,好歹也二十九了。”
“谢谢。”
单泽鸣颓然坐在地上,一声谢谢给他上半个荒唐的人生划了个不算圆满的句号,考上A大是他前半辈子被过度奴役下产生的目标,A大毕业之后便再不知该做何事,走一步算一步浑浑噩噩,跌跌撞撞走到了现在。
明白通透,怎么明白通透,三十岁,好像迟了,好像又还不迟。
当然,只是经历这样一场,单泽鸣彻底醒悟的可能几乎为零。
他真正决定开始好好审视过去的生活是在知道净炀的身世之后,那都是后话了。
他把这些感悟也说给雷向东听,雷向东嗤笑一声,“你知道吗?净炀他说起来算是半个孤儿,父亲做生意背债去世,母亲受不了卷了钱跑了,亲戚没一个想带他们的,净炀小学刚上完就被扔进了福利院,十几年前的福利院,你想想是什么条件,他还带着个五六岁的净绵。你吃着父母给你准备的香喷喷的米饭反而抱怨他们逼你逼地太紧的时候,净炀可能在福利院跟比他大很多的小孩抢饭吃,一块薄薄的肉片可能还得分三分之二给净绵,自己留三分之一。你所谓的福书村,呵……你说你喜欢净炀喜欢地死去活来,结果你连他怎么长大都不知道。”
雷向东没往下说,单泽鸣则完全沉默。
.
黎忱和净炀两人坐于车内,净炀靠着身后的座椅,显然有些心累,黎忱也不吵他,只问了一句去哪。
净炀看了看四周,大致摸清楚了地理位置,离家最近,虽比不上他的单人公寓,但是家里好歹还有个属于自己的卧室。
他现在只想好好洗个澡然后睡一觉。
他给黎忱说了地址,黎忱说好。
运气不太好,刘月茹还在家,且还没睡,和她一块坐在客厅的还有她现在的男人和小孩、净绵,还有一个当初对他和净绵弃之不顾的大姨。
净绵第一眼瞧见了他哥,“哥!你怎么回来了?黎忱?怎么是你送我哥回家?哥你衣服怎么看起来有点乱?”
“你接着看,我上去收拾一下。”就要无视那边一堆人上楼。
大姨给刘月茹使了个眼色,刘月茹便让男人和小儿子去跟净炀问好。
男人名叫赵康,生了个儿子叫赵思若。
赵康是标准的忠厚老实唯诺好男人,没什么出息但是疼老婆,低声下气地跟净炀打招呼,赵思若则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净炀哥哥’。
净炀没理他们。
“净炀,一块吃个饭吧。”刘月茹说。
刘月茹终究是净炀的亲生母亲,不消两下就能完全摸清净炀的脾性,小心翼翼地把不该踩的线全踩一遍,净炀生气了她就卑微道歉,净炀算了她就知道这条线以后可以跨,就这么一次又一次地变本加厉。
“不吃了,在外边吃过了。”
“再吃点吧,你赵叔弟弟也在,我们一块吃个饭。”
“这顿饭不吃,他们在这住地也挺稳当。”
“净炀,在这毕竟你是主人。”刘月茹伸出手想要拉拉净炀示好。
净炀甩开她的手,“怎么?就非要舞到我面前求个正当的名分?你知道我不常在家所以偷偷把他们接过来,你心里也清楚我其实知道这事但是我不说。偷偷摸摸我默许了,到这还不够?凭什么觉得你们配个光明正大?”
“凭她怀胎十月生了你还尽心尽力养了你十三年啊净炀,怎么这么白眼狼呢?你妈妈也是孤单,想要这个家热闹一点,赵叔叔对你不好?小思若对你不礼貌?不就多两双筷子的事,你现在都这么有钱了你也该孝敬孝敬你妈妈——”
“你闭嘴!这是我家,有你说话的份吗?”
大姨似乎没想到净炀在众目睽睽之下凶他,“我也是为你着想啊净炀,一大家子和和乐乐不好吗?你妈妈最近几年过得苦啊,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
大姨开始吵吵嚷嚷地诉说刘月茹受过的苦。
刘月茹眼泪已经下来了,凄凄切切,让赵康和赵思若去给净炀赔不是。
赵康也是离谱,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给净炀跪下,赵思若还小,见不得这么混乱的场景,于是也跟着跪下哭哭啼啼,一声一声喊着‘哥哥我们错了’。
“净炀你体谅体谅你妈……”
“没事的,没事的,净炀愿意让我回来已经很好了……”
“净炀你别生气,我们这就走……”
“哥哥呜呜呜我们错了呜呜呜……”
“净炀赵叔他身体不好,我可不可以让他在这多住一些日子,我也好照顾,你放心你一回来我就让他们走……”
“是我欠他的,是我欠净炀的……”
“哥……”
……
…
跪着的,站着的,叉着腰的,抹眼泪的,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
哭的,喊的,叫的,骂的,劝的。
一场荒诞不经的交响乐,声势浩大,和悦耳却相差甚远。
净炀觉自己正被无形的藤蔓缠住,掩了口鼻,紧收脑圈,呼吸不能,头痛欲裂,遮天蔽日的黑色藤蔓拽着他往地底最深处去,暗无天日,不见天光。
这个时候一只手自他身后伸过来,轻轻覆在了他眼上,遮了所有的芜杂乱象,有声音在他耳边轻柔低语,屏退了一切嘈杂喧嚣。
“不想看就不看,不想听也不听了,哥,我们走。”
“我带你走。”
【作者有话说:零点十分应该还有一更(我终于赶回原来的进度了)】
第34章 “好呀,杀了,剁碎了喂狗。”
临近午夜,一辆银色低奢suv在A城中心城区主干道上超速疾驰,超速拍照灯一盏一盏亮闪,擦肩而过匀速稳行的车辆无一不拍方向盘暗骂这不动规则的马路杀手。
黎忱坐在副驾驶,背推感逐渐加强到令人肾上腺素狂飙的地步,他瞧着不断加速的净炀,安安静静,一句话也不说。
车子一路向西,是去荒野城郊的方向,一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路况也越来越差,净炀却开地越来越快。
前方显示有一处塌沟,导航提醒行车注意。
净炀却一点都不见减速,黎忱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
“怕吗?”
“不怕。”
“你当然不怕。”
黎忱笑了,“为什么这么说?”
临近塌沟,两人几乎能看清塌沟的宽度,其实按照现在的速度,两方塌沟的高度差,suv临空跃起,应该恰好可以落到对面,只是免不了颠簸颤抖,如果对面路况也不好,还是有30%的翻车几率。
净炀还在加速,黎忱确实没什么情绪波动,他还能歪头去看净炀的侧脸,去看他脸上的神情,看他因为咬紧的牙关而略微暴着青筋的鬓角。
千钧一发的时刻,净炀来了个急刹车。
纵使有安全带,两人还是因为惯性向前冲出去了好些距离,差一点点就要磕到车前的屏障。
净炀仰靠在座椅后背,长叹一口气这才重新启动车子,从侧面绕了过去。
“刚才如果是你开车的话,是不是就已经跳过去了。”
黎忱有些想笑,“为什么这么觉得?”
“直觉,你像这样的人。”
你像这样的疯子,令人羡慕的疯子。
suv最后在空无一人的荒山野道上停下,经历了一场肾上腺素狂飙的违规飙车,净炀这会尚还累地脱力,他在自己的座椅上喘了一会。
侧头发现黎忱一直在看他。
车外毫无人烟,偶尔还有几声鹿鸣,今天发生的一连串燥人离奇事一股脑地全往净炀脑子里钻,从和雷向东闹的不愉快开始,一直到家里那群傻逼给自己下跪。
净炀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爬过去的…………
…………
…………
完全失去理智的净炀怼了许久也没怼进去,越急抓地越用力,像头乱撞乱碰的苍蝇。
黎忱一只手握住他不安分的手,一只手把他往自己怀里扣。
“哥,停下,别急,听话……”
放在背上那只手顺着净炀一下一下地安抚,净炀那只不安分的手不再乱动的时候,他用两只手拥了怀里的净炀,学着净炀的样子去揉他的发尾脖颈,去抚他的脊梁骨和后腰。
黎忱经常会忘了净炀一米八,因为他哥看起来那么小只,轻轻松松就能抱他一圈。
“不难受,哥,我们不难受……”
.
车厢里只有黎忱不断安慰念叨的声音和净炀的喘气声,车外是漆黑的无边旷野和声声虫鸣。
不知道过了多久,净炀才从他肩窝抬头。
他安慰似地轻啄了一下黎忱的唇,“是不是吓坏了。”
黎忱笑笑,“一点点。”
净炀还坐在黎忱身上,两人最私密的部位还紧紧贴在一块,净炀这会却没去注意那些,他盯着近在咫尺的黎忱,盯着他眼眶里那两只深黑的眸子。
“我有时候会好奇。”净炀说。
“嗯?”
“你身体里好像有两个人,一个会哭会闹会撒娇会害羞,一个冷漠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六亲不认。”
“这好像是我今天第三次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对你感兴趣的吗?”
“第一次见面之前我们还见过吗?”黎忱挑挑眉。
“我看见你在巷子里揍人,不知道揍的谁,也不知道有什么仇,你看着想把他打死,一拳一拳,没有一拳放水,你好像一点不怕打死人要坐牢,要背债。包括你给黎俊和沈曼的那巴掌,你也没有一丝犹豫。简而言之,你给我的感觉,完全自由。所以刚刚,我会觉得,如果是你,你一定会没有任何一丝顾虑地越过那道塌沟,而不是像我一样,最后停下。”
“听起来像个变态杀人狂的作风。”
“可是我喜欢,你不是变态,我才是,”净炀抚着他的脸,“我那时候就试图把你身上那股‘完全自由、毫无拘束’的感觉和你在性..事上的表现联系起来,事实证明,我没猜错。可是你平常看起来又那么像小可怜蛋,我恰恰又最喜欢床上卖力床下卖乖的调调,你像只蛊惑人心的妖精。”
黎忱咯咯咯地笑,“好啦好啦,知道哥爱死我了。”
净炀便掐了他的脸蛋一把。
吃痛之余,黎忱把净炀的手扒拉下来,握在自己手心,“虽然但是,我还是得跟哥解释下,不然真以为我有什么虐待癖,巷子里揍的那人是个家暴男,我看见了,顺路就收拾了一下,至于什么往死里打,哥你一定是看错了,我还是很怕警察叔叔的。”
净炀虽不置可否却也没出声反驳。
黎忱继续说,“这世上谁都不止一面,哥你也一样,你看着像是所有人的参天大树,有时候却也需要我这种小鬼头的安慰,比如现在。”
净炀看了他一会,尔后疲惫地往下靠到他怀里。
“那么再问你一个问题,刚刚那种情况,如果是你,你怎么处理?如果是那个‘完全自由’的你的话。你是不是会快刀斩乱麻地把所有人一块赶出去?一次性清算所有麻烦?我有时候是不是太优柔寡断了?”
黎忱听出了净炀对‘完全自由’的向往,他沮丧于自己总被俗事缠身,却又总任由其藕断丝连,剪不断理还乱。
黎忱拥着净炀,“哥你留下刘月茹的原因是什么?”
“她能陪净绵。”
“净绵喜欢继父和弟弟吗?”
“喜欢。”
“他们在一块开心吗?”
“开心。”
“你恨刘月茹觉得她不值得被原谅,不值得享受你现在所得的一切吗?”
“说不上,我早当她是个陌生人,养她那一家人于我来说确实无关痛痒。”
“你其实觉得可留可不留,却总觉得按照世俗惯例,不该原谅刘月茹,不该给予她现在拥有的这些,应该快刀斩乱麻地把他们全赶出去,却又因为净绵的存在不得不妥协。”
净炀沉默,一时没说话。
“我也许会赶走他们,给自己一个清净;也许会把他们全留下,因为我在乎净绵,净绵开心一定程度上能使我的效用最大化;但不论哪种选择,都是你所谓的‘完全自由’,因为是我做的决定,权衡利弊之后按照自己的意愿做的决定。留下不是优柔寡断,赶走也不是不近人情,完全出于自己利益做的利己选择,由本能驱使,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自由?”
净炀笑了笑,起身,拍着黎忱的脸蛋,“你现在又像个哲学家。”
“是不是更喜欢了?”
净炀没答,用轻轻一吻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听懂了,小鬼头。”
“现在还烦吗?”
“还好。”
“那我们去哪?”
净炀想了想,“回家。”
“回哪的家?”
“我家。”
净炀从不带床伴回家的那个家,单人公寓,客厅会有朋友偶尔过来做客,但是卧室从来没人进来过,净绵都没有,那张床从出厂到现在,只有净炀一个人躺过。
于净炀来说,完全私密的个人领域,这间卧室尤其是这张床就像他自己一样。
“我睡沙发吗?”了解原委的黎忱问了一句。
净炀笑了笑,“怎么?是刚才吓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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