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认知,似在他胸口放了一块沉重的巨石,让他喘不过气来,闷痛难忍。
的确,褚清会这样想也没错。换作是他,他面对的是上一刻还下令处死他,下一刻便和颜悦色对他嘘寒问暖之人,也会觉得他很奇怪,会觉得他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会觉得他是不是别有所图。
楚渟岳睫羽颤了颤,若无其事道:“怎么会这样问?”
褚清没说话,他在确定楚渟岳的反应。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所做之事皆是自己想做,而不是因为其他。”楚渟岳再一次在褚清面前剖白自己,把内心想法毫无保留的展示给他看。
褚清若有所思点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耳中,有没有丝毫在意,有没有对楚渟岳有些许信任。
楚渟岳看着他无动于衷的神色,明白了褚清并不相信他。
他赐鸩毒,下令处死褚清的那一刻起,褚清便再无可能会信任他。
是他亲手摧毁了褚清会信任他的可能。
褚清不信他,是他咎由自取。
褚清的确如楚渟岳所想,并不信任他,不相信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可楚渟岳说的如此真心实意,褚清想要看一看,到底有几分是真。
“……真的吗?”
在楚渟岳以为这个话题会以沉默结束时,褚清开了口。
楚渟岳惊喜地抬眼看向褚清,褚清什么表情都挂在脸上,不懂隐藏,他脸上是迟疑与纠结,是既想选择相信他,又害怕相信他。
“是真的。”楚渟岳心底泛起喜意,一点点汇入苦海般的心湖,生出了蜜糖的滋味。
褚清还愿意选择相信他,是在他知道褚清是阿清后,知道的最好的消息!
楚渟岳欣喜若狂,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冷峻的容貌因笑意而变得柔和。
褚清纠结依旧,下不定最后的决心,对上楚渟岳殷切专注的双眸,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别开了脑袋。
“……容臣再想想。”褚清垂着眼睫,浓密的睫毛遮挡了眼中一切神采。
楚渟岳终于从欣喜若狂中抽回一丝理智,看着褚清的纠结迟疑,并未觉得失落。
褚清愿意考虑,他已经很满足了。
褚清眼底神色不明,“皇上,臣还想问您一件事。”
“什么事?”楚渟岳立即接道。
“铃音……是不是被你抓了?她、她怎么样?”褚清抬眼看着楚渟岳,专注且认真,不错过他任何情绪的变化。
楚渟岳顿了下,没想到褚清要问的是这件事。
“皇上,请您如实告知。”褚清道,“您若不愿说,可以不说,若您说了,请不要说谎,好吗?”
他对铃音是有过信任的,但他的信任截止在了发现她身份的那一刻。可终究是三年的陪伴,褚清不知自己心底到底是厌恶憎恨,还是释然。
容音怕他难受,一直不敢提及此事,询问他铃音去了哪。而他,知道铃音的可能去向,却也一直没问过。
“她是南梁细作,已经被我抓了。”
楚渟岳率先点出她身份,不管如何,他都是师出有名抓的人,而不是无缘无故朝褚清身边人下手。至于她现在怎样,楚渟岳不想说。
铃音虽留得命在,但大楚对待南梁奸细的手段向来凌厉,她就算有命在,下场也并不好。
楚渟岳不确定褚清是否知晓她身份,不知褚清对她有几分在意,不想告知她的情况让褚清惦念。
他不想让褚清惦念她。
楚渟岳小心翼翼隐藏心底的阴暗面,忍着不在褚清面前表露更多,自己将一切扼杀在萌芽之时。
“这样啊……”褚清叹息,没再说话。
楚渟岳不说,褚清猜也能猜到铃音的下场绝对不好。
他的失落与神情恍惚显而易见,楚渟岳看的出来,他是在意铃音的。
他信任在意一个奸细,会因她而悲叹,却连一个眼神都舍不得给他。楚渟岳心里发了疯的嫉妒,他想要褚清也看着他。
可……他现在有什么资格呢?
“你若想留下她,我可以放了她。”楚渟岳平淡道,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罢了。”褚清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不会继续把毒蛇养在身边,即使是拔掉獠牙,已经没了毒牙的蛇。
楚渟岳心里舒坦了些,看褚清悄悄打了个哈欠,眼神迷蒙濡湿,楚渟岳知道他午后歇息的时间到了。
楚渟岳想留也不能再留,在褚清应付他几句后,他也识趣的离开。
来日方长,他有时间与褚清慢慢耗,总有一日,他与褚清可以回到从前。
可褚清处处维护,不愿暴露在他眼前的人,褚清对铃音的惦念,都几乎让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受不了褚清眼中心中是别人,更受不了褚清毫不在意他,恍若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楚渟岳接受不了,他与褚清分明可以成为最亲密的存在,可最终却形同陌路,互相戒备伤害。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冷宫之中被囚禁的废后,是冷宫地牢中人不人鬼不鬼的楚渟立。
楚渟岳缓缓走在宫道上,心底疯狂卷起的风雪掩藏了他的理智,由恨意占据了头脑。
他走到冷宫,推门而入。
疯女人正蹲在大树脚下数蚂蚁,听到声音纳闷回头,看清是他后立刻尖声叫了起来——
“狗东西!滚!你不允许过来!”
楚渟岳对她的刺耳的尖叫声恍若未闻,越过她进入废墟般的殿内,打开了低脑的大门。
疯女人扑上来欲阻拦他,却被暗卫拦在外,不得靠近楚渟岳。
地牢内,冰冷潮湿依旧,楚渟立缩在墙角,神情麻木放空。
“你又来做何?我早已经说的够明白了,你想知道的事我不知道。”楚渟立气息虚弱,说话声并不大。
地牢寂静无声,他声音再小,楚渟岳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今日朕前来,并不为此事。”楚渟岳声音平静,好整以暇看着楚渟立,似在看卑微而又毫无挣扎还手之力的蝼蚁,“朕只是想告知你一句话。”
楚渟立抬头看他,心底响起不好的念头。
“三皇弟,你解脱了。”
楚渟岳含笑道,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解脱’二字,对楚渟立来说,不啻于是在催命。
三年来,无论他遭受怎样刑法,最后楚渟岳都会让人保住他性命,不会让他解脱。
最初,他想过死,可楚渟岳连死的机会也不曾给过他,束缚手脚,卸掉下巴,让他没了一切可能自寻死路的可能性。后来,他想好死不如赖活着,等未曾挪动,未曾被楚渟岳发现的棋子里应外合,有朝一日可以救他出了这地牢。
就在月前,他得到了消息,道在月底会采取行动闯地牢救他。如今,正是他生的欲望最强大之时,楚渟岳恰好在此刻来让他‘解脱’。
他不愿‘解脱’,他想活着。
楚渟立不敢置信的看着楚渟,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特意来试探自己?
“三皇弟不必如此看着朕,朕不会让你解脱太快。”楚渟岳沉吟了一会,“朕曾听徐院正说,人体有二百零六块骨头……那便一日断你一根骨头吧。”
“对了,朕还记得你曾经说过‘活着遭你折辱,还不如把本王活剖了痛快’,当时朕未同意,是朕之过,如今便如了你所愿。”
楚渟岳皮笑肉不笑,见楚渟立慌张崩溃,心情甚好。
“朕怕同时进行,你受不住,便宽限你些时日,待你骨头被一寸寸敲碎,再如你之愿,剖皮刮骨,如何?”楚渟岳似善解人意,但说出的一字一句皆残忍无比。
楚渟立瑟瑟发颤,“你不是人!”
“动手。”
楚渟岳敛下笑容吩咐,转身走出地牢。
他身后是楚渟立惊恐的惨叫,身前是疯女人疯狂的咒骂。
楚渟岳从疯女人身前经过,道:“送进去。”
疯女人挣扎起来,痛哭呜咽声,咒骂声不断响起。
楚渟岳走出冷宫,朝兽园走去。
褚清不愿见他,他接连前去,褚清定不待见他,他需要一个借口前去青衍宫。将军,就是最好的由头。
说起来,他也是与褚清学的。
作者有话要说:二合一,肥肥的,今天不短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洛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未归6瓶;
么么!
第31章
楚渟岳直奔兽园,去牵将军。
将军见到他,乐呵呵摇着尾巴上前蹭他,毛茸茸的大脑袋抵着他的指尖,来回磨蹭,乖巧的吐着舌头。
楚渟岳揉了揉它头顶,陪它玩了许久,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褚清午后小憩该醒了,带着将军前往青衍宫。
近日来他时常到青衍宫中,小宫娥小太监也识趣的不闹出大动静惊扰褚清,只是对着他福了福身,便退下。
容音虽护主,但褚清没有危险之时,她更怕的还是不苟言笑,神情冷厉的楚渟岳。
她也退了出去,偏殿一下子空了下来,只余下两人一狗。
大狗趴在床边,脑袋搁在床沿上,吐着舌头看着熟睡的褚清,想着这个人类怎么这么能睡,竟然还不醒。
楚渟岳坐在床边,体贴的给褚清掖了掖被角,动作温柔细致。
褚清睡的迷迷糊糊,感到细微动静,神经蓦地一紧,直觉不对,猛然睁开眼。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楚渟岳。
楚渟岳怎么又又又又来了?
褚清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他,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无奈震惊与疑惑。
褚清眨了眨眼,听见呼哧呼哧吐舌头的声音,视线往下移。就见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搁在他手边,吐着舌头,眼巴巴看着他。
将军!
褚清眼睛一亮,手指才动了动,将军就热情地拱他的手心,让他摸脑袋。
还是将军最乖。褚清一觉醒来就看到楚渟岳的不耐消失,全身心落在了将军身上。
褚清嘴角半弯,翻身坐起,两只手一起动,揉它脑袋,指尖捏着它软乎乎的耳朵,褚清心情愉悦,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
将军乐意与他亲近,两只前爪踩在床沿上,探起身用脑袋蹭他脖子蹭他脸。
毛茸茸的脑袋在颈项磨蹭,触感温热柔软,还留下不可忽视的痒意。褚清眯着眼,双手穿过将军腋下抱着它,脸上满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楚渟岳含笑看着他,再看与他极其亲近的将军,心下不免感慨。
之前,将军亲近褚清,他只当褚清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将军与他亲近,现在看来,是他太过小人之心。
想来将军在第一次见到褚清时,就认出了他。动物最是敏感,将军又是褚清养大,最熟悉的便是褚清,认出他也不奇怪。
只是将军当时表现太过生猛,扑到了褚清,将褚清吓的不清,他也以为将军是发现了褚清的不对劲,并未多想其他。
褚清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他还在病中,楚渟岳怕他再着凉,起身取了外套披在他肩上。
褚清愣住,僵硬地扭过头,看到楚渟岳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
楚渟岳……给他披衣裳?
褚清茫然地眨眨眼,视线往上,对上楚渟岳的目光。
楚渟岳的手就在他脸侧不远,褚清扭过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手背上,楚渟岳若无其事收回手,背在身后,缓缓在床沿坐下,逃避了褚清的视线。
“怎、怎么了?”楚渟岳问。
褚清心底五味杂陈,好似重新认识了楚渟岳般,愣愣摇头,“没、没什么,臣谢过皇上。”
楚渟岳矜持颔首,褚清讪讪一笑,撇开视线盯着将军。
尴尬的氛围蔓延,弥漫满了硕大空旷的宫殿,似无尽深渊中的海水,压迫着褚清,让他无所遁形。他只想逃离现状。
偏生将军一无所觉,还在亲昵地蹭着褚清,甚至还大着胆子吐出舌头舔了褚清一下,见他没反应,开始撒起了欢。
楚渟岳:“……”
傻狗。楚渟岳扒开将军,命令道:“不许动。”
将军喉咙里呜咽了一声,脑袋埋在了褚清腿上。
褚清捂着脖子,眸子转动,“皇、皇上,臣且先去沐浴,您、您随意。”
说着,他小心推开将军的脑袋,手忙脚乱的下了床,穿过垂帘出了偏殿。
褚清站在博物架后,探出脑袋往偏殿里看了眼,吐出口气。
楚渟岳怎么动手动脚的?真是奇怪。
褚清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受不住出了殿门唤来容音,让她备水他要沐浴。
容音应下,看他衣衫不整,目光闪烁了下,欲言又止,但还是没问,直接离开。
她不懂掩藏神色,褚清自是看的一清二楚,半晌无语。他真想打开容音脑袋看看,她在想什么?
那厢,楚渟岳仍坐在床边。
褚清几乎是落荒而逃,留下满心欢喜的楚渟岳与满脸疑惑不解的狗子。
楚渟岳想,他明白要如何对待褚清了。褚清心软,气性却大,可以看做是一只容易炸毛,挥着尖利爪子谁也不准靠近,极具攻击性的猫儿。
但只要顺毛摸,即便再凶恶地挥动爪子,都是收着尖利的指甲,用毛茸而又柔软的肉垫拍人。
不仅不会伤到人,还会撩拨人心,让人心软,让人忍不住疼惜。
楚渟岳好心情的笑了笑,没跟着褚清出去,给他时间与空间让他自己独处。
将军莫名其妙,又等不回褚清,蔫巴巴地垂着脑袋,趴在了楚渟岳脚边。
楚渟岳上本身前倾,伸手摸它脑袋,坏心思的将它本柔顺的毛发捏的倒竖,让将军头上顶了三簇不伦不类的尖锐毛发。
褚清沐浴泡澡,又换了衣裳,再出现在楚渟岳面前时,波动的心绪已然平复。
他盯着将军脑袋,目光复杂,视线回荡在楚渟岳与将军之间,看楚渟岳的时候,总有种看傻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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