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飞的架打得越来越狠,事闹得越来越大,好几次闹到学校请家长,父亲把他拎回家,二话不说一顿毒打,谷飞永远倔强地不认错,有一次甚至梗着脖子对父亲咆哮:“有种你打死我啊!”
父亲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微微发抖,“——老子让你看看你爹有没有种!”
母亲死命抱住父亲,让谷飞赶紧出门躲一躲,他才没步堂哥后尘。
他偶尔会很恶毒地想,要是当年伯伯真把堂哥打死了,这些大人还会觉得他们是对的么?
宁愿真打死这个儿子,也不要这个丢人的玩意儿,是么?
既然这样,学好了有什么意义?就算真像堂哥那样考上重点大学、成为“别人家的孩子”,有什么意义?
到头来不还是丢人的垃圾玩意儿,啊?
就是在这时候,夏望被从教室后门推出来,撞到他身上。
饭盒的汤汁洒了他一身。那一刻,他觉得很舒畅。
又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动手了。
这一架打完他才知道,原来这一次,他站到了“吴星”这一边,揍了另一个“自己”。
嘿,有点意思。
他和许池都去了教务主任办公室,挨了一顿训,领了一顿罚。夏望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居然会有个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了他打架。
不管谷飞是不是“顺道”的,夏望都没法不领这个情。放学路上,他偷偷跟上谷飞,谷飞不耐烦地回头逮住他。
夏望在学校里不敢跟谷飞搭话,怕被别人看到,又编出些不堪入耳的话。
夏望小心翼翼地跟他道谢,还说要请他吃饭。
谷飞乐了,故意领他去了一家价格不菲的馆子,点完单,夏望原地懵逼,在桌子底下偷偷数了数自己的所有零花钱,一遍两遍三遍,不够。
夏望只好尴尬地说,能不能谷飞先垫着,算他欠谷飞的,等他有了零花钱再慢慢还。
谷飞本就打算自己付账,听夏望这么说,顺口接道,成。那就欠着吧。
从这一天起,夏望就欠着谷飞的了。夏望这么认为,谷飞也这么认为。
也是从这一天起,谷飞觉得他心里的火稍稍弱了一点,烧得没那么痛了。
甚至,让他莫名地期待。
然而,和夏望认识的时间越长,谷飞就越觉得这人令他琢磨不透。夏望给他的第一印象,是卑微到尘埃里,他是异类,是少数,被欺负,被孤立,性情软弱,对外界毫无还手之力。
只有自己能保护他。他必须祈求自己的保护。
他只能依靠自己。他别无选择。
可夏望不。
谷飞不止一次邀请过夏望去他家,夏望都婉拒了。他步步逼近,夏望步步退却。他一次又一次暗示,夏望却总不给予回应。
他以为夏望能彻底浇灭他的火,哪怕只是暂时的,哪怕只有一天……一小时,一分钟,也可以。
他等不及了。
他快疯了。
这是夏望欠他的。
不知道是对自己角色的偏爱,还是已入戏太深,一路演到这里,徐英卓强烈地感觉,这个时候的谷飞,还是个少年——杀人犯还未成型,恶龙还在幼时。他不清楚他即将迈入的是天堂还是深渊,又或者,是仰望着天堂,一脚踏入深渊。
他心里有着期盼——夏望喜欢他,他喜欢夏望。
某种意义上说,夏望,是他的初恋。
而下一秒,夏望粉碎了他的幻想。
夏望并不喜欢他。一点也不。
从来都不。
被极力压下几寸的火焰,腾地反扑,狂暴燎原。
顷刻之间,毁天灭地,包括自己。
“所以,”徐英卓说,“如果我是谷飞,我会想吻夏望。”
“嗯,”尚云点头,“继续拍。”
听完徐英卓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祁乐意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移开视线,不去接秦燊那灼人的目光。
怎么说呢……他赞同徐英卓的说法,这些剧情都是他们一起拍过来的,最熟悉谷飞的人除了徐英卓和尚导就是他了。可他也不能当着自己男朋友的面说“我觉得此处应有吻戏”吧?
“……”秦燊的低气压挤满了整个摄影棚,唯独挤不到尚云身上。尚云根本没有再次征询秦总意见的意思,他说继续拍,那就得继续拍。
秦燊没说什么,人也一动不动,仍直挺挺地杵在那。
徐英卓只好假装秦燊不在场,面向祁乐意,低声道:“等会……多担待。”
“没事,”祁乐意苦笑,“赶紧拍完吧。”
徐英卓也是这么想的。
打板,Action。
夏望被谷飞拉进窄小的隔间里,抵在墙上,满目惊惶又不得不强自镇定地看着他。
“谷飞……”
谷飞低头吻他。
夏望条件反射地扭开脸。
谷飞愣了愣,捏住他下巴,把他的脸拧回来。
谷飞力气很大,夏望猛地被迫仰起头,眼睁睁看着谷飞整张脸覆盖上来。
夏望紧紧抿着唇,拼命挣扎,谷飞手指越发用力,几乎是卡着夏望脸上的肌肉强迫他张开嘴,然后入侵他的唇舌。
秦燊就在尚云身后,看得清清楚楚,拳头不自觉地攒紧。
不知道是两人演得太栩栩如生,还是他单纯地不爽,他现在就想上去把谷飞揍得跪在地上叫爸爸。
这场戏不快点演完,他可能就要憋不住了。
偏偏尚云喊了“cut”,“谷飞表情不对!”
徐英卓尴尬地停止动作,祁乐意也尴尬地别开脸,想抬手擦一擦嘴上的唾沫,又觉得这样一来就更尴尬了。
尚云面无表情,“谷飞,夏望拒绝你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徐英卓:“意外……?”
尚云:“还有呢?”
徐英卓认真思索,“……愤怒。”
尚云:“你的愤怒哪去了?”
徐英卓:“……”
嘤。
“再来。”尚云说。
秦燊:……?
还来???
打板,Action。
尚云:“Cut。”
尚云:“再来。”
尚云:“Cut。”
尚云:“再来。”
尚云:“Cut。”
尚云:“再来。”
眼看着祁乐意被徐英卓亲得嘴唇都红肿了,秦燊皱着眉,压着起伏的胸腔,“还来?刚才拍的还不行?”
“不行。”尚云说,却不看秦燊,而是盯着徐英卓和祁乐意,“脑子里不要想别的事,你们现在就是谷飞和夏望。尤其是你,徐英卓,这场戏你不想拍到明天,就把你的脑子清干净!”
徐英卓被尚云不留情面地直击要害,当场就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他太难了,他真他妈的太难了!!!
徐英卓心里也有气。怕得罪秦燊,又怕让祁乐意误会他有意占便宜,毕竟他也不是什么钢铁直男……得,到头来还要被尚导怼。
他脾气再好也不带这么糟践人的吧!凭什么?!就因为他没后台吗?
尚云怼完徐英卓,又回头看秦燊,“秦总,你要是不想看,就出去等?”
“我就在这看。”秦燊冷着脸道。
尚云还敢赶他?反了他了!
易谦心里感叹,秦总,何苦自找这个虐呢?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啊。
尚云淡淡地看着秦燊,“好,那请秦总不要再干扰进度。”
秦燊:“……”
又是霸总被气到的一天。
尚云说完,转头示意易谦和两个主演,“再来。”
打板,Action。
这一次,夏望扭开脸后,谷飞的眼底蒙上一层狠厉,下手不自觉地加重,夏望的脸被掐得陷出红印,被谷飞堵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能全部咽回喉咙里。
尚云喊“cut”的时候,祁乐意已然鼻尖发红,眼眶湿润,徐英卓一松开嘴,他就连着喘了好几口气。
尚云的脸色稍有缓和,但这点缓和也就易谦看得出来。易谦知道,这场戏总算过了。
就是委屈了祁乐意……他白皙的脖颈上红了一圈,是被徐英卓的大手真枪实弹地掐出来的。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易谦从镜头里看着,感觉祁乐意是真要窒息了,差点想越俎代庖替尚云喊一句“cut”,终究生生忍住。
易谦有点愧疚,那种时候他居然毫不迟疑地把电影放在第一位……被尚云传染得越来越没人性了。
尚云总算放大家中场休息,徐英卓赶紧和祁乐意拉开距离,又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问道:“你还好吧?”
祁乐意摆摆手,勉强一笑,“没事。”
从当演员,甚至从踏入娱乐圈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这样的坎迟早要来,真要把底线划那么分明,最好就别入这一行。
当初还想得挺开,他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还能吃多少亏?
真到了这样的时刻,才发现再励志的豪言壮语都抵不过生活一脚踹得你四脚朝天。
前几次,他只是出于本能地抗拒和秦燊以外的男人亲密接触。刚刚那最后一遍,他切实地感觉到了屈辱。
不仅仅是因为秦燊在场。当然,秦燊的存在像一根针,绵绵不断地刺着他最敏感的神经,或者更像一群蚂蚁,在他的痛点上来回蹦跶,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应该有多难堪。
还因为,那一瞬间,他想起了梁奇志。
想起那一夜喧闹的酒吧里,梁奇志把他当成宠物甚至物品一般得意地炫耀。
他感受到了夏望的痛苦。
他的尊严被摧毁,信仰被推翻,他这整个人,都被彻底否定。
他不再被当做一个“人”对待。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这场戏从太阳下山后一直拍到午夜,尚云终于放人——明天继续后半段。
胡乐乐在棚外守了八百年,见祁乐意和秦燊终于出来,赶紧拎着的东西迎上前去,结果三米之外就被秦燊的冰山气场震住了。
得,他们……不对,她乐意哥的霸总今天又双叒叕不高兴了。
这俩简直可以去给“没头脑和不高兴”拍代言广告。
祁乐意对胡乐乐笑了笑,“乐乐,你先回车上吧。”
胡乐乐如蒙大赦,撒腿就溜。
两人挑了个人少的方向,往保姆车走去。
秦燊一迈就是一大步。他走路向来飞快,一个不留神就能把人甩到另一条街。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更快了。
冷风一阵阵刮过来,呼啦啦地给沉寂的深夜伴奏,祁乐意裹紧外套,快跑几步,跟上秦燊,“喂。”
“说。”
“生气了?”祁乐意问。
“生什么气?”
“啧。”祁乐意连尾音都明晃晃透着“你猜我信不信”。
秦燊扭头看他,“多大的人了?无聊么?”
可不,都奔三的人了,四舍五入都快能划入“中年男人”那一拨了,还把自己当十几二十的愣头青,动不动就为爱痴狂?
祁乐意愣住。
当场就不爽了。
无聊……无聊你个泡泡茶壶!道理他都懂,生意归生意,工作归工作,可要让他眼睁睁看着秦燊跟另一个男人在他面前热吻三百回合,他上去就是一套断子绝孙连环踢套餐。
秦燊又走出好几步才发现身后没动静,停步,转身,看到祁乐意杵在原地,一脸深仇大恨地瞪着他。
秦燊:“……你干嘛?”
祁乐意咬牙切齿半天,挤出一个狰狞的冷笑,“是你说的啊,没生气,那我可就不用哄你了。”
装,你特么就接着装。
秦燊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倍冷了下来,就差拿支黑体加粗马克笔在脸上直接写“你试试不哄老子?”了。
祁乐意差点笑场。今儿他给秦总上的这一课,叫“装逼遭雷劈”。
祁乐意极力绷住了表情,一脸严肃。秦燊没再理他,转身继续走。
自己放出的话,含着泪也要坚持到底。
等秦燊步履生风地刮出好几米远,祁乐意又小跑着追上,“秦火木——”
秦燊没好气地再度回头,“又干嘛?”
祁乐意抬手扯住他的风衣领口,生生把他往下拉,仰起脸,对着他的嘴亲上去。
如此近的距离,秦燊看得很清晰,祁乐意的嘴唇还是红通通的,脖子上的指印化成了淤青,短暂地嵌进了那片白皙的皮肤里。
妆还没卸,也不知是给徐英卓□□的,还是祁乐意自己搓的,显出几分脏乱,但一双眼睛仍清澈明亮,含着光,直直地望着他。
看到秦燊明显在走神,祁乐意松手,“秦火木,你要敢嫌弃——”
后半句恶狠狠的威胁被秦燊全数堵了回去。秦燊揽着他后脑,低头吻上他双唇,温柔且热烈,长驱直入,横扫千军。
秦燊,字火木,职业是霸总,虽然脾气臭,但是很好哄。
次日,白天走配角戏份,太阳下山后,接着拍隔间戏最后一幕。
这一幕,尚云原本的设计是夏望□□出镜,秦燊就是为这跟他吵了好几个小时。
尚云不得不作出妥协,用更隐晦的方式去表达。
易谦其实挺庆幸秦燊逼得尚云退了一步。□□戏向来很敏感,尤其是国内,这种戏所有导演的处理都是拉灯跳过,敢把过程拍出来,四舍五入就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搁上世纪是要拉出来□□的。哪怕是今日,尚云真这么干,也很可能会被扣上一顶“三观不正”的帽子,他爹的面子都镇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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