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干笑一声,仰头一饮而尽,当即屁股烧得坐也坐不住,脸色唰地就变了。
叫战必赢让着秦家挂头他让到哪儿去了?!多出这么多倍的余款,他这是替谁摆的谱?!
贴身随从看见自家少爷的臭脸,惊得连连挤眉弄眼:小的反复提醒过战必赢了!小的...小的也不知...
他脑子里哗啦啦的,突然一顿,呆愣住了。
周元巳也在这时想到了什么,目光像钉子一般盯到了一楼裴郁离的身上。
场间剩余七人,每个人都异常的显眼。
裴郁离迎过战必赢探究的目光,装作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道:“一不小心就赢了不少银子,莫怪莫怪。”
那可不。
战必赢逮着方王两家的挂头,维持着五成到七成的胜率,相对委婉地赢着钱。
裴郁离前几日还勉强藏拙,这两日开始逮着秦周方王、尤其是秦家的挂头,六亲不认,抓住谁就让谁输得底裤都不剩。
周元巳仔细一想,前日他派人去找这姓裴的挂头之前,姓裴的还没有做得太明显。
自从随从拿着三万两找了他,到今日为止,场中挂头锐减,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减少的人数更多,余款的差距昨夜还没有太分明,仅仅一日,就在今夜拉到了这样大!
这其中的分寸把握得好极了,至少打了周元巳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针对,绝对是针对!
姓裴的到底是跟秦昭有仇还是跟他有仇?这是要干什么?!
裴郁离的行为不仅仅是挑衅了周元巳,也挑衅了战必赢。
在这赌场上,当着战必赢这样一个顶尖赌手的面,竟然一直在肆意玩弄旁人。
说好听了叫不尊重游戏,说难听了就是不把战必赢放在眼里。
“现在还有五个人,你准备如何?”战必赢面色不虞,沉着声音问。
那五个秦家挂头围在一旁,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可裴郁离分毫也不避讳,答道:“说好了你敢保我就敢踢,现在到我踢人下场的时候了。”
“不如这样,”战必赢道,“你与我赌,若是我出局,你爱怎样就怎样。”
裴郁离从秦家挂头们的脸上扫视一圈,说:“不要,对赌玩腻了,咱们群赌吧。”
将战必赢踢下场不是不可能,但要付出的精力和时间都太多了,况且还要在这之后去对付其余的秦家挂头,麻烦。
但若是群赌的话,裴郁离只需要将那几个秦家挂头都解决掉。
最后剩在场上的,不管是他还是战必赢,他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有如此省力的方法,他才不去碰硬石头。
秦家剩余的挂头们明明各自都是对手,可却莫名地面面相觑了一阵,觉得他们离赢局很近,可又说不出的远。
他们原本积攒着的恐惧感在那一瞬间喷涌而出。
想到场中原本有那么多的人,出局的下场不是被推进海里,就是被关进下层仓库里。
这才两个月没到,最后的胜负便要揭晓了。
那回程的两个月做什么?
除了能拿关起来的挂头们取乐,还能做什么?
剩在最后的挂头们早在这细思极恐的恐惧中度过了多日,如今这份恐惧感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全身,他们赢得热血沸腾,可也赢得战战兢兢。
如履薄冰,每一步赌的不是银子,而是自己的命。
“子夜了,”一个秦家挂头越想越怕,先抖着手说道,“歇息、歇息一夜,明日再赌。”
裴郁离向他瞥了一眼,丝毫也不体恤人地问道:“怕了?”
那挂头被戳中了心事,嘴唇也跟着抖,却还在辩驳:“怕、怕什么?赌了一整日,脑子不清醒而已!”
战必赢先斥道:“你就是案板上的鱼,脑子清醒也是一刀,不清醒也是一刀,还想自己挑日子吗!”
秦家挂头头皮一麻,语塞了片刻。
秦昭显然已经不高兴了,借着同随从说话的功夫不满道:“五个人就剩两千多两银子,要他们干什么吃的?直接轰下场倒还利落!”
随从表情为难,不敢说话。
秦昭继续道:“磨磨唧唧的不继续,在干什么?!”
四位主家都还在二楼观战,哪有允许挂头提前下场的道理。
高台侍女得了授意,赶紧说道:“赌局继续。”
秦家几个挂头双腿禁不住地抖了抖。
周元巳可算是体会到人生当中最艰难的时刻了,他如今坐在主位上,就坐在秦昭的身边,如坐针毡这四个字完全无法概括他的心情。
他只能舔着笑地故作镇定,哄着秦昭道:“越往后越精彩,局势还不一定呢。”
秦昭想着给自己顺顺气,便问:“既然都到赌局终了了,各家挂头手上的钱便也报出来,如何?”
他是想着自家五个挂头,周家只有两个。
但凡是这两个被自家挂头踹出去一个,余款局面就能逆转。
倒也还不是死局。
这样想着,秦昭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周元巳却更觉头疼,一时无措间,借着如厕的由头从座位上离开了。
“战必赢怎么回事?”周元巳脚步匆匆,“让他把那姓裴的弄出局!立刻!”
随从在旁边死死跟着,抹着汗道:“挂头们都在场上,小的、小的得不着空子去寻呀!少爷别急,战必赢想是心里有数!”
周元巳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在心里把裴郁离骂了个千遍万遍。
就在这时,高台侍女真的宣读起每位挂头手中的余款来了。
秦昭也是有毛病!余款就那么一点,还让人反复宣读,他不要脸不要紧,可把旁人给逼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周元巳心里翻江倒海,又骂回到战必赢的身上。
什么顶级赌手,连个场间局面都控制不住!草包!草包!!
高台侍女将秦家那五个挂头少得可怜的手头余款宣读了一遍,碾着周元巳砰砰直跳的心又念道:“周家一号挂头余款一万三千六百八十二两;周家十九号挂头余款...三万一千九百八十五两。”
周元巳心里咯噔一声,气得简直要笑,终于寻回了理智道:“去!去找底下赌桌旁的那群纨绔,给秦家挂头保挂!”
随从胆战心惊的连连应了就要去。
周元巳又一把将他扯了回来,咬着牙道:“不行!这样更不行!”
局面已然这样了,若是此时买通了一楼赌桌旁的少爷去保挂,那岂不是更羞辱了秦昭?
现如今就是不上不下的局势,除了将希望寄托在战必赢身上,再无他法。周元巳气得脑袋冒烟,侧过身远远地剜了一眼裴郁离,只能转而回桌旁去。
他犹豫再三,坐回了下位。
秦昭只抬眼瞧他一下,却没有阻拦。
一楼舱口的寇翊本只看向裴郁离的方向,可架不住他五感灵敏眼观六路,二楼的动静还是全落到他的余光里。
寇翊平时惯好喝茶,几乎不饮酒。
可这时候他却拿起手边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眸子里含着隐隐兴奋的光。
周元巳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好不容易坐到秦公子的身边。
就这一次宣读结果的功夫,嘭地掉回了原地。
寇翊觉得痛快。
虽然这痛快中还夹杂着其他一些莫名的情绪,可这仍旧为他解了一丝气。
他又将视线移回到裴郁离的背影上,突然在心里信了那句话:我只是想让你高兴。
裴郁离与周家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肯放着自己的大仇不报,而是用着这么久的时间和精力专门去气周元巳。
还能是为了什么?
寇翊又不由的有些高兴。
他莫名卑微地在想,自己在裴郁离的心中,或许真的有些分量。
或是还恩、或是愧疚、又或是别的什么。
即便是没有资格窥探最深处的秘密,但至少他在最靠近裴郁离心的位置。
寇翊抓酒壶的手逐渐收紧。
“我不问你同周家的过往,你也别问我过去的事,不好吗?”
他其实很想回答:不好。
若是裴郁离张口问了他周家的事,他心底里是愿意和盘托出的。
可难就难在,坦诚是相互的事,一厢情愿,又作得了什么数呢?
第49章 输赢既定
战必赢哪能由着裴郁离想怎样就怎样,自然拒绝道:“你说群赌便群赌,若我不肯呢?”
裴郁离一门心思想在短期内解决掉这件事,而后便能再无顾虑地去做自己的事情,并不想被赌局束缚了手脚,同样也没兴趣耗费时间去满足战必赢的胜负欲。
于是便说:“群赌中你若是能将我踢出去,岂非更有本事?怎么,没信心?”
战必赢明知道这是个坑,可还是噗嗤一笑,反问道:“没信心?你说我?”
裴郁离挑着眉毛点了点头。
自负心加上强烈的胜负欲,一激一个准儿。
他早猜准了战必赢的性子,知道这是个一切只求痛快,并不怎么顾全大局的人。
近两个月被迫稳住胜率,早把战必赢憋坏了,此时此刻恨不得不管不顾地来一场才好,哪里还会真去计较是群赌还是对赌,总之他都有信心能将裴郁离踹下场。
“行。”战必赢勾起嘴角笑了笑,心中只想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教训。
秦家几个挂头眼看势头不对,纷纷不干了,七嘴八舌地混乱道:“你你你们说群赌就群赌啊?有没有问过我们几个的意见?”
“废话什么!”战必赢对这几个废柴更是没有好脸色,“要不你们几个先赌,剩下一个,看看能不能活到最后。”
秦家几人闭口不言了。
他们不瞎,不会看不出面前这两个人的本事。
这时候他们五个团结一致,先把两个最有实力的给赶下场才是上上策。
子时,船舱中竟无一人去休息,明摆着是要不眠不休地分出最终的胜负来。
裴郁离又问:“玩什么?”
“随意。”战必赢说。
秦家挂头们逮着机会,自然是要玩自己最擅长的搏戏,几个人商量不到一起去,同时嚷着:“赌点!”“藏钩!”“簸钱!”
裴郁离听着就觉得耳朵疼,应道:“行行行,一样来一局,先踢出去三个,剩下四个...”
战必赢舌头抵着牙齿,心头那股汹涌已经挡不住了,接话道:“四个人,斗鸡或是走狗,最佳选择。”
依着大家的想法将大部分的赌局都玩遍了,也就不存在什么公不公平的争议。
一楼小厮将情况报到二楼去,高台侍女当即高声道:“最后一场,请公子们谨慎选择,自由押注。”
这时候若是押对了宝,能跟着最后的赢家赢回一大笔钱财,这都不算什么,主要是能赢个面子。
赌桌旁的少爷们都搓了搓手跃跃欲试。
有人争抢着说:“我先来,两千两押那美人儿赢!”
马公子迟疑片刻,说:“那裴郁离虽掌着最多的余款,可行事毫无章法,输赢全凭运气,兄台确定把宝压在他的身上?”
那人一顿,随即笑开了,道:“你可别唬我,说他全凭运气?我看他是全凭心情。怕不是你自己想押他吧!”
马公子摇了摇头,转而又问那徐公子,说:“徐兄,你如何啊?还押他吗?”
徐公子自打那次被裴郁离一顿操作给气着了之后,押注的兴致都淡了许多。
此时听到马公子问他话,反倒更来了气,说:“我押他作甚?一看就知那周家一号胜率更稳,更保险!”
马公子拿着折扇捂住嘴,偷笑道:“那你就押那周家一号呗。”
赌桌边的人押谁可都是要上报给二楼,再由高台侍女宣读出来的。
秦昭的脸色就在听到反反复复的“周家一号”“周家十九号”“周家一号”“周家十九号”中越来越黑。
没有一个人押秦家挂头,他这排面可丢大发了。
周元巳屁股长刺,眼睛也长刺,在座位上挪来挪去,目光始终不敢正对着秦昭。
这可是秦太师的独子,拉拢不着也就不说了,还要把人彻底给得罪了。
周元巳上这纸醉金迷的游船,耽误这足足四个月的功夫,可不是来弄巧成拙的!
他扭着腰去看一楼的局面,心思兜兜转转,想着究竟还能如何挽救。
战必赢若是靠谱也就算了,若是不靠谱,他定是要让战必赢,还有那姓裴的!尤其是那姓裴的!定要让他们尝尝苦果!
什么东西?也敢坏他周家的计划!
周元巳急得头发都掉了不少,满心的焦灼和气愤,暂时还想不到更深一层的东西。
比如裴郁离的目的究竟是整他还是整秦昭?比如这船上为何刚好有个姓寇的天鲲管事?又比如,为何天鲲帮这十年来独独不接周家的生意?
这些东西连起来,其实能让他轻易便联想到答案。
只可惜,此时此刻他只是担心功亏一篑,分不出心思考虑这些。
剩余的挂头们手上的余款差距过大,计较每局的筹码多少已经没有意义。
一局定命,群赌中,失便失了全部的钱财。
最终的赌局,这就开始了。
第一场,赌点局。
群赌中的赌点局又被称作大话局,每人的骰盅里有五个骰子,通过报点的方式引导对手掀你的盅。若是你报出的点数比实际的点数要大又或是相等,对手便输。
裴郁离玩这种局时不需要依靠你拉我扯的心思斗争,他的手就是稳赢的保证。
啪啪几下,骰盅落定,挂头们各自掀盅看了看自己的结果。
赌徒在叫点时总是谨慎,只有裴郁离似乎不往心里去,自顾自地靠在椅背上,轻描淡写地说:“没人报的话我就先报,一个五。”
战必赢随即接上:“两个五。”
秦家八号也接:“三个五。”
叫到这里,一般的赌徒就要十分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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