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璞归真!
人们大张着嘴,风灌入喉咙,是撕裂般的痛意,然而他们只睁着眼,瞪得大大的,连眨一眨都舍不得。
陆小凤已经开始流冷汗,浸湿了他的额角。
他想到自己曾问过的周怀瑾的一个问题。
你觉得谁会赢?
因为周怀瑾也用剑。
即使他最开始还是自己交的。
陆小凤从不去问为什么短短的时间内他的剑法怎么提高了这么多。
就像他也没有问为什么周怀瑾可以遇见石观音一样。
或许这次之后他还会走,或许迟早有一天他会走,只要他还回来。
只要他回来。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是陆小凤的朋友,也都是周怀瑾的朋友。
陆小凤既不希望叶孤城输,也不希望败的那个人是西门吹雪。
归根结底,这两个人都没有输过,他想象不到这两个人中随便一个死掉的模样。
他们练的恰恰都是杀人的剑法。
周怀瑾当时坐在藤椅上,抱着一杯茶。
他说我只能接叶孤城一剑,也只能接西门吹雪一剑。
陆小凤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很亮。
然而周怀瑾摇摇头,接着道,如果两个人都处于巅峰状态,不出意外输的人会是西门吹雪。
他们差的只是一点点时间和经验的积累,也不只是差这一点点的积累。
这样两个人生在同一时代,总叫人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叹。
后来他们见到了西门吹雪,也见到了叶孤城。
在那个充满星子的夜晚,陆小凤手上仿佛还能闻得到酒味。
他醉了,却也没醉。
他宁愿自己已经醉了。
他又问了这个问题。
周怀瑾抿抿嘴。
如果是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不出意外西门吹雪会活下来。
因为叶孤城的心已乱,他未必就会很想活下来。
而西门吹雪已经心无旁骛,剑道浑圆。
现在,他闭上眼睛,已经看见了结局——
两个人近在咫尺,两柄剑也都全力的刺出。
这是旁人眼中的场景,周怀瑾只看到了两颗不断贴近的剑心。
西门吹雪或许还愤怒于叶孤城对剑的不诚,或许他已经放下了。
叶孤城或许想过别的,但是他突然还想听一听为什么。
人总要死的毫无遗憾,偏偏他有一个固执的朋友。
何况,他尊重他的对手。
他也尊重自己的朋友。
两柄剑叮的一声撞到了一起。
这是谁也没想到结局。
这也是一个大家比较能接受的结局。
或许也不能。
这注定是一个要许多人无法入眠的夜。
叶孤城率先移开剑,微笑:“你很好。”
他看出西门吹雪剑道大成,连他也不敢说自己面对这样的西门吹雪就有必胜的把握。
西门吹雪也放下剑,笑道:“你也很好。”
他看到了一个纯粹的叶孤城,远比他的剑更加的耀眼夺目。
魏子云等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冷风吹来,人们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
陆小凤习惯性的想要解下披风给周怀瑾披上。
他怕这个娇气包又生病。
但是他这才发现,周怀瑾脸上保持着恬淡的笑容,那种洞悉一切的目光。
他想到了周怀瑾趴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悄悄话。
他说,我想你不必担心了。
陆小凤突然抑制不住大笑出声。
他确实应该感到开心,他总算没见到他的两个朋友自相残杀的局面。
魏子云想要将叶孤城压下去。
叶孤城手按在剑柄上,冷冷道:“我还有问题没问完。”
魏子云额上冒出了冷汗。
因为他才发现自己也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叶孤城还是那个叶孤城,甚至他变得更强。
他能怎么办?
他还能怎么办?
这里有三千多个羽林卫,但这里同样还有许多高手。
谁来负责?
他的额头不断的有新的汗珠冒出来、流下去。
叶孤城已经走向了周怀瑾。
他看着他怀里迷迷糊糊的小狗,突然道:“他叫什么?”
周怀瑾腼腆的笑笑道:“无忧。”
叶孤城笑道:“好名字。”
西门吹雪也走过来,揉了一把蠢狗的头,被他叼住一根手指。
堂堂剑神竟然会被一只狗缠住!
若没他的默许,怎会如此?
叶孤城道:“原来这是你的狗么?”
周怀瑾看了一眼沉默的西门吹雪,略带些得意道:“至少它现在应该叫西门无忧了。”
西门吹雪摇摇头:“他叫叶无忧。”
叶孤城沉默的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静静的对视。
他们本是惺惺相惜的对手,这世间朋友并不难得,知己也并非很难找到,唯有一个与你相匹的对手,万里挑一。
这样懂你的对手更不多见,有一足矣。
情感的界限本就不甚明晰,爱与恨之间哪有那么的清楚。
这时再问些别的事已经不重要了。
叶孤城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这一战来得太晚了。”
他是一个从不后悔的人,此刻却真心实意的后悔了。
西门吹雪道:“未必如此。”
太阳已经升起,黎明真正的到来了。
大殿下有人在高呼:“圣旨到——”
一个黄衣的内监手捧诏书,一路的小跑,袍子在急速的移动中噼里啪啦的打在他的靴子上。
魏子云带头跪下听诏。
但还是有人站着。
周怀瑾突然发现,原来皇权还是很高尚、很高尚的,至少它能叫一些江湖人弯下腰去。
他们也不是那么的无法无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召周怀瑾、陆小凤、叶孤城到南书房面圣,其它人等立刻出宫。”
陆小凤拍了拍魏子云的肩膀道:“现在你总算不用担心了吧?”
魏子云吐出一口浊气,眼睛放在了叶孤城的佩剑上:“你可以进去,但剑要留下。”
于是叶孤城将剑交给了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将自己的剑穗解了下来放到了他的手上。
他们彼此并没有再说一句话,但西门吹雪相信叶孤城已经听到了自己的那句珍重。
他转过身,像来时一样出了这高高的紫禁城。
他想自己或许还能等到那个人,或许再也等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了想,还是只写到这里吧|ω`)
第五十七章
九月十六。
城墙外的热闹是与城墙里是无关的。
烤地瓜的大爷照常的摆摊,不过再也不会有人包光他的地瓜。
赌场里的人醉生梦死,不管之前站的什么立场,都坐在一起痛哭流涕。
可是但凡下次再有这样的赌局,只要他们还活着,就一定会参与,继续他们的疯狂。
只是无论他们在咒骂什么,这都与南书房里面的人无关。
皇帝新换了一身常服,坐在桌子后面批改奏章。
做皇帝还真是辛苦,恐怕他这一夜也就被惊醒之前睡了一会儿的好觉。
所以他看上去有点疲惫。
南书房里只有他自己在,但他要面对的是曾刺杀过他的人。
即使知道这个皇帝胆大不同与常人,这份镇定也使得在场的人为之动容。
“你就是陆小凤?”他抬起头道。
陆小凤摸摸胡子,道:“对,我就是陆小凤。”
他笑着慢悠悠道:“你既然是陆小凤,见到朕怎么不跪?”
周怀瑾挑眉道:“徒有形式上的尊敬难道就能算真正的尊敬吗?”
他以为眼前这个皇帝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难道所有的皇帝都和他一样吗?
他只见过这一个皇帝。所以他无从得出结论。
他眼前这个皇帝保持着那副喜怒不变的表情,定定地看着他们。
叶孤城直直地看回去,他一向是不怎么把常人放在眼里的,原先这个皇帝多少还能得到他的另眼相待——
陆小凤摸摸胡子,低低的咳了一声,看向窗外。
皇帝失笑:“你们江湖人都是这样的倔脾气吗?”
陆小凤老实道:“倒也未必。”
只不过今天最有个性的两个叫你遇见了。
皇帝不以为忤的摆摆手道:“叶城主。”
叶孤城看向他,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
已是黄昏,明月又将升起。
今夜的月,必将比昨夜的更圆。
西门吹雪抱着两柄剑站在皇宫门口整整一天了。
他闭着眼睛,仿佛这世间许多的纷扰都与他无缘。
如神仙般超然。
他想静下心来体悟这一战带给他的灵感,却一直没能真正的进入状态。
他的心不静。
因为他有心事。
皇帝究竟要怎么处置叶孤城?
倘若他执意要折辱他——
他唯有手上这三尺青锋。
他的三个朋友都在这里面,他的朋友并不多,每一个都算得上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面对朋友,偶尔为他们打破一两次规矩并无不妥。
因为人心都是偏的。
这世上本就没有该做什么。
只有心。
遵从心的选择。
司空摘星已经来来往往许多次了。
皇宫门口那段路快要把他的鞋子磨漏了。
谁叫他还抱了一个小祖宗。
这个小祖宗还总想着逃跑。
不仅如此,还哼哼唧唧尿了他一手。
司空摘星是绿着脸去换衣服的,途中还两次从浴桶里窜出来。
一次是逮已经爬到了门口的小崽子,把他放到桌子上。
第二次他刚一脚迈进浴桶,还没来得及感受水的温热,又折回去把马上要掉下去的狗崽子拖住,用一个倒扣的篮子将他关在里面。
正因如此,他也被无忧敌视了。
呲着个小牙呜呜汪汪的叫着。
在它心里,司空摘星就是阻止他找爹的坏人。
“真是和你狗爹一样难搞。”司空摘星咬牙道。
也不知道皇帝把这两人也叫进去干什么。
明明这狗都给西门吹雪了,干嘛叫他伺候!
可是他不敢说。
他怕自己一开口,那位杀神敌我不分。
这还没入冬呢,门前倒先冰封十里,无人敢近。
除了狗。
你能想象一只狗去舔剑神的脸吗?
司空摘星差点以为自己要告别他最爱的行业了。
“等小周出来,我非敲他一顿大餐不可。”司空摘星恶狠狠地想。
无忧不屑的用屁股冲着他。
魏子云心里也很苦。
你不面对西门吹雪,你永远不能真正的体会到这个男人的厉害之处。
魏子云自认为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把好手——
其实这已经是谦虚之词,他的确算得上是一位一流的高手。
可他在西门吹雪面前却只能做一个二流的剑客。
西门吹雪没有拔剑,可是他却快忍不住了。
他已经在南书房门口逡巡好久了。
可是无诏不得入内的规定摆在那里,他也只能望而却步。
好歹里面还没有传出要处死这三个人中随便一个的命令。
魏子云也相信,这天底下应该也没有谁能同时悄无声息的杀死这三个人。
有时候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但有时候有尊严往往比活着更重要。
但是一旦这个人有了一根线的牵绊,他就再也做不回高高在上的神仙了。
这人间烟火,甘愿叫他沉沦。
魏子云最后一次从门里走出来,脸上是轻松愉快的笑容。
司空摘星不由得向他身后望去。
比他更快的是一下子就挣脱了他的束缚的叶无忧。
摇着尾巴在周怀瑾脚边蹦跶。
周怀瑾不由得失笑,一把把他捞起来。
西门吹雪抱着剑看着走出来的叶孤城。
这个男人的背脊依旧那么挺直,他的头上却多了一个幕篱。
“你来了。”
叶孤城笑道:“不知西门庄主缺不缺一个侍剑的人。”
西门吹雪眼里也泛起淡淡的笑意:“要剑仙侍剑,岂非是我暴殄天物?”
叶孤城大笑道:“这里已没有剑仙。”
西门吹雪也笑了,将剑扔给他:“这里只有一位万梅山庄的二主人!”
叶孤城接过剑,了然的看了一眼剑柄处,空荡荡的正缺一枚剑穗。
他恰好有这样合适的一枚。
不如归去!
归去且喝酒!
叶孤城拿出陆小凤送给他的那坛酒扔给他。
后者狡黠一笑,打开轻轻一倾,里面流出来的却是清水。
他得意道:“一坛好酒放在一个酒鬼面前,他怎么能真正忍住不喝呢?”
周怀瑾哭笑不得道:“所以我就不该让一个酒鬼拿着酒。”
司空摘星一边笑嘻嘻的用一根鸭腿逗着无忧,一边道:“是极!是极!让陆小凤忍住不偷喝,那天底下的狗也该都不馋骨头了!”
话音刚落,无忧蹦起来咬住他的袖子,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用自己的小奶牙津津有味的磨着布料。
于是众人愉快的大笑起来。
39/78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