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介然从他兜里掏出了十来个形状各不相同的器皿,有些是透明的管子,还有些是透明的酒壶,将这些器皿摆在桌子上拼装了好一会儿,又拿出了许多灵果药材,捣鼓了半天,炼出了十来粒蓝色的小药丸,装在青白瓷瓶中,递给谢颜说道:“一日服用一粒,一旬便可以改善你体虚的症状。半年就可以将你的肾虚补回来。”
说完又将叶君晰带出了房间,设了个避音结界与他耳语道:“君晰,吾虽然很是喜欢你,但有件事吾不得不说说你,天涯处处有芳草,可你也不能谁都要啊!你既有了谢道友,就不应该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了,譬如妖王、譬如魔界少主,啊……当然吾从前不知道你和谢道友的事情,所以才劝你留在魔界,以后这事,吾不会再提了。如今谢道友正是虚弱之时,你身为他的男人就更应该给予无微不至的照顾。”
叶君晰本想和钟介然解释一番,他与谢颜并非像钟介然想的那样,有结为道侣的意图才有过双修的。可转念一想,自己确实对谢颜有诸多亏欠,这事不解释也罢,包括妖王一事。他如今最关心的是谢颜,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
银色的睫羽微垂,自惭形秽的美人依然动人心弦。
钟介然看着面前美人,不禁又回头打量了谢颜一番。
叶道友到底喜欢他的师弟什么?长得如此普通,身子还不好,看起来貌似也不友善……
叶道友怎么总喜欢脾气差的男修?
……
算了,各花入各眼。
钟介然突然想起一事,语重心长地说:“君晰,吾记得你是冰灵根,这段时间还是需要克制一点!否则要伤了谢道友~”
***
钟介然已经走了,可叶君晰还杵在原地,他总觉得方才那段话,他听过类似的,好像也是与他的灵根以及谢颜有关。
“冰灵根,火灵根,冰火不相容,此为天命相冲,你与谢颜会伤了彼此的。”
不知从何而来一句话,飘过叶君晰的脑海中。他觉得这声音熟悉又陌生,好像是郑秉一说过的话。
他记得沈掌门叮嘱过他,少与郑长老接触。故沈掌门性情大变之前,他几乎没有与郑秉一说过话,他的脑海中何故会有这么一句判词?
他为何会与郑长老讨论他与谢颜的事呢?
他越想越觉得头疼,身体猛然一晃却被谢颜扶住了,耳边是少年的打趣:“师兄也虚了吗?要不也来一颗?”
他反捏住少年的手腕,触手已不是冰凉一片,而且和他平日里微低的体温差不多。
钟道友真是厉害,这药谢颜才刚吃下去不久就有了效果。想来心阳秘凝丹也一定能炼制出来。
乐师妹和谢师弟能得到妥善的医治,叶君晰心中宽慰了许多,转过身拍了拍谢颜的肩膀说道:“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晚膳想吃什么?”
少年的黑眸中繁星点点:“我想和师兄去镇上转转,东吾酒楼的猪肺汤听说不错~”
叶君晰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他抬手想揉揉少年的头,却被谢颜猛得捉住,这会儿少年的指腹捏在他的手背上竟还有些烫,惹得他心头微颤,也不敢抬眼与少年对视。
他本就喜欢谢颜的眼睛,如今被他捏着手,再看着他,大概也许会有那么一丝心动……?
“师兄,为什么不戴我送你的发簪?是不喜欢吗?”
少年说话时刻意超前挪了几分,离他更近了,身上也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香味,说不清楚是什么味道,像是世间最甜的果子发酵而成的红色酒酿,初尝是甜,后头紧跟而上的是一波又一波越浓的侵略气息。
沾上了就别想再甩掉。
(师兄,你别想离开我)
他稍稍掀起眼睑,入目便是少年这副可爱又强势的神情,他仿佛能从少年的眼睛里读出这句话来。
叶君晰是个温柔的人,晨起戴什么发饰本就没那么重要。
他用未被谢颜捏住的那只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发鬓,银发立刻规规矩矩地被变幻出的九尾望月簪收拢在脑后。
银冠白玉插银发,原本清冷的美人立刻显得矜贵起来。
而他面前失落的少年也倏然雀跃起来,拉着他的手就要往外走。叶君晰立刻提醒道:“你还穿着中衣。”
“哦哦,我竟是没发现。”少年说着转身就要进去拿自己的衣服,却顿步转身问道:“师兄,上回那件冰雪蓝宝照锦云袍,我见师兄穿得很好看,我也想穿,可以吗?”
一件凡人的衣服而已,他与谢颜身高相似,给他穿也无妨。
叶君晰点点头,少年立刻就溜进了他的房间,不多会儿从里头钻了出来,不知从哪儿还变出把折扇。
人靠衣装马靠鞍,谢颜虽生得普通,但穿上这冰雪蓝宝照锦云袍倒也显得贵气起来。
两个人走在街上引得众人侧目。大姑娘小公子都被叶君晰吸了魂,走着走着就更了一路。以至于叶君晰刚落座东吾,整个酒楼就满客了。
浓到似奶汁的猪肺汤冒着热腾腾的气,还没端上来就让叶君晰好一阵吸气。
入口之后更觉得妙,鲜而不干口,浓而不厚重。
没有骨头汤的油腻,虽说是内脏熬制的却一点也不腥气,反而透着清爽。
一碗入肚,身上都在微微发汗,而谢颜看起来却更加热,几次将自己衣襟往外扯,脸也有些熏红,仿佛他喝的不是汤而是酒。
谢颜确实不太舒服。本来毕方的刮骨疗伤已将他身上的凤凰神火消去不少,体内的血液又施了银针封锁,只要寒凉个几十来天,就能恢复正常。可却被钟介然的大补之药重新挑了起来。
要说钟介然,他确实是个全才,医术上可能没有毕方那般见识广博,但制药方面,却比毕方这只活了万年的神鸟还要厉害。
因其又是炼器奇才,凭借其哥哥钟海棠的指导,自创发明了一整套炼药奇器,所以炼制的药大多都是上品中的上品,想要什么效果,就能有什么效果。
当年钟海棠让钟介然炼制了一批壮阳的蓝色小药丸,名为“上品大直丹”,在仙界广为流传,让钟海棠大赚了一笔。后来钟介然闭关了,这“上品大直丹”便一丹难求,在三界易物会上更是飙价到了一千颗上品灵石一粒的天价。
谢颜吃的是钟介然出关之后的改良版,效果更是……奇好!
第61章 万万不行 “快看!好大一只鸟!是凤凰……
叶君晰看谢颜反应越来越奇怪, 担心又遭凡人下毒,连忙将店小二叫了过来,问他这汤里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只见那小二躬身一笑:“客官, 您可真厉害。我们店的猪肺汤那确实和别家店的不一样,偷偷告诉您好了,我们这里头加了一味凡人绝不可能得到的仙物!是我们掌柜机缘巧合得来的。”
谢颜听着眉头紧皱,鼻子里都串出了热血。小二连忙要伸手给他擦,却被谢颜立刻躲了过去, 他自己抹过人中上的血迹,心中燥热声音也开始不耐烦起来:“什么东西,你若是夸大其词我可要掀了你们这家店。”
那小二被少年的黑眸一瞪, 身形晃了一下,心道这少年看着年纪不大,眼神却这么毒辣,倒像是这位俊美公子的贴身死侍, 看这公子头上戴的不知是何白玉,室内也这般莹润发亮,一定是个极罕见的宝物。那这俊美公子的身份自然也如这白玉一般贵不可闻。
哎哟哟, 皇室勋贵他们可是惹不起的。
小二连忙从怀里摸出一颗莲子, 也不敢直接递给贵公子, 只放在离谢颜近一些的桌面上,谄媚地说:“是此物, 我们掌柜前些日子在花容山见一神鸟飞过,落下一朵莲蓬,里头的莲子味道极甜,正好可以做汤引。二位若是喜欢,就拿去, 一颗就能煮一大锅呢!”
叶君晰不认得此物,谢颜却十分熟悉。
因为他也这么干过——放在大师兄的汤药里给他去苦,给他连喝了三天!
对,就是毕方池塘里中的起阳莲。
又一股血从谢颜的鼻子里窜出来,止都止不住。
他连忙抬起头,不让自己在大师兄面前太难看。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毕方丢了东西却倒霉在他头上?
为什么自己喝了起阳莲煮的汤药,反应就这么大,钟介然那小子到底给自己吃了什么??
谢颜抬着头,还一面安抚道:“师兄,我没事,等我血止住些我们就回去吧。”
他抬着头,看不到叶君晰担忧的神色。小二已经跑没了影。耳边嘈杂人声中能听见凡人的调笑。
“我就说靠窗带着发簪的公子是九天的狐妖,凡人哪能有这等容貌。你看,和他共膳的少年都被迷得流鼻血了!!你也少看,不,莫看!”
“不嘛,宝林阁的阁主好几日没在这镇子上出现了,还不准我看个新鲜的美男~”
“是吗?听说花容山那里的楠木古宅卖出去了,宝林阁阁主有了钱,也许是去别的地方收纳珍宝了呢~”
“不见得,往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去东黎寺小住上一个月,我昨个儿刚去过,也没见到陆阁主。”
“还真是~”
两个凡人的对话也尽数落进了叶君晰的耳朵里,可他神色并未有任何异常,见谢颜不再流血了,便打算和他一同离开。
二人刚走出门就被宝林阁的那位掌柜拦住了去路。
只见他带了二十来个家丁,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谢颜正愁身上一股燥热没处发泄,撸起袖子就想上前去。
脚刚抬起,宝林阁掌柜就“噗通”一声叶君晰面前,哭得那叫一个老泪纵横。
“叶公子,求您去看看我们阁主吧,他快咽气了……”
叶君晰眉头微皱,微微向后推了半步,声音平静之中带着一丝嫌恶:“与我何干?”
众人均是没料到叶君晰会这么说,宝林阁掌柜带着家丁过来以为受阻的缘由多半会来自于那个中了巨毒而复生的谢公子,没想到不讲情面的却是这位温润的玉。
掌柜拖着膝盖超前挪了两步,身后的家丁也随之朝他们二人逼近:“好歹他做过您的管家,您也算是我们阁主的半个主子了,您就看在他为您操劳过的份上,去看他最后一眼吧,求您了!”
掌柜的头在地上磕得“乓乓”响,这副场景也引起了街边人的瞩目。
只见那头簪白玉的俊美公子似乎有些许动容,弯下|身躯,一手握住掌柜都手臂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掌柜正要开口言谢,却听俊美公子说道:“他给我师弟下毒,我不去报官已是仁慈。但你不可以我的仁慈再次要挟我去看他。”
说完从腰侧摸出一锭金子,放在掌柜手中:“这是他做管家的报酬。我与他是两清。”
掌柜顿时傻眼了,看着叶谢二人绕着他们走远,身后的家丁像是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急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让你们……愣着干嘛?快去追啊!绑也要把人绑去,阁主养了你们这么些年,哎呀!阁主怕是活不过今晚了,不能让阁主抱憾呐!”
只等到他们的视线中再无二位公子的身影,这些家丁才悉悉索索地动起来,他们并不是干吃白饭不干事,而是方才有一股极强的力将他们镇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张嘴说话也极其困难。
最近怪事实在是多,看到神鸟的不止是东吾酒楼的掌柜,他们中好些人也看到了,青羽红斑白嘴似鹤,从花容山那里飞过。
“快看!好大一只鸟!是凤凰吗?”
“不可能,凤凰不是这个颜色,我祖母见过,是红彤彤像火焰一般的,这鸟全身是青色的羽毛,有可能是精卫!”
“精卫?精卫填海吗?我们这儿也没海啊~你看那鸟身上还有红斑,脚还缺了一只,是受伤了吗?”
“对呀对呀,他越飞越低了,是要坠落了吗?走快去瞧瞧!”
三个家丁刚要顺着神鸟低飞的方向追去,另一头就有人呼救:“快去!都去!花容山着火了!大家快去灭火啊!我们宝林阁的许多珍贵药材可都在山上啊~”
宝林阁的人一窝蜂都拥到了山上去,阁中就留下阁主和两三个奴仆。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将大半个山都烧焦了。第二日,陆阁主就生了大病,镇里的郎中来瞧过 ,一开始只说是忧思过度,喝点补药静养几日便好。
可到了第三日,陆阁主失了味觉,便更吃不下东西,整日站在高耸入云的月楼上盯着楠木古宅喃喃自语:“是我错过了陛下,陛下他还会回来吗?”
陆阁主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连齐国最厉害的神医也说无药可医,让掌柜尽快准备棺木。
宝林阁的掌柜在阁中鞠躬尽瘁了几十年,对这位陆阁主的脾性十分了解,他是爱上了那位叶公子,求之不得,思之如狂。
误害了谢公子,叶公子又下落不明,本就是相思成疾,花容山的心血又毁之一炬,双重打击之下,人自然是垮了。
相思之愁,哪里来的解药?
故他听闻东吾酒楼来了两个贵客,其中一位还长得清俊非凡,便知是叶公子回来了,连忙带着家丁去寻。
只要能让叶公子去瞧一眼阁主,一切都还有转机。
***
楠木古宅外围了两三百名家丁请叶君晰出门,而此事的主角却在卧鲛池中泡热汤。梨花已经开败,白蕊不在只余翠绿,更衬得池中美人清冷疏离的气质,他的神色淡淡,如同池边的清酒,却勾人心魄,仿佛一卷未染的墨画,更引人好奇。
谢颜站在不远处,险些着了迷。
空气中弥漫着动人的清香,连叶君晰抬手划水的潺潺水声都变得格外动听。
他不敢靠近,他怕自己发了狠将师兄抵在池边,让他成为春末最后一朵开烂的白梨花。
谢颜捏紧了手掌,任由指甲戳破自己的掌心流出炙热的血来。他正在清醒与欲望中徘徊,他不该这时候来南厢房的,即便外门围了这么多人。
都是凡人,不至于闯进来,他就在这院外守着,若真有人敢进来,他就剜了那凡人的眼。
“谢颜。”
谢颜微微转身,他还是不敢抬头去看美人沐浴的景象。他现在实在是……不受控制。
“你化作我的模样,随那些凡人去一趟吧,了却他们的心思,以后也好别来打扰。你过来,我给你点一个问心咒,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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