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地板上哧溜溜滑出去,停在了门板前,祁白露默不作声地翻身下床,没穿拖鞋,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过去拿起手机。如他所料,手机屏幕已然四分五裂,完全碎掉了,上面亮起的图片跟文字也跟着一块一块破碎。
他蹲在那里低头看着消息界面,偏偏外卖在这时候打进了电话,祁白露按了好几次接触不良的按钮才接起电话,他刚说完“好”,郑昆玉走到他身后,拽着他的胳膊把人猛地拽起来,他用力拨了一下他手里的手机,让手机重新掉回地上。
祁白露还没看清人,郑昆玉拉着他,把他扔到一边,扭开门走了出去。这一次手机显然摔得更可怜了,祁白露根本没办法在屏幕上打字,他怔怔地站在那儿,听到郑昆玉下了楼,离开客厅,没有一会儿拿回了外卖。
两份,提在郑昆玉的手里,送到了餐厅,塑料袋随着脚步相互摩擦着,发出窸窣的声响。
快到傍晚时,程文辉给祁白露打电话没打通,第一遍没打通时还比较悠闲地等了一会儿再拨过去,等到了第二遍、第三遍,程文辉着急起来了,因为祁白露不是无故不接工作电话的人。等到了第五遍,等待接通的过程中,郑昆玉的电话打了进来。
虽然是郑昆玉的号码,电话传来的声音却是祁白露的,祁白露“喂”了一声,示意自己在这边听。
程文辉松了口气,道:“你跟郑总……在一起呢。”
程文辉不由得有点尴尬,以为他们两个在做什么,他估计郑昆玉就在旁边听着,便道:“我提醒你一下别忘了时间,你等会儿……有时间了再给我打过来。”
电话还没来得及挂断,郑昆玉的声音在那边响起:“他收拾好了,你过来接他。”
程文辉等了一会儿,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郑昆玉是在跟自己说话,问道:“现在吗?”
“嗯。”
程文辉有些诧异地看着熄灭的手机屏幕,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得连忙准备出门。到了临湖别墅,祁白露已经穿戴整齐在等他,今天天气不冷,祁白露却穿高领的衣服,程文辉大约明白怎么回事了,让他到外面车上等自己,自己还有话要跟郑昆玉说。
三月了,北方还没有太多的春意,不过湖边望过去已经铺了些微的绿草,像是刚开始动工的绣架上穿了几根碧色的线。程文辉这一去没有太久,他回来时手里拿着那个破破烂烂的手机,人坐进后座示意司机开车,然后问旁边的祁白露,“谁摔的?”
他不敢问郑昆玉,只敢来问祁白露。祁白露把手机拿过去摆弄了两下,没想到手指一用力,刚好扣下了一块碎掉的屏,于是又重新还给程文辉,程文辉道:“你们俩今天摔这个,赶明儿把我摔了也算了。”
前排的司机看了眼后视镜,程文辉看他一眼,说去某某路的手机店。
祁白露道:“能修好吗?”
“这还怎么修,再买个新的吧。买什么型号,之前的这个,还是最新款?”
“你随便。”
祁白露不是数码控,不管是什么品牌和型号能用就行。他拍《午后》第一次赚了钱时,倒是认认真真挑了一款性价比最适合自己的,后来有的钱足够多了,再怎么买反而都是随便。
到了手机门店,程文辉自己下车去买,不过一会儿就拎着盒子回来,让司机直接去机场。新手机拿在手里,屏幕崭新如镜,开机后进入初始界面,就如同新生婴儿从混沌中走出来,没有任何记忆和数据记录。可是人生却不能够像现在这样重启,干干净净地恢复出厂。
“正好,你也该换个手机了,就当是个新开始吧。”
程文辉板着一张脸看他换手机卡,但话里隐约带了点劝慰的意思,祁白露抬头看了他一眼。因为顾忌司机在场,到了飞机上,程文辉才又说道:“最近两三个月,你们最好都不要见面了。”
“这话,是他亲口说的吗?”
“不是原话,但郑总的意思也差不多。”
在公关团队的努力下,涉及郑昆玉的视频已经被全网删除,但业内的部分狗仔如何认不出郑昆玉,目前陈向峰是全社会都在关注的热点,自然有不少媒体盯着跟他有关的人的动静。郑昆玉也知道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想要捉自己的错处,他能做的就是按兵不动地继续工作,暗中进行追踪,眼下的确没有时间精力再分给祁白露。
祁白露“嗯”了一声,正好他也打不起精神应付郑昆玉了,天塌下来,也要在飞机到达厦门之前先睡一觉。
《泉水凶猛》开机之后,拍摄任务并不轻松,前期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跟同组演员进行磨合,祁白露每天收工之后,恨不得倒头就睡。这下不止程文辉看出他的状态不好,薛放也看出来了。可能是春天来了的缘故,祁白露变得有些嗜睡,在片场休息时,经常在椅子上坐着坐着就睡了过去。
程文辉十分发愁,祁白露吃不惯南方菜,一直胃口不好,为了维持消瘦的身形,又不得不吃很少的东西,几乎每天都在挨饿,很容易就变得没精打采,于是他只能想方设法让他多吃点。这一下,程文辉觉得更像个保姆了,特别是每天死盯着祁白露吃东西时。
因为新角色喜欢抽烟喝酒,所以祁白露一下子没了节制,程文辉管不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只要他不乱吃药,不像别的明星跑出去乱搞,抽点烟也没什么。他知道祁白露还在因为郑昆玉的事情过不去,虽然祁白露从来没对他提过。
这样的状态过了大半个月才慢慢好转。厦门气候湿润,不同于常年干燥的华北平原,祁白露慢慢适应剧组生活之后,看起来比在北京时的气色好多了。
陈向峰被警方行政拘留了15天,在这期间相关热度一直高居不下,在片场经常能听到有人议论。他离开警局那天,警局之外有不少围观的群众,一些陈向峰曾经的粉丝也去了,对着被几名警察护在中心的陈向峰连珠炮似的辱骂,陈向峰只是低着头匆匆走过。这段视频被发在网上后,转发高达二十几万次。
祁白露没看过视频,但是闲暇时,剧组不少人都在凑热闹看,包括Lydia,于是他也瞥到了一眼陈向峰的脸,曾经十分俊秀的一张面孔,蓄起了青色的胡茬,变得浮肿憔悴。Lydia没那么义愤填膺,只是道:“圈里吸毒的这么多,他得罪谁了,这么倒霉?”
这件事的背后到底是哪方势力的角逐,可能是一些人更关心的事,据程文辉所说,很有可能又是佳兴娱乐的潘效言做的,但潘效言却在社交平台上大喊自己无辜。祁白露的心里也闪过了一丝怀疑,敢把郑昆玉拉下浑水的人可不多,他想到了一个人,但随即又否定了自己,没有证据的事,他不能这样给人家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郑昆玉不喜欢微信聊天,也不喜欢打电话,于是他们真的没有再联系过,不过祁白露知道郑昆玉跟程文辉一直有联络。有一次他不小心听到程文辉给郑昆玉打电话,程文辉背对着他,没有察觉到他过去,程文辉道:“……除了拍戏就是一个人闷在房间里,要么在拉片,要么玩消消乐,我让他出去走走,放松一天也好,跟戴平他们聚餐也好,他也不肯出门。药还没吃完,身体倒是没什么事,比之前胖了两斤。拍摄很顺利,压力……压力肯定有,你也知道小祁的脾气,他就是个不出声的,其他的都很好……”
祁白露在程文辉发现自己之前悄无声息地走开了。那之后又过了几天,程文辉突然给他拿来一台PS4和一摞游戏,让他别盯着手机玩消消乐了。祁白露说还是玩消消乐比较简单,程文辉道:“别老玩那个,对眼睛不好。”祁白露不吱声,程文辉又道:“都花钱买了,你就留着吧。”
哪里会是程文辉买的,祁白露拿起里面的《荒野大镖客2》,拆了封看里面的光盘。这只可能是郑昆玉买的。
程文辉看他脸色,以为他要拒绝,还好祁白露最后收了起来,没有再推阻,让他松了口气。
第52章 身于咫尺
4月是厦门的梅雨季,祁白露第一次到南方拍戏,还不太习惯这样的潮湿天气,但感觉很新奇,好像一辈子的雨都在这两个月下完了。需要晴天拍摄的外景戏一拖再拖,导演要等适宜的光线再拍。
到了下旬,有几场男二在酒吧唱歌打工的戏要拍,制片本来想搭个简单的景,棚拍解决,但薛放看中了一个有年代感的酒吧,想要租几天地搞实景拍摄。双方谈来谈去总也谈不拢,酒吧老板狮子大开口,让他们要么索性全租,要么每天只租人少时的一两个小时。
实景拍摄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制片主任看薛放要在上头花这么多钱,说什么也不同意,薛放不愿意让步,坚持要实景,僵持几天之后,制片只好伸手向资方要钱。这一要,惊动了云天传媒,阮秋季又给剧组拨了两千万,祁白露听说他这么大方,只觉得这钱真跟流水一样。
他心里有了预感,隐隐觉得阮秋季会来探班,果不其然 ,没有两天阮秋季真的来了。他来的很是时候,一来就是个大晴天,连着下了两个星期的雨终于停了。
阮秋季是下午的飞机,他人到的时候,祁白露正坐在吧台前卸妆,导演还在旁边跟摄影沟通打光的问题,酒吧老板站在那看热闹,给收工的群演提供酒水(收费的),酒吧里倒像是平时营业一样热闹。祁白露也点了杯酒精度数很小的桃子味鸡尾酒,他身子侧对着门口,因此有人进来的话,余光很容易看到,于是这次不是阮秋季先看到他了,而是他先看到阮秋季。
但是阮秋季走进来时,他差点没认出那是他,祁白露看完第一眼就移开眼睛,片刻后忽然又将目光重新投向站在门内低头点烟的人,阮秋季背光站着,身后的门正缓缓合上。
他今天穿的不是正装,而是一件飞行员夹克服,很低调的黑,内衬虽然花哨,但穿在他身上并不显得浮浪。他的头发倒还是梳得整整齐齐,气质也没变。但祁白露看习惯了他穿衬衣西装,今天这么冷不丁一瞧,就跟来的人不是阮秋季,而是长了同一张脸的阮秋季他弟一样,仿佛他一下子变成了二十出头,带了一种很直观的性荷尔蒙的冲击力。
阮秋季独自站在那,一边抽烟一边在酒吧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有工作人员走上前阻止他进来,阮秋季笑了下,朝薛放那边抬了抬下巴。
因为有人挡在祁白露旁边,阮秋季的目光还没找到他,祁白露可以趁着这点时间悄悄看他,而不用担心被捉个正着。正在看手机的程文辉察觉到祁白露视线的偏移,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阮秋季的眼睛。
既然程文辉在,那么祁白露就离得不远,阮秋季朝那个方向走过去,果然看到了祁白露坐在那喝桃汁鸡尾酒。祁白露已经卸完妆了,隔着一段距离正对上阮秋季的目光,很快就把脸转了过去。
阮秋季又走近些,发现他其实是在跟酒保说话,酒保听他说完,点点头转身去调酒,等阮秋季穿过人群走过来时,酒保已经把那杯酒放在了祁白露面前。
程文辉本来想装作没看见他,让他们自己说话,但阮秋季都走到脸上坐下来了,少不得打声招呼,程文辉道:“阮总刚下飞机吗?”
“北京暴雨,飞机延误了,不然可以早些来看现场。”
“要在这边待几天?”
“只待两天。”
阮秋季坐在祁白露旁边的空位,隔着他跟程文辉说话。等他转过身把目光放在祁白露身上时,祁白露将那杯酒推过去,默不作声地一直推到阮秋季的正前面,粉红色的酒水在灯下轻轻漾着光。
“你请我的?”
“谢你解了剧组的燃眉之急。”
祁白露说话时故意不看他,因为有不少人好奇地往这边瞥着,看来的人是何方神圣,好奇了片刻后也就将眼神收回去了。Lydia认出这人就是当初在片场帮过祁白露的人,悄声问程文辉的话,但程文辉没言语。
阮秋季握着酒杯,拇指擦掉一颗沁在杯沿上的水珠,低声道:“我还以为是久别重逢,要庆祝一下。”
不过是还没到两个月的“久别”,在他嘴里像是过了好几年。但是说长好像也的确很长,那可是整整50天没见过面。祁白露道:“有那么久吗。”
阮秋季的右手臂撑在吧台上,指间还夹着那根没怎么抽过的烟,看着他轻点了下头。
制片主任知道阮秋季来了,没有一会儿过来问他要不要去吃饭,地方都订好了。阮秋季道:“时间还早,不着急。”制片主任笑呵呵说这个当然,阮秋季又道:“今天这里的酒我来请。”
他们两个又说了好一阵子话,祁白露没插嘴,摸出烟盒来点烟。样式很老的黄铜吊灯从头顶吊下来,因为酒吧的环境比较封闭,向上升腾的烟气在灯光下如白雾一般,消散得很缓慢。祁白露听他们闲扯,听了半天,制片主任还在洋洋洒洒地发表议论,便有些无聊地用手指去戳杯沿柠檬块上的那只小巧的纸雨伞,纸伞是深蓝色的,纸面薄得几乎透光,上面印着玫红色的小花。阮秋季看着他把伞面戳得合起来,那些小花仿佛是在他指头上绽放的。
阮秋季拿起自己的那杯,嗅了一下放置在杯沿的薄荷叶,半分钟之后打断制片主任,道:“这个不如等会儿再说吧,我们先喝酒。”
制片主任也不是没有眼力劲的人,连忙道:“那等会儿再谈。”走的时候,他把手搭在祁白露肩膀上,拍了拍道:“小祁,多陪你们阮总说会儿话。”
什么你们、我们,制片主任这话说的暧昧,等他一走,祁白露捏着伞签把柠檬送到嘴边,眼珠默默地向上翻了一下,阮秋季没错过他的小表情,也学他的动作,抬眉向上看了眼那盏黄铜吊灯。
祁白露吃完柠檬,拈着小伞在手里转着玩,阮秋季道:“是不是突然不想跟我说话了?”
“有一点。”
祁白露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脸上并没有真的生气。阮秋季看他喝完了杯中酒,抬手示意酒保再来一杯,祁白露连忙按住他的手,道:“不喝了,等会儿还有酒局。”
他这么说,阮秋季也就没勉强,道:“看来我也要少喝些。”
祁白露之前见识过他的酒量,没想到他也怕被灌,因此说道:“我还以为你是万杯不醉。”
“你太高估我了。”
阮秋季手反握住他的手,食指勾走那枚小小的纸伞,拈在手里玩。祁白露的手停顿片刻,把伞签留给他,腾出手去够烟灰缸。
正巧这时候Lydia准备先回酒店,给祁白露拿来了他的长衬衫外套,厦门虽然已经升温,但太阳落山之后,出门还是有点凉意。祁白露接过衣服说谢谢,他想现在披上衣服,但手里还拿着烟,便把燃着的香烟先递给了旁边的阮秋季。
101/133 首页 上一页 99 100 101 102 103 10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