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甘心,到死也不甘心,郑昆玉道:“那样你会等我吗?”
说这种话就不像郑昆玉了,果然祁白露顿了一下,向他投来惊怔的眼神。郑昆玉面容冷峻,盯了他片刻之后,自答道:“你不会。”
这种话他也只会问一遍,即使只问一遍,也是对他自己的凌迟。
郑昆玉太冷静了,连请求都这么冷静,冷静得让祁白露只觉得残忍,祁白露崩溃道:“我在你身上看不出一丝的悔意,为什么你能这么理所当然地伤害别人,伤害我,又当做从来没有发生?你知不知道,你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我希望你被关十年,不,二十年!”
郑昆玉古怪地笑了一下,这话由任何人来说他都不会在乎,不会伤心。偏偏是由他来说,由他来审判。
他伸手去拽祁白露的胳膊,但祁白露只是把他猛地推开,同时去捋自己的手指,郑昆玉看清他的动作之后,遽然变了神色,但祁白露已经将那枚戒指取下来,伸手递到他面前,祁白露道:“拿走,我不要了!”
郑昆玉直直地看着他的脸,祁白露看他不接,随手把戒指扔在茶几上,戒指发出清脆的叮铃一声,弹出去滚在了地上,清泠泠滚到了漆黑的沙发底下。郑昆玉被激怒了,就好像祁白露扔的不是戒指,是他的心,他一把揪住祁白露的衣领,祁白露不怕他发疯,反正他自己早就发疯了,郑昆玉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背叛我?”
“你什么意思?”
“你跟他的事,真以为我全都不知道吗?你跟他联合起来骗我,是从什么开始的?大溪地,厦门,横店探班,还是从北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看他的眼神,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我没有!”
“我为什么今天才对你死心?”
“我说我早就跟他没有任何联系,你信吗?”
郑昆玉恶狠狠地把人甩出去,祁白露被他掀出去靠在沙发背上。他的猜疑心不是一天就有的,过去的每一幕拼凑在一起,把他们的过去变成了一个阴谋。郑昆玉冷冷地俯视他,道:“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直起身向后退,衣角带翻了桌子上的一杯水也仿佛没有察觉,祁白露怕他真的会扑上来做出什么事,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郑昆玉却只是冷笑。接着他转身就走,没有一刻停留,祁白露看他朝着门口走去,心中有一个强烈的预感,或许今生他们再也不会再见了。
祁白露看着他离开,郑昆玉没有回头,他甚至没有拿那把伞,就这么走进了门外的茫茫雨雾中。
程文辉早就听到了他们吵闹的动静,从餐厅走出来看。
程文辉合上门,走到客厅的灯光下,看到祁白露坐在沙发上低着头,走近了一看,才知道祁白露在哭,祁白露弓着背,手用力地揪着衣襟,大滴大滴的泪落在手背上。
方才他拼命咬着牙,才不至于让郑昆玉听到他哭。郑昆玉一走,他终于哭出声来。
祁白露一直没有亲眼看新闻,一眼都没看,他知道自己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程文辉是他现在跟外界联结的唯一通道。程文辉说除了陈向峰之外,还有一个小明星实名举发郑昆玉。
到现在,舆论已经完全不受控了,甚至还没播出的《西风多少恨》也受了影响,被电视台退了回去。与此同时,佳兴娱乐的同档期谍战剧匆忙完成后期,替换《西风多少恨》播出。
祁白露是《西风多少恨》的男二,自然会受不小的影响,但受影响更大的是男主蔡桐越。因为这一阵的风头,蔡桐越以及祁白露过去的绯闻都被重新翻出来谈论,据说蔡桐越那边忍气吞声接了两个演艺类的综艺,暂且用来维持热度。祁白露被重新提起的还是那几张“□□”,甚至有风言风语说,祁白露作为金河影视的艺人,只怕跟公司高层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好笑的是,在这种时候,过去跟女明星的恋爱绯闻反而帮了祁白露一把,他曾经的绯闻对象沈沫,在接受采访时,不经意透露她跟祁白露私下里还有联系,记者再追问,她也只是含笑不语。之后沈沫又在微博晒出祁白露参与推广过的奢侈品戒指,疑似“大秀恩爱”。
沈沫的背后是佳兴娱乐,佳兴娱乐和潘效言的背后,只怕是阮秋季了。
郑昆玉离开之后,再没有任何消息。他没有去自首,祁白露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就像知道一枚□□埋伏在房间里,他只能听到走表的滴答声,却不知道它到底藏在哪里,又会在什么时候爆炸。
程文辉很怕祁白露出什么意外状况,说得难听点,是怕他想不开,所以牢牢地盯着人。
那天下午,下了一整个白昼的雨停了,祁白露终于跟他说了第一句话,道:“你送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祁白露看他一眼,当着他的面拨了个电话,对方接起来之后,祁白露没有寒暄,开门见山道:“我要见你。”
电话里的人似乎并不多么惊讶,也没有多问,只语调轻松地说:“好,什么时候?”
“今晚,地方你定。”
“我会把地址发给你。”
对方似乎还有话要说,祁白露却没有犹豫地挂断了电话。消息发过来之后,祁白露自己先看了一眼,然后竖起手机给程文辉看,程文辉看到聊天框顶端的备注是阮秋季。
程文辉惊愕地瞧着祁白露,他看了看地址,又去看祁白露的脸。这个地址可不是什么酒店和公共场合,而是高档小区的一处私人豪宅。他迟疑地道:“小祁,为什么?”
祁白露避而不答,道:“你要等我一会儿。”
程文辉没想到这个一会儿是半个小时,祁白露换了衣服,身上有沐浴露的香气,程文辉意识到他洗了澡,还吹了头发。祁白露坐在副驾驶低头系松开的鞋带时,程文辉一眼看到他后颈的皮肤被搓得发红,留下了淡淡的指痕。
外来车辆不能开进小区,所以程文辉把祁白露送到小区门口就准备回去,他问祁白露要不要自己过来接他,祁白露说不用。程文辉知道自己的劝说是越界了,但他还是在祁白露关车门前,探头道:“如果你后悔了,给我打电话,我会很快过来。”
“不用。回去路上小心。”
雨刚停没多久,外面有些冷,祁白露穿了衬衫外套还是觉得身上发凉。小区的绿化做得很好,头顶茂密的枝叶几乎密不透风,在冷风中不停晃动的幢幢树影盖下来,更让人心生寒意。路灯隔很远才有一盏,遥远地挂在天边,像一枚一枚量贩的月亮。
从枝叶间流泻的灯光也是虚浮的,于是路两边的树和花都瞧不真切,地上的雨水未干,整条路都被涂得漆黑湿润。小区很大,祁白露很快就迷了路,他有些茫然地走了半天,没见到一个人影,也没办法问路,只能数着楼号往前走。就在他想要不要给阮秋季打个电话时,前方的楼下站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个人站在一棵很大的石榴树底下抽烟,看姿势像是站了很久,指间的烟头闪烁着火光。
祁白露在他转过身时,看到那个人果然是阮秋季,他穿着很家常,上身只套一件T恤,也不怕冷。扭头看到祁白露之后,阮秋季把烟掐灭,走到垃圾桶旁边丢进去,远远地道:“吃过晚饭了吗?”
祁白露沉默地走到他面前,阮秋季大概是怕他找不到地方,所以特意下来接他。等人走近了,阮秋季握了一下他的手,随口道:“怎么没多穿点。”
他握了这一下就没松开,祁白露也默许了,阮秋季带他往楼里走,两个人乘电梯上去,到了电梯里,阮秋季这才松开他,笃定的语气道:“是不是还没吃。”
祁白露点了下头。
实际上祁白露这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但他到这里不是来吃饭的。
阮秋季道:“你来得巧,我刚好在做晚餐。”
进了门,阮秋季给他拿了自己的拖鞋,让他随意坐,然后去给他泡茶,还是上一次的六安瓜片。阮秋季一直是那副“有朋自远方来”彬彬有礼的样子,倒搞得像是祁白露不安好心。祁白露一进门就意识到这不是阮秋季暂住的房子,不是狡兔三窟的其中一窟,而是随处可见独居痕迹的“家”。
拖鞋套在脚上有一点大,祁白露坐在沙发上低头看自己裹了袜子的脚趾。阮秋季走的时候没关电视,所以现在电视上还在播放一部犯罪题材的电视剧,遥控器掉在了地毯上,祁白露把遥控器捡起来,抬头看到餐厅的桌子上摆了算是丰盛的饭菜,只差最后一道还没出锅的番茄牛腩。
在碗筷落桌的声音里,祁白露找回了一丝来赴鸿门宴的滋味。
第69章 有恃无恐
番茄牛腩的香气传到了客厅,祁白露看阮秋季站在锅碗瓢盆前的样子,觉得有一些陌生,但其实在上一次做爆米花时,他就见过阮秋季穿草莓图案围裙的样子。厨房是半开放式,跟餐厅打通,祁白露一眼就能看到他在掀锅盖查看,往里面加了盐和白糖。做完之后,阮秋季转身在吧台前给自己倒了杯酒,他看祁白露远远地在看自己,道:“还要等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祁白露多等一分钟都觉得煎熬。阮秋季显然很有耐心跟他耗,低头慢慢喝酒水,眼睛注视着他,只等祁白露自己开口。他就是要让祁白露主动走过来,证明他才是整个棋局的掌控者。
他赢了。祁白露撇下手里的遥控器走到餐厅,他跟阮秋季面对着面,阮秋季侧过身体看他,祁白露手肘支在吧台上,伸手拿走他手里的酒杯放到一边,道:“我知道是你。”
“我没想过瞒你。”
阮秋季话说得这样温和坦荡,就好像对郑昆玉步步紧逼的那个人不是他,祁白露看着他含笑的面孔,还是有种不真实的割裂感。
祁白露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以为我的目的很明显。”
要江山,也要美人。他就是有这样的手腕,把二者全都收入囊中。即使没有祁白露,他也会对金河影视和其他人下手,只不过因为祁白露,他把矛头对准郑昆玉,把他逼上了绝路。
“你接近我,是为了要让郑昆玉分心吗?”
阮秋季稍稍有点意外,道:“当然不是。不过——如果他不是太在乎你,可能不会这么分身乏术。他不该去大溪地的。白露,你当得起祸水的名头。”
最后那句话,阮秋季是垂头凑近他说的,低声细气的恭维,带了一点亲密的嗔意。祁白露很少跟他这样正面相对,只觉得他身形如山,将自己拥在了灯光的阴影中。
因为那句“他不该去大溪地”,祁白露顿了一下才道:“我是祸水,你就不怕祸及池鱼?”
“我可不是周幽王。”
祁白露盯着他的眼睛,只觉得他镇定又有耐心,莫名地给人安全感,但那副“循循善诱”的语气,又像极了等在洞口的狐狸,只等自己探出头,他就给自己来上一爪子。
祁白露简直受不了他的眼神,仿佛自己是那不肯笑的褒姒。他扭头拿了杯子给自己倒酒,都说酒能壮胆,但这杯酒还没进嘴,阮秋季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问道: “你呢?你来找我,又想要什么?”
两个人对视片刻,祁白露还没开口,阮秋季从他脸上看出了端倪,于是他沉下脸,淡淡道:“你想要别的,我都可以给,如果让我放过郑昆玉,绝没有可能。”
祁白露被他识破了意图,默默地,没有说话。阮秋季没想到自己真的猜中了,道:“是因为他威胁你了吗?他威胁你来找我?”
“没有。”
阮秋季听完,很快松开了他,转身又去拿酒杯,祁白露的手抓住他的手臂,抬头看他的脸,道:“我知道他罪有应得,但是到这里可以收手了,你都得到了你想要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跟我一样清楚,数十年的折辱等于是杀了他,他不可能接受。我只有一个请求,放他出国。”
阮秋季没有任何表情,喝完半杯酒才看他一眼,道:“如果我现在收手,到时候就该是你去求他放过我了。”
他们的肩膀紧挨在一起,祁白露能感受到他身上传递来的温度,祁白露低声道:“怎么样你才会答应我?”
这句话的暗示如此明显,言语间的姿态放得那么低,甚至是诱人。阮秋季眸色变深,他默然片刻,伸手捏住祁白露的耳垂,掐弄和搓动的力道很重,阮秋季道:“你对他这么好,如果我放过他,你会不会又跟他走了?”
“不会。”
祁白露回答得很快,但答案是早就经过深思重虑的。阮秋季没有动容,依旧只是淡淡瞧着他,玩他的耳垂,大概还在审视他的回答。
没有一会儿,祁白露的耳朵和脖子都红透了,他的眼睛追着阮秋季看,凝聚起来的清凌凌的目光中,哪里有半点真正的乖觉顺服,今天不会,只怕明天也不会。
阮秋季忽然玩倦了他们的小游戏,他站直身体,换了只手,手指用力掰正祁白露的脸,平静的语调中带了一点刻薄,道:“你为了救一个这样的人,宁愿费力周旋,把自己给卖了?”
那点刻薄劲怎么听都有点怨毒,被阮秋季敛在良好教养的表层下,忍着没有发作。祁白露看出他生气了。生气的阮秋季,就跟雪山莲花一样稀少罕有,但这一天下来,被祁白露看了个遍。
卖这个字眼,怎么听都有点难听。祁白露也生了气,不知道是气他,还是气自己。
祁白露道:“我不过就这么一幅皮囊,谁敢要,谁要得起,尽管来拿。你以为你的手就是干净的吗,你们同样虚伪和卑劣,今天是他,明日又怎么不会是你?风水轮流转。”
后面的话就是赌气了,是祁白露一直压抑在心口的“心里话”。阮秋季垂着眼皮注视他,好一个风水轮流转,他可真是知道怎么让他心里不痛快。
“让你失望了,还转不到我的头上。”阮秋季语调平静。
祁白露暗暗咬牙,等着他要么动手,要么痛骂自己一顿,没想到阮秋季忽然放开了他。阮秋季换了一副表情,向后倚在吧台旁,手里摸到了自己的酒杯,看好戏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祁白露。
他的声音和表情都像是蒙了一层雾,道:“白露,想要求人,就拿出诚意来。”
阮秋季不是郑昆玉那种直来直去的作风,他愿意等,也等得起,等不起的反而是祁白露。现在祁白露要么乖乖从兔子洞里钻出来,要么在里面待到饿死,反正他总要做出选择。
(发不出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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