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途被叫过来的年轻女演员走到祁白露面前,看着想搭话的样子,程文辉看了她一眼,用眼神告诉她“离开”,女演员不以为意地坐到程文辉旁边,拿着酒杯问程文辉“哥喝酒吗”,程文辉说:“我只是个经纪人。”
那女演员笑笑,给程文辉塞了一张自己经纪人的名片,说哥哥有空合作,一句没说完便站起来坐在了薛放的旁边,打听他是什么人,薛放抵不住跟她喝了几杯,就没空跟程文辉说话了。
程文辉早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后仰在沙发背上去看祁白露,祁白露脸上有一个很薄很淡的哂笑,程文辉板着脸道:“少抽点。”祁白露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又吸了一口,意思是“你管我”,程文辉看了眼手里的名片,随手塞进了沙发缝,然后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祁白露知道程文辉是有妻有子的人,家就在北京,估计早就想着走了,现在又是年底,成了家的人都想抽时间多陪陪家人。
“你走吧。”祁白露道。
程文辉迟疑了一下:“你自己可以吗?”
祁白露点点头,烟抽得多了嘴里有些干,他又弯下身去拿茶几上的酒杯,道:“这里少了你也一样。”
他的话带了些戏谑的意思,但是内里又是体贴的,程文辉能感觉出来。他已经想要站起来了,但还是没站,祁白露道:“我会跟他说,是我让你走的。”
程文辉看着他,仿佛是想说个谢字,但没能说出口,程文辉知道郑昆玉会带祁白露走,祁白露的安全没问题,便拍了下祁白露的肩膀说:“我先走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试镜的事顺其自然吧。”
他站起来又有些放心不下,回头道:“上次我给你的那些剧本……”
“过完年再说。”祁白露语调淡淡,撵人的意思很明显。灯球投下的点点光斑在他的脸上变幻,他的眼睛被一瞬点亮,又在黑暗中一瞬熄灭,明暗之间,说不上这双眼到底是无情还是有情。
程文辉走了,旁边的沙发上又传出了一阵阵的大笑,祁白露沿着笑声看过去,看到是有人把酒瓶摔碎了。人群疏散了一些,于是祁白露看清了坐在沙发上的几人,阮秋季没在唱歌,而是握着酒杯看手机,旁边的公主将挑在牙签上的西瓜送到他嘴边,他也漫不经心地张嘴咬住了,祁白露之所以先看到他,就是因为手机投出的光照亮了他的眉眼。
阮秋季似乎对旁人的视线格外敏感,几秒之后,他忽然抬起头找到了祁白露的位置,但祁白露已经移开了目光去看郑昆玉。郑昆玉侧对着他一直在跟监制说话,似乎在聊正经事,过了一会儿,陈向峰也加入进去,因为沙发上很挤,他从天而降坐在了郑昆玉的大腿上,郑昆玉没有推开他,而且在陈向峰笑着朝他说话时,很随意地把手搭在了陈向峰的背上侧耳去听。
那几乎像是一个吻,祁白露觉得很有意思,有意思极了。他只是觉得头痛欲裂,在寻欢作乐中感到一丝疲惫的茫然,于是他站起来,离开包厢去洗手间。漆成玫瑰红的长廊,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祁白露洗了手就回来了,他正要去推门,门却从里面打开,烟气酒气、香水脂粉的味道一下子弹了出来。祁白露开门的手还伸在那里没收回去,门里门外的人都因为这个巧合惊怔了一下,阮秋季往前一步,让包厢的门在身后合拢,祁白露的手这才垂下来,给他让路。
阮秋季静了一瞬,问道:“去吃药了?”
“没有。”祁白露摇头。
阮秋季盯了盯他的脸,祁白露从他身旁走过去,将手搭在门把上,阮秋季没有拦,叫了一声“白露”,他的声音轻得像是祁白露的一阵幻觉。祁白露以为他要说什么,但阮秋季什么也没说,他看了眼走廊,很快扭头往洗手间的方向走,断开视线之后,两个人只是错身而过。
祁白露已经忘了他们是几点回去,到后来他被迫敬了一轮酒,被郑昆玉拉着坐进车里时又累又困,司机送他们回去。他在车上肯定睡着了,因为他被郑昆玉叫醒的时候,脑袋就枕在郑昆玉的肩膀上,祁白露抬头对上郑昆玉乌沉沉的眼睛,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觉得脸被他的骨头硌得疼,而郑昆玉还在车上抽烟,烟气熏得他难受。
下了车,梦游一般走进房子里,他才意识到这里是临湖别墅,而郑昆玉不声不响地跟着他进来了。祁白露没有管他,郑昆玉在这里有自己的卧室。他到厨房打开冰箱门,给自己拿了杯酸奶,站在一片黑暗中没有开灯。厨房的地上投下了一小片来自客厅的黯淡灯光,他用那把塑料勺子慢慢吃完了一大杯酸奶,入口冰冰凉凉,人清醒了不少,最后一丝睡意也消失了。
祁白露走出去,郑昆玉已经上楼去洗澡了,他站在客卧门口,可以听到浴室传来的水声。他没有多站片刻,转身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他们回来的时候,天上有点下雨,可能是雨夹雪,撞在车窗玻璃上“沙沙”地响,而祁白露柔软的脸颊抵在他的肩头时,外头一阵风一阵雨吹过,簌簌的落雪声又大了一些。郑昆玉本来有一些醉意,洗完澡后那点醉意消退了不少,他抬起埋在毛巾里的脸,拿过盥洗台上的眼镜,一边将眼镜架在鼻梁一边走出去。
祁白露不在别的地方,就在他自己的卧房,而且门也没有关。郑昆玉将虚掩的门扇推开,看到祁白露正在将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整齐地叠好,放进地上那只小巧的红色女式行李箱里。
郑昆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祁白露穿着兔毛拖鞋半跪在地上,裸露着洁白的脚踝,祁白露也知道他站在门口,照样一丝不苟地叠着衣服,郑昆玉突然道:“你要去哪儿?”
片刻之后,祁白露背对着他抬起头,眼睛看着空白的墙壁,他的语气是经过了刻意强调的坚决,祁白露缓慢地道:“离开你。”
第28章 观赏鱼
祁白露说完之后就低头继续叠衣服,慢慢抚平那件睡衣上的褶皱,睡衣的面料是真丝,他抚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弄好,祁白露停下手,忽然想起这是他们一起去日本度假时郑昆玉买的,郑昆玉也有同样的一套。于是祁白露拿着衣架把睡衣重新套回去,欲要挂回衣柜。
就在他走到衣柜前时,身后响起了趿着拖鞋的走路声,一直默不作声的郑昆玉走到他身后,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他的力气很大,祁白露几乎一下子被他掀翻。郑昆玉把他甩到衣柜门上,冷冷道:“再说一遍。”
他们四目相对,郑昆玉的脸阴晴不定,话语中充满了威吓的意味,祁白露才不怕他,用手去推郑昆玉的前胸,这次没用什么力度就把郑昆玉推开了,可能因为郑昆玉的注意力都凝在那道冷硬的目光里。
“我要离开你。”
祁白露没什么表情,但是说得很认真,说完之后,他就绕过郑昆玉继续去收拾行李,他蹲下来将行李箱的锁扣扣好,然后提着箱子立起来。郑昆玉又跟过来了,祁白露手搭在拉杆上,回身道:“你不问为什么,因为你心里也清楚。”
“我清楚什么?”
“你跟我本就不该有今天。”
郑昆玉步步紧逼,走到祁白露的跟前,祁白露的目光跟着他动作抬起,郑昆玉在他面前站定,制造出了那么一些居高临下的压力感:“你说了算吗?”
“你不想听这种话,因为你习惯了发号施令。那我换一种说法,我说,郑昆玉,我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走,你就会答应吗?”
郑昆玉没回答,祁白露自己给出了答案:“你不会。”
当初祁白露那样低声下气地求他,郑昆玉都没有放手,更别说现在。祁白露知道郑昆玉这个人根本软硬不吃。
“既然知道我不会,现在做这个样子给谁看?”
“郑昆玉,我不爱你,你也是不爱我的。我受够了。”祁白露的声调很平静,他看了一眼手里的行李箱,抬头又说:“愿意贴着你的人有很多,你去找他们,不要再找我了。你不是也烦我了吗。”
郑昆玉的眼珠动了动,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字眼激怒了他,他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郑昆玉伸手在祁白露的肩膀上用力一推,祁白露没防备,一下子向后跌在了床上,手里的行李箱脱手滑了出去。
祁白露正要坐起来,郑昆玉单腿跪在床上,手撑在祁白露的身体两侧,上身往下压,祁白露条件反射地害怕,手撑在床单上向后退,却被郑昆玉掐着一边膝窝给拖住了。郑昆玉还是那句话,只不过加重了语气道:“我不说停,就没有你走的份。”
祁白露瞪了他一会儿,索性完全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他看天花板时,郑昆玉就看着他的脸,祁白露冷不丁笑道:“这算什么?”
他说完这句话,郑昆玉将那只按在他膝头的手放在了他的脸上,郑昆玉沉默片刻,放软了语气道:“今晚是我不对。”祁白露还没来得及说话,郑昆玉先是哄小孩子似的亲了亲祁白露的脸,接着又去找他的嘴唇,将舌头搅进他的口腔。
这个吻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但是吻得很用力,祁白露一等他放开自己,别过脸用手背去擦嘴唇,郑昆玉因为他的这个动作,目光一下子收束了起来,祁白露淡淡道:“我不是在撒娇闹脾气,你也收起这幅面孔,想□□你也随意,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不知道为什么,郑昆玉反而慢慢笑了,出乎祁白露的意料,郑昆玉没有过来撕扯他的衣服,没有拿出他最擅长的□□折磨。郑昆玉放开他坐直了身体,眼里有残酷的光一闪而过,他斜瞅着祁白露,眼角有细细的笑纹,道:“你以为自己是在做慈善,买一赠一吗?没有我,你算什么东西。”
郑昆玉平时很少笑,现在笑起来简直让人心里发毛,祁白露下了床,站得离他远远的,却被郑昆玉一下子拉住了手,郑昆玉捏着他的手指,拇指在祁白露的手背上亲昵地搓了搓,道:“我倒想知道,你离了我,能去哪儿?”
祁白露仿佛提前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身上竖起了无形的屏障,他后退一步,想要把手抽走,郑昆玉却跟着他的动作站了起来,两个人的手臂连成一条直线,倒像是祁白露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拽起来的。郑昆玉道:“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去哪儿?退圈?回家?不做演员你能干什么?别忘了你还放弃了本科的学历。”
祁白露下意识往后退,眼里蒙上了水气,像刺猬竖起刺一样防备着他,郑昆玉也就把笑意放淡了,手往上掐住祁白露的手腕,道:“想回家吗?你爸自顾不暇,你早就无家可归。”祁白露已经快要退到了墙边,他的身后是一面只剩下水和干枯水草的观赏鱼缸,于是祁白露不得不停下来,看着郑昆玉贴到身前。
郑昆玉低头看着他,道:“哦,还有你叔叔。你叔叔为了区区三十万就把你卖给了我。他们都把你当玩意儿,没有人要你,只有我要你。”
因为这一句话,祁白露浑身都在抖,郑昆玉却用手背摩挲着他的颧骨,仿佛很怜惜他似的,轻轻道:“你抖什么?”他看出祁白露已经在发怒的边缘,但还是得寸进尺地问:“哪一句说得不对吗?”
祁白露再也忍不下去,抬起另一只手朝他的脸扇过去,郑昆玉躲得很快,没有被打到脸,但是他鼻梁上的眼镜一下子被刮了出去,摔在地板上滑出很远,眼镜静静地躺在地上,其中一边镜片摔得满是裂痕。
郑昆玉眼疾手快地捏住他的那只手腕,乌云压顶一般,阴沉着脸看祁白露,祁白露道:“我不要你!”唯恐郑昆玉听不明白似的,祁白露几乎歇斯底里地道:“我不要你,我什么都不要了,都还给你!你还要什么?都拿走啊!”
郑昆玉岿然不动,没了眼镜的遮掩,眼神几乎有点凶狠了,祁白露看他流露出这样的目光,反而在喘息中安静了下来,道:“你要我整个的人是吗?我的命给过你一次了,如果你要我死,那我就去死好了。”
他这种安安静静的神经质的样子反而最吓人,但郑昆玉在气头上,已经跟他一样疯了,刚才祁白露忤逆的一巴掌显然惹火了他,郑昆玉有些失控地将祁白露甩出去,他这一下毫不留情地将祁白露掼到了那只鱼缸上,祁白露的后脑勺撞在浮法玻璃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刚搬进临湖别墅的时候,郑昆玉觉得祁白露会喜欢养鱼,就在他房间里放置了一个大得有些夸张的鱼缸,很像是电影《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那一只。但祁白露在外面拍戏,又不喜欢阿姨进他房间,最后那些鱼全都养死了。当时,祁白露赤脚站在椅子上,一只一只地将鱼捞出来,很有些难过,郑昆玉提着桶站在旁边看,祁白露还嗔他不应该买。
郑昆玉看着他,后退了两步,这一下撞得虽然不算很厉害,祁白露也忍住了眼泪没哭,但郑昆玉一下子觉得没意思透了。郑昆玉不再看他,走到旁边弯身去捡自己的眼镜,他将眼镜拿在手里,慢慢重新戴上。
祁白露顿了一会儿,先是去拿行李箱,又拿起了双肩背包,郑昆玉抬头看他,虽然没有过来拦人,但是他清清楚楚地宣判:“你会后悔的。”
祁白露知道他有什么样的手段,但是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被困得太久了,不能一直被困到死。祁白露穿上外套,竟然是连夜离开的意思,郑昆玉在他身后恢复了冷静,道:“白露,下一次你就不会有这样的自由了。”
听他的声音,仿佛已经拿定了主意怎么对付他,祁白露没有回头,推着行李箱一直走出门口。滚轮的声音渐行渐远,拿着这么多东西下楼梯并不不方便,郑昆玉听到他在下最后一层楼梯时,仿佛是摔了一跤,然后脚步声也淡得听不见了,他走了,一切声音都慢慢消失了。
郑昆玉看了一眼凌乱的床铺和衣柜,鱼缸的玻璃上映出了他这一道淡淡的人影,这一晚他也累了,过了一会儿到床上躺了下来,没有在意这其实是祁白露的房间。镜片碎得很彻底,隔着碎掉的镜片看过去,天花板也遍布了细密的裂痕,仿佛全世界即将坍塌下来。
第29章 金丝雀
林悦微接起电话的时候,祁白露还没有睡醒,但他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很容易就被惊醒了。林悦微站在门外一边抽烟一边讲电话,透过那面中式大玻璃窗,祁白露可以看到林悦微的背影以及一方苍白的冬日天空。
祁白露蜷缩在沙发上,手臂睡得有些麻,于是动了动身体翻身看着被灯照得明亮的天花板。房间虽然有暖气,但还是稍稍冷了,他身上那床薄薄的毛毯明显不顶用,所以上面还横七竖八地披着两件羽绒服外套。
电话很快打完了,林悦微只穿着毛衣出去的,进来时抱着手臂喃喃骂了句“操,好冷”,她看祁白露醒了,便不客气地捡起自己的那件外套披着身上,坐在另一旁的沙发上道:“醒了?我买了早餐,起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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