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没当回事,等到门开后,一个似乎在哪里听过的女声传了进来,祁白露缓缓关上水龙头,忽然警觉地裹紧了浴巾,竖起了耳朵。
不会真的是捉奸吧……
他们两个寒暄的前几句他没听清,走到浴室门边了,才听到那个女声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们似乎站在玄关说话,祁白露探出头去看,果不其然他们侧对着自己。阮秋季手里拿了根烟,但是没有点,女人穿保守款的旗袍,只看侧影都知道是落落大方的美人。
阮秋季道:“刚才没听到。”
女人就往客厅方向看了一眼,问道:“你这有别人?”
阮秋季没否认,客客气气地道:“有事吗?”
刚才在她转头时,祁白露一下子认出了她是谁,这是关成珠,只不过气质温婉了一些。当年他还参加过她的生日宴会,亲眼看到过阮秋季吻她的脸……最近一年关成珠忽然淡出了银幕,小道消息传她已经秘密成婚。
“我刚好在上海,你一直不接家里电话,要么就说不回去,我当然要来看看你。你知道爷爷生病了,明天跟我回去吗?”
高跟鞋的声音往客厅走,祁白露把脸扭过去,后背靠在墙上,有些狼狈地低下脸,他想动一动,发现贴在墙砖上的手指都是僵的。
“我要一直待到闭幕晚会。”
“你是为了工作,还是为了什么人?”
“忙完这边的事我会回去的。”
“我管不了你,你自己打电话说吧。”
说完,关成珠果真要监督阮秋季打电话,阮秋季道:“我今晚会打的。”
后面他们说的都是些家常话,祁白露走神,没有认真听,似乎阮秋季给她倒水,问她住什么酒店,明天时候走,到时要不要自己的司机送她去机场,关成珠说好。过了大概有十分钟,关成珠走了。
阮秋季回到浴室,看到祁白露靠在墙上,自己就站在门口低头点烟,祁白露抬眼看他,道:“你结婚了?”
烟还没点着,火先晃了晃。阮秋季瞥他一眼,点完烟之后,摘下嘴里的烟,道:“跟谁?”
“关成珠。”
阮秋季意外地瞧着他,忽然笑了笑,祁白露别过头,这就要走,阮秋季扶住他的肩膀,笑道:“我不会结婚的。白露,你刚才在这偷听到了什么?”
“不是偷听。”
“好,那就不是。”
“你们声音那么大。”
“她现在是我堂嫂。”阮秋季心平气和。
祁白露没想到关成珠真的抛下事业结婚了,更没想到她是嫁给了阮秋季的堂哥,一时有点震惊,毕竟关成珠这个级别的女明星,结婚会是轰动全国的新闻,这算是传说中的嫁入豪门了。
“她以后都不演电影了吗?”
“可能是吧。”
“她舍得?”
阮秋季靠在他旁边的墙上,道:“没问过。”
既然人走了,祁白露也就把浴巾当披肩挂在身上,阮秋季道:“又想什么去了?”
“我还以为你喜欢过她……”祁白露看他神色,“被我说中了?!”
“我喜欢过很多人。”
祁白露没忍住,悄悄撇了下嘴,忽然听阮秋季又道:“只等过你。”
阮秋季说完那句话之后,祁白露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方才阮秋季的声调很不一样,有一种平静而认真的成分,但他还是故意装作听不出,不置一词。阮秋季看他没话说,笑了下,也就继续抽自己的烟。
片刻之后,祁白露忽然伸手拈走他嘴边的烟,咬住过滤嘴吸了两口,阮秋季侧过身低头看他,祁白露道:“我们两个,就这样了吧。我不会同你恋爱。”
祁白露说完起身走了,阮秋季没有拦他。祁白露把烟抽完,穿好衣服,阮秋季送他到门口,勾住他的腰,祁白露没有拦他。
阮秋季道:“如果不恋爱呢?”
祁白露回头看他,阮秋季等了两秒,吻他一下也就把人放开了,道:“你知道房间号,这几天随时都能找我。”
祁白露瞥了一眼门上的数字,轻轻挑了下眉。
当天晚上,阮秋季重新加祁白露的微信好友,祁白露通过了,但是两人没有说任何话。第二天,阮秋季没再让薛放加班改剧本,祁白露跟薛放看完了电影,回来在酒店大堂正好碰到要出门的阮秋季。相互打了个招呼之后,阮秋季请他们明天去江边吃饭,薛放犹豫了一下问祁白露去不去,祁白露说自己没意见。
第三天,阮秋季的秘书开车带他们去餐厅,他们回去时,秘书很有眼力劲地将薛放扶进副驾驶,坐在后座的阮秋季去握祁白露放在大腿上的手,被祁白露拧了一下掌心。阮秋季说送他回去,但是房间门一弹开,阮秋季吻住他,连自己也送了进去,祁白露用脚把门勾上。
的确不是恋爱,只是肉体与肉体相贴,肉体与肉体的等价交易。两个人都默认了这种炮友关系,没有压力,也不需要对彼此负责。任何言语在纯粹的肉欲中都失去了效力,他们一整晚没说话。阮秋季能察觉到祁白露多少摘去了一些伪装,那双在高潮中蒙上水雾的眼睛里,有很多过去没有的东西。他曾经是明澈的,波光粼粼的,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水潭,现在却变得冷寂而幽深。
第四天,他们做过头了,睡很晚起来,一起去看了《教父》。
在白天,披上楚楚衣冠,两个人又把言语交流捡了回来。吃饭时,祁白露一边剥虾,一边克制自己的仰慕说阿尔帕西诺老了也实在太帅,阮秋季正在倒香槟,闻言笑了下,倒完酒就向后靠在椅背上。旁边桌子上的情侣在聊电影里的麦克性格最不像老教父,最后却变成了比老教父还心狠手辣的人。
阮秋季忽然想起祁白露给他的感觉是什么了,他的身上不可避免地留有过去的痕迹,被一双冷漠而不择手段的手雕琢过的痕迹。
他的身上,有从郑昆玉那里习得的气质,也有自己这里的。在表情变化的某一刻,他好像会变得神秘而不可捉摸,这也让他更诱人。
在上海的最后一天要举行颁奖晚会,重新回到灯光下,再接受采访,很有世易时移的感觉,但记者热情的样子,又好像他一直没离开过银幕。首映之后,《泉水凶猛》在影评人那里拿到了不低的分数,获得了广泛好评,祁白露这个名字也被重新提起,很多人都看好这部片子可以拿下今年的金爵奖。
连阮秋季都说,虽然他不喜欢导演的风格,但片子本身的质量还不错。祁白露说,你不喜欢薛导的风格还找他拍。阮秋季说,他能给我赚钱。祁白露在心里认为阮秋季是看不惯薛放这个人。
颁奖那天,祁白露在后台还收到了助理拿来的粉丝送的鲜花和信,他没有立刻拆开看,而是把信封就这么搁在面前,一直到阮秋季的声音响起,问道:“颁奖快开始了,发什么呆?”
第78章 当局者
祁白露对他随意出入后台见怪不怪,就要把桌子上的信封收起来,但脚步声已经到了身后。阮秋季伸出一只手按住信封,随手拿起来看,因为看信封上印着花,又写着给祁白露,便知道是粉丝的东西,他靠在桌边道:“看来还有人爱你。”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刻薄,祁白露看他一眼,身体向后仰,伸长了手越过阮秋季的腰身,拿起桌上放远了的矿泉水瓶喝水。的确这两年他销声匿迹,几乎被遗忘了,甚至没资格拥有单人休息室。
信好像是匆匆写的,封口没有粘好,阮秋季刚想把信封放回去,里面的信滑了出来。阮秋季接住纸,目光忽然被纸上的几个字吸引了内容。他看了眼正在喝水的祁白露,抖开信纸看完一整封信,祁白露听到他的动作,有一点不悦,抬眼道:“是写给我的,又不是写给你的。”
他说完就要去抢,阮秋季却换另一手拿着,祁白露一开始以为他搞什么幼稚小把戏,看清他的表情之后,问道:“上面写的什么?”
“别看。”
“骂我吗?”
阮秋季沉着脸把信塞回去,顺便捡起另一张信封,看完第二封信后,他蹙起了眉。
这次祁白露把第二封信抢了过去,草草扫了两眼之后,阮秋季就又把信拿了回去,他把两张信封都叠好放进自己的西装口袋,靠近前胸那里贴身放着,祁白露倒不好上手抢了。
阮秋季看祁白露毫不惊讶的反应,道:“你之前就收到过?”
祁白露握着矿泉水瓶,没有很激动的样子,是默认了。
那两封信,第一封的确是骂他的,骂他之前不思进取人设崩塌,满纸都是对他的失望的控诉。第二封信却是狂热过头的自言自语,能看出是一个成年男性的手笔,言语露骨到了变态的地步。虽然每个明星都或多或少经历过这种骚扰,但阮秋季刚才打趣说的“还有人爱你”,一下子就成了莫大的讽刺。恨比爱长久得多,而扭曲的爱可以跟恨一样长久。
祁白露没有第一时间拆,可能就是猜到了信的内容。阮秋季道:“多久了?”
“两年。”
提到这个时间点,两个人交换的眼神也变了一些,变更多的是阮秋季,而祁白露仿佛早就习惯了,只是手上动作还有点神经质,拧开瓶盖又拧上。阮秋季本想说你可以直接全部扔掉,但他又想到祁白露一贯是个傻的,就算现在看上去聪明了些,本质却没改变。他不扔信可能是不想丢掉一封真正的信。
这时休息室的门忽然被打开,工作人员来催各位嘉宾入席,隔了条过道还有其他人在,阮秋季看着他,最后决定先不说这个话题,对着桌子上的纸抬了抬下巴,道:“这就是你的获奖感言?”
纸上涂得一个字都没有了,祁白露站起来,道:“你不会告诉我,你真的……”
祁白露的声音猝然停顿,阮秋季道: “你可以当做不知道。”
这怎么当做不知道。
阮秋季道:“会有一个惊喜。”
因为阮秋季的这句话,祁白露一晚上都有些紧张,怕阮秋季说的惊喜是什么惊吓,宣布最佳男配的时候他还有些木然。主持人吊足了观众的胃口,非要等那么几秒才肯念出来,于是等他的名字被念出来时,全场哗然,旁边的薛放激动地拍他的手背,他只好装出惊喜的样子,对他笑笑站起来。
台阶铺了红毯,他在灯光中一路走上去,发现自己的心态跟拿到自己的第一个奖时完全不同了,他走得很慢,仿佛一边走路一边还在忖度着什么。主持人宣布颁奖嘉宾时,他刚登上最后一层台阶,听到主持人说“欢迎云天传媒的阮秋季先生”,祁白露收住脚,差点被这个“惊喜”砸得滚下去。
娱乐传媒公司的总裁做电影节活动的颁奖嘉宾不是没有先例,何况这两年云天传媒野心勃勃,跟互联网公司合作成功掌控住了行业风向,即将做成国内的“网飞”平台。祁白露不清楚阮秋季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但他知道阮秋季作为一个副总,名声地位斐然,都快盖过云天传媒总裁的风头了,还有传闻说两人在闹不合,可能要分家。
一贯的规矩是知名导演和演员进行颁奖,不过金爵奖的最佳配角奖是今年才设立的,作为国际A类电影节的奖项,金爵奖又一向地位尴尬,所以这个含金量不算多么高的奖由阮秋季来颁也不奇怪。
祁白露感到奇怪的是,阮秋季不是一向不喜欢在人前露脸吗,他那张脸出现在直播镜头里是想明天就上头条?
果然,镜头跟着颁奖嘉宾扫过去时,观众席上窃窃私语起了骚动,估计谁都没想到走上来的人竟然不是个糟老头子。
祁白露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屏幕,看到阮秋季的脸,差点起了拒领的心思,而镜头外的阮秋季已经走到了他旁边,隔着一个主持人,祁白露面无表情地瞪着他,看起来很像是因为紧张而面色苍白,阮秋季则绕过主持人,彬彬有礼地来握住他的手,然后在主持人念过场词的时候,在万千目光的注视下,歪头贴近祁白露的耳朵道:“你不会生气吧?”
这个动作看起来很像是前辈殷切叮嘱后辈,或者问好。祁白露手里还拿着话筒,立刻把手垂下去。虽然阮秋季的声音很小,不至于被话筒录进去,但这是直播,下面又有这么多观众,如果出了意外,一个阮秋季都不够杀的。他凑近阮秋季的耳朵,恶狠狠地小声道:“闭嘴。”
阮秋季抿着嘴轻轻笑,他当然不能闭嘴,他还得站直身体念颁奖词,主持人已经停下来在看他们了。颁奖词是主办方写的,煽情得要命,祁白露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知道阮秋季绝不会在这种场合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但还是紧紧盯住了他的嘴唇。
阮秋季似乎一点都不怕镜头,全程都很从容,接过奖杯转递给祁白露时,还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恭喜,然后才拥抱住他。
这个拥抱只是走流程的轻轻一碰,但阮秋季多抱了他两秒,跟他咬耳朵道:“你应得的。”
潮水般涌起的掌声几乎淹没了阮秋季的声音,祁白露抱着沉甸甸的奖杯跟他对视,阮秋季知道他摘到了自己说的那几个字,放在他后背上的手掌滑下去,目光逐层剥去了一些纷繁复杂的东西,最后只剩下专注,即使这个眼神在镜头扫过来之前只短暂维持了几秒钟,像蜻蜓飞掠过水面。
在座观众和记者估计都没想到祁白露会爆冷拿奖,纷纷期待早点看到《泉水凶猛》上映,立刻有媒体联系祁白露的助理要进行临时专访,工作还是第一重要,祁白露就到后台跟记者见面。结果来的人是当年在北京的慈善晚宴对他进行过采访的同一个记者,记者再见到他也有点唏嘘,跟他握手笑道:“祁老师,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多少人都以为他决心退圈了,尽管才过去短短几年,在媒体嘴里,他从小祁、小祁老师变成了祁老师。偶像市场越来越年轻化,他今年才二十五岁,这就算不上小了。
采访快要结束时,记者问他之后还有什么计划,他说拍戏,记者打趣他也该发发微博,他说自己忘了账号密码。祁白露的最后一条微博还是三年前的事了,点赞几万的前排第一条评论问他“你卖身了”,当时豪宅失火的新闻,一切蛛丝马迹都指向他是故事的主人公,虽然没有实证,但大家都默认了是他。
休息室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看到有人在采访,会自动放轻脚步,程文辉进来时,看他们还没结束,就贴着墙边站着,祁白露也看到他了,程文辉一边玩手机一边看他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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