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府里关于五少爷杨尔玉废材、身世的流言早已被老夫人压了下去，如今明面上，杨尔玉就是三房唯一的嫡子。只是杨尔玉未来不明，不知是福是祸，也不晓得他身上还会不会有其他异象，于是两人打算隔开他和府里众人，等他懂事明理后再送回三房教养。如今不知是谁耍了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竟将出岫花混入了抓周物件里，好巧不巧就在五少爷的手边。
出岫花只长在长陵一带，是开国之君订下的国花，国之象征，虽不禁止百姓采摘佩戴，但从未有人敢将它用来抓周。幼儿抓周抓到国花，何人敢夸？怕是不要命了。
小苏氏也知道今天的惊险，哪怕邀请的客人不多，都是亲近人家，也不能保证他们能对今天的事守口如瓶。
等被婆母训了一通回自己院子后，小苏氏就对着奶嬷嬷抱怨两个妯娌。在她心中，大夫人治家不言，让人钻了空子。三夫人最有嫌疑，现在谁不知道五少爷不是她亲生的，说不准就是她不愿外人占了嫡子的名分，才使了手段强迫杨家放弃他。
大夫人挨完训还闲不下来，还要协助婆母调查此次出岫花事件。
三夫人回房后倒是真心实意为杨尔玉的未来担忧了一通，她还记得杨尔玉对她和女儿的恩情，只等婆母确定孩子能不在众人面前露陷后就接到身边来教养，谁知又出了这事。今日之后，杨家还愿不愿意养杨尔玉都未可知。
……
一觉醒来，不朽发现他换了个屋子，身边的侍女也换了，两个奶娘更是没看到踪影，只有掌事嬷嬷是原先那个。
一夜之间，杨家花园里的风雩阁添置了许多道家用品，三房才抓完周的五少爷也被送了进去，临近傍晚时，更是请了一位新菩观的玄清道人入住风雩阁，教导五少爷。
五少爷小小年纪，就被迫进了道门，在世人眼中，已算是红尘之外的人了。相比较五少爷，还是聪明伶俐的七小姐和正在相看议亲的大少爷大小姐更值得关注。
不朽虽然穿上了一身浅色的小道袍，搬进了风雩阁，但是比周岁前自由多了。
泽国建国几百年来，明面上只有一位修道有成的玄虚子能凭空御物，实际上还有两三位高人也有此能耐，只是知道的人不多。杨老家主认识的五城道人便是其中一位，从新菩观请来的玄清道人正是玄虚子的嫡系子弟后人。有了这样一位师傅，不朽身上若再有异象，也能遮掩一二。所以他如今也不被限制在屋里，常常能被侍女抱出去逛逛花园。
……
陵阳靠着长陵山，又有津渡河穿行而过，奔流入海，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三月正是温度适宜的时候，陵阳城内百花盛开，人流往来如织。今年皇都云中时新轻薄的雾笼纱制的衣衫，陵阳的夫人小姐们争相效仿。雾笼纱颜色朦胧，哪怕是艳丽的色彩也像是笼了仙气。杨家的夫人小姐们也各做了几身雾笼纱的衫裙，打扮起来犹如天宫的仙女儿们。
今日老夫人在花园中开赏花会，特地邀请了门当户对的几家老姐妹，和她们家里的少爷小姐们。不朽也被贴身侍女苍兰换上一身雪青的雾笼纱裁制的道袍，手腕各戴了一枚轻巧的银手镯，一晃就有铃铛清脆的响声。
自搬到风雩阁后，不朽经常在花园偶遇带着杨尔暇的颜氏。他也发现了他和杨尔暇这个真婴儿的差距有多大，于是也开始尝试协调自己的头部四肢，让它们像正常婴儿那样带着自己翻身，爬行，走路。
苍兰将不朽抱到流杯榭里，不朽就被老夫人留在了身边，坐在老夫人左侧。二房嫡出的大小姐杨尔景正坐在老夫人右侧，一身鹅黄长裙与她的温婉气质相得益彰。
不朽话少，如今又入了道门，见他来了，大家只打个招呼，便继续聊自己的。不朽也不在意，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周围的景色和人物，偶尔悠闲地晃一下手腕上的银铃，存在感极低。
流杯榭一半悬空在湖面上，四面窗户大开，和煦的暖阳微微照进来。不朽坐的位置正对着湖，可以清楚地看见湖心亭婉约秀美，碧波荡漾、绿荫照水的美景，更有各色鲜花争相开放，精致美丽的少女和优雅英俊的少年穿行其中。
榭里摆着一些矮几，并四时花鸟屏风、花瓶茶具等。只是坐在这里聊天煮茶的只有老夫人的老姐妹并几个夫人一辈的，小辈的除了大小姐和不朽，其他人都已经散在了花园各处游玩。
不朽看过了这些个个雍容华贵的夫人们，小肉手托着小下巴，‘看’向了花园里的那些少爷小姐们。泽国女子地位高，男婚女嫁前都能先相处了解一下，这会儿花园里已经有好几对看对眼开始含蓄地询问对方家世性格爱好了。
没一会儿，在前面迎客的杨家三位夫人也过来了，七小姐杨尔暇正被颜氏身后的侍女抱着。已经一岁的杨尔暇雪白可爱，眉眼和杨三爷极像。
席中有几位夫人忍不住看了看杨尔暇和不朽，比起妹妹，不朽五官湿润，短发浓黑如墨，皮肤莹白如玉，美貌值高了好几倍，长得和杨三爷颜氏都不像，任是谁看见这两个孩子都不太相信他们是龙凤胎。
得益于特殊的能力，不朽对席上的眉眼官司一清二楚，只是他不清楚这些眼波间传递的信息，不知道私下的暗潮汹涌。
待到了饭点，流杯榭外也错落有致地摆上了若干圆桌椅凳，供少爷小姐们坐下吃饭。不朽也被抱到了外面圆桌上，侍女苍兰站在他身后准备喂饭。
不朽环视这桌和他差不多大的几个小不点，‘发现’杨尔暇留在了流杯榭里，在颜氏身边。另外几个，除了三房的庶子四少爷杨尔晏，其他都是客人。
看着园里繁华的景致和衣衫精美的天之骄子们，不朽张口吃下苍兰喂来的蛋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脚不沾地，不朽晃了晃手腕听银铃清脆的声音，感觉和以前飘来飘去的日子没什么不同。
第3章 白玉
宴席过半时，不朽‘看见’有一双男女在花园角落的落梅轩里抱着上了塌。他以前看见这种场景曾经好奇地问过老夫人，不过老夫人不让他看这些。想到老夫人当时忧愁的脸，不朽默默移开了‘目光’。
不过这次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事到中途，几个疑似赏花的少爷小姐听到了房内的动静，好巧不巧还认出了两人的声音。
不朽‘看’那边乱成了一团，正犹豫要不要和老夫人说一声，就见一个侍女匆匆走了过来，进了流杯榭。有人通报，不朽松了口气，这下不用纠结了。每次他说他‘看见’的一些不理解的事时，老夫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久而久之，他就不怎么说了。
有老夫人坐镇，落梅轩的风波很快平息。
吃饱喝足，客人们陆续告辞离去。
不朽被抱走时，听见老夫人沉着脸让家中女眷和五岁以上的少爷小姐都留下。不在现场，并不耽误不朽吃瓜，四少爷在老夫人面前也很乖巧听话，倒是还不懂事的七小姐杨尔暇不乐意离开颜氏身边，哭了一场才被抱走。
回到风雩阁，不朽让苍兰服侍着换上轻柔的居家小道袍，舒服地窝在二楼窗前铺得松软的美人榻上，眼睛看向远处的流杯榭，一脸吃瓜的好奇表情，似乎能看见那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杨家嫡系这辈满五岁的嫡出庶出少爷小姐有九人，流杯榭这会儿站着八人，还有一人梨花带雨地跪在中间，坐着的夫人们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不朽对杨家人口了如指掌，一眼认出跪着的是三房庶出的三小姐杨尔暄，也是在落梅轩被惊的鸳鸯之一。另一只鸳鸯，‘听’他们说是陵阳魏家的魏九少爷，当朝太尉魏大人的嫡三子。
不朽不是第一次在杨家‘听见’这位魏大人的名号了，杨老家主提起此人时语气很是不好的样子，可能两人有过节。而且他们的爹杨三爷整日游手好闲，连个正经事都没有，杨尔暄又是庶女，不朽感兴趣地晃了晃银铃，他们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
别看杨家还是一番富贵景象，据说外面已经乱起来了，只是陵阳靠海，又隔着一片长陵山脉，流民一时过不来。
三小姐的事还没解决，隔着长陵山的当邑王家却连夜上了门。
星夜无月，王家二爷带着一家老少轻车简从进了杨家的后门。每晚就是闭着眼睛装睡的不朽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好奇地‘看着’王家人风尘仆仆地安置在了花园角落，离风雩阁很近的三堇院。
第二日正午，杨家正式为王家接风洗尘。不朽坐在年纪最小那桌，桌上多了几个面生的王家小孩。他们经过一夜休整，完全看不出来昨晚狼狈的样子，依旧是高傲华丽的世家子。
当邑王家是大夫人的娘家，王二爷正是大夫人的嫡亲兄长。当大夫人看见这一家子少了大半的人时，眼睛霎时就红了。
王二爷还带来了轰动整个杨家的消息，驻守在边疆尧都的宁王爷反了，几十万大军一路南下，已经快打到当邑了。而王家老家主和王大爷他们留在当邑城里，守着王家基业，只令王二爷带着家中女眷和小辈翻过长陵山投靠亲家。如若他们和宁王大军谈不拢，也好为王家留下香火。
驻守尧都的宁王是当今的小皇叔，先帝同母幼弟，骁勇善战。宁王加冠时当今已经掌权，于是便把宁王分到了边疆吃沙子。若不是宁王能耐，还不知能不能活到现在。
在他们看来，宁王反了不奇怪，奇怪的是不顺着浔江直逼皇都云中，反而往南边来了。南边虽有龙兴之地陵阳，但如今这里的世家都是致仕的老人和未入仕的少年，没有重要人物，长陵山脉崇山峻岭也不是那么好过的。打下来损兵折将不说，还如同鸡肋没什么用。
不朽尽情围观吃瓜，王家小孩对他这个格格不入的人也很好奇。在他们眼里，不朽穿的和大家不一样，长得格外出彩，气质也格外不一样。
用过午饭，两家大人们都去谈正事了，一群小孩没了人约束，拉着亲近的兄弟姐妹结伴去玩。
不朽正要和往常一样独自去花园看看，就被新来的王家十小姐拦住了。
“你就是那个哑巴杨五吗？”看起来才五岁的小女孩一脸天真好奇，“听说你又呆又傻还不会说话，是真的吗？”
“小十！”王六小姐轻轻拍了下王十的肩，尴尬地看了眼还没走远的杨家少爷小姐，“怎么和弟弟说话的？还不快道歉！”
娇宠惯了的王十不情愿地嘟着嘴，小声道：“不是你们这么说的吗？我怎么就说不得了。”
这下王六的笑脸挂不住了，只能抬出家中长辈，逼王十先道歉。
不朽看着小姑娘不情不愿地给自己行礼道歉，并不让她起身，盯着她的脸轻声道：“你知道你父亲死了吗？”
“……”
现场一片死寂。
“哇哇呜呜呜……”
直面不朽的王十扯着嗓子哭嚎了起来。还在现场的杨家人一脸呆愣，不明白一向宛如透明人的杨五怎么突然就炸了。王家的少爷小姐们被这一句话气得失去理智，当场就嚷着让杨家给个说法，到哪儿都没有平白无故咒人父亲的道理。
……
杨王两家大人在议事时收到了当邑的新信件，正要打开就得知两家小辈快打起来了，当即气得让人将孩子们全部拎到了跟前来分说明白。
等小辈们全站在了堂下，老夫人一听又气又笑。虽说确实是不朽说话过分引发了这场争斗，可引子到底是王家小十出言不敬在先。何况王家人要动不朽时，杨家小辈们毫不犹豫站在了不朽这边，让她欣慰不已。不朽再有错，也该由自家长辈惩罚，没得让人在自己家里打了自家小辈的说法。
最后不朽被罚禁足三个月，王十抄佛经一卷，其余动了手的也各有处罚。若不是不朽才一岁出头，他怕是得去跪祠堂。
解决了这帮孩子，长辈们又拿出了当邑来的信件。
越往下看，老夫人的脸色越难看。最后忍不住闭了闭眼，将信件传给王二爷。
“你大哥他……唉……”
堂上众人俱皆脸色难看，王大夫人更是急声道：“我夫君他怎么了？”
“大哥他……他亡了啊！”
“大嫂！”
“快叫大夫！”
王二爷哭得悲切，王大夫人没撑住晕了过去，一屋子女眷都脸色苍白，涕泪连连。
这会儿还有人想起来刚刚那桩事的起因，想起不朽说的话，怀疑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杨五一个小孩怎么知道大爷死了的？”
正在用娟帕轻拭眼角泪花的老夫人一滞，抬眼看着说话的人，“小五他拜了新菩观玄清道人为师，学了些糊口的本事。”
“是吗……”怀疑的王二夫人扯了扯嘴角，“那杨五是挺有天赋的。”
“小五是有天赋，”老夫人直直盯着王二夫人的眼睛，缓声慢语道，“这府里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王二夫人慌了一瞬，又强自镇定下来，见周围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忙捏着帕子继续拭泪。打量着她好骗呢，一个小屁孩能有多厉害。想到自己私下做的事，王二夫人到底有点不安心。
老夫人打量了一圈王家众人，不禁叹了一回气。王家爷们再厉害，也架不住女眷在后面拖后腿啊。听说这王二夫人是后娘养大的，难免没有亲娘教导的上心，这种关系家族存亡的大事她也敢阳奉阴违，简直是个祸家头子！
……
杨家所有动静都在不朽眼里，早在老夫人安排王家人住到落梅轩时，就让不朽盯着他们了。一个家族枝繁叶茂，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声音呢，总有人要背叛家主犯个浑。
当天得知王家大爷的死讯后，王家人都回屋换上了素衣白裳，卸了满头珠翠钗环，却碍于在别人家中，不好哭泣祭奠。只传出话来，吃饭时两家分桌而食。
王二夫人回去后拉着一个侍女进屋密谈，随后那个侍女去底下几个少爷小姐那转了一圈。
别人只看见那个侍女代表王二夫人关怀众位少爷小姐，不朽却‘看到了’侍女细微的小动作，转头就让苍兰去给老夫人通风报信。
王六小姐的贴身侍女刚出府就被老夫人的人偷偷打晕带走了。
这王六小姐是王家未嫁女中最年长的，虽然还没有定亲，却已经和朝歌长公主的侄子私定了终身，这事只有她身边的侍女和王二夫人知晓。王二夫人背后的人正是朝歌长公主，当今的长姐，唯一有封地的公主。
可惜这时杨家并没有从王六的侍女口中问出王二夫人的靠山，也不知道这侍女是哪方派来的人，行事作风如同死士，一个松卸就让她找机会自尽了。
2/16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