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扩音术朗声而呼的人正是步音楼。
见他御剑登于高处疏散围观弟子,想来凌雪宫门人对这位少宫主是恭敬有加,无需再喊第二次便纷纷退下山头,只留虞扶尘与明斯年立在原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成。
照理说,凌雪宫遇着这等祸事,身为外人理应回避。但事情蹊跷的很,与扬州城惨死的三十六陂弟子有相似之处,要是不尽早查出真凶,恐怕这次风长欢仍是难逃罪名。
步音楼已尽早封锁消息,怕的就是有人怀疑到师徒一行头上,见二人不请自来,心头也是烦闷。
“与醉月楼惨案无异,寒刃穿体,尸身残缺不全,难以辨认相貌。死的两人,皆是门中出众的弟子。”
步音楼深感惋惜,不想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甚至不知如何对闭关的父亲解释此事。
白折舟痛心疾首:“昨日见他们二人还有说有笑,怎知今日竟遭如此横祸……是我无能,护不了他们。”
“别太难过,凌雪宫上下足有千人,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你也做不到监视每个人的行动。我们都不想惨剧发生,尽力还他们公道便算是慰藉了在天之灵。”
安慰过大受打击的白折舟,步音楼特意避开明斯年,将虞扶尘带到现场,掀开遮盖两具尸身的白布一角,露出下面模糊不堪的一摊血肉。
恶臭的腥气扑面而来,虞扶尘捂住口鼻,俯身查探细节。
“当日在三十六陂也是这般?”
“不,好歹那三名受害者首级尚在,能辨得出相貌,这二位却是……”
步音楼没有嫌弃那令人作呕的秽物,徒手从尸块血浆中翻出条流苏来,忍痛解释:
“凌雪宫历来的规矩,大弟子会为新入门的后辈亲手绑上剑穗,是第几代传人,剑穗上便系有几个绳结。前些日子陈师妹练功时不巧弄断穗子,折舟便为她绑了新的,方才……他认出这是自己不久前新制的样式,才猜出死者或许是陈师妹。”
望着周遭地面上残留的血迹,虞扶尘长叹一声,默念一句:“往生极乐。”
又对步音楼道:“那另一位……”
“昨夜有弟子看到刘师兄前往十三峰,中途打了招呼没见回应,刘师兄平日为人和善,他的行为有些反常才被人记下。得知此事后我派人去寻人,都是不得下落,这才断定死者是他们二人。”
虞扶尘将白布盖回原处,发觉此案疑点重重。
“步少主,你说今日惨剧与扬州城一案的共通点是凶手以寒刃伤人,当时我不在现场,不知细节如何,不好妄下推断,但要是同一人所为,应当做得滴水不漏才是,为何这次他带走了受害者的首级?”
“莫非……他是不想被人发觉受害者的真实身份?”
“案发现场混乱不堪,尸身辨认不出原型,衣物也残破不堪,但剑穗却完好无损,轻而易举让人猜出死者身份,恐怕有人刻意将你们引入歧途。况且他们最后出现是在昨晚,一夜之间,尸身不可能腐烂到发出恶臭的地步。”
“照你所说,这两具尸体死了有一段时间,加之昨夜弟子目击到的刘师兄也有被人伪装的可能,或许他们还活着?”
“是有这种可能不假,但平白多出两具尸体实在令人不安,你且去调查门内可有失踪的弟子。既然有能伪装他们的能耐,必定是对他们有所了解的人,也要询问其他弟子近来二人是否有异样。三十六陂之后又是凌雪宫,我担心幕后黑手的目的不仅仅是想嫁祸给师尊。”
案情渐然明朗,步音楼神色稍有缓和,本想拍拍虞扶尘的肩背,见自己满手血污只好作罢,扯出个勉强而苦涩的笑容。
“不必担心,我与折舟相信你们是无辜,但事出有因,不论死的是谁,凌雪宫都必须给出个说法。在查出结果以前,还请你们不要声张此事,关于细节,令师知道的越少,对我们就越有利。除此之外,我还是要再问一遍。”
他目光深沉,直视着虞扶尘。
“你真的认为现在的佛宗值得信任吗?”
后者沉默着没有回答,无法直面现实的他只有选择逃避。
待收拾好残局已经入夜,回到住处却不见了风长欢的影子,虞扶尘心急如焚,唯恐他出了岔子,与明斯年分头找人,终是在后山梅树上发现了那人。
枝头挂着雾凇,他一如既往赤着双脚,两腿夹着衣摆,露出细长的玉色脚趾,吹着寒风也不嫌冷。
他怀里抱着黑子,半睁半合着眼似睡非睡,微风吹拂,繁英疏疏而落,坠在额前的发丝也乱舞着。
他指间勾着水烟杆,火苗渐熄,只余一缕残烟,缓缓升腾。
“师尊。”
虞扶尘轻唤一声,不忍扰了他的清梦,也不想坏了这美景。
“丢下你一人,是不是生气了。”
风长欢昏昏欲睡,听了他的声音立刻打起精神,将指尖凑到黑子的三瓣嘴前:“为师哪有那么容易生气,就是不开心而已,小事情。”
果然还是闹了脾气。
早前出门时虞扶尘就犹豫是否要丢下师尊一人,带他四处乱走太过显眼,想不被人怀疑都难,可留他自己也不安全……
犹豫之下还是选了前者,自以为是为大局着想,但冷静下来想想,世上万事万物都是比不过那人重要的。
怀着歉意,虞扶尘迈步上前,垂首跪在那人身下。
“是徒儿有错,请师尊严惩。”
“说了是小事情,别太挂心。”
风长欢伸腿在他面前晃了一晃,虞扶尘抬眼,那人正张着双臂,等自己把他从高处抱下。
恰时起了阵狂风,混乱之中,他拉住一只脚踝,随即感到肩上一沉,多了一人攀在他怀里。
“行止止,师父不生气的,你多陪陪我就好啦~”
噘着嘴撒娇……任谁能看出这个红眸老鬼已经身为人师表?!
“师尊……这样不好。”
“好得很,以后只有我们两个,做过火了也不会被人指责。”
此时虞扶尘一片空白,只想着做过火,却没有读懂他话里的两人所指为何。
在那之后半月,凌雪宫没有再起风波,轰动一时的惨案好似大梦一场,遵照少宫主的吩咐没人再提起,更没人胆敢妄议真凶是为何人。
一切照旧,仿佛万涛将近的虚假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第33章 师尊有了心上人?!
是日, 凌雪宫又雪。
步音楼为巴结明斯年,每天都会带些稀罕玩意儿上门, 今儿个日上三竿还没见着他的人着实令人在意。
见明斯年心不在焉的望天, 虞扶尘调笑一句:“怎么,他不来就坐立不安了?”
“闭嘴!谁会在意那种道貌岸然的混蛋, 别乱说!!”
急了就是被说中心事, 否认就是在掩盖事实。
风长欢笑眯眯望着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徒弟们,就在橘猫要伸爪挠人时,自远处走来一人。
白折舟牵着上山后就跑的没影儿了的白子,礼节性打了招呼:“这些日子忙于门内事务, 怠慢诸位还请见谅。少主今日有事外出不便来此,便托我前来招待。”
见他难得轻松一日, 虞扶尘正琢磨着换个轻松的话题, 就见风长欢抱着白子蹭了蹭, 出了个馊主意:“今儿个天气不错,要是不嫌弃与我这徒儿比试一场,就让他讨教下凌雪宫的武艺如何?”
虞扶尘脸色铁青,被他气得直翻白眼。
“师尊, 我武艺不精, 不想丢人现眼。”
“没事儿, 为师不要脸~”
“……”
早前白折舟就有比试的意思,只是发生惨案后不好开口,现在由风长欢提起更是兴致大发。
“扶尘灵力充沛,内功惊人, 与我比试一场,相互取长补短,是为切磋精髓,可好?”
他眼底燃着星点期待,是多年不得指教的无奈。
师父故去多年,掌门师叔与他心有嫌隙,从来不肯指教不足之处,只在秘籍中找到的只言片语根本无法满足他的求学之心。
与人比试或许是一己私念,但白折舟想求的却是更高境界。
虞扶尘不好推辞,暗骂那人只会给他出难题,硬着头皮假笑:“折舟兄盛情邀约,怎好不从?”
说风长欢没有私心是假的,他一拍狼崽子算作鼓励,又扯着白折舟窃窃私语,全然看不出长辈的仪态,后者颇为无奈。
“实不相瞒,我有个心愿,还请小白白成全。”
“前辈但讲无妨。”
“若这场比试行止胜出,可否……予我一样小物件。”
“您是说……”
远远望着,虞扶尘见他脸色微红,抿唇凑到白折舟耳旁低声作答,后者闻之忍俊不禁:“原来,前辈有了心上人。”
心、心上人??!!
什么意思?难……难道他……
“师尊他是不是喜欢上了姓白的?”
明斯年唯恐天下不乱,方才被虞扶尘奚落一番,这会儿出于报复口无遮拦,全然不知自己这番话在那人心中掀起了狂风巨浪。
以至于他后半句话也被埋没在了暗潮汹涌之中:“……我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听说白折舟都快谈婚论嫁了。”
说是醋意横生,其实这四字根本不足以形容此刻虞扶尘的心情。
他烦躁,不安,急于求解,又碍着脸面不肯明说,恨得咬牙切齿,一腔被横刀夺爱的怒火无处发泄,致使半个时辰后殿前广场的比试简直能以血战二字形容。
自发生惨案后凌雪宫人心惶惶,弟子们完课后便闭门不出,见不着半个人影。
听闻大师兄要与江湖散修比武切磋,憋闷许久的弟子奔走相告,不消半炷香便聚集上百人来围观,让亲身比试的二人心情很是沉重。
有大胆弟子高呼扬凌雪之威,可见多年没有外人介入的日子实在乏味,能与人一较高下很是新鲜。
相比之下,站在虞扶尘这边的二位格外平静,寻了僻静的角落远远望着,风长欢手里还捧着热汤暖身,早早步入老年。
“我觉着他状态不大对,会不会惹出事来……”
“不慌,为师自有分寸。”
明斯年心道:我信你个鬼啊,你这人坏得很……
废话不多说,台上虞扶尘握枪,白折舟执剑,相互拜了一拜,道一声承让。
“凌雪为主我为客,请折舟兄先发招。”
“如此,恕在下冒昧!”
凌雪剑法并非仗剑独步天下,辅以拳掌暗器,与各派功法皆不相同。
十二州中善使长剑的门派除去凌雪宫外还有仙境昆仑,二者相安无事多年,便是因剑法本质有着不同。
凌雪剑以身法为主,力道为辅,旨在以速度抗敌。
而昆仑剑则以御气为主,全凭灵力压制,故而剑身宽不过两指,不善近身强斗。
作为开场,白折舟没有急于出剑伤人,前后抛出三颗弹丸扰乱视线,这也是凌雪宫惯用手法,能避则避。
弹丸在内力驱使下呼啸着掠过,虞扶尘心绪烦乱,只得闭目静心。
少了视觉,听力则格外敏锐,捕捉到弹丸方向后,他转身避开其一,复又后翻令第二颗弹丸自腿间穿过。
稳步落地时,□□已然出手,碎冰泛着寒光,凭空劈下一道,随之而来的微微地颤。第三颗弹丸竟被生生震碎化为粉尘,随风飘散不知所踪。
台下一众弟子目瞪口呆,而后掌声雷动。看似凡物的神武居然具备摄人戾气,实在高明!
风长欢不紧不慢打了哈欠,半闭着眼语气随意:“没趣,看来我要的东西,白折舟是给定了。这事须得尽快给狼崽子解释了,不然指不定要被他打断三条腿去。”
“师尊,人哪儿来的三条腿?”
“男人啊。”
“??”
虞扶尘以内力隔空震碎弹丸,使白折舟不得不拿出些真本事与之相抗。
“好内力!”他赞了一句,闭目将灵流汇于执剑的右手。
那剑身泛着寒光,薄薄生出一层冰霜,剑尖所指之处渐渐有旋风聚集,夹杂其中的还有妖艳夺目的寒梅,随风而起,缓然缠绕执剑之人周身。
“凌雪剑法,果真名不虚传。”
但站桩发功却是死穴!
虞扶尘一跃而起,速度惊人,待众人看清时已然掠到白折舟背后。
听闻凌雪剑法并不是只凭剑法傲立修界,其修炼的独寒内功可护佑躯体,暗器更是神秘莫测。
即使绕背,虞扶尘也不敢轻易近身,欲将□□刺出时,在运功的白折舟竟分心回身,运起一掌直奔他面门。
这一掌可谓掌风浑厚,力道惊人,虞扶尘闪避的同时趁机攻向白折舟仍在运功的执剑之手,但后者防守谨密,他只得连连后退,又是一跃拉开距离。
自知难避,虞扶尘盯紧那人靠近的脚步,抓准时机将□□抛于空中,瞬间散发出夺目寒光。
于白折舟而言,形势逆转了……
本应是他步步相逼,此刻却感到杀气悄然接近,惊觉落入陷阱为时已晚。
碎冰枪有如渴血利刃,虞扶尘身法与手速极快,以枪尖锋芒辅以灵力,毫无章法在他周身布下范围不足七步,有如结界般的天罗地网,令白折舟寸步难行。
出其不意的少年人就在数步之遥处,嘴角挂着吟吟笑意,似是在问:你还要在往前吗?
“咕!”
就在白折舟沉思如何应对时,一声不明来由的鸣叫令气氛骤然尴尬。
……一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揣了只兔子,另一人则是自打出生便没见过兔子。
黑子怎知外界复杂?它在虞扶尘怀中睡的正沉,忽的就是一阵天旋地转,难得停下总要出来喘口气不是?
白折舟见虞扶尘衣襟里冒出个毛茸茸黑黢黢的小脑袋来,吓得惨叫一声连退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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