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轮椅推得飞快，快要出门时还能听到梁泽虚弱的声音：“护士，我没事，你去看着我小弟。”
第七十八章
98
梁涿下午的时候来了医院，他看上去正常了许多，只是瘦了很多，面上的骨头让他看起来带着几分凶相。
他先是和梁泽说了一会儿话，才走到我身边，他面上表情淡淡的，视线虚虚放在我的脸上：“要回家吗？”
我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摇了摇头：“我的手机被梁诚扔掉了，可以给我买一个新的吗？”我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梁泽，“我想呆在医院。”
自从上午听到了秦楠说的那番话，我才意识到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天真的傻子。梁诚有句话说的没有错，我自以为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所以才会轻信他人被骗得团团转。梁泽或许是一个疯子，但某些时候他确实勉勉强强也能算上是一个好哥哥——总之比我这个做弟弟的要好得多。
我看着梁涿的脸：“父亲除了让你回来，有说别的什么吗？”
梁涿不知怎么的，即使站在我面前，却有些神游的模样，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回答我：“没有。”
我看着他的脸色，迟疑了一下：“你没事吧？”
梁涿的手揣在裤子口袋里，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裤子口袋：“没事。”
我眼皮子一跳，因为我刚才听见了从他裤子口袋里传出来的药片在瓶子里发出的碰撞声——梁涿随身带了药。至于是什么药，显而易见。
我没有再纠结梁涿看起来有些不对劲的样子，只能祈祷既然医院给他开了出院证明，那么他应该就已经没有大问题了。
比起梁涿的精神状态，还有别的更让我担心的事情。父亲虽然让梁涿出院了，但是却没有同他说任何公司的事情，也没有把梁涿的股份还给他，显然是不打算再让梁涿插手公司的事情。既然如此，恐怕他现在就该把视线放到自己唯一一个正常的儿子身上了。——至少是表面上的正常。
我想到梁诚之前恶劣的态度，一时间心情坏到了极点。
99
晚上吃饭的时候，梁涿递给我新手机。我打开翻了一下，里面只存了梁泽和梁涿的号码。
梁涿看了我一会儿：“要存别人的手机号码吗？”
我点点头，他就把自己的手机丢给了我：“密码是你的生日，自己看看哪些号码要存吧。”
我听到他说的前半句话，动作顿了一下就当做没听到一样忽视了。我迅速从梁涿的手机里找到吕和玉的手机号码存了下来。除此之外，我还存了一些叫得上名字的人的手机号码。当划过林半雪的名字的时候，我停顿了一下，还是记下了她的手机号码。
梁涿没有问我存了谁的手机号码，他收回了手机，当着我的面开始吞药。
我看他手中抓着的一大把白色药片，眉头皱了一下：“要吃这么多吗？”
梁涿的动作顿了一下，我从他手里拿过药瓶子，药瓶子上贴了小纸条，看字体应该是医生写的。
我看完了小纸条，有些生气地把药瓶子放下来：“你怎么不听医嘱，这上面明明说了每日只要吃三片就行了。”我看着梁涿一言不发的样子，怀疑他不是因为没吃药才这么不对劲，反倒很有可能是因为药吃多了才变得像个傻子。
我从他手中抓过多余的药片放回瓶子里：“这个放我这里，每天我给你三片。”
梁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掌心孤零零的三片小药片，面上居然有一种近乎委屈和茫然的神色。但他微微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把三片药片倒到嘴里硬吞了下去。
等吃完了药，他有些颓丧地垂着头，长而直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大片阴影。过了一会儿，我才听到他含含糊糊的声音。
他说：“弟弟，对不起。”
-------------
吕和玉，妈妈来了！马上刀你！
第七十九章
100
我恍惚了一下，才听清梁涿究竟说了什么。
我抿了抿唇：“为什么道歉。”
梁涿低着头，凌厉的面容在灯光的映照下有种冷漠不近人情的距离感，正如他这个人一直以来给我的印象一样。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开口：“对不起。”
又是没头没尾的道歉，我不想猜他的意思，心情有些烦躁：“你为什么道歉？你又哪里对不起我了？”
梁涿抬起了头，他的皮肤很白，眼珠子却是一种近乎纯粹的黑色。他嘴唇动了动：“对不起，我……我那天不该那么对你。我……”他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开了口，“你总是不回来，我忘记吃药了……我好像病得越来越严重了。”他又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裤子口袋，只是这一回他没有摸到药瓶，因为他的药瓶正被我握在手里。梁涿动作僵了一下才又收回了手。
我看着梁涿白得犹如鬼魅的脸和面颊上瘦到突出的骨头，一时间却觉得他有些可怜。对我来说，梁涿是一个恶人，所以我不同情他，我只是觉得他可怜。他是疯子，一个连自己该吃几片药都不知道的疯子。
但这个疯子是我的二哥。
我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天的事情，我握紧了手中的药瓶，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知道了。”微博，无聊刷刷小围脖儿，蒸哩 涿依旧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口中听到一句决定他命运的审判。但我什么都没说，我指了指门口：“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
我们住在医院的套房里，梁泽就在隔壁。
梁涿迟缓地“哦”了一声，慢吞吞起身走了出去。
101
看着梁涿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了之后，我发了一会儿呆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我的手指在吕和玉的名字上停了几秒，才按了下去。我听着耳边传来的拨通电话的声音，目光可有可无地透过玻璃窗户放在眼前的夜景上。
我听着手机里传出的音乐声，张开嘴无声地喊了吕和玉的名字。
我把吕和玉的名字揉碎在嘴边，试图从这简单的三个字中看透吕和玉这个人。
吕和玉，真正的吕和玉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他披了那么多层的伪装，以至于到了现在我反而看不清他的真面目。我一层又一层扒开他的假皮，可他为自己套了一个又一个谎言。
如果是几天前，我恐怕还会想要知道吕和玉不同的一面。但到了今日，我已经没有这个工夫了。我被梁泽的事故弄得精疲力竭，也早已过了得知吕和玉欺骗我时的怒不可遏。现在我只想和吕和玉一刀两断，将那些感情上的欺骗和恶念通通都还给他。
电话过了快十秒才被接通，那边传来吕和玉的声音，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疲惫：“你好，哪位？”
“是我，阿玉。”
那边顿了一下，紧接着我听到椅子倒在地上的声音。吕和玉提高了音量：“小梁少爷，真的是你吗？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看着黑暗中无数闪烁的灯光，听着吕和玉担忧的声音恍惚了一下才接着开口，“我在医院……”
吕和玉急急打断了我：“在医院？你生病了吗？”
“不是我，我没有事。梁泽出了车祸，所以我在医院。阿玉，你那边的事情还好吗？”
吕和玉顿了一下：“马上我就能处理好的，小梁少爷，你相信我。我先来接你好不好？你在梁泽那里我不放心。”
“为什么不放心我？”
吕和玉迟疑了一下：“小梁少爷，你知道的……你哥哥他……他对你不好。我很担心你，我来接你好不好？”
吕和玉的声音很轻柔，我闭上眼，甚至能想象出他在用什么样的表情和我说话。如果他在我的身边，现在就该把头靠在我的大腿上来拉我的手了，他会用那双琉璃珠一样漂亮的眼睛温柔地看着我，用眼神让我心软，让我一定答应他的请求。
吕和玉不是女人，却把女性柔软的一面学了个十成十。
但可惜我现在看不见吕和玉的脸，我无声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语气却依旧温和：“没事的，阿玉。你先处理你那边的事情吧。我想先待在梁泽这里。他的身体状况不大好……阿玉，我想着，或许我能说服他把公司的股份给我呢？”
我选择了一个最蹩脚的理由，就连吕和玉也听出了我的想法有多么的不可行，他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小梁少爷，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吕和玉的声音停了一下，“你不用这么做的，我会帮你的。只要再等我一段时间就好了，我马上就能处理好这边的事情。”
我用着最拙劣的说辞糊弄着吕和玉，可他居然还相信了。可见在他眼中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傻子。我的眼神越来越阴冷，一面又为自己感到悲哀。
吕和玉放低了声音，“对不起，都怪父亲把家里的密码告诉了梁泽，你在他那边是不是受苦了？梁泽有对你做不好的事情吗？我想找你的，但是没有找到……”
我微微挑起了眉，听起来吕和玉似乎不知道我是被梁诚而不是梁泽带走的。但比起这种小事，我有更关心的事情：“阿玉，你怎么还喊吕先生父亲？我以为……”
吕和玉苦笑了一下：“毕竟他养了我二十多年，而且不论我是不是他亲生的，他只有我这一个儿子。”
我闻言眨了眨眼睛，伸手轻轻抚摸上自己有些钝痛的胸口。我轻声开口：“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我有些麻木地想：那么，吕和玉或许还有价值。
我换主意了，我要把吕和玉利用干净了再丢掉。
我慢慢开口：“阿玉，我在医院等你。你快点处理好了来帮我好不好？我好想你。”
“小梁少爷，我也好想你……”
第八十章
102
梁泽的身体依旧不太好，只能躺在床上。我有心想同他说些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坐到梁泽身边时，我才发现，我同我的大哥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了。从前我以为他算计我，于是我也算计他。我们是表面兄弟，即使坐在了一起，温情也仅仅停留在表面。
梁泽躺在病床上，面色几乎和白色的被子一个颜色，他似乎察觉出了我的尴尬和窘迫，慢慢开了口：“小浮，医院无聊的话就出去玩吧，只是要带上梁涿。他话少，也不会惹你心烦。”
梁涿确实话少，但话少并不意味着不会惹我心烦。他说一句话顶别人十句，能把人气个半死。他不是嘴笨，只是嘴巴太毒。或许连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些天几乎没怎么开口和我说过话。
听梁泽提起了梁涿，我忽然有些好奇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很久之前我就觉得这两个人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像是兄弟，倒像是房客。我开口：“大哥，你同二哥的关系好吗？”
梁泽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不算好。”他顿了一下干脆地改了答案，“非常差。”
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们兄弟三个的关系似乎都不大好。”
刚说完这句话，我就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梁泽的表情短暂地变化了一下：“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不想扯老账，但我也确实好奇，有些别捏地开了口：“你们小时候很不喜欢我，你忘记了吗？”
梁泽偏过头看了我一眼，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哥哥从来没有讨厌过你。”他补充了一句，“梁涿也没有不喜欢你。哪有哥哥不喜欢弟弟的。”
我反问：“那你喜欢梁涿吗？”
梁泽的表情一时间变得十分有趣，我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如此明确的厌恶的情绪：“不喜欢。”在表达了不喜欢的情绪后，他似乎觉得仍然不够，又加了一句，“不要把我跟他放在一起。”
我有些发懵：“有什么不行的吗？”
梁泽看了我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中透着无奈：“梁涿是梁涿，你是你，你和他是不一样的。”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梁泽又不肯说了。
等我细问的时候，梁泽就闭上眼不开口了。他是躺在床上的病人，我又不好推他起来回答问题，只好自己抓心挠肝地思考自己和梁涿究竟有哪里不同。
都是弟弟，能有什么区别呢？
103
这个问题直到我想到吃晚饭的时候仍然没有想明白，我下意识对着梁涿开了口：“你说对于梁泽而言，我和你有什么区别吗？”
梁涿手上动作停了一下，慢吞吞把口中的饭咽下：“也许有吧。”
“什么区别？”
梁涿放下碗看了我一眼。即使他目光收回得极快，但我还是捕捉到了他眼神中那种令我熟悉的情绪。——每次他觉得我是蠢货的时候都会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想到梁涿也勉勉强强是病人，忍了忍没有同他一般见识：就他这种性格，活该既不讨我的喜欢也不讨梁泽的喜欢。
梁涿吃完了饭，伸手问我要药片。
我慢慢吞吞嚼米饭，成心晾着他：“等一等，急什么。”
梁涿等了一会儿，表情有些焦躁起来。我在他的眼神越来越吓人之前及时放下了碗，从随身带着的药瓶里倒出三片药片放到了他手里。
梁涿接了药片，全部倒到了自己的嘴里。他这回没有一次性吞下去，而是把药片当成糖果那样嚼了起来。梁涿的眼睛有些不正常地发红，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像是饿久了的狼。我们离得很近，以至于我甚至能听见他嚼药片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看到他脖颈上微微突出的青筋。
我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服，手心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我不该因为这几天梁涿的好态度就忘记他是个疯子的。疯子发起疯来，可不会同我讲道理。
梁涿吃完了药，却还是盯着我看。我头皮发麻，将水杯向他那边推了推：“喝水吗？”
25/41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