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聿像是才想起这会事,把手贴到壶上,“还热着。”
看着秦聿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路弋宁忍不住想,这小孩哪里学的?淡淡的茶香散了开来,空中还残留着愈创木的味道,他低头喝了一口茶,其实刚刚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没什么意义,要不是那天看到了他…… 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迈出那一步,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哪怕他做好了准备,他也不敢去试探秦聿是不是做好了准备。
毕竟他们都不是正常人,能拥有的所有都很宝贵,又很脆弱,能不拿出去就不拿出去,万一碎了呢?可能就再也不会有了。所以,他不会冒险。
但是…… 路弋宁开始忍不住庆幸那天看到了秦聿,看到了偷偷来看自己的秦聿。
第8章
作者有话说:明天休息,大家的建议有看到,会努力的,谢谢。
他的外套上沾着淡淡的愈创木的味道。
路弋宁把衣服脱下来挂在衣架上,看了一会后,又凑上前闻了闻,似乎又没有了,是心理原因吗?
在分别时,秦聿问他可不可以抱一下,简单的拥抱,就像每个分开的情侣一样,他在电视上看到过很多。
只是一个拥抱,于是他答应了,很简单的一个拥抱,路弋宁几乎没有动作,秦聿伸出双臂环住他,然后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整个过程大概只持续了两秒钟,路弋宁感觉自己甚至来不及反应,秦聿就松开了手,笑着 “说”,“路上开车小心,到家了记着给我发消息。”
路弋宁注视着面前的外套,摘掉了手套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然后抬手摸了上去,肩胛骨的位置,当时秦聿应该是碰到这个地方了,他掌心完全贴在了柔软的卡其色驼绒上,他在触摸另一个人触碰过的地方,很奇怪的感觉,没有那么烦躁,比如说想要把衣服扔掉,但也没有那么舒服,一种不上不下的感觉闷在心头。
这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路弋宁收回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什么都看不到,除了掌心的纹路和依稀可辨的绿色血管,他捻了捻手指,这算是好的现象对吧?
消息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考,他往手上挤了一坨免洗洗手液,顺带把手机擦了一遍。
- 意中 A:到家了吗?
-LIB:嗯,刚到,才换了衣服。
- 意中 A:那就好 [经典微笑. jpg]
- 意中 A:你下午饭怎么解决?
路弋宁走到厨房,把冰箱上的便利贴撕了下来。
-LIB:阿姨包了馄饨,我一会自己下着吃就好。你呢?
- 意中 A:我回公司了,食堂会送饭到办公室。
-LIB:你们最近有什么新项目吗?这么忙?
- 意中 A:在准备上市,会议多了点。
-LIB:[大白鹅震惊. jpg]
- 意中 A:不出意外的今年年底就可以上市了。你去吃饭吧。
-LIB:[大白鹅 ok.jpg]
-LIB: 你吃了饭再去忙啊!
- 意中 A:[大白鹅点头. jpg]
所以秦聿是专门抽了一天来见自己吗?路弋宁一时间还有点过意不去,毕竟和自己这个说得好听点叫自由职业,说得不好听点叫无业游民的人比起来,秦聿每天要忙的事很多,今天差的明天都得补上,逃是逃不过去的,所以秦聿今晚大概又会熬夜吧。
不认识秦聿前,路弋宁一直以为公司高管日子都很滋润的,怎么到了秦聿这活得跟个普通社畜没有区别呢?
简直离谱。
洗完澡,吃过饭,把洗好的衣服挂到晾衣房,路弋宁坐在工作桌前发瓷,单看手确实没有停下来过,但脑子也确实是没怎么动过,看着勾出来的人物底稿,乍一眼看过去就是《寒蝉》的主角换了个发型,换了身衣服。他把画拖进垃圾箱,放下笔,靠在椅背上晃着。
那些人说的挺对的,他是江郎才尽了,没什么再能拿出手的作品了。
想着自己喜欢,崇拜的那些顶尖的漫画家,也很少有拥有超过两本神作的,大多数都是凭借一部作品上了封神榜的。
所以,一个人一辈子有一部拿得出手的作品是不是就够了,想要每一部都出彩是不是过于贪心了?路弋宁不禁这样想着。
但不画画的话,又去干什么呢?
他没有朝九晚五的工作当作生活的主轴,再不画画的话,生活会变得一片荒芜吧。那样的话,他连路边的狗尾巴草都比不上,狗尾巴草还知道要每天进行光合作用呢。
路弋宁滑动鼠标,翻看着这些年陆陆续续画出来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商稿,还有一些短篇漫画,鼠标箭头在一幅星图上停了下来,这是当年给 Distance 画的那幅画,直到现在还是 Distance 的启动画面,打开 App,星图会由远及近地播放,然后中间会浮出两行字,第一行是 Distance,第二行是 Anyone & Someone。
看合同时,他大概知道了 Distance 是什么意思,但这个 Anyone & Soneone 还真的不太清楚,在跟对方沟通时,专门问了这个问题,得到了一个这样的回答: Anyone can find someone。
一个让人不禁有点心动的答案。
出院后他就一直在屋里画画,不停地画不停改,几乎把自己注册过 Distance 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直到那天和 Distance 的工作人员聊完天后,得到了希望画里能再更多地体现 “交友” 理念的回复,他才想起了这会事。
从小到大他都不善产交友,也不愿与人群有过多接触,但有时候看着其他孩子在操场嬉戏玩闹,他又很羡慕,也很奇怪,他们为什么弄得一身的土,一身的汗还能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他们为什么那么快乐?
哪怕一天,只有一天也好,他也想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路弋宁不知道其他小孩过生日时会许什么愿,他总是很坚定地许一个愿:希望可以知道和大家一起玩是什么感觉。
这个愿望一直持续到自己拿到了精神诊断证明,他患有强迫性洁癖,OCD 的一种,他的大脑额叶和眶皮质无法像正常人那样沟通。之后他就放弃了那个愿望。
但愿望可以放弃,向往和羡慕却不可掌控。
交不了朋友,不意味着不想交朋友,只是在努力遏制,把想法深深埋藏,自欺欺人地想我不需要朋友,所以也不必有朋友,时间长了,就真的相信了。
可是谎言终究是谎言,只要被怀疑了一分,剩下的九十九分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路弋宁打开在手机里待了很久的 Distance。注册,实名认证,安全检测,偏好设置,隐私设置…… 一系列的操作下来,他思考了很多自己以前没有思考过的,很模糊的问题,比如,喜欢什么样的人,希望与对方保持什么样的距离,希望对方是什么性别…… 等等等等,他以前没什么机会去考虑的事情,在那个晚上都一一地去思考了。
不知道是他的要求太多太细致,还是什么原因,很长时间都没有收到匹配成功的消息提醒。路弋宁心里好不容易燃起的小火苗就要熄灭的时候,终于收到一个匹配成功的小铃铛提醒,然后激动地直接撞到了桌脚,蹲在地上缓了老半天。
现在想想和秦聿认识的第一天,其实不怎么顺利。除了小拇指撞伤了,两个人的聊天 也磕磕绊绊,学龄前儿童在公园沙坑旁的聊天都比他俩有营养。
当时都聊了什么来着?路弋宁打开手机,点进 Distance 的个人备份档案,文件有点大,用手机看并不方便,他直接 Air 到了电脑上。
2014 年 9 月 14 日 3:32PM
-Q:你好,我是 Q
-LIB:你好,我是 LIB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昵称,干巴巴的问候和自我介绍,放一般人身上,绝对立马就聊不下去了,但他们两个还是坚挺地聊了下去,这会看过去,颇有种没话说也要找话说的意味。
-LIB:为什么叫 Q?
-Q:随便取的,你呢?LIB,liberation?
-LIB:不是。
路弋宁从有第一个社交帐号开始,就用着这个名字,但几乎没有人问过这是什么意思,有些人很敷衍得记着甚至以为是他名字的缩写,比如大魔王那个人。
-LIB:是 Live In Bubble
这是他第一次给别人解释,想着反正 Q 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说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Q:哦
-Q:所以,你不喜欢和其他人接触吗?
是的不喜欢,身体不喜欢,但他自己呢?路弋宁以前还只觉得自己只是不擅长,现在也分不清到底是不喜欢还是不擅长,更像一个恶性循环,本能排斥,让他无法融入被排挤在外,自我保护产生疏离,然后更加排斥,更加不擅长。
-LIB:嗯,不喜欢,也不擅长。和人接触起来很难。
-Q:我也不擅长这些,更确切地说是不擅长和人面对面交流。
-LIB:哦,所以你上网交朋友吗?
-Q:嗯,互联网很神奇不是吗?给了我们这样的人很多机会。
-Q:很高兴和你聊天,我要去工作了。
-LIB:好。
-Q:期待和你下次聊天。
简短,仓促,拘谨的聊天,但的的确确是一个开始。不知道 Q 是不是和他一样,没有匹配到什么人,所以只能找他聊天。
渐渐地 Q 成了路弋宁聊天时间最长的人,他们的聊天琐碎,零散,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想要找一个人分享一些事而聊起来的,比如一本书,一首歌,一个新闻…… 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可以随时说说话的人,消息回复虽然会有延迟,但总归会收到回复,每次发完消息,路弋宁都感觉自己有了一个接下来一段时间可以期待的事情,这让他感觉自己有事情可以做。以前放下画笔,他就忍不住打扫卫生,但现在他可以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休息,等待 Q 回消息过来,在沙发上坐的时间越长,他往洗手池跑的时间越短。
然后随着聊天时间越来越长,路弋宁发现 Q 其实是个很有趣的人,懂很多东西但不卖弄,很擅长倾听,并给出很好的意见,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东西可以聊,不知不觉间路弋宁在聊天上花费了越来越多的时间,也忍不住想要再多了解 Q 一点,他朝前迈了一步,有点紧张地等待回复。
2015 年 4 月 21 日 7:09PM
-LIB:我不想叫你 Q 了,你也不要叫我 LIB 了,怎么样?
-Q:那叫什么?
-LIB:叫名字吧。
-Q:你不害怕吗?
-LIB:什么?
-Q:像潘多拉魔盒一样,说了名字就把盒子打开了。
-LIB:有一点,但我想知道你叫什么,仅此而已。
-Q:秦聿,我叫秦聿。
一个盒子被打开了,但绝对不是潘多拉魔盒。
路弋宁只是找到了 Someone,然后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和每一对相遇,相知,然后相爱的情侣一样,他也慢慢地走过了这些路,只不过走在云上,隔着屏幕和网络罢了。
“哈。” 路弋宁打了个哈欠,备份里有五年的聊天记录,他看了很长时间只看了不到一年的记录,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摸过手机。
-LIB:秦 Sir
- 意中 A:怎么还没睡?
-LIB:你不也没睡?加班?
- 意中 A:嗯。
-LIB:我们之后怎么办,还网恋吗?
- 意中 A:你怎么想?
本意是问问小朋友怎么办,结果小朋友把皮球又给踢了回来。路弋宁转着笔,思考着这个问题,他想要什么?挺简单的,想要再见见秦聿,虽然没有被正儿八经地标记过,但这两年也一直注射着秦聿的信息素,在茶馆里的时候,虽然很淡,但被自己的 Alpha 气息包裹着的感觉…… 很舒服,让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先前所有的紧张和担心在碰到他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LIB:我想再见见面。
-LIB:等你忙完这段时间后就行。
-LIB:我过两天就要去 J 市参加签售会了。
- 意中 A:好。
-LIB:你怎么感觉那么不情愿
-LIB:[大白鹅问好. jpg]
- 意中 A:没有,我很期待和阿宁见面。
- 意中 A:真的。[经典大眼睛. jpg]
-LIB:我也很期待
很期待,特别期待。路弋宁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开始在心里思考下次见面去什么地方,自己平时去的那家咖啡店可以吗?但似乎因为自己总是点了咖啡却不喝,老板好像有点生气。
去哪呢?
第9章
素未谋面的爱人章节阅读, 当洁癖碰上社交障碍,
夜色如墨,创新港却到处灯火通明,不仅仅是林立的写字楼亮着或苍白或昏黄的灯光,连楼下的咖啡馆,打印店也忙得如火如荼,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和帆布鞋的年轻人迫不及待想在这片土地上大放异彩,他们背着书包,抱着电脑和打印出来的方案,游走在高楼大厦,深街小巷,不期待转角遇到爱,只祈祷下一个人愿意听他讲完所有的爱。
按下窗边的按钮,白色的百叶窗缓缓合上,秦聿重新坐回座位,桌上又堆满了文件,一直跟着他的秘书一如往常地在文件右上角贴上不同颜色的便利贴,无言地告诉他哪些文件十万火急,哪些文件他要是不想看也可以不看。
秦聿捏了捏眉心,把贴着红色便利贴的文件抽了出来,是关于并购有伴的,是一群 T 大学生研发出来的老年人交友软件,去年年末才完成一轮融资,Distance 算是第一大投资方。秦聿其实并不关心并购的问题,他甚至对并购有伴可以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当初之所以看好有伴,一方面是感觉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另一方面是觉得老年人交友是个有趣的领域,值得一尝。
没看到一半,他就把文件扔到了桌子上,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结果刚闭上眼睛,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秘书把门推开一条缝,“秦总,柏总找您。”
他话音一落,一个穿着勃艮第色西装的女人推开门就进来了,同色系的齐耳短发,还有银色的保护面罩,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秦聿默默把搭在桌子上的脚放下来,有点不耐地比划道,“你……”
“不准打手语。” 柏芷坐在会客沙发上,伸手扯了扯领带,“不准发消息,说话。”
秦聿停下手中的动作,沉默地看着她。
柏芷挑了挑眉,勾唇笑道,“怎么?” 她把面罩摘掉,抬手揉着脸颊,“什么鬼贴合设计,勒死我了。” 瞅见秦聿又要抬手,她一瞪眼,“你不说话,我就当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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