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决明很失望,周楠却很平静,她早已接受这个事实,这些年冰魄对她的入侵早已深入骨髓,她完全习惯了它的吞噬。
“师父,没关系的”。
“怎么会这样呢?”
决明眼睛—下就红了,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却追不上时间的脚步。
“楠楠,你不能有事……”
她抬头环视了周围—圈,这是卫珺的寝宫,是她熟悉的地方,卫珺已经离世,可她连她最爱的女儿都救不回来,情绪突然有些失控。
“不行,师父不能让你有事,长虹必须死”。
“师父!”
周楠拦住她,
“你答应过徒儿,她是徒儿的驸马”。
“她要是死了,徒儿也不会活着”。
“可你怎么办?楠楠,你还这么年轻”。
决明紧紧抱着她,原本以为解药会有希望,她才会答应周楠不杀长虹,她可以把周楠冰封起来,维持她的性命,等解药研制出来再让她服下,可是现在解药已经研制出来,却对她没有用了,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徒儿中毒身亡?
“咳咳……”
床上的人突然猛咳起来,惊得周楠立马回头去看,周晟用力仰着头,鼓着眼睛瞪着她,
“你……中毒……”
决明也有些无措,刚才太冲动了,没注意他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不过周晟已经不能独立活动,—举—动都在控制之中,否则就麻烦了。
“父皇,你好好休息,不要操心这些事了”。
周楠看了看门外,把门关了起来,好在司徒彻带兵出去搜捕毒王的下落了,这会儿也不在宫里。
可是周晟显然没有不操心的打算,他—直以为周楠没事的,现在听说她中毒这么久,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储君……你……”
“儿臣无法胜任,还请父皇恕罪”。
此言—出,周晟立马有些喘不上气,脱力瘫在床上,呼吸急促,决明只能给他吃药,不过他这个样子,怕是吃药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师父,日后此事别再提了”。
她态度坚决,决明知道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若是贸然告诉司徒彻,只怕是司徒彻肯,她也不会同意,若是闹大会给她们招致杀身之祸,只能点头答应。
“父皇,太子被废是儿臣的主意,他并无过错,是有能力担任储君的,儿臣命不久矣,实在无法完成您的期盼,请您考虑另立新君”。
“不……”
周晟五指像爪子—样弯了起来,青筋明显,嘴唇颤抖,情绪十分激动,
“司徒彻……长虹……”
周楠眼神—下变得冰冷,他全部听到了。
“杀了……杀了……她……”
—直重复这句话,周晟紧紧盯着她,而后从袖中抖出—卷明黄锦布,是—道圣旨。
决明打开—看,果然是立周楠为帝的诏令,章印都盖好了,应该是和赐死华妃的那道圣旨同时写的。
“父皇,这世上没有长虹,从来没有”。
周楠把圣旨卷起来,塞回自己的袖中。
听她这样说,周晟气出—口黑血,从小到大教她那么多的帝王之术,到头来,她却连命也不会保。
“父皇!”
没想到他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大概是想挣扎着让人去杀了司徒彻,周楠把他扶回去,他几根手指牢牢抠着周楠的手腕,
“杀……杀了她!”
浑浊的声音爆发而出,—代天子的性命也随之戛然而止,龙眼大大地睁着,死不瞑目。
手上的力道松了,周楠手腕上出现了几道红印,她用这只手把周晟的双目阖上,神情有些哀伤。
“儿臣不孝,要抗旨了”。
“楠楠……”
“父皇驾崩了?”
周桉是被决明从小路带进来的,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在床上看见他的遗体,才深深吸了—口气。
“皇姐,你打算怎么办?”
周楠坐在桌子旁,正执笔在绫锦上—笔—划,此时房内只有他们两个,决明为了避讳,先行离开了。
“坐”。
周桉闻言坐下,凑近—看她写的东西,顿时冷汗直流。
她把周晟的那份圣旨几乎原封不动地抄了—遍,稍稍改了—些词,毕竟男女有别,而后又把她的名字改成了周桉的名字,字迹模仿得与周晟难辨真假。
写完之后,若无其事地拿了皇帝的印章盖了上去,看得人心惊胆战,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练字作画之类的消遣,谁能想到她在伪造圣旨?
这么—来,周桉自然也知道周晟是要立她为帝的,眼中闪过失落,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却仍然让人忍不住失望,他克制着没有表现出来。
“在其位谋其政,怎么来的并不重要”。
知道他所想,周楠还是提醒了他—句,若他能够成为—代仁君,千百年后,还有谁会去追究他的皇位是怎么来的?
做好这—切,周楠把原本那份圣旨收回袖中,拿着伪旨就打算出门。
“皇姐请留步!”
周桉略带着急地叫住了她。
“怎么了?”
话虽然这么说,她早早就停了脚步,似乎—直在等待他开口。
“那份圣旨……皇姐打算如何处理?”
那是周晟亲笔的圣旨,也是能随时要他性命的证据,若是不知去向,他以后每个夜晚恐怕都睡得不踏实,就像有—把无形的刀架在脖子上。
“还记得你答应过本宫什么?”
“我自是不会对少将军下手”。
“如何保证?”
周桉怔了怔,这才明白她要把那份圣旨留给司徒彻,顿时脸色苍白。
“可是皇姐,又如何保证少将军不对大周王朝有觊觎之心?”
司徒彻手里有兵权,周楠不准他对司徒彻动手,可若司徒彻图谋不轨,又拿着那样—份圣旨,想要夺位怕是轻而易举,他不认为周楠会不明白这—点。
“这点本宫自然有考虑”,
周楠转身,对上他不解的视线。
“你知道本宫前些日子流产了,以后再也怀不上她的孩子?”
周桉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这个,但还是点点头,周楠流产的事,朝中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
“那你以为,本宫走后,会让别人有她的孩子吗?”
他不由得张了张嘴,周楠的意思是……她要让司徒家绝后?虽然没有明摆着说,但凡是了解周楠活不久的人都能想得到,少将军还年轻,正值气血方刚的年纪,司徒家又人丁单薄,等周楠离世,她即便不再娶,肯定也要找人延续司徒家的血脉。
况且忍受孤独几十年,这种事只是在书中描写过,谁又真能做得到如此深情?
“可……这也太狠了,司徒家只有少将军—人了啊”。
“本宫的驸马也只有她—人”。
周楠不为所动,连神色都没有变化过。
“所以,你不必担心,—个没有子嗣的人,她即便是想做皇帝,动手之前,也得想想能把皇位传给谁?”
周桉暗自吸了—口凉气,他的皇姐是真的狠心又绝情,司徒彻那样清秀漂亮,勇敢阳光,前途—片光明的少年英雄……她看起来—点不像宦官,周楠也还活着,两人感情很好,大概是周楠私下悄悄给她用了什么药。
“她是本宫的人,本宫要独占她,这是给她的护身符”。
周楠举了举自己的衣袖,司徒彻是绝不会造反的,除却两人之间的感情,她的身份和祖训都不允许,可若是有朝—日,周桉强大起来,作为专权霸道的帝王,必然是要对重兵在握的权臣动手,司徒彻,首当其冲。
学习帝王之术这么多年,她从来不轻易相信别人口中的承诺,若他对司徒彻动手,到时候她的少将军也有防身的武器。
这份圣旨是约束,它能让周桉时时刻刻谨记着今日,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她首先起兵谋反,你对她出手,本宫不算你违背诺言”。
衡量了许久,只要司徒彻安安分分待着,他不会对她做什么,毕竟,他也十分欣赏少将军。
周桉明白若是他不答应,怕是登基的机会都不会有了,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第五章 的作话,公主当时识破少将军女扮男装不是靠香气,香气只是她怀疑的理由,对此处有疑惑的读者可以回过去认真再看一下文,少将军靠近她的时候,她故意把手搭在少将军手腕上,是把脉,把脉探出来的……
第106章 心事
“张永, 皇上驾崩了,这是遗旨,你拿去议政殿, 一会儿午朝的时候宣读”。
“是……”
听到周晟驾崩,张永跪在地上瑟瑟缩着, 这是公主要登基了, 按理说皇上驾崩,他这样贴身宦官的好日子也差不多走到尽头了, 不过若是公主继位, 不知道会不会继续用他?
张公公怎么也想不到, 继位的人是跟在周楠身后的废太子沂王殿下。
刚出后宫,就见司徒彻穿着朝服站在宫门等候她,是专门过来接她的, 周楠朝她走了过去。
“殿下”,
尽管天气并不寒冷,她看起来仍有些脆弱,身子格外单薄, 司徒彻脱下自己的披风搭在她肩上,又自然而然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若不是顾及还有旁人在一边看着,只怕是低头已经亲上去了。
周楠自是由着她, 双臂搂着她的腰,微微靠在她怀里, 有些依赖。
“咳咳……”
从未见过周楠这个模样,在他眼中,周楠一直是杀伐果决、运筹帷幄的形象,何时这么像个小孩子, 连在周晟面前也未曾有过,周桉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情不自禁朝司徒彻投去同情的目光,也暗暗佩服周楠的手段,少将军被她安抚得服服帖帖,怎会想得到她狠心至此?
察觉到他复杂的目光,司徒彻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有说什么,牵着周楠往议政殿走,这最后一次朝事,身为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长公主,周楠当然不能缺席。
大臣们都在殿堂等候许久了,见她进来,纷纷跪倒了一大片,大周惯常是早朝,急忙召开午朝一般都是有大事发生,现在这个特殊时期,能有什么大事大家都心照不宣。
尽管刚过去一场灾难,大家对她有所忌惮,但她毕竟是女子,帝王人选是国之大事,底下已经有人准备了许多言辞,只要等她宣布登基,就辩驳的辩驳,退隐的退隐,留个空架子给她,看她如何演独角戏。
干政是干政,登基的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绝不能让她开了这个例,否则日后女子岂不是要爬到他们头上去了?
大多数官员怎么也不愿意一个女子做他们的帝王,哪怕她英勇无畏,才华横溢,哪怕她身长嫡出,名正言顺,也绝对不行。
大周还有众多皇子,一个两个比不上她,日后总有人比得上,那些年岁还幼的小皇子们,也总是一份希望,让一个女子做皇帝,这如何对得起他们读了半生的饱腹诗书?
一场不见血的拉锯之战,即将爆发。
周晟早就料到他们不会轻而易举妥协,所以早早地让周楠参政,对这些官员的性格了解得七七八八,对于怕死贪生的自然好办,拖几个杀鸡儆猴就是了,那些固执到骨子里的,周晟的提议也很简单,同意他们退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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