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雪听着殷玉离的分析,静默了片刻:“原来如此。”
殷玉离这时看着沈庭雪沉思的模样,淡淡笑笑:“不怪仙尊没发觉,仙尊只怕这么多年都没自己出来买过什么东西吧?”
沈庭雪看了殷玉离一眼:“我只是不常出门,没你说的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殷玉离笑意愈发深了:“是,仙尊只是不常出门。”
沈庭雪眉头皱紧,索性别过眼,不理会殷玉离了。
而这时,殷玉离见到沈庭雪别过头去,眸中那慵懒的笑意渐渐变淡,最终化为一抹柔和的温柔,久久停留在沈庭雪清冷如雪的侧颜上。
不过如同殷玉离所料,没过多久,沈庭雪虽然没转过眼,却开了口:“是宁瑜的人?”
殷玉离想了想:“未必,宁瑜手下的人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能是另外一个觊觎我们钱财的黑店家吧。”
沈庭雪的眉头再次缓缓拧起:“大梁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殷玉离听到沈庭雪这句话,含笑看了沈庭雪一眼:“这其中的缘故我也知道一些,仙尊想听么?”
沈庭雪终于回过头来。
“你讲。”
殷玉离略显得意地勾了一下唇,便放缓了嗓音,轻声讲述了起来。
一时间,车中气氛难得的柔和安静。
·
不远处一座高楼上。
一个穿着紫色华服的英俊青年正拿着掌中的凝影石观看,一边看着凝影石中的水蓝色修长身影,一边就忍不住感慨道:“绝色,果然是人间绝色!”
说完,那英俊青年竟有些急不可耐地往一旁悠然坐着的青衫男子看去:“宁仙师,这美人您果然能替我弄到手?”
青衫男子赫然便是前日刚同殷玉离和沈庭雪会面过的宁瑜。
宁瑜这时好整以暇地一笑:“自然,我查过了,公仪问琴虽然对高祁很是看重,但也只是放养状态,给钱不管事。而高祁常年拈花惹草,夫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这个夫人从前从未听闻过,想必也是个新人。五皇子若是想要,弄来还是很容易的。”
被称作五皇子的英俊青年眸中顿时露出一丝兴奋的光:“那我就要她了!若是宁仙师您能帮我把这个美人弄来,我改日就把您要的那个古怪的矿山给您!”
宁瑜听到五皇子这句话,微微一笑,执扇拱手道:“愿为皇子效犬马之劳。”
五皇子嘿嘿一笑,便又流着口水,去看凝影石中的那位蓝衣美人了。
他这辈子可都没见过气质如此出尘脱俗的美人,肤若凝脂,眸若秋水,还自带一股清冷高傲的气质。
宛如一枝散发着冷冷幽香的白梅,只是看着,便让人忍不住想攀摘下来,放到掌中,折断那漂亮的枝叶,再细细碾碎那柔嫩的花瓣……
越想,五皇子眸中闪烁的光芒就愈发猥琐兴奋了几分。
而一旁的宁瑜看着这一幕,唇边不由得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
这时他缓缓伸出手,按了一下隐约作痛的胸口,眸中有暗流涌动。
若不是那日沈庭雪伤他太重,他也用不着这么做小伏低,给五皇子拉皮条。
不过等那带有魔种的灵石矿到手,他身体就能恢复了。
到时,他一定要把那不可一世的沈庭雪踩在脚底……
宁瑜眸中绽出一点仇恨的光,藏在袖中的拳也微微攥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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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马车摇摇晃晃,殷玉离的嗓音低沉而柔和。
“卿天宗为了更好的掌控龙脉,很多年之前就已经开始架空梁国皇室了,他们提供一些所谓的长寿丹给皇室,再教他们无数奢淫享乐之法。久而久之,皇室的气运逐渐衰微,他们就能完全把持龙脉了。”
“毕竟只要龙脉一日不死,他们就没办法直接杀了梁王,毕竟斩龙的罪孽是很大的,所以他们只能这样暗中下手,腐蚀整个梁国的皇族。”
“梁王就没有意见?”沈庭雪沉声道。
殷玉离笑了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梁国皇族都不是什么圣人,一旦放纵下去,就是没有止境的。”
“卿天宗既然害怕斩杀龙脉的罪孽,难道就不害怕使一国国运凋敝的因果落在他们头上。修道之人,怎么能脑子这么糊涂?”
殷玉离听到沈庭雪这句话,不由得看了沈庭雪一眼,见到沈庭雪一脸冷肃认真,他不由得笑了笑:“不是每个人都同仙尊这么想,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般觉悟。而且,有些人即便知道,也抱有侥幸心理,觉得报应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卿天宗里,明显两种人都有。”
沈庭雪沉默了。
他原本以为,像《太上感应篇》这种每日必定持诵三遍以上的道门经典里的道理,所有修道中人都能懂。
可现在他才发现,他想得太简单了。
殷玉离明显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发觉沈庭雪就真的像是一张白纸,不,更像是一面镜子,你能从他的好恶中明明确确分辨出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这样的人,殷玉离这么多年,也只见过沈庭雪一个。
大概真的是因为沈庭雪被太上宗保护的太好了吧。
不过越是这般,殷玉离越是喜欢。
毕竟他这辈子都从未见过无条件的爱,一开始他也怀疑沈庭雪是不是装模作样,但后来发现沈庭雪是真心的,他便骤然心动了。
这么单纯干净,又不需要任何条件的爱,谁不想拥有呢?
谁不想在一望无垠,纯粹干净的雪地上留下一个独属于自己,私人的脚印。
只是沈庭雪太过纯粹,也导致他喜恶过于分明,殷玉离清楚,自己骗过他之后,想要在他手中再拿到好处就难上加难。
不过殷玉离也不灰心——他时间多得是,可以慢慢耗。
而且,他可比某些人“不要脸”多了。
这么一想,殷玉离默默笑笑,看着一旁沉默不言的沈庭雪就道:“仙尊,道经中说人各有因果,师尊既然无法理解这些人的行为,不如想想,那都是他们的因果,是他们应该承受的。例如殷朝覆灭时便有妲己出现,并非妲己一人之力倾覆殷朝,而是殷朝到了该衰败的时候,所以无论出现的是妲己还是别的什么己,结果都一样。”
沈庭雪听了殷玉离的话,目光微动,若有所思。
过了好一会,他点点头:“没错,富贵是劫,嗔欲也是劫,可能这就是他们这辈子的劫数。”
说完,沈庭雪忍不住又静静看了殷玉离一眼:“你很聪明,悟性也很好。”
殷玉离心头一跳,不自觉地勾了一下唇角:“仙尊在夸我?”
沈庭雪垂了眼睫,淡淡道:“若是你把这些心思用在正道上,就更好了。”
殷玉离:……
可随即,殷玉离便换了一幅认真的表情,柔声道:“既然仙尊这么说,那仙尊愿意指点我么?”
沈庭雪:“什么?”
“指点我,如何走上正道?”
沈庭雪眉头微皱,瞥了殷玉离一眼:“你又在撒谎,你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殷玉离哑然失笑:“我真没撒谎。”
沈庭雪定定看了一会殷玉离噙着笑意的冶艳面庞,淡淡道:“若真想我教你,你先做到一点吧。”
殷玉离连忙道:“什么?”
“如何坦诚待人。”
殷玉离心头微微一颤,原本浮着笑意的眸光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沈庭雪这时却又不再去看殷玉离的表情,闭上眼轻声道:“我知道你幼时多舛,又生在那种地方,很难去相信别人。但你若是一味去学那些人的处事方法,去算计,去争斗,想要胜过他们,那反而你一辈子都没办法脱离开他们给你的阴影。”
“这世上没有戳不穿的谎言,如果你只会拿谎言去应付旁人,那你得到的,也不会更多。”
殷玉离真真正正地沉默了。
他原本有很多小心机,还没用出来,他想着,不急,可以慢慢来。
但这时听到沈庭雪的这些话,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用谎言去圆之前一个谎言产生的漏洞,确实只会越补越烂。
想到这,殷玉离心头忽然涌上一层莫名的冲动。
然后他便凑上前去,认真地凝视着沈庭雪,低声道:
“可是仙尊,如果我说实话了,旁人不高兴怎么办?”
沈庭雪沉默一瞬:“善意的谎言无可厚非,可若是想同人交心,坦诚是必须的。”
殷玉离心头有个小雀轻轻跳了一下,然后他就道:“我方才确实没有完全说实话。”
沈庭雪眉头微微一挑,表情是‘果然如此’。
而殷玉离这时又续道:“因为我怕仙尊不高兴。”
“有话直说。”沈庭雪不知不觉间就上了殷玉离的套。
殷玉离如同黑玉一般的眸中微微闪过一抹明亮的光,可下一刻,他又换了一幅极为认真温和的面孔。
“我想让仙尊教我那些道理是真的,但我确实不是那么想学那些大道理。”
“什么意思?”沈庭雪被殷玉离这句话绕得有些头晕。
结果下一刻,殷玉离就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我只是想,让仙尊教我。至于学什么,我都没关系。”
“仙尊明白了吗?”
殷玉离说这话的时候,可以把‘仙尊’两个字都加重了,他嗓音异常的低沉且柔和,宛如潺潺的溪水,情人的耳语,若是平常人听了,或许都要醉倒其中。
可偏偏他那双眸子里却藏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滚烫的热焰。
这热焰沈庭雪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眼睛仿佛被烫了一下,然后他就立刻抽回了被殷玉离握住的手,别开眼道:“你又胡言乱语。”
殷玉离:“我没有。”
沈庭雪说不出话了,他这会只觉得被殷玉离那一只微凉修长的手握过的地方一阵阵莫名发烫,尤其是殷玉离看他的那个眼神,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令他有些窒息,甚至不知所措……
马车内的氛围再次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殷玉离有些疲惫且失望地低声开口道:“仙尊让我以诚待人,可我说了真话,仙尊却觉得我说了假话。”
“就像有些事,如果明知道坦诚说出来对人是打扰,还要说么?”
沈庭雪胸口微微一滞,有些说不出话了。
而殷玉离说完这句,也没等沈庭雪回答,便自顾自地道:“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明白了。”
“以后,我不会对仙尊撒谎,但多余的话,我也不会再说了。”
“等我替仙尊拿到玄龙玺,希望仙尊不要再以为我就是个满口谎话的小骗子。”
殷玉离说这些话的时候,嗓音十分平静,却带着无边的落寞和失望。
沈庭雪听着殷玉离的语气,都觉得心口有些莫名的发酸。
他告诉自己,殷玉离可能又是在装可怜,可潜意识偏偏又对他说,殷玉离确实很可怜。
沈庭雪开始头痛了。
他这辈子见过纯粹的好人,也见过纯粹的坏人,他都能应付。
可偏偏面对殷玉离这样,亦正亦邪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
尤其是当殷玉离方才用那种热切又充满欲望的眼神看着他时,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烫伤了。
这样滚烫的情绪,沈庭雪从未见过,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住。
他是真的,头一次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一个人了……
此时,沈庭雪身侧的殷玉离静静凝视着沈庭雪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果然,他就不该头脑一热,说出那些话来。
现在,道阻且长啊。
·
因为马车上的这次谈话,之后两日,殷玉离同沈庭雪说话的次数寥寥可数。
沈庭雪整日抱着小鸾鸟教他,神色依旧温和,只是眉眼间挂了一丝化不开的淡淡纠结和忧虑。
殷玉离倒还是如同平日那般,偶尔去赌场转转,再买些东西回来。
直到鼎春阁拍卖会开幕那一日,两人换上夫妻的装扮,才重新走到一处。
沈庭雪今日穿了殷玉离给他买的那条水红色赤影纱裙,不过准确来说,应该是银红。
这纱裙质地轻薄,其中点缀着星海一般的银沙,走动之间,就能掀动起一片璀璨绚烂的光晕。
而这种淡如胭脂的颜色穿在沈庭雪身上,更把沈庭雪那凝脂一般的雪白肌肤映出一抹淡淡的粉,宛如上好的芙蓉玉,触之生香。
即便殷玉离这几日努力在压抑自己的情绪,想让自己跟沈庭雪都冷静一下,见到沈庭雪这身装扮时,他还是忍不住瞳孔一缩,露出了惊艳的神情。
而此时,殷玉离也换上了他那件紫金色绸缎长袍,那华丽又雍容的紫色勾勒出修长完美的身躯,簇拥着他略显苍白却又冶艳无匹的面容,黑眸,薄红的弯唇,宛如最璀璨华美的珠宝一般,惊世无双。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都是微微失神了一瞬。
最终,殷玉离淡淡一笑,率先冲着沈庭雪伸出手,轻声道:“仙尊,启程了。”
沈庭雪面颊莫名微热,接着他迅速垂下眼,低低应了一声,便走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殷玉离掌心。
却不料殷玉离握住沈庭雪的手之后,没有立刻出发,而是目光在沈庭雪白皙修长的脖颈处流连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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