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月白已经做了多次,季无念并不怀疑她在这方面的能力。可是……
“那为什么……不在一开始……”
“……我有些话想问他。”月白说得自然,“也算是做了个局……”
以她为饵。
这暗含的意思季无念懂,其中的风险她也能一下想到。月白会带丛生回长夜的原因就此言明,也是要一切在她掌控之中。
季无念并不觉得月白所为有什么问题,怔愣间想问,也只是一句“你问了什么”。
“……问了他和柬衣的关系。”月白顿了顿,细细看着她的反应,“也问了问他为何对你如此在意。”
“……”季无念果然咬牙,嘴唇抿紧又两头翘起。她仰头,向月白直直投去目光,“那他说了什么?”
问题伴随的又是一道不可见的墙壁竖起,这大概是季无念的某种本能。不过这堵铜墙铁壁还是比之前薄了些,让月白有些欣慰。大人不打算吊她,先跟她说她在意的答案,“他说你是能理解他的人……所以对你势在必得……”月白看着她蹙起眉头,又用指尖去点她眉间,“至于柬衣……我倒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亲近的关系……”
“……”这两半的话明显后句比较容易处理,季无念压下情绪,顺着月白的话问,“‘亲近’……是有多亲近?下属?亲人?或者是……”
月白摇了摇头,“应该更远些。”
“……”那听起来就是陌生人。
季无念不知月白是如何作此判断,但她在这个事情上并无质疑的资格。她真正可以评判的话语她并不想面对。看向等她回复的月白,季无念抿着嘴唇,无辜得眨眨眼睛。
“……我又没叫你说什么……”月白笑了,伸出右手捧住了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拨弄某人抿紧的唇线,月白又向前弯下腰去,以目光浅浅触碰,“我只是告诉你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想瞒想骗、就不必在这件事上花功夫了……”
这个前提总有些别扭,导致月白吻她时还能感觉到她唇瓣的绷紧。这人可能也有点奇怪的好胜心,此时垂死挣扎,“大人不怕是他骗你?”
月白看她一眼,正好捉住季小狐狸那“我在说什么蠢话”的些许懊恼。
“我没有想骗你瞒你……”季无念知道此时最好的便是真心,识时务的她不会在月白这样的时候还试图瞒混。“只是有些事……”
“不想说就不用说。”月白打断她,看向她的眼睛,“只是你要明白,我也有我想要知道的事情……你可以不说,但我不会不查。”
大人的眼里含着淡淡笑意,是那种成竹在胸的自信清逸。
季无念看着她,轻轻拉住了月白前襟,低笑感慨,“大人对我、还真是有兴趣啊……”
“嗯?”月白歪了一下头,“有问题么?”
季无念摇了摇头,自然回一句“没有”。她说得坚定,扯得轻柔,贴在月白唇上的吻更是蜻蜓点水,有点莫名其妙得理直气壮。她自己笑着,却说月白,“大人查我,就如此开心么?”
开心?
月白自己没有这个意识,只是感觉这样被她拉着、腰不太舒服。她握住胸前季无念的手,起身的时候本想将自己的前襟拉出,却不想某人顺着力道起身,反倒把她压制在了桌边。
“月白,”季无念扣着她的腰,贴服的同时也在逼她站靠。她笑着问,“你是查到了什么、让你这样开心?”
开心的情绪月白没多感觉,但季小狐狸压到了自己的腿是真的不舒服。
月白在她腰间稍稍推了一下,让这“窝里横”的小狐狸离自己远一点。大人低头的时候倒也想了想季无念的问题,淡淡一笑,“也没什么……”
没什么,也没勾起多大的情绪。
月白抬起头来,在季无念的目光中微微后靠。她的手碰到了季无念刚写的字,有些弄皱了下面的纸。
她顺着看去,只见纸张浅色、映烛光泛暖,字迹顺柔、藏尖锐人心。大人的注意力落去了“运粮”二字,只是在她探身前、又被拉了回来。
“月白……”某人大概品尝了月白平日的无奈,但她又比大人外露些、甚至有几分娇气。
这里面大概也有求知与好奇,便让大人笑起。月白干脆再往后靠,“不是都跟你说了么?你还想问什么?”
季无念张张嘴,自然是想问月白这莫名愉悦的情绪。
她无法想象月白与魔尊的交集,更别说是让她这样轻松的场景……如果说剑拔弩张会让她担心,那月白现在的态度、就更让她心里没底……
无所知的事情令人恐惧,季无念面对月白、一下少了几分坦然……
怎么还失落起来了?
某人这软得猝不及防,月白拍了拍她的腰,笑道,“怎么?你这是怕我与‘魔尊’有私交?”
“……”季无念一下憋住,还往后退了一步,“那不是还有‘私仇’么……?”
别别扭扭的、跟月白欺负了她似的。
这“倒打一耙”也是打得毫无道理。月白一下笑开,摇了摇头都不知说她什么。
早知道大人笑点长得不一样的季无念也没什么好辩驳,乖乖站着、任她嘲笑。
……但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啊?
季无念担惊受怕了几日,此时是真的生出几分委屈,扯扯月白的袖口,放低了声,“月白……”
“是真的没有什么……”月白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但好像不说点什么她又不会善罢甘休。大人只能再搜刮一下词句,把今日的多言进行到底。“你说我‘开心’,我自己却不这么觉得……”她想了想,“顶多就是不在意吧……”
“不在意?”季无念看着她,将大人周身的淡然放在眼中,明白得似有似无。
“……嗯。”月白再次确认这个答案合适,变得随意起来。她往上看,拉开了颈线,在身形舒展间现几分慵懒。她看着季无念,笑问,“他说……‘最了解他的人是你’,我该在意么?”
“……”这个就、很难答。
季无念好像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言至于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那还是……别在意了吧?”
月白挑眉,一根手指点在她的心口,笑问,“私交?”
“……”她错了、不该追问的。
月白又笑,指尖点了几下。“我是真的不在意……”应该说,她也以为她会在意,但事实上、她心里又真的还好。她或许还可以夸上季无念几句,“你的‘骗局’,好像真的赢得挺彻底的……”
“……”这个要怎么说呢……?
季无念按住了心口上的手,低低得笑,“人各有长嘛……”
她在骗人这方面,一向天赋异禀。
然而欺骗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季无念本人也因此付出了诸多代价。那些细节她不想与月白提及,只是将手轻轻握紧。“说‘最了解’是真不至于,他的背景来历我也不太知道……思想喜好我倒是了解一些……不过……”她顿一顿,低眉浅笑。
“不是一路人。”
这个结论显而易见,月白挑一下眉便完全接受。
她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好了,该说的说完了,你忙吧……”
“诶……”季无念哪儿那么容易放她走,赶紧从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她肩膀上,季小狐狸又装起了可怜,“我哪儿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嘛……”
月白看一眼桌面,上面还有刚刚被她弄皱的纸。
“写完了。”季无念说。
“……”你写完用“至昆”结尾?“弥”字被你吃了么?
刚刚还说不骗她,这就睁着眼睛说瞎话。月白拉开了她的手,点了点桌面,“写完再过来。”
大人恢复冷淡真的只需要短短一瞬。季无念不情不愿得“哦”了一声,却怎么也要在松手前亲一下美人侧脸。
月白自然随她,只是走也走得不留情面。
……就这么几步路,跑那么快干什么?
季无念心里的抱怨没有任何意义,连拖延手上速度的效果都没有。刚刚那张被月白弄皱了,她迅速抽了另一张纸,将之前的句子再度抄写、而后补足。
按之前去妖界所见,昏黄的沙漠已被鲜艳的花替了大半。以此速度,偃城现世大概就会在冬日时节。到时天有异象,又可能会有恶兽乱世……不论月白那边的禁锢如何,她也要为人间做点准备。
粮食要分、军队要调,有几处可以求当地仙门庇佑,又有一些地方得杀几个人才能行事通畅。季展鸿也并不是什么都听她的,许多措辞需要斟酌。因为多事有变,季无念下笔需要更加小心。
一笔一划皆是命,横撇竖捺点生灵。
半纸写尽,季无念搁下毛笔,呼了口气。
“好了?”
季无念一愣,侧头看向来去无踪的月白大人。她换了一身舒适的长袍,只在腰间系了根绸带。长发散着,细丝及腰,赤足而立,玉女亭亭。
季无念眨巴眨巴眼睛,只听得月白问她一句,“愣着干嘛?”
“……”不愣不愣,立马跟着。
季无念都有些不知道是什么在驱使着自己的脑子,好像一步一步得都被月白大人勾走了。有一些该有的情绪消失在了情.欲里,她一直到大人露出某个无法自控的眼神时、才寻得一丝端倪。
“月白……”好像明白过来了的季无念压着她,轻轻咬她的耳朵,“你还是吃味了吧?”
“……”月白咬着东西,哪里有空回她。
眼见着大人用深埋枕间来逃避,季无念使了些坏、一下便让月白不得不松开牙关。
逃逸的气息有特别的声响,似乎让问题的答案也变得没什么意义。
确实没什么意义,就是单纯得、令人高兴。
第232章
事实证明,别扭的月白大人不能乱戳,会被报复的。
“你又怎么惹月白了?”柳云霁递过一杯水来,“喝点试试?”
季无念伸着舌头,手上扇来扇去也扇不掉那苦味。她看着龇牙咧嘴,“没用的,我现在吃什么都苦……”吸呼好几下,她终于捋顺了些,眼中又浮笑意,“也没什么,就是逼她说了点话……”
“……”哦,自作自受。
柳云霁看她一脸贼笑,也不知说什么好。这狐狸被月白折腾也不是一天两天,大部分都是这般自己找的,还不知悔改。她摇摇头,“你说你,是个人都看得出月白对你在意,居然还要玩这种的……”
“嘿嘿,”季无念往后一靠,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那可不就是‘玩’么?”
“……”这两人的情.趣她也是不懂。柳云霁抬手自己喝水,瞥她一眼,“你也别玩儿得太过了,当心月白把你吊起来打。”
季无念还是“嘿嘿”地笑,就不告诉她自己真被月白吊过。大人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说出去一定影响她清冷的形象。不过让人“吃苦”这种孩子气的报复手法大概也已经说明了点什么,季无念受得这份苦,心里只觉得月白可爱。
唯一让她为难的是这份“可爱”有点变本加厉……上次让她说“吃味”也就是做了一顿苦苦的饭,这次就直接让季无念入口什么都是苦的……
“……她这回是要让你苦多久啊?”柳云霁碰碰她,“不是说过几日有大事发生?不会有影响?”
季无念听言,笑容顿了一瞬,又立马流畅,“这种小事,能有什么影响?”她提气站起,回身相望,“越大的事便越要从容,该干什么干什么嘛……”她一抬下巴,又向来人讨赞同,“是吧,大人?”
月白站在廊边,是正好转角过来,听见了她的话,“嗯。”
大人今日依旧浅衣,摆处绣兰草、肩上驾薄云,长发简单得束了一些,插了一根木簪子。那木簪子颜色深,头儿处雕了只渐红的狐狸,又垂下几束顺柔的条条,像是尾巴。月白不太用这样鲜艳的配饰,也不是很喜欢。然而季无念缠着她答应,大人也只能勉为其难。
主要是师尊做这种东西的手艺实在太差,除了缠着她戴、还缠着她修改打磨,气得月白只想把她踹下床去。
“……她做其他的东西都那么厉害,怎么就手工这么差?”九一也是不太明白。
问月白、月白会怎么知道?
这人在铸器方面的天赋真的只在剑上,月白也懒得说了。她往季小狐狸那边走几步,直接问,“走么?”
“嗯。”季无念点头,与月白相遇中间。她转身向柳云霁挥了挥手,“那我们先走了。”
柳云霁拱手作揖,余光中金光一阵,再起身时、院中已无人影。她也没什么说的,转身回到后舍。门前坐了一排弟子,各个捂着脑袋、时不时得发出哀鸣。月白训他们比她那时要狠,总会把这些弟子逼到极致、至少要疼上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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