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盗冷剑的一个原因便在于此,她需要一把足够厉害的武器、去抵御蒲时的火。那位妖皇虽然鲁莽高傲,实力却也是一顶一。季无念不过金丹的修为,真要正面抵住他、还是要费上许多力气。
受伤是不可避免的,但伤势得尽力控制一下。封雨给了叶二,她需要以冷剑独扛。这把剑的虽然可以压制她的魔气,可消耗太大又很霸道,之前对战的方式不能再用,她得趁这几日想一想如何对敌。最差的情况也要留出自毁盈余,落在蒲时手里……
也不比魔尊好多少。
季无念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她真的不喜欢和蒲时打架。
这位妖皇的自负让他看不见脚下的弱者,无法与他平视的对手都是可以踩在脚下的烂泥。尤其是她这种主动凑上去的,若是不能在打斗中获得他的认可,那她面对的就会是妖皇刺骨的嘲笑。
她自认没有什么自尊心,可被那样无意义的践踏、心里也会觉得不舒服。
她和蒲时还曾是那样要好的朋友,就连他现在的妖皇之位、也多多少少有季无念的推波助澜。与他相争的大妖都被季无念明里暗里的坑过,只可惜妖族没有什么聪明的脑袋,很难把那些细微的东西连起来。
不过这样也好,季无念也并不想被蒲时感谢,只要他不杀了自己,她就谢天谢地了。
“……唉……”季无念动了动脖子,不想要自怨自艾。她身上还有伤,需要抓紧时间治愈。月白喂给她的药显然非常好用,或许她还能在中间抽出几天来做些别的事情……
武阳那边的赈灾粮应该快送到了,下陈村作为第一批可能爆发魔气的村子,她可以去上看一看。
至于前提嘛……还是得活过和蒲时的一架啊。
不知道到时候月白会不会又突然出现……出现了、又要做些什么呢?
季无念想了不少可能,可结果的和谐安稳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问她龙骨在哪儿的月白有一种奇异的轻松,就很……
气人。
被气到的季无念没有绷住,可月白任咬的反应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为什么要等她咬出了血才懂得推开?为什么连推开她的动作都是这么轻轻柔柔的?
这人是不懂生气和反抗的么?知不知道……!?
“心疼”真是个不太好放在月白身上的词语,可季无念看着自己造成的血痕,又真的是被无奈填满了胸腔。被咬疼的月白皱着眉头,就算她很努力得想要严肃。那捂着自己颈子的动作怎么看怎么都是孩子气的委屈和埋怨……
唉……
季无念自认理亏,是真的想温柔些对她。不管月白出于什么目的,她对自己的帮助也是实打实的。这般恩将仇报不是她的风格,对这位大能的回报……
……是不是阿山就够了?
之前是猫熊,现在是山猫,这人怎么能看着毛皮就快乐成这样?那东西除了暖和点究竟有什么好的?
季无念不明白,干脆拉过月白,想亲回她的注意力。结果对方没给什么温情或是愤怒的反应,反而回了一句,“刚刚的算付过了。”
付什么?报酬?钱?
谁真的跟你算钱啊……?认真的么?
明明长着这么张清冷的脸,这人怎么就能透着股傻气呢?
有点可爱。
季无念翻着手中发出光芒的逆鳞,好像渐渐明白了和月白的相处之道。
这位大能很在乎自己高冷的形象,要轻轻哄着、给她台阶。绝对不能戳破她孩子气的事实,甚至不能用“摸摸头”进行暗示,如若不然啊……
季无念将逆鳞收入怀中,低着头轻笑。
如若不然啊,她是会逃跑的呢。
第275章
“无念,你说这众生芸芸、撕扯相争,而我妖族善力近灵,比他们差去哪里?”
“那些妖浪费天赋、自甘堕落,这才会让我妖族不振、被仙魔压制!”
“我蒲时不服、不认!我要成妖皇!我要扶妖界!我要让那些混蛋俯首称臣!再不敢欺辱我们!”
好啊。
季无念想,如果你是这样想的,我愿意帮你啊。
不过是妖皇之位嘛。你有这个实力,我有这个智慧。我能帮你扫清所有障碍,我能帮你厘清所有关系。你只需要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不要忘记你对我的承诺,不要忘记你在酒后的豪言壮语。不要忘记我帮你的初衷,不要让那一方净土沉入阴云。
你做得到吧,蒲时?
季无念问他,可蒲时回她的、却是一个鲜红的眼神。
“哪里来的东西?这般实力、还敢向我挑战?”
他不记得了。
季无念疯狂喊他,“蒲时!蒲时!你忘了吗!?”
你忘了你也有无鳐鱼果腹的时候么?你忘了你也有无落枝歇脚的窘迫么?你忘了自己也曾经弱小么!?你忘了自己想要强大的原因么!?
不要忘啊!我都这么努力为你达成了!你不要忘记啊!!
“忘?”蒲时笑了一声,一脚将眼前人踩住。他用了劲儿,眼睛发红,“你仙门杀我挚友,我又怎么会忘!?”
挚友?
啊、是这样啊。
季无念一下忘了挣扎,所受的压力似乎都挤在她的眼睛里。凸出的画面里黑鳞四散,血肉洒海,陨落的光芒带一些清风的颜色,最后全沉进了海洋。
她是……为什么要让他们死在那里的?
引出常冕,暴露魔气,牺牲了黑蛟与六离、保住了月港的安宁……然后呢?
要把一切推给魔界,要以凌洲之名暴露所有,她可以被所有人追杀、她不需要任何的保护……
所以……她就可以被这样杀掉么?
恐惧跟着疑问长进心里,又跟着头疼的眼泪流过脸颊,季无念看到了炸裂开的骨头,上面沾着点滴的粉色。
她看见的最后、竟然是这样的么?
好恶心。
季无念皱起眉头,耳边突然响起了声音。
“醒了?”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月白?”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季无念还没有搞清状况,突然被一阵苦味冲了头脑。她一下清醒过来,眼前只有月白一张不爽快的脸。季无念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惹到了她,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出现在自己身边。月白问她妖界,季无念却只是记忆模糊,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她要是睡过去就容易陷入回忆里,喝醉了就更加。以前倒也没什么,可若是这个人总这么无缘无故的出现……
或许该少喝一点了。
季无念心里暗暗设了道防,但对月白也没升起什么实质的敌意。她对这个姑娘愈发好奇起来,有那么一点点、想要再了解了解她。
邀月白一起去武阳算得上是季无念释放的善意,对方的答应也是在意料之中。季无念发现月白的无所谓体现在方方面面,好像基本什么要求都会答应的样子……
为什么?
季无念观察着她,看着她勾选赛马,看着她向路人讨食。说自己是被“拐来”的月白又现出了那种孩子气,就算气质冷淡,也还是有种好奇和跟她闹别扭的任性。
这应该是个骨子里我行我素的人,可她为什么要在这里、跟自己一起?
季无念不懂,但也忍不住想欺负她。
露出不满神情的月白真的很漂亮,眉间拱起的弧度和嘴唇的润色一同起伏,微微低下的眼眸里藏着不自禁的媚色。她应该也很喜欢这样的亲昵,只是有什么东西让她将重点放在了其他地方……
看来下次真的得注意点。
季无念低头笑着,没想到“下次”会来得如此之快。
白天说话的时候,她以为月白对这些“俗事”是没有兴趣的。她说到了“为皇”的无能,提到了人间的脆弱,可月白充耳不闻,随意敷衍了一句、还是注意着场中奔腾的马。
也是啊,连一般的仙门都知道“不落凡尘”,这位不出世的大能又怎么会真有什么在意?
季无念没打算麻烦她,却不想晚间的月白、直接甩了份震惊、砸她脑袋上。
“……浸泡七日后去种,便能把那气息收走。”
“……将那气息剥离,剩下的魔气、还是要想办法祛除……”
稀薄的魔气……她是可以想办法的。
赈灾的粮食她从很早就开始准备,不仅仅是推行双种之法,也包括了清灵之术。现在分发的这批粮食都是特别处理过,去向的都是她知道人间会爆发魔气的地方。有一些是阵脚所在之地,有一些是魔界拿了千年树叶片实验的场所。因为这种魔气的不可知,她是花了很多的轮回才渐渐摸清这些地方的所在……
可现在月白说、她能将这些魔气曝露出来?
“月白,你究竟……是什么人?”
“山灵。”
骗人。
季无念听着这个敷衍的答案,不知是该当真还是不当真。她挺想笑的,可笑起来又觉得讽刺。她之前刻意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但上一个对她有兴趣、又能控制这份魔气的人,是魔尊。
那个男人骗她、折磨她,以一种奇怪的心态娶她作妻,然后囚.禁她、杀了她,让她死在空无一人的黑暗与孤寂里、进入下一个轮回。
眼前这个人、会和他有什么关系么?
季无念没有办法不去怀疑,可她并没有得到答案。在她相问之前月白就跑走了,这点倒是和魔尊不太一样。季无念感觉得出来,月白并没有魔尊那样的野心或是执念。她好像真的就是随意玩玩,虽然看着对季无念挺感兴趣……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并不在乎,只是感兴趣。
强者的“感兴趣”真的是一种馈赠,季无念不渴求多的,但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强迫自己。
有那么一点点,她不想月白接近她了。
也不知道是月白让她想起了魔尊,还是月白的随意刺痛了她的自尊心,反正季无念起了远离她的心思。她思考着月白来的时候要怎么巧妙的避开,却不想这人居然一个月都在山上好好炼丹。听六离师兄说小徒弟是如何的刻苦,季无念总有种恍若隔世的疏离感。月白真的是个让她摸不透的人……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季无念思来想去得搞不懂,便不打算多去理会,还是要先做好自己的事情。
染音突袭无极的计划应该已经破灭,下一个目标应该是藏雪。现在妖皇北上已经不可成行,染音或许会准备强攻。虽说藏雪的冰雪地狱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明云那些人被魔气激发才是更大的灾难。正好她用素琴佩剑也更加顺手,便打算去偷了之后、还是把染音赶到明云去……
她会先给仙门放点风声,便将缅南的消息告诉了六离。明云知道后应该会收拢弟子,然后……
季无念想到了坠落的星辰,甩了甩脑袋。
按部就班吧。
……然后她就被沉凝捅了一枪。
为什么……沉凝会在这里?
季无念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眼中写满了对自己的憎恶。她想到了花海中说要给自己嫁衣的少年,他的手上露出白骨,血肉披在自己身上,全是红的。他还挡在过她的身前,他也留在过她的身后。这个少年对她情深义重,季无念欠他的、几辈子都还不清。
这样也好,还他一次。
季无念笑了,手中佩剑横举,只想在被抓住之前了结自己。
被发现身份的话太麻烦,藏雪和三清的双重逼问她可不想受……
正想着,突然有股力从她身边爆开。季无念一身发虚,还没反应过来就换了地方。腰间的窟窿泛疼,她往上看着黑漆漆的石壁,心中已然冒出了答案。
没想到啊、她还能这么远远得救自己。
季无念回想起海边的时候,月白送她的手链化作晶莹、流入了她的身体。那时候的冰凉从伤口处沿出来,锁紧了她的心脏。她还是觉得冷,一种被控制的讽刺捆住全身。她动不了、逃不掉。
这里、和那殿好像。
汹涌的记忆回上来,季无念仿佛看到了地上和纹路和墙上的章。黑色的图形浸在脏兮兮的血渍里,她一遍一遍得躺在上面,脑袋发空、没有思考。
无法动弹的时候是很无聊的。她有时会在空虚里期待,期待那个人到来,给她一点反映、一点动静。她不介意自己被如何对待,只是在漫漫的黑暗里寻一点色彩。那色彩时常也是黑的,绣的纹路却很有意思。季无念大部分时候看不懂,但会记住。
记忆里的图案和她此时眼中的不同,连底色都翻了过来。
“居然真的来了……”
她、是来干什么的呢?
“月白。”她唤,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谢么、该问么、还是该……
“唔……”好苦。
季无念舌头都想伸出来,可还没等她动作,腰间又是狠狠一疼。头昏脑涨间她不知怎么进了一份暖里,意识又被冲淡。等她反应过来、一切便安定了。
月白问她去哪儿,语气听着不是很好。可她拢着自己的手很坚实,罩在自己身上的大氅很温暖,就连她身上的香味、也是令人心怡的……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季无念看着床边趴着的人,眼里的复杂大概可以汇聚成汪洋。她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月白,只能先把她放到床上。这人看着就很不舒服,眉间紧紧皱着。季无念探了探她的身体,又是跟之前一样的爆裂之相……
月白为了救她,是把自己伤了么?
季无念叹了口气,真的是不知该作何感受。她还是先用灵力安抚月白。等她舒服一些、眉间松开,季无念才脱掉身上染了血的衣服,一步一步踏进池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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