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小酒鬼的?”暨苒突然说。
声音非常软,带了点娇气和亲昵。眼角也是烧红的,水光盈盈,如果李忻然不了解她,会以为她在撒娇着哭。
李忻然转头去看她,“你想知道吗?”
“不然又没话说了。”暨苒答。
的确,两个人聊了好几个小时,从暨苒最近的项目说到李忻然之后的展览。
她俩都聪明得很,不该说的话题全都轻描淡写带过、说错了话就当没听到。
年轻女人点头,“我们分手之后。”
暨苒抿抿唇,闭了嘴。
气氛一瞬间冷下来。
酒吧门嘭得一声被推开,一大群人哗啦啦地涌进室内。
看都是游客,安静的小酒馆一瞬间变得热情又吵闹,而角落里的副总裁不耐地蹙起眉。
她咬咬唇,还是扶着椅背站起身,“我先——”
李忻然牵住她的手。
暖和又结实的右手。李忻然是右撇子。这只手比较有力气。
指尖有茧、指腹有疤、用力地握着她、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再揉进掌心里,用拇指按按她掌心。
“不再聊一会儿吗?”她说。
暨苒想要把手抽出来。稍微用力、李忻然不放,她便不再挣了,只低低地、分外疲累地说:“太吵了……”
李忻然侧耳过来,“什么?”
熟悉的热度和柔软肌肤贴在她身上、抱住了她的手臂。暨苒闭上眼,又说了一遍。
“要不要去我那里?”然后李忻然建议道。
暨苒几乎要跳起来了,愕然大声道:“不要!”
年轻女人嗔她一眼,“想什么呢,就是喝酒。我租她拍拍暨苒的肩膀,“就是喝酒……”
“你不想去就算了,你住在哪?我送你回酒店,这么晚了,不安全。”
暨苒心说你这个小家伙还好意思说我不安全。她摆摆手想说不用了她自己走回去,话出口的时候却拐了个弯——
十几分钟之后,李忻然牵着她,打开房门,语气轻松地道:“欢迎光临我的小家,暨小姐。”
上次去酒店也好,这次和她回来也罢,只要撞上和这小朋友有关的事情,暨苒的大脑就不掌舵了,其他不会思考的器官为了一己私利谋权篡位,暨苒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却可悲地无法主宰自己的反应。
这人路上一直牵着她——暧昧地、充满占有欲地引着她往前走。
万一两个人碰见她女朋友怎么办?暨苒想,或者碰见她女朋友的朋友、而因此闹出家庭矛盾了怎么办?
她应该立即撤开的。第一步任着这小朋友拉她出门,好像暨苒已经失去所有先机,而李忻然步步紧逼地占了上风。
隐秘的罪恶感和奇怪的满足与期待一起在她心底发酵。
只是喝酒。最后暨苒对自己说,只是喝酒。
是个不大的房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酒都有,沙发小桌,临海的阳台一侧是张大床。
房间里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用的东西都不多,看就是主人不经常来住。
暨苒进门,“借你的洗手间洗个脸。”
李忻然说可以。
沁凉的水扑在她脸上,暨苒稍微清醒了,抬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她把散乱的头发挽到耳后去。指尖碰到镜子前的水杯,她才愣了愣。
只有一副牙具。
刚刚压下去的、沉闷的火焰又一次嘭地爆炸燃烧。
暨苒浑浑噩噩地出了洗手间。李忻然递给她一杯马天尼,“试试,我记得你以前爱喝,我还特意学过怎么弹柠檬皮。”
李忻然自己不喜欢。小朋友总说这是苦的。
暨苒喝了一口。又一口。直接把整杯烈酒都灌下肚。李忻然睁大眼看着她,“你也别喝得这么急——”
副总裁把杯子扣回桌面上,低着头哑声道:“你女朋友不在这边么?”
她问的直
李忻然一怔。然后她扯着杯脚将空杯慢慢从暨苒手中拿回来,话里带了调侃的笑意,“你在意我女朋友在哪做什么呢?”
她恶意地勾起唇角,等待副总裁回答问题。
“忻然……”暨苒抬起头,低声道,“你放过我吧。”
“我早都放下你了……”李忻然说,“不是放过,是放下。”
“你呢,暨总裁,你放下我了么?”
暨苒捂着脸,将方才整好的头发又一次揉乱了,“重要么?”
她单薄的肩分外明显地耸起,“反正也不能……也不会……”
停下来。暨苒想。你没在说一句你该说的话。事情完全脱轨了。
李忻然甚至以为她要哭了。
“你总是这样……”她说,声音轻飘飘的,好像完全没把暨苒的话当真,“嘴里说着你真棒你真好,给人哄得晕头转向,转头又把我当没用的垃圾。我还不懂你吗。”
“你什么都不愿意付出,从来不敢把你的未来和我绑定——”
“我没有!”暨苒苍白地、大声地反驳她,“我没有——”
李忻然冷笑一声。下一刻她扯着女人的领子,迫使她直视自己。
暨苒看见她另外一只手上拿着手机。李忻然开了录像,将镜头反转,正对两人的脸。
那双艳红的唇同她近在咫尺。暨苒就快要溺死在她的香味里。
李忻然说:“你敢亲我吗?”
暨苒怔怔地没说话。
“你敢亲我吗?”李忻然又说,“我会录下来,传给顾梓、Andy、瑜星的董事会,这算不算是高层行为不端、内幕丑闻、你要为我放弃你的职业生涯么?”
她扶着暨苒侧脸,将她的下巴挑起来,“暨苒,你敢吗——”
温热的唇舌将她包裹了。不是正常的、温柔的亲吻,说是撕咬也不为过,顶开她齿关蛮横地闯进去,用力地吸吮。
李忻然往后退了一步。副总裁不依不饶地逼过来,捂住她后颈,扶着她侧脸不让她逃开。
手机跌在地上一声响。
暨苒反身,将她按上墙,又来吻她。
李忻然拼命拍她肩膀,终于推开她。
她说:“你有病啊!”
副总裁抹掉唇边的水光,嘶吼着质问,“够了吗?你满意了吗?既然不能在一起了,你为什么不从我的生命里消失?”
躁郁的火气也传到了年轻的艺术家身上。
李忻然直起身,用同样神经质的语气吼回去,“我满意了吗——我受够了我爱你,暨苒,我怎么就不能失忆,我凭什么去哪儿都要遇到你想着你,你他妈怎么不滚出我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车(双手合十):这就是命运。
第175章 “ Never Really Over” Pt.6
我怎么就不能失忆。
我凭什么去哪儿都要遇到你想着你。
——我受够了我爱你。
李忻然这句话太长, 暨苒花了好久才理解她话里的所有意思。
一瞬间她好像丧失了呼吸能力,她往后退了两步,扶着桌角, 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当初我就不该招惹你!”李忻然又道,“小孩子不懂事,以为喜欢上一个人就是soulmate,又呆又傻的不知道回头!我……我……”
剩下的话像团棉花, 全堵在她喉咙里, 一口气上不来又下不去,要将她生生噎死。
她还倚在墙上, 方才被暨苒压上去的位置, 只收起手臂来抱住自己,显得孱弱又无辜。
李忻然顺着墙滑坐下去, 把脸藏进臂弯,肩头无声地耸动。
Soulmate。
暨苒往前迈了一步, 又收回脚。她在原地窘迫地、不知所措地站着,听见她的小朋友破碎的抽噎声。
最后暨苒也蹲下来。
她低声说:“你冷静一点。”
李忻然抬头,哭着恶狠狠道:“谁他妈不冷静了!你给我起开,走,滚,别呆在我这了!”
“我就想……好好说说话……”暨苒往前挪了点,语气自责,“我们好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嗯?”
“忻然,你乖……”
李忻然像只小豹子似的扑过来,按着她肩膀把她困在身下。
天旋地转里暨苒跌下去, 脑袋触着地毯,「咚」地一声响。
“我不乖!”年轻女人哑声道,“你少再……”
她还在怒气冲冲地讲话,眸色却湿润柔软,暨苒没由得有些想笑。
“好,你不乖。”
李忻然红着脸,赧然直起身。现在她是结结实实地坐在暨苒腰上了,这个姿势无比熟悉,副总裁再也控制不住,低低笑道:“不生气了?”
李忻然说:“你再说一句试看看。”
“嗯……”暨苒扯住她领带,在手里卷了两卷,扯紧了,“你要干嘛?”
她语气悠闲,说话的时候甚至将李忻然往下扯了扯,“奉陪到底……”
李忻然哑口无言,从她手里把领带抢回来,解开丢到一边去。
然后她站起身,伸手给暨苒,“好,说话。”
“我们两个人、两杯酒,一张桌子。暨苒坐在左边、李忻然坐在右边。
窗外夜色深沉,房间里也不亮,只点了一盏暗黄小灯。
“你说你没有……”李忻然给她满上酒,“你没有做我说的哪件事?”
“我给你时间反驳我,说吧。”
好不容易争取到了机会,暨苒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或许她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认认真真地忏悔,李忻然反而会原谅她?
想归想,暨苒从来不是屈居下风的人。
“我……我从来都觉得你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不要看轻自己,说自己垃圾。”
李忻然耸耸肩,“你看,这张嘴多会夸我。”
她撑着桌面过来,勾着暨苒下巴在她嘴角按了按,“那为什么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
她醉了,暨苒想,当真大胆又出格。
“这和我相信你的能力没有关系,李忻然。我也培养了你那么多年……”
“难道不是因为我对你有用?”李忻然说,“我跟你那么久,越久越割舍不了了吧,教新人你还累,这么多年,傻子都该会做事了……”
暨苒说:“别说自己傻。”
“当时你带我出国,我很开心。我以为只要我够勤奋,没什么不能做好的事。我还和顾总说过呢——有一天我一定能配得上你。”
李忻然揉着额角,低头,“谁知道呢,你根本不想让我配得上你。我只能走在你身后,我烦死了这种感觉,我无法呼吸。”
又是这四个字。暨苒抿抿唇,沉默下去。
“暨苒,你有没有换位思考过?这辈子将近四十年,从小到现在?”
李忻然迷蒙地睁眼,托着腮,视线柔软却有如寒刃,从暨苒心头剐过去,“我们分开这么久,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怎么想的?”
副总裁撇开视线。她没有想过——她不想承认。
李忻然轻声笑,“啊,别自责啊,你肯定没想过,想过的话暨总就不是暨总了,我还觉得陌生。”
“可你也没有说啊。”暨苒终于开口。
她直直看着自己的手——它用力地攥住了杯子,指尖发白,都在颤抖。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没说?”李忻然一点儿也不惊讶她反
暨苒捂住脸。
难以言喻的后悔和难堪混在一起烧开了,慢慢地涌溢出来。
李忻然怎么就不生气了呢。怎么就不骑在她腰上用力地摔她巴掌呢。对灯夜谈比丧失理智的争吵难熬太多。
也许她已经放下了,像她说的那样;她激你不过是为了报复,现在她报复完了,她要走了。
你看看你,你活该孤独。怨不得谁……
暨苒安静忏悔。李忻然眸色深沉地看她半晌,闭了眼,长长出一口气,“你也不想见到我、我也不想见到你,现在说也说清楚了。”
她把酒杯放进水槽,往门口走,“说什么都尴尬。希望我们以后别再见到吧,暨苒,祝你前程似锦……”
压抑的呜咽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很低、很微弱、声音的主人明明想要放肆地流泪、却一意孤行地抑制自己的情感。
李忻然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犹疑不定地回头。
“暨苒,你在哭吗?”她的手落在暨苒肩上,离衣物就差几厘,却没触上去。
李忻然从来没见过暨苒哭。
女人哭的时候也隐忍,泪珠顺着指缝溢出来,下半张脸都是漉湿的,却几乎不带啜泣的声音。她固执地遮着眼,不想让李忻然看到。
“暨苒……”李忻然又叫她。
“可我……我现在知道了呀……”女人干脆将脑袋埋进臂弯,趴在桌面,声音沙哑地坦诚,“我也后悔的……”
你也会后悔啊。李忻然想……
她的手掌落上暨苒肩头,稍稍犹豫,再煲贴地握紧了。
手在微颤……
“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呢?”她声音里也带了哭腔,“我不明白你,暨苒,你想要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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