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忻然手上的东西哗啦啦地落到地上, 还伴随着重物撞击地面的声响。
笔、纸、电脑、鼠标、一堆东西散了一地, 乱糟糟的;休息区和周围工位上的人都纷纷侧头来看。
李忻然捂脸。
不,你们不要看我,我就是个憨憨。
她矮身,认命地开始收拾东西, 刚把打印纸叠好放上笔记本,抬头,就看到了双停在她面前的黑色细高跟。
细高跟这个东西办公室里不知道多少个人穿相似的款式。
但是李忻然就是知道这是暨苒在看她——暨助理的目光盯得她汗毛倒竖。
她顺着那双笔直修长的、慵懒又禁欲地裹在西装裤里的腿看上去, 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暨苒的脸。
暨苒勾唇,朝她饶有趣味地笑了笑。
好嘲讽!暴击了!
李忻然撇开视线。
她以为暨苒要走开的,谁知道暨助理在她身前单膝跪下来,伸手帮她拾起散落在另一边的几支笔,“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不是您看的……”李忻然嘟囔。
“我看的?”暨苒蹙眉。
李忻然意识到她说出声了。她捂住嘴,一会儿才站起来,努力瞪大眼睛,分外无辜地回答,“不不,是我没看的,我没看路。”
暨苒也站起身,把几支笔握合了,自然地凑近她,小指勾开她裤子口袋把笔塞进去,“那别再不看路了,脑袋都撞红了。”
“啊?”李忻然惊呼,“没出血吧?”
“没有……”暨苒微笑,“自己有没出血,你感觉不到吗?”
李忻然:“额……”
二次暴击……
“嗯,那我先回办公室……”暨苒顾自转身离开,“找点冰块敷一下就好,也不要太紧张。”
她微微摇摇头,手戳进裤子口袋里,一边走一边想:
好好一只小白兔,被詹助理折磨成这个样子,连脑袋都不好用了。
暨苒「唉」了声,为李忻然伤怀了半秒钟。
顾梓和詹程的交谈毫无收获。詹程还是老样子,该说的半真半假地说,不该说的半个字都不落。
顾泽远在想着做些什么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事情了。
伴随着顾安入职的时间缓慢靠近,各个部门内每个人都在猜顾家的小公子会选在哪个时机、哪个位置加入瑜星。
傍上他就等于傍上了大腿,各个部门旁敲侧击之余,也不遗余力地试图向顾泽远和顾梓争取机会。
更多人也担心瑜星内微妙的制衡关系将会被顾安打破:顾泽远偏心顾安的流言已经沸沸扬扬地闹了不知道多久,如果流言是真的,那真正的太子来继承大统的时候,原来的狸猫会有怎样的下场呢?
顾梓看上去权利没有顾泽远大,实际上掌握着集团发展的命脉数不清的人脉,又有母系那边的家族支持,如果她要舍命一搏,瑜星的未来局势扑朔。
拜外界添油加醋的猜测所赐,瑜星这段时间的股价都不甚稳定——看起来顾泽远也没睡几个好觉。顾梓想……
顾泽远坐在她身前,用食指指节揉了揉眉心,颇为疲累地叹了口气,眼下还带着明显的黑青。
顾梓
“怎么……”顾泽远又翻过一页手里的资料,“没事就不能叫你了?你是我女儿。”
每次都要提一遍。
顾梓抿唇,“您要和我聊家常么?您知道我不喜欢聊私人生活。”
“倒是……”顾梓说,“我想问问您詹程的事。”
顾泽远的肩背微不可见地僵了下,才放松下来。他摘了老花镜,双手合握,审视地看向顾梓,“你的助理,我又不熟。问我干什么?”
“您最近不是经常见他么?”顾梓说。
“嗯……”顾泽远把注意力放回他身前的屏幕上,“我有些事交代给他单独去做……”
“什么事?”顾梓问。
顾泽远停下手里的工作,看着她,道:“是保密项目;当初要我你这边抽一个人,没事先通知你,抱歉。”
谎话都懒得锻造地更精致。顾梓还没见到过不上报给上司的保密项目。
她还想再问,顾泽远制止了她,“好了,我叫你来我的办公室,不是要和你聊詹程的。”
顾梓坐直了,微微一扬下巴,“嗯,那您说说看。”
顾泽远:“还不就是老事情,环球那边,有沟通么?”
顾梓露出有些不耐的表情来。但她素来浅淡惯了,眼里的焦虑也不明显。
顾梓用指节敲敲椅子把手,说:“能做的我们都做了,不能做的我们也做了。”
“我特意跑去洛杉矶见过Hanson,他还不是转头就和林成益捅了个精光;
环球美国和林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个时期我们想要解决,两条路。”
顾梓扳着手指算起来,“第一条路,我们主动解约,等之后的其他主体合作机会。”
“第二条路,不要和环球谈,和林家谈……”
顾泽远打断她,“不可能。”
顾梓顿住,半晌说:“所以你看,现在情况就是这么棘手。”
绕来绕去绕不过林家。
顾泽远叹气,“一开始就是林家针对我们……”
他神情感慨,眼神却一直觑着顾梓,尖锐又隐隐埋着无奈,像在看个不争气的调皮孩子,“不管怎么样,这事情是你手顾梓冷冷笑了声,淡淡道:“我上次和你说的,SSA的事情,你也欠我一个解决方案。”
“小梓……”顾泽远倚到椅背上,摇头,“你还是分不清楚轻重缓急;SSA根本不是什么能入眼的东西,但环球——”
他比了个手势,“要是环球搞砸了,这颗球砸下来,足够把瑜星给砸倒了,你明白吗?”
“我不管你怎么做,我要结果。”
“要是没有结果呢?”顾梓问。
顾泽远眯起眼来看着她,半晌低声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两个人的对话到此结束。顾梓离开顾泽远的办公室之后,顾泽远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解开领口纽扣,从口袋里掏出支录音笔,按了结束录音。
他闭上眼,放松地叹了口气。
有谁打电话过来。顾泽远接起来,走到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瑜星的楼不高,风景却很好;顾泽远看着绵延的远山,勾了勾唇角。
“就等你那边……”他说,“其他都差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过渡,小姜不出场
第52章 “Make You Mine”
【Put your hand in mine;You know that I won」t stop until I make you mine。】
“让我牵着你的手吧,你知道直到我把你变成我的,我都不会停下。”
——PUBLIC -「Make You Mine」(Chorus)
下午,暨苒再去找顾梓的时候才意识到, 小顾总并不在办公室。
她敲了三四次门也没人应, 暨苒蹙着眉回到自己房间, 用工作软件给顾梓发信息。
「我在顶楼。」小顾总写。
「那我上去找您。」暨苒回答。
顶楼并不是说管理办公室在的那一层,而是天台。瑜星内部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绿化和人工造景, 原本是生硬的资本机器, 被顾泽远生生造出几分文绉绉的艺术气息来。
天台一半做成了室外的观景台,一半做成了室内花园, 晚上还有个小酒吧对内营业。
对普通员工来说, 工作时间,这里就是个带薪聊天开黑的好地方。
小顾总下午的日程往往排的满满, 有这个闲情雅致上顶楼休憩,暨苒倒吃惊。
电梯打开, 她顺着木板铺陈的路面走了半圈,在路边的一张长椅上找到了顾梓。
“今天顶楼人少……”暨苒把手里的瓶装水递给顾梓,“以前上来放会儿风,这片都坐着人。”
顾梓拧开瓶盖,说:“我在这里,他们当然不敢呆着。”
哦,也对。
毕竟是挂着副总裁名号的大老板。
暨苒在她身边坐下。
“怎么样,詹程干什么去了?”顾梓问。
暨苒摇摇头,“就是在办公室里……让他们问过前台的人了,没去哪,记录也查询不到。”
“刚刚顾泽远又叫我过去了。”顾梓说。
暨苒的肩背挺直了, 一下子警觉起来,“您方便告诉我吗?顾总说了什么?”
“环球的事情,说既然是我接的手,一定要我负责清楚了,必须拿出方案来。”
顾梓弯下腰,手肘撑在膝盖上,沉默地叹息,“最后通牒……”
“顾总他……倒会扣帽子……”暨苒想了一会儿,说,“能做的我们都做了……明明是林家的人无理取闹。”
“在其位谋其职,这个责任我们逃不开。”顾梓低声说,“我没有和你提过,我上次找詹程的事情?”
“没有,怎么了?”
“顾泽远和他说了林之柔的事……”顾梓哂笑,“我顾泽远为什么要捅给詹程知道?他不是这种人。”
暨苒没回答,但两个人心里都有了猜测。这点儿猜测像炽热的岩浆那样蔓延,慢慢吞噬了这篇安宁静好的小空间,空气都显得沉重死寂,把人包裹起来,教人无处可逃。
良久,顾梓站起身,她背对着暨苒阖上眼,声音有些抖,“这个事先别管了。”
“不管了么?”暨苒愣了一下,才回答,“可是……”
“别管了……”顾梓说,“顾泽远想做什么,也不是我们管得了的。”
她转过来,看着暨苒,“我一路和你一起走过来,你不仅是我的助理,也是我的好朋友。”
“按理来讲,为了公司考虑,我不该和你说这些……”顾梓顿了一下,“但是作为一个朋友来说,我必须要和你坦诚——如果我要走,我也不知道我会去哪里。”
“将来无论坐上这个位置的是谁,你不满意的话,另谋出路比较好,我不会怪你。”
暨苒低声道:“小顾总……”
“詹程……詹程毕竟是詹程,我知道你,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
顾梓说,“他好高骛远,不甘居人下,有机会挤破头也要冲上去,从在市场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我看得清楚。”
“顾泽远要提他,他肯定要压你一头,与其……不如早点离开来得好。看开点,瑜星也不过是滩烂泥罢了。”
“您还守着这摊烂泥守了七年呢。”暨苒说。
顾梓摇头,笑起来,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回答她,“有什么办法,我姓顾啊。”
暨苒回头看了看,这一片空旷的很,周围都没有人,才放心地说:“您能做的更好的,有那么多机会,SSA不就是——”
顾梓抬起手,打断她。
暨苒叹气,住了嘴。
“您在一天,我就不会动离开的念头……”暨苒安慰她,“您别那么悲观,顾总也不至于……”
顾梓没说话,只轻声笑了下。
不至于么?林家找到顾家头上来,顾梓和林之柔的事情占了多少原因,顾泽远和林成益的旧仇占了多少原因,没人说得清楚。
但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地懂一开始逼着顾梓去道歉也好,环球新IP合作的事情也好,反正都是她一个人的错,她也就自己担了——
还有什么办法,明目张胆地和顾泽远对着干?干脆甩手辞职?
她手上还有倪安彤遗嘱里留给她的股权,退一万步,也不是没出路。
但是顾梓不想。
瑜星对于倪安彤和顾泽远来说都如同骨血,舍弃不掉。
顾梓童年最开始的记忆,就是她母亲和父亲在书房里亲密地挤着,不是在各自打电话写邮件,就是在写些顾梓看不懂的商业计划。
撇开家里的背景不谈,这对夫妇也门当户对、年少有为,是大院圈子里出名的人。
瑜星是倪安彤留给顾梓的,最重要的东西。她活这一辈子为了瑜星,走的时候还想着瑜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要顾梓好好帮家里的忙。
所以顾泽远让顾梓回来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买了第二天的机票。
现在让顾梓放掉手里的一切,就像把倪安彤留给她的一切全都自愿舍弃一样,不啻于将她身上的血肉一片片凌迟下来。
最可笑的是,刽子手是顾泽远本人。她母亲知道了,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暨苒看了眼手机,“小顾总,该回去了,有会。”
顾梓嗯声,“走吧……”
“您也和我一起下去吗?”
“不然呢,留在这里悲春伤秋么?”
暨苒笑了声,“您能想开就好。”
本来说是一个小时的会,渠道方磨磨蹭蹭,再加上三四个屡次商讨没有结果的卡点,连累着顾梓和暨苒也跟着听到了九点多。
夜色早已暗沉沉地压下来,暨苒去食堂提了公司提供的加班盒饭,两个人就在会议室里吃完、收拾清楚、已经快要十点了。
“您现在回去么?要不要我送您?”暨苒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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